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重返德拉庫斯城堡之夜（其二）

漫天的黃沙，寸草不生的金色沙漠?；谪S富的金色礦脈而形成的淘金業(yè)，似乎是龐戈鎮(zhèn)存在的唯一理由。龐戈鎮(zhèn)里的一切都是這樣毫無生機(jī)：它的砂礫是這樣，它的建筑是這樣，就連它的居民也是這樣。

唯一能為這里帶來一抹生機(jī)，恐怕就是搖滾弗萊迪的老酒吧與他酒吧門前的兩顆巨大仙人掌了。在酒吧里，被整個美國通緝的亡命徒們醉生夢死，享受著酒精與欲望帶來的快感，他們狼吞虎咽地消滅那些珍饈玉食—沒怎么煮透的土豆泥配辣椒醬。因為這很可能成為他們被崩掉腦袋前的最后一餐。

一聲槍響，子彈直穿兩顆粗壯的仙人掌，穿過酒吧大門，劃過正在擦拭酒杯的搖滾弗萊迪耳邊。那顆子彈打碎一只空酒瓶，搖滾弗萊迪見狀，十分熟練地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酒杯與抹布，仿佛早已對此見怪不怪了一般。

幾只禿鷲開始在酒吧上空盤旋，整座龐戈鎮(zhèn)的陰影們展開了行動—十惡不赦幫，他們本想稱自己為險惡六人組之類的，可那名字的版權(quán)費(fèi)實在是貴得要死。更何況他們只有三個人而已，六人組這種稱呼多少有些名不副實，也起不到他們所需的威懾作用。

禿鷲們沒有離開，它們似乎早就知道，今天這里必定會發(fā)生些流血事件。十惡不赦幫的頭目黑程式拉開酒吧前臺的收銀機(jī)抽屜，從中抽出整整兩疊嶄新的美鈔—等等，為什么西部大淘金時代會有收銀機(jī)？他們那時根本就連電燈都沒有普及??！

“算你識相，小泰迪熊?！焙诔淌綄⑩n票收回自己的衣兜，將半根燃著火星的雪茄煙從口中夾出，用雪茄的火星在搖滾弗萊迪頭上燙出一個煙灰印。搖滾弗萊迪擦了擦他的額頭：早晚有一天，他會被黑程式用煙頭燙成中國寺廟里的和尚。

“這地方可真爛啊，酒水就像牛嘴里的唾液一樣，就連酒保也兇的像頭熊?！笨窆戆淹嬷种械睦h(huán)炸彈與匕首，還不忘從酒吧的儲物柜中順走一提罐裝啤酒。之后他又將匕首扎到墻上，他用自己匕首的尖端指著搖滾弗萊迪的鼻子：狂鬼聲稱自己剛才搞錯了，這家伙不是像一頭熊，他根本就是一頭熊！

“哈哈哈，不錯的笑話，和這個爛地方一樣糟糕！”緋紅刑者撥弄著胸口的那朵緋色玫瑰，還不忘為自己的同伴遞上句冷嘲熱諷。她的金屬手指中射出幾根鋒利的鋼刺，直直扎入酒吧的廚師，蒙戈馬利的尾巴上。蒙戈馬利發(fā)出一陣尖叫，可惡徒們的暴行還遠(yuǎn)不到結(jié)束的時候。

“你們，很過分。我蒙戈，討厭你們！”蒙戈馬利說完，便又朝自己的口中塞了一大勺冷掉的進(jìn)口黃油。其他酒吧的食客更是敢怒不敢言，他們紛紛躲到墻角或桌下，用手護(hù)住各自的腦袋，祈禱自己能夠熬過這次襲擊。

“所以你打算怎么樣啊，小蜥蜴？”黑程式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尊熱融大炮，與他在許久之前用于擊毀警車的那尊大炮相差無幾。蒙戈馬利掏出錢包，及時而又明智地對三名暴徒擠出一個微笑—硬幣，鈔票，銀行卡，情書和身份證。一切他認(rèn)為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他拱手塞到了黑程式手中，之后，他解釋說這是給三人的小費(fèi)。

