【151】犯罪檔案室（后篇）

跨過撒發(fā)著火藥氣息的幕墻缺口后，鬼面鋸的雙手宛如早已形成肌肉記憶一般，伸向外衣兩側的衣兜之中—耳塞，摸到了，現(xiàn)在把它們戴上—準備就緒。接下來，無論黑程式要說什么，她的耳根都會比寸草不生的荒漠還要清凈。

黑程式還真沒想過一切都會如此簡單：兩樁大案子同時發(fā)生于今天，維多莉婭與克里斯地警隊都被調往混亂的市區(qū)。至于他和鬼面鋸，只要通過兩套劣質警服就能蒙混過關，騙過警局大廳后的服務人員。

那個被稱為道森警長的大胖子，在黑程式看來，他除去超能吃甜甜圈外就沒什么其他特長了。黑程式將被繩索捆住四肢的道森警長踢到墻角，在鬼面鋸將手上那臺轉動的迷你圓鋸放到道森警長面前后，黑程式又用半塊甜甜圈塞住道森的嘴巴—保持安靜。

“整個龐頓中城的犯罪檔案，都在這間小小的儲室里—”黑程式拿出一捆帶有絕緣外殼的數(shù)據(jù)線，又將它們拉好鋪直。很好，就是這里了，所有資料都在這里：口供，錄像帶，物證，還有計算機磁盤這類電子文件，“—深呼吸吧鬼面鋸，看看這個地方，我已經感受到知識的力量了！”

“隨便了啦，我不在乎?！惫砻驿從闷饳n案室辦公桌上的白色瓷杯，用手上的圓鋸劃開一袋速溶咖啡后，她又向咖啡粉中加入兩顆方糖。飲水機，湯匙和熱水，外加兩大盒速溶咖啡，一小包方糖。這趟警局之旅，倒還能被稱得上是滿載而歸。

“哦對了，在行動前，我首先要介紹一下這個的偉大計劃?！焙诔淌酱亮舜帘欢伦】诓康牡郎L，他才不在乎面前這位警長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又為道森警長塞上一塊海苔壓縮餅干后，黑程式為自己清了清嗓子—不要失去生活的儀式感。

“我居然現(xiàn)在才意識到，真正戰(zhàn)勝我和其他罪犯的東西不是什么鋼槍鐵炮，更不是那三臺該死的安保機器人—”黑程式的話才說到一半，鬼面鋸便用大口的吮咖啡聲將之掩過—現(xiàn)在是四臺安保機器人—鬼面鋸糾正道。“好了鋸鋸，敵人的數(shù)量都不重要。因為我發(fā)現(xiàn)，真正讓我們失敗的因素，是這幫家伙的團結！”

“哇哦，重大發(fā)現(xiàn)，理論突破！你可以去申請諾貝爾哲學獎了?！惫砻驿徱琅f用著她那詼諧慵懶的語氣評論道。黑程式也沒能聽出她話語中的譏諷之意，在將那些數(shù)據(jù)線的一端接入自己身上的電子接口后，黑程式又將那些接線的另一頭插入計算機中。

“所以，如果我將一切犯罪檔案與惡棍們的資料，都一并拷入自己的大腦，并進行分析運算的話—猜猜我會怎樣？我將會掌握所有罪犯的智慧、計謀與惡毒！我將會成為整個龐頓中城最精明的犯罪首腦—！”

“這真是太喪心病狂了，我看你是瘋了！”咽下最后半塊壓縮餅干的道森警長對黑程式評價道。鬼面鋸則用手中的圓鋸割下一片自動售賣機前的玻璃，在為道森警長拿出一瓶維他命水后，她又為他擰開瓶蓋：“等你像我這樣后，你就會習慣的。相信我。”

“走著瞧吧，龐頓中城?，F(xiàn)在，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黑程式一手抓住那些數(shù)據(jù)線進行穩(wěn)定，另一手還在忙著操作桌上的電子處理器。復制完畢，接下來只要按下拷貝與轉移按鈕就好了，“—我黑程式—要—回—來—啦—！”

