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fēng)】對影成雙第二十章:
“小殿下,您又做噩夢了?!?/p>
百里弘毅撐著床緩了緩,抬頭看著劉叔:“噩夢難以忘,阿影不得見,癡情未錯付,奈何緣淺淡。”
“唉,人生七苦,小殿下與先生當(dāng)真是全都體驗一次,叫人心疼。”
“我不怕生老病死,也不怕怨憎會,只怕愛別離和求不得?!?/p>
“小殿下同先生本該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如何卻因為這天地的規(guī)矩,未能如愿在一起。是造化弄人,也是,情深緣淺啊?!?/p>
“我本不愿信命,奈何……不得不信,咳咳咳?!卑倮锖胍阍捨凑f完,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劉叔端起一旁的藥:“小殿下,該喝藥了?!?/p>
“劉叔,今兒我不想喝藥了,你先下去,我想一個人靜靜?!?/p>
“好,有事喊一聲,劉叔就出現(xiàn)了。”
百里弘毅嗯了一聲,劉叔推門走了出去,嘆口氣合上了門,屋內(nèi)就剩下百里弘毅一個人。他呆坐了許久,緩慢起身走到了桌前,展開一卷白紙,筆尖沾墨,畫著自己記憶中的時影,那個白衣翩翩,一塵不染的時影。
“小影哥哥,你真的要走嗎?”
“嗯?!?/p>
“為什么要走,你的病還沒好呢,一個人出去,我們都不放心?!?/p>
時影笑了笑:“我有一個想要找的人,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們說好的,無論在哪都要找到彼此?!?/p>
“是……小影哥哥的愛人嗎?”
“對。”
“小影啊,當(dāng)初我就覺得你這個孩子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出去的,既然決定了,那就去吧。要是走累了,記得回家。”
“知道了奶奶,婳婳,爺爺,奶奶,謝謝你們對我的照顧,我不會忘了大家的,后會有期?!?/p>
“后會有期?!?/p>
時影拿著大家給的盤纏和食物還有藥材,踏上了尋找百里弘毅的路。一路向南,渴了喝山間水,餓了吃樹上果,也不知為何,本來還硬朗的身體,卻漸漸的出現(xiàn)了頹敗之像,時影不管不顧,一心只想找到百里弘毅。沒走到一處,他都會想辦法的去問人,問路。雖然不知道百里弘毅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子,但是時影知道,他認得出。
時影離開山村的消息百里弘毅自然也知道,他看著眼前已經(jīng)畫成的時影畫像,揉了揉太陽穴 ,沒敢去找時影。再尖銳的石頭也會被磨成圓潤的形狀,百里弘毅不愿親眼再見時影倒在自己面前的樣子,也只能,由著時影而去。
“你好,請問你有見過一個人嗎?他叫百里弘毅?!?/p>
“沒有沒有,走開?!?/p>
“謝謝啊。”
時影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有些累了,坐在了一旁的臺子休息,不遠處就是以前,百里弘毅為王爺時,他們一起住過的府邸。他知道百里弘毅不在這里,可是就是忍不住來看看,看看他們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
“咳咳咳?!睍r影劇烈的咳嗽起來,帶動了腰上的傷,疼的冒出了冷汗,他捂著腰緩了許久,才慢慢緩過來。扶著墻站起來,朝著不遠處的破廟走了過去。
“阿彌陀佛,施主您來了?!?/p>
“不好意思,我無處可去,可以借貴地休息一晚嗎?”
“佛渡終生,自然是可以的,施主請進?!?/p>
“多謝住持?!睍r影走進廟里,發(fā)現(xiàn)外表看起來破破的廟宇,內(nèi)里卻另有乾坤,住持看出了時影的意思,淡笑道:“此地原來也有許多香火,只是如今,少了?!?/p>
“無意冒犯,見諒。”
“無礙,施主曾經(jīng),不是凡人吧。”
“您看出來了?”
“我參悟佛法許多年,雖然不算精通,但也能看出個一二。施主如今,可是為情所困?”
“誠然,我在找我的愛人,但是我踏遍這山山水水,始終不見他的蹤影,不知是否能在自己大限前,見他一面?!?/p>
“施主大限將至,此生怕是未能如愿?!?/p>
“當(dāng)真……不能如愿嗎?其實我要的不多,只要見他一面,一面就足夠了?!?/p>
“情深緣起,注定歷經(jīng)七苦,世世不得善終,這是施主的命格?!?/p>
“我若非要破這個命格見他一面呢?”