“黑程式，我剛剛好像聽到他說我們很過分，”緋紅刑者的手中多出一根鐵索，“我認(rèn)為我們有必要讓他見識見識，什么才叫真正的過分！你們說呢？”

“終于，我們有件事能達(dá)成一致了?！笨窆砼c緋紅刑者一起擊了個掌。黑程式也對兩名同伴提出建議：門外的絞刑架上好久都沒出現(xiàn)過尸體了，也是時候該讓那架老刑具舔舔血了。唯一的問題在于，他們要怎樣才能絞死一臺機(jī)器人呢？

“這可是整個猶他州…呃，整個美國…我是說全世界！這是全世界最殘酷的刑罰啦哈哈哈哈！顫抖吧恐懼吧我的朋友！我們會讓你笑到想哭，然后哭得稀里嘩啦，哭到你想跪下來求我們?yōu)橹梗　?/p>

“很好，可我蒙戈就算再沒腦子，也能看出來這招的效果不怎么樣?！泵筛犟R利被鐵索栓住雙手，整個吊在絞刑架上。用雞毛棒撓腳心、掌心和腋窩？這種劇情也太老套了些，更何況，身為一個機(jī)器人，他連敏感肌肉和神經(jīng)系統(tǒng)都沒有，也根本不會感覺到瘙癢或刺痛。

“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用力，你這蠢才！現(xiàn)在，歡迎來到十八層地獄！”狂鬼抓起蒙戈馬利的左腿，將雞毛棒的末端對準(zhǔn)他的腳心，加大速率為這只鐵皮鱷魚搔癢?？擅筛犟R利還是沒什么感覺，此時此刻，他的一對肩膀上各停著一只饑腸轆轆的禿鷲，可蒙戈馬利認(rèn)為，它們今中午可能吃不到任何加餐了。

“男孩兒們，把手上的雞毛棒都放下吧?？纯次覐膫}庫里找到的好東西！”緋紅刑者提著一口黑色麻袋，用利爪將麻袋的封口切開后，一臺臺更符合氛圍的刑具接連被三人拿出：電棍，鏈鋸，打火機(jī)和鋼鉗，最后是一捆高純度雷管炸藥。

“不，不！我蒙戈收回之前說過的話，我蒙戈不要再繼續(xù)受了！我蒙戈可以給你們所有的錢，求求你們不要這么對我—！”蒙戈馬利開始像個鐘擺那樣，不停地在絞刑架上左右亂晃。兩只禿鷲飛回空中，在絞刑架的上空盤旋—無論鹿死誰手，它們都能贏下一頓加餐。

“先從電魂開始，我們來給你的嘴巴充點兒高壓電吧！”黑程式舉起電棍，按下電棍握柄上的紅色按鈕。一轉(zhuǎn)眼他便被幾道電流電得癱倒在地，口吐焦煙。真見鬼，電棍被他握反了！身為十惡不赦幫的首領(lǐng)，他怎么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當(dāng)世界飽受苦難的洗禮時，往往就是英雄誕生與登場的前兆。現(xiàn)在，能夠驅(qū)散陰影的英雄登場了—他身披超人似的紅色斗篷，頭頂?shù)拈熯吤睅退谧〈萄鄣闹藷狎滉枴?/p>

腰間的槍套中別著懲治罪惡的武器，肩上的子彈袋散發(fā)出白光點點。他躍下一匹棕色駿馬的脊背，迎著風(fēng)沙與迷煙望向三名暴徒。

身著紫色長裙的女孩來到義俠身邊，她挽住對方的雙手，勸說他不要意氣用事。義俠的親人也從馬車中走下，用充滿憂慮與關(guān)心的口吻去勸阻她的哥哥。

但是，格雷戈里只是默默掏出三顆子彈，將它們逐個塞入槍膛。他讓吉秋與雪爾莎躲到自己身后，獨自去面對眼前的黑暗與罪惡。黑程式、狂鬼與緋紅刑者也將手頭中的活計暫時放下：又一個挑釁者，很好。

