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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御賜湯藥

張?jiān)评自鞠胫鴱膶m里出去，擇日帶楊九郎到鐘棠宮與母妃先見上一面，希望能博得母妃的喜歡，如此一來圣上賜婚也就容易了一些。卻不成想，張?jiān)评紫胍瓧罹爬蔀檎南⒃缇陀谢实鄣难劬€內(nèi)官傳到了議政殿，還說了他拿著西域覲見的折子去了鐘棠宮的事情。

這眼線內(nèi)官或許有些挑撥離間，明明是在說王妃之事，卻扯到了后宮參政上。不過靜妃能入主鐘棠宮，靠的不僅僅是手段，還有君王的寵愛與些許信任，這話皇帝略聽聽也就過去了，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倒是楊九郎這個名字，用朱批寫在了英國公問安的折子上。

張?jiān)评讋倧膶m里出去，身邊就有個御前的內(nèi)官，拎著匣子從他身邊過去，沒有問安，像是有什么著急的事情，張?jiān)评椎故遣粩[譜，往后看了一眼，遠(yuǎn)遠(yuǎn)跟著一個太醫(yī)，太醫(yī)年紀(jì)大了，跟不上這年輕人，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張?jiān)评鬃匀粵]有過去扶的道理，還是那小內(nèi)官回身看見太醫(yī)沒跟上來，又跑回去攙他。

一來一回，張?jiān)评滓裁靼资鞘裁词虑榱?。捏了捏眉心，心說皇帝竟然不給他留半點(diǎn)時間，可真是皇家父子啊。明面上說只要自己提了，就會賜婚，實(shí)際上是要看看楊九郎敢不敢喝下御賜的湯藥，能不能從這湯藥里活下來，若是能活，才許婚，竟連母妃都瞞過了。

而這內(nèi)官和太醫(yī)或許也并不是湊巧，張?jiān)评滓揽吭趯m墻上，看著老太醫(yī)一瘸一拐的。他知道此時肯定還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盯著他一定不能走在這太醫(yī)前面，盯著他一定不能讓英國公府知道這消息。

張?jiān)评状藭r體會到了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御賜的湯藥他多少知道些，都是賞給嫁入皇族的男子的，據(jù)說這藥房從煣佳皇后的時候就開始研制，可惜沒研制出來，可經(jīng)過這么多年月，終于被皇族找到了可以換人胎骨的秘藥，加入其中，便能讓男子達(dá)到與女子一般可以受孕的能力。坊間百姓萬金難求，也不會有多少尋常人用這副方子，多為皇族內(nèi)使用，為綿延皇室血脈。

這副方子與其能力一樣突出的缺點(diǎn)便是，喝下此藥的人，腹內(nèi)如灼如絞，其疼痛會根據(jù)時間逐漸加劇，無人能幫，三日過后疼痛減緩，卻要再服下第二碗。如此反復(fù)飲下三碗過后，若還能活下來，便能被皇室所認(rèn)可?？筛嗟模静贿^第一天。

張?jiān)评滓恢痹趯m門口站到了未時，傳旨的小內(nèi)官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英國公府上了，他這才邁開腿出宮，離他稍遠(yuǎn)的角落里，一個內(nèi)官也轉(zhuǎn)身離開。

英國公府，楊九郎自己的院子里。楊九郎雙手捧著皇帝的密旨，看著旁邊已經(jīng)熬好的湯藥，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坐在那里看著，傳旨的內(nèi)官知道他在等二皇子，于是開口用尖利的聲音說道：

“小公子怕是不懂其中規(guī)矩，二皇子是不會在您喝下湯藥前見您的。”

規(guī)矩？楊九郎抬眼看向他。他說云雷哥哥不來是因?yàn)橐?guī)矩，而并不是不想來。楊九郎低下頭，嘴角略笑了笑，將密旨重新遞給內(nèi)官，拿起旁邊的藥碗，一飲而盡，就連伺候過這么多貴人喝藥的太醫(yī)，也不僅一驚，從未見過如此決絕的人，太醫(yī)只道楊九郎是英國公的小公子，虎父無犬子，卻不知道楊九郎對張?jiān)评椎男囊獾降子卸嘀亍?/p>

溫?zé)岬臏幦肟诓豢?，甚至帶著一些甜味兒，楊九郎清楚的感受到它順著喉嚨流下去，流轉(zhuǎn)在腹部溫溫?zé)岬模瑯右仓?，此時雖然是舒服的溫?zé)幔R上就會是如同烈火灼身般的疼痛。