時影看著住持,住持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對著佛像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時影上前幾步,添了香,恭敬的跪下磕頭,第三個頭剛起時,沉默的住持開了口。
“隨遇而安或能得最后圓滿,逆天而為怕是再難回轉(zhuǎn)。情之一字,終究是參不透的?!?/p>
“多謝住持?!?/p>
“后院禪房已為施主備好?!?/p>
“其實住持早就算到我要來吧。”
“天機不可泄露,施主莫要執(zhí)著?!?/p>
“時影……明白了?!?/p>
這一夜,時影夜不能寐,靠著墻看著外面的圓月,耳畔是住持的念經(jīng)聲,靜謐中他輕輕咳嗽了幾聲,隨后縮在床上忍著疼,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日,時影拉開門,住持已經(jīng)在掃地了。見時影走了出來,照例淡笑著打了招呼:“施主早啊。”
“住持起的真早?!?/p>
“多年來的習(xí)慣罷了,今日施主還要去尋人?”
“嗯,不愿放棄?!?/p>
“那老衲,祝施主早日明白,得償所愿。”
“多謝住持,告辭?!?/p>
走出破廟,時影又繼續(xù)向南走了許久,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當(dāng)年的那一處山谷。
花海依舊,連木屋也還在,只是早就結(jié)網(wǎng)結(jié)絲,許久沒人住過的樣子,時影也已經(jīng)走不動了,干脆留了下來。
時間過的很快,轉(zhuǎn)眼又是一年,山谷也落了雪,時影煮了一壺茶,欣賞著窗外對雪景。
偶爾幾聲咳嗽,時影將身上蓋的披風(fēng)緊了緊,繼續(xù)看雪。
“百里,又是一年了,你怎么還不來找我,我已經(jīng)要撐不下去了?!?/p>
時影轉(zhuǎn)頭看著并肩立著的兩處衣冠冢,低頭咳出了聲:“百里,你到底在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再見你一面?!?/p>
“阿影,我的阿影?!卑倮锖胍憧粗矍暗幕ê_€有花海中那座顯眼的木屋,帶著幾分眷戀的笑道:“對不起,我不能去見你,”
“百里,落雪了,你哪里……能看見雪嗎?”
“這雪下的真大,阿影你冷不冷,記得給自己披個披風(fēng),記得給自己備一個暖爐?!?/p>
“下輩子,別躲著我,我想見你一面?!?/p>
“下輩子,別找我了,我想你安穩(wěn)一世?!?/p>
“小殿下,落雪了,我們回去吧?!?/p>
“再讓我看一看,不能見他,那就讓我多看看,他看過的景色吧?!?/p>
“您若留的久,對先生不利?!?/p>
“也是,無論見不見面,只要我離他近一點點,他就會很難受,罷了,走吧?!?/p>
百里弘毅轉(zhuǎn)身離開時,因為站的太久,渾身太冷腳下打了一滑差點摔倒被劉叔及時扶住,劉叔問他如何?百里弘毅答了一聲無礙,隨后和劉叔消失,卻不知道,背后的時影,此刻走了出來。
時影本閉目養(yǎng)著神,忽然察覺到了一絲百里弘毅的氣息,直覺告訴他百里弘毅就在附近。一時間,他什么都顧不上。隨手扔了披風(fēng),推門跑了出去,看向百里弘毅離開的地方:“百里?!?/p>
百里弘毅沒能聽見時影的聲音,離開后,他就暈在了劉叔身邊……
“百里,百里是你嗎?”時影大聲喊著:“百里,百里你出來,你出來百里。”
四下一片白茫茫,沒有百里弘毅的影子,時影卻堅信百里弘毅在,因為他剛剛覺察到了。連續(xù)喊了好久,沒有人應(yīng)答,百里彎腰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喘著氣,看著四周:“百里,咳咳咳。你為什么,為什么不出來見我??瓤瓤龋瓤瓤?。”
喉頭一陣不適,時影彎腰單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染紅了眼前的花,他掙扎著站起來,擦干了嘴角的血跡:“到底,到底是為什么呢,為什,為什么……”
時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夢中如走馬觀花,全是他和百里的過往,雪還在下,四周冷極了,就在這一片天地中時影再也沒有醒過來,這一世就這般,如雪花般融化于土地,到死都未能再見百里弘毅一面。
“喝完孟婆湯,忘記身前事,來,這是你的湯?!?/p>
孟婆一襲紅衣,眉眼彎彎,不是傳說中的老太婆,而是一個十分美艷的女子。此刻,她將湯放在時影面前,笑道:“如何,這一世,見到相見的了嗎?”