三聲槍響過后，俠士的正義之心化為烈焰，將暴徒心中的罪惡焚燒殆盡。三名惡徒跪倒在格雷戈里身前，格雷戈里摘下頭頂?shù)淖孛?，將之拋向高空。又一段歷險故事結(jié)束了，順利到有些異常。吉秋與雪爾莎為他奉上花環(huán)，搖滾弗萊迪與蒙戈馬利也為格雷戈里的英雄創(chuàng)舉歡呼！

“你們?nèi)齻€，以后也不許再做壞事，聽明白了嗎？”格雷戈里用槍口指著黑程式、狂鬼與緋紅刑者的腦袋問道。三人急忙應(yīng)和，維多莉婭、克里斯與道森警長等人也駕駛著警車趕往現(xiàn)場，為三名罪犯戴上鐐銬，將他們依次押入囚車。

“祝賀你格雷戈里，你贏得了三千萬美元的賞金，和一枚大芝士星黃金勛章。”道森警長親自為格雷戈里佩戴勛章，并從大衣下拿出一張支票，將之塞到格雷戈里手中。格雷戈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被高高舉起，人們把他拋向天空后接住，之后是第二次，第三次—格雷戈里享受著歡呼，享受著屬于自己的勝利時刻。

從此以后，整個龐戈鎮(zhèn)都將迎來永遠(yuǎn)的和平。

天空的帷幕中落下些許無色的碎片，一只巨手將格雷戈里的意識從夢境抓回現(xiàn)實。格雷戈里的大英雄夢境瞬間破碎，將他叫醒的人自然是吉秋與雪爾莎—不是夢境中的她們，而是現(xiàn)實中的她們。

“已經(jīng)晚上九點了，格雷戈里。你讓我們在客廳等你，可現(xiàn)在我該回家了。”吉秋的臉上掛滿失望，格雷戈里也不想再狡辯下去—他剛剛閉眼的時候還不到七點多，只是做了個夢就到九點半了？咳咳，至少穿著西部紗絲長裙的吉秋，在夢里還蠻好看的。

看來，去德拉庫斯城堡鬼屋冒險的夜間活動，恐怕要就此泡湯了。格雷戈里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他在心中暗罵自己真是個瞌睡蟲，居然會因為一次小小的放縱，將整個探險計劃推入深淵，真是瞌睡蟲加糊涂蟲！

德拉庫斯城堡與其他游樂園地的舊址沒什么不同：生滿雜草、藤蔓與蜘蛛網(wǎng)，可能還有幾巢老鼠與毒蛇在墻縫中棲身。入口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公共花園，可現(xiàn)在那里就沒什么好看的了，只剩下些在入冬覆雪前繼續(xù)抵抗惡寒的枯草，與鋼鐵般堅硬的黑色荊棘與灌木，還有剃刀般鋒利的雜草。

失去頭顱的骷髏騎士雕像手握雙面斧，掉落在地的塑料頭顱上布滿裂隙。搖滾弗萊迪將那顆骷髏頭顱從腳邊踢開，卻不曾想到那顆塑料頭骨中會藏著一窩老鼠。老鼠們叼著各自的奶酪四散而逃，搖滾弗萊迪也為自己剛剛的舉動感到后悔。

“老天啊，我要把潤滑油都吐出來了！我真該和羅克姍他們一起去街道巡查的！這座鬼屋簡直就是個大老鼠洞嘛！”搖滾弗萊迪在心中抱怨著。維多莉婭調(diào)暗手電筒的燈光，用左臂將搖滾弗萊迪攔在鬼屋門前。

如果蒸汽男爵交待的情況屬實，那這座廢棄鬼屋就是他今夜與那位推銷員先生的接頭地點。出于隱蔽目的，推銷員會孤身一人前來會面。這也是克里斯拒絕道森警長的大部隊包圍方案的原因—那太容易打草驚蛇。