之后的景象，讓道森警長的思緒回到數(shù)十年前的孩提時代—道森警長回想起自己還是個孩子時，在影像租賃店中買到一卷《弗蘭肯斯坦》時的畫面，那個夜晚，電視屏幕之中也是像眼前這樣雷鳴大作，電光乍現(xiàn)。無數(shù)條幽藍色電弧，自腦后接口涌入黑程式的核心處理器中，黑程式也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快活過。

實際上，他還有些想要咳嗽。當鬼面鋸對著黑程式舉起窗臺邊的花灑后，他又掃描了幾遍身邊的景象—呃，看來事情有點兒嚴重了—因為他的頭發(fā)全都要燒焦了—快點滅火！那把花灑被黑程式奪入手中，一大壺清水被他潑至頭部，現(xiàn)在就舒服多了。

“唔—哦—！”用腳踢了一下被電流劈斷的數(shù)據(jù)線后，鬼面鋸發(fā)現(xiàn)自己新買的冬靴竟被被電出五顆大小不一的破洞。對腦部開發(fā)的刺激能力先暫且不論，電流的殺傷力倒是的確可觀。只不過，從黑程式這樣大口傾吐冷卻液的情況來看，計劃顯然是失敗了。

“現(xiàn)—在—！我感—覺—自—己—超級聰明—！能量在我的腦中—匯—集—！我就是能量，我就是宇宙的中心—！大爆炸和坍縮發(fā)生啦—！我就是宇宙的起源，在這個重啟過的新宇宙里—我黑程式就是創(chuàng)世神兼造物主啦—哈哈哈哈鋸鋸，我要給自己換個名字了，一個更響亮的名字！今后請叫我—超凡智慧?聰明先生！”

在黑程式被鬼面鋸拖回郊區(qū)倉庫之前的這段時間里，他的口中還不停念叨著。鬼面鋸輕扣幾聲黑程式的額頭，對他輕聲安慰道：“好了好了，黑程式?大傻瓜先生，我認為我們最好先帶你回去，給你做個腦部程序檢查。然后我們再考慮一下，在你下一次犯傻前要不要投保的問題。”

“人身保險，那只是和買漢堡快餐送兒童玩具一樣的騙局！在我創(chuàng)造的這個新世界里壓根不需要保險，更不需要—推—銷—員—！”黑程式的肚皮都要被馬路磨破了，可即便是粉身碎骨，也無法阻擋他對著鬼面鋸盡情噴灑瘋話的熱情。

黑程式與鬼面鋸，他們就像是兩只踩中捕鼠夾的灰鼠般夾尾而逃。道森警長現(xiàn)在可沒功夫去管那兩位機械小丑—近一點，再近一點兒—道森警長，他要對自己拒絕去上瑜伽課這件事感到后悔了，要是自己的柔韌性能再好上那么幾厘米的話—

“啊哈！瑜伽課與瘦身教練，讓他們都見鬼去吧！”道森警長撿起掉落在地的折疊刀，用反射出銀光的鋒利刀面抵住繩索后，瘦身課的另一小節(jié)又在此刻派上用場：腰部環(huán)繞燃脂。首先是左右晃動，之后上下晃動。很好，可別劃到手腕或切到手指。

這件事真是太丟臉了，還好今天其他人都在放假，道森警長也只是想呆在這里，享受免費的數(shù)據(jù)網絡與暖氣而已。真是有趣，三十分鐘前，他還在用光盤拷貝著第三方網站上的電影資源，現(xiàn)在卻被捆成根了意大利肉餡臘腸—還是加肥型號的。

電話，座機電話。道森警長揉了揉被捆束至紅腫的手腕，用于撥號的手指，也被割出三道鮮紅色傷隙。這件事決不能就此作罷，是時候為克里斯、維多莉婭以及那四位機器人朋友安排些新活計了：全力圍捕黑程式與鬼面鋸！

“私人圖書館的襲擊事件與報案相差近八個小時，可在槍械工廠遭遇洗劫后，僅不到半個小時，你就帶著這位—機械獵犬？—朋友趕來了，加上我抵達這里時的額外時耗，也不過一個小時零十分鐘。兩處洗劫地點的經濟效益，相對于銀行、金庫與首飾行當，對一名竊賊而言是入不敷出的?！?/p>