“未曾?!?/p>
“看來,這湯,你不需要了?!?/p>
“我想再試試。”
“不喝孟婆湯,帶著所有的記憶,歷經(jīng)一世又一世輪回,你不累嗎?”
“一世又一世,擋著我見他,你們累嗎?”
時影看著孟婆,孟婆坐在他面前,嘆口氣:“你的事兒,我管不著,我也不知道為何你和他總是遇不到。但是,這世間相見不得見的,未必只有你一個。你算是幸運的,冥王并未強迫你喝孟婆湯,你瞧那奈何橋,多的是不想喝湯,愿意用生生世世換一個來世再見的,但是……又有幾個,能真的如愿呢?”
“人生遺憾太多,所求不得,自然不甘心?!?/p>
“不甘心又能如何?”孟婆冷哼一聲:“這世間不甘心的人太多了,若是只有你一個人如愿了,倒是對他們的不公平?!?/p>
“你在此,熬著孟婆湯,看著奈何橋,午夜夢回,是否也有一個想見不得見的故人,在心頭縈繞?”
孟婆端起時影眼前的一碗湯,一飲而盡:“喝了孟婆湯,前塵盡忘,多好啊。有的人,想忘可是喝了孟婆湯都忘不掉?!?/p>
時影看向孟婆,孟婆將空碗隨手一扔,恢復(fù)了之前的笑臉看著時影:“去吧,帶著記憶,找你那想見不得見的故人。”
說完,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時影忽然低頭答道:“累了?!?/p>
孟婆轉(zhuǎn)身看著時影,時影起身笑了笑:“可是就是舍不得喝孟婆湯,舍不得忘了他,可能是還不夠累。說不定,這一世,再找不見,就累了,不想繼續(xù)了?!?/p>
“你……”
“我也很好奇,能讓人前塵盡忘的孟婆湯,是什么味道。就此別過,后會有期?!?/p>
孟婆看著時影從容走過奈何橋,忽然笑了:“后會有期啊。”
“生了,生了,是位皇子?!?/p>
力竭的長公主看著懷抱中的孩子,虛弱的笑了笑:“帶他走,快走。一會兒,叛軍就來了,到時,定然不會放過他?!?/p>
“可是,長公主……”
“不要廢話,快走,快走啊?!?/p>
侍女看了看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的長公主,狠下心,抱著懷中嬰孩轉(zhuǎn)身離開。長公主看著侍女的背影,彎唇笑了:“我的孩子,愿你平安長大,這一世,都不要再回來這皇城?!?/p>
侍女抱著剛剛出生的嬰孩一路狂奔,身后就是剛剛逃出來的長公主府??墒谴丝蹋L公主府卻是一片火海。嬰孩知道母親離去哭了起來,侍女不敢停下腳步,一路狂奔終于在山中遇見了一戶獵戶,她知道定有人在搜查這個嬰兒,于是做了一個決定。把孩子留下,自己拿著一個喬裝的布包,在被人發(fā)現(xiàn)后,一路逃到山崖,帶著布包跳了崖,換了這個嬰兒的一條命。
轉(zhuǎn)眼間十八年過去,當(dāng)初的嬰孩已經(jīng)長大成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因為身體不好,獵戶就常常打獵給他治病??墒钱?dāng)今世道,暴君當(dāng)?shù)溃蠓蛴?,藥材卻越來越少。
“怎么了?”
“唉,壓根買不到藥材,咱們影兒這病,可怎么辦?!?/p>
“就不能再想想辦法?”
“我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實在是……唉……”
時影聽著外面父母的談話,不住的咳嗽,他緩慢的下床走到外間:“阿爹,阿娘?!?/p>
“影兒,你怎么下床了?”
“咳咳咳,我這病吃藥也不一定好,算了吧?!?/p>
“看你說的什么話,怎么能算了?”
“咳咳,阿娘,我真的不想吃藥了。”
“你啊,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和你爹?!?/p>
“我一會兒去山上看看有什么藥材,再想想辦法?!?/p>
“好,我記得山上的甘草挺多的,那個止咳,多采點?!?/p>
“好,我知道了。”
一家三口吃過午飯后,獵戶正準(zhǔn)備上山,卻不想一出門看見了一群穿著盔甲的人跪在院中,一時間有點懵。農(nóng)婦猜到,或許是因為時影而來,心下也有些害怕
“諸位,這是做什么?”