現(xiàn)在是紐約時間九點四十五分，距離約定的接頭時間還剩下十五分鐘?？死锼褂们斯髑碎_一扇釘滿木板的小窗，踩住一堆礫石后翻過窗框，到達(dá)鬼屋中的前庭。維多莉婭如法炮制，在克里斯之后進(jìn)入鬼屋?？墒?，那樣小的窗戶，對搖滾弗萊迪這么個水桶腰而言的確不能算是個合適的通道。

“搖滾弗萊迪，你留在外面作為照應(yīng)。”維多莉婭轉(zhuǎn)過身去，隔著窗框縫隙與墻壁對搖滾弗萊迪說道。搖滾弗萊迪點了點頭，跑到那尊巨大的骷髏騎士雕像后俯下身去?，F(xiàn)在，他要像一只真正的棕熊那樣，學(xué)習(xí)如何隱藏自己和狩獵了。

在尾隨克里斯進(jìn)入鬼屋大廳后，那種十分違和的陰冷微笑，再次從維多莉婭的臉上劃過—只有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就連克里斯也沒能察覺到身后的異樣。經(jīng)歷過這么多驚心動魄的案件，維多莉婭在克里斯的心中，早已成為一位可以完全信任的伙伴。

愛德華茲知道這一點，過分相信友情，過分信任自己的朋友，這就是克里斯?阿夫頓的最大弱點。這也是他將抑制芯片裝入維多莉婭體內(nèi)，并讓她作為內(nèi)應(yīng)的原因—無論如何，克里斯都不可能懷疑到她，就像之前他沒能預(yù)料到墨菲斯會被控制那樣！

天真，天真到有些幼稚的善良。

幼稚到讓愛德華茲想要放聲大笑。愛德華茲通過遙控器監(jiān)聽著維多莉婭地心聲，在維多莉婭完成對現(xiàn)狀的匯報后，愛德華茲點了點頭，通過遙控器的傳聲裝置對那具傀儡下達(dá)一條新指令：啟動鬼屋中的機(jī)關(guān)，好好歡迎歡迎他們的客人。

“是，主人?！?/p>

維多莉婭的眼中，殘忍黯淡的血色紅光也再度閃爍。她拉下一根事先被愛德華茲所標(biāo)注過的拉桿：是時候啟動游樂園中的“驚嚇娛樂設(shè)施”們了。在這之后，維多莉婭將一管麻醉針劑塞入槍膛—真是遺憾，克里斯希望活捉推銷員，因此，就連維多莉婭也沒能攜帶金屬彈頭。只有麻醉彈藥，這真是太掃興了。

“沒人能妨礙主人的計劃—”

在克里斯中彈后，維多莉婭踩住對方的左腿，將麻醉彈藥從他的背后拔出。先收拾掉克里斯?阿夫頓，之后是鬼屋外的那只機(jī)械熊。最后一步，便是利用他們作為俘虜，將道森警長與羅克姍他們也一舉推向滅亡。

“—克里斯，你可不要怪我。”

鬼屋展廳中的骷髏機(jī)器人們手拿刀槍劍戟，身著各式各樣的鐵盔走下舞臺。它們來到維多莉婭身邊，維多莉婭也將半昏迷狀態(tài)下的克里斯推到它們手中。八把鋒利的冷兵器被架上克里斯的脖頸，維多莉婭也不再偽裝，退后幾步后靠到墻邊欣賞著克里斯的一臉狽相。

“維多莉婭，小心！”克里斯似乎還沒能搞清楚狀況，直到維多莉婭將頭部向左傾斜，并將右手舉到嘴邊，輕輕做出一個象征保持安靜的手勢。維多莉婭的眼中，抑制芯片的猩紅電波也不再繼續(xù)隱瞞自身的本性：在克里斯死前，維多莉婭與愛德華茲都打算讓他死的明白些。

“愚蠢的家伙。”維多莉婭對克里斯的舉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