經過對基本情況的了結后，雷諾斯坐上一疊拆封過的棕色硬紙箱。維多莉婭與羅克姍也通過監(jiān)控調取、口供收集等方式發(fā)現(xiàn)疑點—這一次，那位能夠釋放出強酸的罪犯的確劫走了一箱通用子彈與槍支，可槍械卻都是些尚未安裝扳機的半成槍架，子彈也是些未能來得及灌注火藥的空殼。

更何況，以一箱半成品的重量，他本可在更短的時間內取走更多原料，甚至是早已完成拼裝的槍支，如果是想要組織人手構建勢力，像這樣偷溜些零件也太低效了些。雷諾斯話鋒一轉，用英語生硬譯出一句來自中國的詩文，附帶他自己的原創(chuàng)部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竊賊之意不在財。”

“雷諾斯先生，維多莉婭警官，我們在一個木箱下面找到了這個！”羅克姍手拿一只塑料封袋走向二人，從她那兩顆閃閃發(fā)光的金屬眼球來看，也不難想出她此時的內心有多么興奮。正如雷諾斯所設想的那樣—透明稀薄的塑料封袋下，是一張被精細折疊過的白色硬卡紙。

“RNO妄想做大偵探，卻被DEATH找上門！”

卡片中的內容，與雷諾斯所估計的部分相差無幾。正如圖書館中那根不屬于亨德森的恐嚇書簽一般，同樣的黑色酸蝕，同樣的文筆與自右向左的書寫方式—雷諾斯是從黑印的干燥程度推測出來的。

RNO字母，雷諾斯的名字由其組成。這不是任何無端的狂妄，而是最明顯的針對性挑釁，罪犯的目標便是雷諾斯—設身處地去思考—那名陰影下的洗劫者一定就在附近觀看著這一切，看到雷諾斯就這樣落入他所編織的蛛網，那家伙現(xiàn)在一定得意極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被剡^神來后，維多莉婭拿出一臺對講裝置，并對雷諾斯露出微笑。最笨拙簡單的方法，有時才是最管用的?？死锼古c搖滾弗萊迪他們稍后就到，大網收漏魚這種事，自然是漁夫越多越有趣。

“可是，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弊鐾曜约涸撟龅呐c能做的事后，維多莉婭對雷諾斯的設想方案提出異議。雷諾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回之以微笑：“放心好了，有我在呢。出了事的話，我比你先擔著?！?/p>

與瘋狂的人對峙，自然也就需要更瘋狂的思維與態(tài)度。理智在瘋狂面前將變得十分脆弱，不堪一擊！對在現(xiàn)場周邊進行圍觀的人進行臨時扣押與排查，這在是方法的同時也是個冒險—如果雷諾斯心中的猜測是錯的，那這場冒險就會變?yōu)檎嬲碾U情。

“很聰明，雷諾斯先生。非常聰明—！”

留下這樣一句毫無文學色彩的夸贊后，陰影下的魔爪中滴漏出幾顆墨綠色酸液。在這之后，酸液的主人裹緊身上的大衣，將望遠鏡連同兩箱戰(zhàn)利品一同銷毀后，足部分泌出的黏性酸液，在木制的地板上留下兩道不滅的灰黑色。

“抱歉，先生。請跟我們走上一趟。這是我們剛剛接到的—命—令—”

只有兩名輔警前來巡查通知么？哈，看來不只是那位自詡為名偵探的雷諾斯，就連他的女伴維多莉婭，腦子也徹底生銹了不是嗎？他根本就沒必要用身上這些死亡血液去招呼兩名輔警—只需要一罐自己扳機中的催眠菌類，就足夠讓他們放棄糾纏了。

取走輔警身上的配槍、子彈與警棍后，他那張金屬假面下的散熱縫隙中，他身后那對被腐蝕性毒素液所裝填的變壓泵中，它們同時散發(fā)出一種刺鼻的暗色濃霧。無數(shù)狂毒正在他體內的血管中，亦或是在他體表的運輸軟管中流淌、運作。它們與他是完全一體的，一樣的干渴，一樣的充滿仇恨。

這只是第一次宣戰(zhàn)，等到他的復仇戰(zhàn)爭真正發(fā)動之時，他會讓雷諾斯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哦當然了，每個人都有故事，每個人都有其名號與所背負的罪惡—哪怕是雷諾斯也不例外。至于新的名號，他也早已為自己想好。

他是罪惡的引魂之人，他便是招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