最中間的人站了起來,看著獵戶:“我是當(dāng)年長公主與駙馬麾下的將軍,我叫姜志,當(dāng)初長公主告訴我,小郡王被侍女帶出了府邸,就從容赴死。我查了好久,沒能救下那侍女的命,侍女臨走時告訴我郡王交給了一戶獵戶,我等不想打擾數(shù)年都未敢前來。直到如今,暴君當(dāng)政,天下黎民苦不堪言,我等希望,郡王能推翻暴君,換這世間一個太平。”
“你們找錯人了吧,我兒子不是什么郡王,就是一普通人。”
“是啊,我兒子,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不是什么長公主的兒子,是吧,他爹?!?/p>
“是,是,要我們兒子真是那長公主的兒子,那當(dāng)初我婆娘的罪,豈不是白受了?!?/p>
“是啊,各位可能找錯了人,此處并非只有我們一戶獵戶,”
“我等不會找錯人的,長公主的血脈乃是皇室留下的唯一正統(tǒng)血脈,也是如今唯一能救天下之人,請二位,將郡王交給我們吧?!?/p>
“這……”農(nóng)婦看著姜志,不知道該說什么,獵戶正準(zhǔn)備拒絕,時影扶著墻走了出來:“阿爹,阿娘,怎么了?”
“影兒啊,沒事,你回去躺著吧,這里風(fēng)大,你身體不好,別病的重了?!?/p>
“等一下。”姜志看著時影:“郡王殿下。”
時影皺著眉頭,不耐煩的回了一句:“我不是什么郡王殿下,我是阿爹阿娘的兒子。”
“郡王殿下?!苯緮r住要離開的時影:“暴君當(dāng)政,民不聊生,天下需要您啊?!?/p>
“民不聊生,與我何干?”時影咳嗽幾句,看著姜志:“你也看到了,我這病弱之軀,什么都做不了,請回吧?!?/p>
“郡王殿下……”
“阿爹,阿娘,進屋?!?/p>
“好,好,進屋,阿娘扶著你進屋?!?/p>
“郡王殿下如今可是買不到藥?”
時影轉(zhuǎn)頭看著姜志,姜志開口:“我們有充足的藥材和大夫,可以為郡王殿下醫(yī)病?!?/p>
“大可不必了?!?/p>
“就算二位不承認郡王殿下的身份,也要顧慮他的身體?!?/p>
農(nóng)婦和獵戶相互看了看,獵戶擋在時影面前:“容我們想想。”
“好,我等愿意在此,等郡王殿下想通,跟我們回去?!?/p>
屋外,姜志帶著人守在門口,屋內(nèi),獵戶,農(nóng)婦坐在一旁,時影躺在床上。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獵戶開口:“影兒啊,你本是天潢貴胄,高高在上的殿下,是一時落難到此。你身體不好,我們這一般人家也弄不到藥材,不如,你跟著他們走吧?!?/p>
“他們是要去造反,就影兒這病弱的身子,哪里經(jīng)得住折騰?!?/p>
“可是就算影兒不走,這事兒遲早讓皇上知道,到時我們兩個,護不住的?!?/p>
“我舍不得影兒受苦,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哪里舍得?”
“我也舍不得,可是……影兒走了,才是最對的選擇?!?/p>
農(nóng)婦無法反駁只能沉默,時影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影兒……”
時影抬起頭,看著獵戶和農(nóng)婦:“是我連累阿爹阿娘了。”
“傻孩子,說什么呢?!?/p>
“其實,這些日子,我想起一些事情。阿爹,阿娘,我不會永遠留在這里,我要去找一個人?!?/p>
“找一個人?”
“嗯?!睍r影點頭,難得的笑了:“我的心上人,尋了許久的心上人。”
最終時影還是選擇了離開,獵戶和農(nóng)婦依依不舍的送別了時影,有時影在,將士們打著光復(fù)前朝的名義,起兵造反。姜志沒騙時影,軍中確實是有很多的藥材和很好的大夫,時影喝了藥,得到照顧要比之前好很多。
姜志能力很強,不多時就逼近了皇城。黎民百姓早已不滿,紛紛打開城門迎接時影,時影未登基先得了一個賢君的稱號。
“殿下,到了?!苯究粗鴷r影,今日早起時影突然想來見見長公主,他便帶著時影來了此處。時影看著眼前的墳堆,恭敬的上了香:“謝謝您生下我,等我回到皇城,會先為您遷墳。尊貴的長公主,該在尊貴的皇陵。”
“殿下。”
“姜將軍,我們還有幾日,可攻下皇城?”