“啪！”藥碗扔到地上摔成八瓣，正碰上英國公和夫人過來，瞧見了楊九郎已經(jīng)將藥喝了下去，沒有回頭路了，要不就是生生熬過九天的疼痛，要不就是個死。

愛子心切的夫人早已沖了過去，將躺在地上的楊九郎摟進(jìn)自己的懷里，才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她已經(jīng)能感受到楊九郎在苦熬，身子都在疼得發(fā)抖。而旁邊的英國公死盯著自己的小兒子，心中甚至暗自發(fā)誓，若楊九郎死在了這湯藥上，就算拼了滿門抄斬，也要屠上議政殿。

小內(nèi)官拱了拱手，道了聲告退。前腳出了英國公府，后腳張?jiān)评拙挖s來了。滿府都沒找到楊九郎，想到他自己的院子，連忙抬腳跑了過去，剛一到院子，臉上便挨了一巴掌，英國公此時顧不得君臣，只道是因?yàn)閺堅(jiān)评撞藕Φ淖约旱暮⒆邮茏?，而張?jiān)评拙挂矝]有擺出皇子的威風(fēng)，借著一巴掌，跪在了院子里。

“滾！”

張?jiān)评撞粌H沒滾，還膝行往前挪了兩步，臉上又挨了第二個巴掌。

“別……別打……他……”

躺在母親懷里的楊九郎怎么會沒看見父親在打張?jiān)评?，知道父親是心疼自己，可這湯藥也是自己自愿喝下的，不能怪張?jiān)评住Ｋ吨ぷ右赣H別打，聲音卻小的可憐，英國公夫人湊到他嘴邊才聽見他說的是什么，淚眼滂沱，責(zé)怪他此時還想著別人。

不能不想啊，楊九郎腹內(nèi)如火一般，無論他如何蜷縮、掙扎、躲避，都逃不掉，起初還能咬牙堅(jiān)持著不出聲，后來疼痛愈加劇烈，實(shí)在忍不住了，大聲的呼痛，每一聲都如同刀子一樣刺在父母的心上，張?jiān)评坠蛟谀抢?，想過去抱抱他，卻被英國公攔著。

疼，真的好疼。楊九郎不知道這湯藥里面到底加了什么秘藥，竟真的有改人內(nèi)里的作用，這豈不是如同小時候看的武俠本子一樣？他看著跪在院子里的張?jiān)评祝瑥垙堊煜胱尭赣H放他起來，卻沒說出聲，只是睜著眼睛盯著，張?jiān)评滓捕⒅?，滿眼的心疼和無計(jì)可施。

“云雷……哥哥……”

弱弱的一聲哥哥，都要將人的心喚碎了。張?jiān)评状藭r也跪不住了，提起衣擺便沖了進(jìn)去，英國公抬手想攔住他，卻也沒像剛剛一樣實(shí)打?qū)?，還是放他過去了。

“疼啊……真的很疼……”

楊九郎沒了力氣，只是癱在母親的懷里，英國公夫人不想將自己的小兒子送到張?jiān)评椎膽牙?，可攔不住楊九郎自己想湊過去，只得將這間屋子讓給他們兩個人。叫了些下人準(zhǔn)備了熱水和毛巾守在殿外，想來?xiàng)罹爬梢渤圆幌率裁矗话玖诵嶂唷?/p>

“是我不好，我不該……”張?jiān)评讓⑷藫нM(jìn)懷里，抱到里屋的床榻上，旁邊的香爐里撒上了些安神寧氣的香料，香味兒緩緩飄出，楊九郎嗅了嗅，覺得似乎沒那么疼了，話也能說出一兩句。

“沒事的，為了云雷哥哥……我愿意的……”

果然收效甚微，秘藥不虧是秘藥，就連太醫(yī)院配置的香料都不能從中緩解，真不知道皇室中那些人都是怎么扛過來的。

短短的一句“我愿意的”，張?jiān)评讖臈罹爬傻难劬锟闯隽藲g喜雀躍，仿佛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九天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仿佛就算這九天是他們最后的九天，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四個字被楊九郎用到如此地步，張?jiān)评咨踔翛]有話說，能對得起他如此做的，恐怕只有自己爭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我只一句話，”不知什么時候，英國公已經(jīng)站在了張?jiān)评椎纳砗?，后者抓握著楊九郎的手沒有松開，回身去看英國公，“若九郎能活，無論人前人后，英國公府都與你捆綁在了一起，你明白嗎？”

“晚輩明白?！痹跅罹爬筛赣H前面，張?jiān)评撞辉僮跃踊首?，低頭答應(yīng)下來。英國公如此說，便是同意了楊九郎嫁入皇族，同時也同意了會站在張?jiān)评妆澈?，支持他奪嫡。

