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舊時——枯木(一)
傍晚,人造太陽南下,當它觸碰到那條偽造的地平線時,淡黃的陽光開始泛紅。穹頂?shù)娜找旧下淙盏挠噍x,繪出一座蒼黃的山峰。
陳文坐在湖邊,用筆勾勾畫畫著眼前難得一見的景象。
陳文對著太陽比劃幾下,對比自己的描邊,怎么看都差點意思。他抿著嘴改起了自己的線稿。他沒學過繪畫,只要他能畫得有那么回事就可以算是成功了。
他重繪了穹頂?shù)墓饩€,讓它看著像是烏黑的絲帶;他畫上兩座小島,陽光在樹干邊留下了幾條柔和的淺色線條;而在水面上,樹木和太陽留下了由扭曲線條構(gòu)成的倒影,它們變短變淺,在太陽完全被地平線吞噬后永遠定格在了陳文的畫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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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亞戈湖以北是葛貢大森林,他們接下來要穿過那里。林恩對葛貢大森林有些印象,他的老伙計就是在那里死的。
“我稍微傳送了一下少走了多少路?”陳文順著史維斯的筆打量著傳送點與他們目前所在地的距離,那是一條不短的線段。
“單靠走,花得上幾天?!笔肪S斯挑眉看著陳文,“但之后還是不麻煩您了,雙腳走路還是更安全一些。”
陳文聽著有些不爽,但確實是這個道理。
“OK?!彼f道。
“我們不走城市嗎?森林的地形沒有那么好?!绷侄髦钢d圣城的位置說道。
“或許我們可以兵分兩路,兩邊都走一走,說不定還能再遇上幾個人。”
“不行,孩子。遇上還住在城里的人準沒有好事情,即使是現(xiàn)在?!?/p>
“他們在這個時候還會堅持他們的信仰?”
“是的,林恩。那排傳教士石像甚至有額外的詛咒加持,我不能確定它是不是還有效果?!?/p>
“你……”陳文想問史維斯他作為世界之心的持有者為什么連石像的詛咒還在不在都不知道,但是立馬收住了嘴。
“嗯?”史維斯問道。
“沒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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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尼亞戈湖休整了三日,逛了湖中大大小小十幾座小島。幾人用史維斯的相機拍下好幾組照片,并沖洗出了一本相冊的量,估摸著有五六十張的樣子。
陳文在一次學習劃船的當兒有了和蒂娜交往的機會。本來他只是想偷偷折騰幾下船槳,等之后有想法再向史維斯請教,但奈何蒂娜就在附近休息,而且恰好看見了陳文。
“您好,”蒂娜禮貌地說道,“您這是要出去嗎?”
陳文雖面帶微笑,但已如坐針氈。他解釋道:“不是,沒什么事情?!?/p>
“在練習劃船嗎?聽史維斯前輩說您水性不好,那還是得小心一點?!?/p>
“嗯,”陳文起身抓住石頭把船拉回岸邊,拍拍身子上了岸,說道,“多謝提醒?!?/p>
陳文和蒂娜兩人面對面站在一起,在外人看來,或許是長輩與年輕人的對話。
陳文扭了扭胳膊,對蒂娜問道:“在這休息嗎?”
“對?!钡倌任⑿χf道。
“那我先走了。”
陳文還沒第二次踏出左腳,蒂娜就叫住了他,他小聲罵了一句,回過頭微笑著問有什么事。
蒂娜好像聽見了陳文的抱怨,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水洼,說道:“我有點好奇您和史維斯先輩的關(guān)系,他叫您‘孩子’?”
“嗯?他確實比我大?!?/p>
“大多少?”蒂娜好奇地輕聲問道。
“他沒說他多大嗎?”
