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ays ramain, The People Fade

? 當我們回首過往時,常常面臨著如何去敘述的窘境?;貞洸煌诖丝虉?zhí)筆而書的寫作,記憶的碎片往往是四散著涌入腦?!,F(xiàn)在,也即當下,很少被我們看作是過去的一種延伸。盡管回憶的作者們是不是念及此身所處時刻的情形,他們更愿意的是將自身和波濤起伏的歷史之海割裂開來——事實上我認為這是一種為了自我逃避的流放。站在維護自身名譽利益的立場上,就如赫氏是如何在其回憶錄中為其理想化的激進政策進行辯護一樣,回憶錄的作者都傾向于在他們自己的放逐之島上進行相對主觀的陳述,但無論如何,他們的感情,是明顯而又難以隱藏的。這種情況,絕不是典型意義上的懷舊或者傷感,從我自身的經(jīng)驗來看,更多的是一類略帶遺憾的自嘲罷了?!堕L日將盡》,就是基于此種辯護性的自嘲情感中“寫就”的。
? 加繆的觀點總是這樣讓人認同——“上帝靠否認人類的理性而存在”,人類在哲學上的自殺成就了上帝,也解脫了自己??雌饋硎返傥乃篃o疑是早早選擇了哲學上的自殺,不然,史蒂文斯事實上從未真正意義上完成了哲學自殺的進程。事實上,他自始至終都未曾放棄過思考,相反,他總是清晰地洞見著事實的發(fā)展和事態(tài)的變遷。他所處的狀態(tài)就是在用哲學上的自我愚昧去掩蓋理智上的思想運行。
? 正如許多讀者意識到的一樣,史蒂文斯的人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然而真正可悲的是,我們不能對這場延續(xù)了半個世紀的悲劇,進行哪怕一點的苛責和埋怨,我們唯一能抱之的感情只能是無盡的同情和敬佩。
? 這場悲劇的源頭都指向其家族歷代所認可的信念——真正高貴的品質是什么,史蒂文斯從其父親那里所得到的答案是“尊嚴”??伞白饑馈钡母拍钤诖讼薅ㄕZ境中的意義與公眾概念上的認知是如此的大相徑庭,在史蒂文斯家族的意識形態(tài)范疇中,“尊嚴”被定格在了完全不帶感情的克制和責任感上。近乎中世紀苦行僧式的修行使他們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應該合乎悠久傳統(tǒng)所傳承而下的行為規(guī)范,即使為了達成此目的需要投入足以抹殺掉自我概念的熱情。
? 可自我的感情是能夠抹殺的嗎,老史蒂文斯在彌留之際對于未能盡一個父親的義務自責的呢喃,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像終于在歷經(jīng)滄桑后蛻回曾經(jīng)的肉體凡胎時,又重拾的人性。馬丁路德早就說過,所謂的善行、善舉無非是藐視上帝的傲慢之舉,這不禁令我們懷疑史蒂文斯家族是否正洽和了這一種自以為是。我想說,是的,因為他們從未考慮過周圍各式各樣靈魂真正的所思所想,乃至對于他們竭盡全力服務之人,也未曾產(chǎn)生過此種對于每個正常人都會有的關懷。在達文頓勛爵一步步走向泥潭的過程中,史蒂文斯所做的只是默默地服務,并把此種絕對的克制視為最高貴的品質,但這不過是自我麻痹的借口罷了。
? 此種巨大的拘束感使我們也不禁回眸自己曾捍衛(wèi)過的所謂“尊嚴”,這個世界有太多正當化的借口可以撇開責任,可以回避被牽涉其中的各式各樣的麻煩,而我們所站在的怯懦立場就這樣給自身和周遭的一切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災難。當然,我們也都是潛在的回憶錄作者,習慣性地去否認那些使人神傷的錯誤,并讓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漠不關己。可當生命臨終之時,隨著心中所泛起的惆悵和悔意,我們是否在這一瞬間產(chǎn)生了對自己潔凈良心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