“若九郎沒熬過來……”英國公的神色聲音比起答應(yīng)幫張?jiān)评讑Z嫡更嚴(yán)肅認(rèn)真，“英國公府必反！”

張?jiān)评茁勓砸惑@，猛地抬起頭看向英國公，后者不像是在說玩笑話，這話也不能當(dāng)做玩笑，甚至都不敢出口，如此說出口，若是被旁人聽見，怕是還沒等楊九郎喝第二碗藥，就要舉家上斷頭臺了。

“晚輩……明白！”

楊九郎蜷縮在床榻上，隱約聽見旁邊的人在說什么話，卻聽不清，身上還是疼，可他卻沒力氣喊疼了，只是蜷縮著，皺著眉，想將自己埋進(jìn)土里，仿佛只要埋進(jìn)了土里，身上就不會疼了。

汗?jié)裢噶艘路?，張?jiān)评讓⒏邢氯私辛诉M(jìn)來，端了盆熱水，擰了毛巾一點(diǎn)一點(diǎn)給他擦拭。身上的汗剛擦掉就會緊接著冒出來，楊九郎的眉頭就沒舒展過，手指緊攥著，等張?jiān)评茁_他的手心，才看見手掌已經(jīng)被指甲攥出了血，指甲嵌在里面，混著汗。

張?jiān)评子浀盟钆绿?，小時候才剛會跑，跟在自己身后跌了一跤，哭得都快喘不上氣了，還是被英國公夫人抱著吹了吹沒破皮的膝蓋，才抽嗒著說疼死人了。

可如今為了能做自己的正妃，身上遭受了如此大的疼痛只是喊喊，往自己懷里蜷一蜷，半點(diǎn)淚沒掉，可見他心里到底忍了多少，又堅(jiān)定了多少。

手上的傷口抹了藥，也包扎好了，忍過了第一天，第二天的疼痛雖然比第一天的更強(qiáng)烈，卻只是陣痛，還能讓人緩口氣，楊九郎也不再只是昏著，還能扯著嘴角和張?jiān)评组e談幾句，但吃食還是吃不下，剛喝下一碗粥，一會兒就能因?yàn)樘弁炊鲁鰜?，反?fù)了一兩次，喉嚨里如火燒一般，楊九郎就不肯再吃東西了，只是喝點(diǎn)水，然后歪在床上捯氣。

到了第三天，張?jiān)评讓⑾銧t中的香料多加了一些，楊九郎腹部的灼燒感也減輕了些，只是隱隱作痛，這比前兩日可好了太多。安穩(wěn)的睡了一覺，醒了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楊九郎爬起來要去沐浴，有了溫?zé)岬乃?，腹部的疼痛更不易察覺，也算是緩過了一閘，晚飯多吃了半碗，張?jiān)评卓粗菜闪丝跉?，這才頭三天，楊九郎身上就掉了不少肉。

第四天清晨，太醫(yī)早早的就站在了楊九郎的院前，楊九郎打開門，就看見一只碗遞到自己面前，還是沒有猶豫，一飲而盡，太醫(yī)看他的眼神，也與四日前不同了。

第二碗藥的痛不同于之前的灼燒，而是絞痛，仿佛內(nèi)臟都扭在了一起，混合著，每一個都不在自己該在的位置。程度似乎沒有比之前更劇烈，但形式卻是楊九郎承受不來的。早上剛吃的早飯嘔了出來，一張床也不夠他滾的，抱著肚子滾到地上，胳膊被腳踏硌了一下，此時卻疼不過肚子里的絞痛。

張?jiān)评讚Q水剛回到院門口，就聽見屋里“咚”的一聲，扔下水盆沖進(jìn)屋里，發(fā)現(xiàn)楊九郎已經(jīng)將第二碗藥喝了，從床上掉到了地上，又從地上滾到了墻角，腦袋磕到了桌子腿。

“九郎！”

“云雷……哥哥……”楊九郎滾進(jìn)張?jiān)评讘牙?，輕聲問他，“我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張?jiān)评滓е罁u頭，將守在院外的太醫(yī)喊了進(jìn)來。

“太醫(yī)院有副藥方可以緩解此疼痛是不是！”

“二皇子…這是御賜……”

“我就問你是！還是不是！”

“是?！?/p>

“給他用?！?/p>

“二皇子可想過后果？”太醫(yī)自然問的不是如何向陛下交代。

“給他用?！?/p>

太醫(yī)見張?jiān)评兹绱藞?jiān)持，便也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去煎藥了。張?jiān)评鬃诘厣?，懷里摟著已?jīng)疼昏過去的楊九郎，眼神有些猶豫，不知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對于楊九郎來說，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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