“沒有?!?/p>
“額……”陳文翻了個白眼,說道,“他比我大了……兩百多歲,具體多少我也不記得了?!?/p>
蒂娜有些小小地吃驚,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向陳文道了謝。緊接著,陳文離開了這個尷尬的地方,思考著下一次學習劃船可以安排在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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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蒂娜和林恩乘船外出,陳文想找一些事做,于是收拾起了擺在外面的一些用不上的東西,為明天省點麻煩。他把餐桌和地毯搬進儲物房。史維斯此時正在儲物房內(nèi)的工作臺上搗鼓著什么。陳文盯著史維斯發(fā)了幾秒呆,感覺也沒有其他東西可做,便在儲物架上尋找小玩意用來打發(fā)時間。
他找到了一罐種子,它們的生長周期只有一個小時。用一個小時來觀賞一株植物的一生是不是也不錯?陳文想著。
“你在找什么?”史維斯背對著陳文問道。
“沒什么?!标愇娜∠鹿拮樱槺愣顺鲆粋€裝滿土的花盆。他從罐子里倒出一堆種子,留下一顆,然后把其他種子裝回了罐子。
“開始和蒂娜有交往了,是不是?”
“嗯,說了幾句話,但感覺沒有什么共同話題,她是有男朋友的人?!标愇陌逊N子埋進土里,用拇指按了幾下壓實土壤。他左右望著,在桌子的角落里找到了水壺。陳文伸手抓住了它。
“啊,年輕人,在一起總有事做……不像我們?!?/p>
“我還小,別帶上我?!标愇膹澭鼫惤ㄅ瑁谕辽蠞擦它c水。
“也許,我們也能找到點事做,之后可能就沒這個時間了?!?/p>
陳文拿起花盆,和史維斯一同靠在各自的桌子上,問道:“干什么?”
史維斯笑了起來,他站直身子,比劃著說:“我有一盤棋,我們可以來一把?!?/p>
“什么棋?”
“‘機會棋’?!?/p>
“應(yīng)該可以,”陳文抱起花盆走出房間,說道,“我們?nèi)ネ饷嫦掳??!?/p>
“好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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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維斯花了點時間講解規(guī)則,正式開始下棋時,花盆里的植物已經(jīng)長出了好幾片葉子。他們坐在石灘上,在地上擺好棋盤。按照規(guī)則,雙方要先擲色決定誰先動棋。
“我六,你四。”陳文笑著說道,“我先動?!?/p>
陳文將風箏往前移動了五格。
“這么魯莽?”史維斯有些驚訝。
陳文看了一眼盆栽,說道:“第一次下棋,贏不贏也無所謂?!?/p>
史維斯聽了搖頭笑起來,說道:“行?!?/p>
他們下了將近十分鐘,最后以史維斯勝利結(jié)束了棋局。(絕不是我懶得編下棋過程。)
“我可以復(fù)活一個子嗎?”陳文敲打著他最后的一個領(lǐng)主,問道。
“不允許,”史維斯享受著勝利的短暫喜悅,他愉悅地說著,“想擲色子復(fù)活就得吃掉我的子?!?/p>
“行吧,”陳文不甘心地說道,“先下這一把吧,以后有時間再繼續(xù)?!?/p>
“不繼續(xù)了嗎?我不確定以后還有沒有機會。”
“肯定有機會的……話說回來,之前怎么沒看見你和我下這種棋?”
“之前事業(yè)繁重,你懂的?!?/p>
陳文在空氣中感受到一股沉悶的躁動史維斯的眼睛下沉,他掏出隨身攜帶的地圖。陳文告訴自己有必要做點什么。他看著盆栽,那小東西長出了側(cè)枝,新的葉子在老葉的撫育下長大。
“要不再下一把吧,林恩他們反正也還沒回來。”
“太好了!”史維斯放下地圖,開心地幫陳文重新擺好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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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的盆栽開了滿滿一盆的花,嫩綠色的花瓣如裙擺一樣臥在泥土上,似乎時刻會飛舞起來。林恩和蒂娜回來了,他們笑得很開心,看樣子度過的一段難忘的時光。
作為一名機會棋新手,陳文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有幾種棋的動法和他熟悉的象棋相差無幾,但機會棋的棋子配合又相差懸殊,雙方棋手像在操縱各自的艦隊,笨重卻具有壓迫感。
史維斯在林恩他們回來后問候了幾句,大抵跟他們的外出游玩是否愉快有關(guān)。陳文慶幸在谷威遇難后他們的旅途中有了新的伙伴(雖然也不是自愿加入隊伍的),正常人的外貌使他們有不同于谷威的親切感。在不久的將來,陳文或許能盡快和他們建立良好的朋友關(guān)系,他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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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早飯過后乘船離開了小島,往湖的北岸駛?cè)?。目睹守護了他們?nèi)斓男u消失在視野中,陳文有些失落,不過多久,這個地方將和地下的其他東西一起被埋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史維斯和林恩輪流劃動船只,他們在湖面飄蕩幾小時,然后把船??吭诹艘粋€小碼頭里。
“再見,尼亞戈。”蒂娜感慨道。
碼頭附近是一個小漁村,幾家民房的外墻上還掛著轉(zhuǎn)動的水車。清泠的流水在村落的道路旁流淌。災(zāi)難似乎并沒有光臨此地,村落仍在夜色中安穩(wěn)熟睡。
史維斯整理好衣服,敲了敲房門。他們耐心等待,許久只聞大自然熟睡發(fā)出的平穩(wěn)呼吸。史維斯又敲了一次,還是如此。
“無人居住,”史維斯對臺階下的其他人說,“亦或是發(fā)生了什么意外?!?/p>
“需要強行開門進去嗎?”林恩問道。
“不是必要?!笔肪S斯把手放在門環(huán)上,幾秒后,門開了。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確認安全后招呼其他人進去休息。
這是一個小房子,單層,房子左側(cè)儲物,中間設(shè)置成為餐廳和客廳,而右側(cè)擺著一張可容納兩人的床。房子里的壁爐一塵不染,地面也沒有什么臟東西。史維斯點燃壁爐,將通訊器交給林恩和蒂娜,然后叫陳文和他一起去村子里轉(zhuǎn)一圈。
他們沿街道挨個檢查房子。陳文跟在史維斯身后,他手握匕首,宛如一個學習盜竊的學生,看著史維斯老練地打開門鎖,認著清點屋主人留下的物品。史維斯還會偷偷拿走一些。
在檢查第三座房子時,陳文忍不住問起來:“我們在干什么?當警察還是當小偷?”
“沒什么,例行檢查而已。”史維斯說著打開了大門,“在我們遇到‘幻影’之前,我在那個村子里還找到了‘夢魘’,他如傳言一般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說不定他也過來了?!?/p>
“額,真的嗎?”
“誰在乎呢?他殺不死人,只會嚇嚇你?!笔肪S斯進屋了,陳文在外面等著。不一會兒,他出來了,把門重新上好鎖。
“遇見臨水村落的機會難得,我很欣賞他們的建筑風格。自從上次離開這里,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了。有幸能夠最后再看它們一眼?!?/p>
陳文笑了一聲,他用笑來表達理解,至少以前是這樣。
“有想法的老爺子?!标愇恼f道。
“‘想法’?”史維斯沉思片刻,愉快地說,“哦,確實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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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未在村莊久留,幾小時后便啟程前往葛貢森林。村莊離森林不遠,前腳剛離開村莊的石橋,后腳就踩在的森林特有的纏根土地上。史維斯讓他們摘下眼鏡,用球燈照明,說是想用燈光引出其他可能藏在森林里的人,救助一下他們。
“天拓生物特有的對燈光的執(zhí)著,甚至超過你們那邊的生物。”史維斯對陳文介紹道,“光就是他們的一切,他們永遠生活在光里,卻忘記了他們祖先也曾擁有過黑暗。當然,沒有內(nèi)涵你們的意思?!?/p>
這里的“你們”對準了蒂娜和林恩,他們就是地地道道的天拓人。
“既然說的是事實,那就不算是冒犯,”林恩客氣地說道,“我們南下進入這片沒有光的地方時也難受了很長時間,直到現(xiàn)在還是有點不習慣?!?/p>
球燈的透過錯落有致的樹干在森林里穿梭。仔細看后,陳文發(fā)現(xiàn)有些樹干其實是由細小的樹干群組成的,好像一簇電線。他想感受一下樹干的紋理,但被史維斯叫住了。
“別碰他們,這片森林充滿生機?!?/p>
“什么東西?”
“林恩,有時間幫忙解釋一下嗎?”
林恩愣了一下,隨后同意了,他說道:“幾百年前,黑巫師……”
“黑巫師想把其他人都變?yōu)椤龌辍菃幔课衣犨^了。”陳文打斷了林恩。
史維斯咳嗽一聲,示意他們注意腳下。陳文意識到事情不對頭,于是請林恩將敘事直接轉(zhuǎn)到葛貢森林本身上來。
“葛貢森林本身?”林恩思考了片刻,繼續(xù)說道,“白巫師米達蘭制造了樹人來看管囚禁黑巫師的高塔,同時給葛貢森林的樹木賦予了生命。他們會述說人類的語言,還會依靠根系四處移動?!?/p>
“現(xiàn)在世界之心的力量不是在慢慢消失嗎?它們會不會重新變成普通的樹?”
“嗯?不會,他們是白巫師創(chuàng)造的全新物種,不依靠世界之心就能存活。他們更像是動物,而不是植物。但是——恕我冒昧,白巫師米蘭達能力所限,他們移動起來還是不太靈活?!?/p>
陳文低頭看著腳下外露的粗壯根系,它們像石柱一樣強健有力,一眼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負的家伙。
“他們活動起來是怎么樣的?”陳文繼續(xù)問道。
“這個……”林恩扶著蒂娜跨過一個小小的坎,說道,“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據(jù)記載……”
陳文大叫一聲,被樹根絆倒在地??赡苁呛芫脹]有叫喊了,他沒控制住音量,聲音把陳文震得呆在地上。
幸好,森林依舊平靜,沒有發(fā)出奇怪的噪音。陳文站起身,撿起掉在地上的球燈。史維斯見沒有要緊的事,就讓他們繼續(xù)趕路。
林恩好像也被嚇了一跳,他稍微安靜了小會兒,接上了剛才的話。
“我看過一些書,上面有說過他們活動時的樣子:他們會拔起自己的根,然后插進更遠的土里來改變自己的位置;他們會搖動自己的枝干,通過枝干間的接觸進行一些同類之間的簡單交流;他們還可以用一種特殊的器官震動產(chǎn)生聲音,他們說話很慢,但是耐心一點的話,一個普通人和他們交流完全沒有問題。不過他們沒有眼睛,記憶力也很有限,大部分情況都會聽從樹人的安排,自己不會隨便和人類有來往。”
陳文之前看過地圖,森林占了很大一塊的地圖面積,如果葛貢森林里的樹全是這樣的東西,那怎么說也有點恐怖了。
“葛貢森林的樹不會都是這樣的東西吧?”
“那倒不是,”林恩笑了笑,說道,“大部分樹人集中在黑塔附近,葛貢森林的其他地方只有很少的樹人生活?!?/p>
“我們要怎么區(qū)分普通的樹和樹人之間的區(qū)別呢?”史維斯插嘴道,“你只要把他們的根或者干砍斷看看就知道了。要我演示一下嗎?”
“不用了。”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我也沒有這個意思?!笔肪S斯壞笑著說。

Spledid man I am! 希望你們享受這個故事。
以上,暫時獻給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