“將士們士氣高漲,百姓們更是一呼百應(yīng),不出三日,皇城定是殿下的?!?/p>
“嗯,我知曉了?!睍r影抬頭望著天:還有三日,我就可以去找你了,我的百里。
三日后,皇城告破,姜志斬殺暴君,為百姓稱贊,就在姜志準(zhǔn)備去找時影時,卻被一道時影所下的圣旨,攔在了原地。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殿下走了,臨走時留下了這道圣旨,說是讓您繼承皇位。”
“殿下才是皇室正統(tǒng)血脈,繼承皇位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殿下說,他時日無多,不想浪費在不想干的事情上。圣旨上寫了,殿下久病難醫(yī),病逝于未央宮,死前讓姜將軍繼承皇位?!?/p>
“這不是胡鬧嗎?”
“將軍斬殺暴君,在百姓心中頗有地位,這也是殿下將皇位交給將軍的緣由。”
姜志愣了愣,想起了昨夜和時影的談話,時影對他說:“明日斬殺昏君,你親自去?!?/p>
“為何?此事應(yīng)當(dāng)由殿下來?!?/p>
“你不必多問,照做就行。姜志,這么多時日,你我都已經(jīng)熟悉,你該知道我時日無多,已是油盡燈枯,我如今做的,只有這些了?!?/p>
時影做的,就是為他鋪路,讓他名正言順的坐上這個皇位。自己轉(zhuǎn)身離去,瀟灑自如。
姜志愣了許久,沉聲到:“姜志接旨。”
姜志登基,沒有多少人反對的。一來這是已逝的殿下親手寫的圣旨,二來姜志親手?jǐn)貧⒘吮┚?,他這個皇位做的十分穩(wěn)妥。
而所謂已逝的時影,此刻正坐在馬車上,去一個他想去的地方,一個前世,有百里弘毅氣息的地方。
山谷中繁花依舊,木屋也依舊,時影拂過熟悉的書桌,坐在窗前,看著窗外景色,一切與前世并無不同。
只是這次,直到最后,他都沒再感受到百里弘毅一絲氣息。
“百里,這世你為何沒來?可惜,我已經(jīng)撐不下去了,下一世,你若再不來找我,我就當(dāng)真喝了那孟婆湯,將你……忘個……干干凈凈?!?/p>
時影呢喃完后,合眸,長辭于世……
死后再入冥府,依舊未飲孟婆湯,固執(zhí)的帶著幾世記憶輪回轉(zhuǎn)世,這一次,他對自己說,再等不到,就不等了吧,他累了。
而被時影惦記的百里弘毅,才剛剛蘇醒……
“小殿下,您醒了。”
“劉叔,我這次,又睡了多久?”
“小殿下……睡了許久了?!?/p>
“我撐不下去了?!?/p>
“小殿下。”
“劉叔,我累了?!卑倮锖胍憧粗差^的藥碗:“這樣見不到時影的日子,活著……太沒意思了?!?/p>
劉叔看了看屋內(nèi)掛滿的畫像,這些都是百里弘毅親手畫的時影,各種樣子的。百里弘毅畫完后,就將畫像掛起來,不知不覺,竟掛滿了屋子。
“小殿下可想過,若是您不在了,先生……”
“他沒了我,會活的更好的?!?/p>
“小殿下……”
“劉叔,扶我起來,我還有幾幅畫,沒畫完?!?/p>
“夠了,真的夠了,您畫完了?!?/p>
百里弘毅搖搖頭:“不,這些阿影,是我認識的阿影,我現(xiàn)在畫的是,我夢中的那個,穿著紅衣的阿影?!?/p>
“穿著紅衣的先生?”
“劉叔,你沒見過,可我記得清楚。那天,是我們的大婚,我娶他為我的王妃,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穿紅衣,美的不可方物,我當(dāng)真是瞧的癡了。”
“那場大婚,一定很幸福吧。”
“幸福?呵呵,有天帝在,怎么可能那么簡單,我的大婚沒了,我的阿影也沒了,連我自己都……咳咳咳……”
“小殿下,您應(yīng)該休息?!?/p>
“我不想休息,我要畫阿影,我怕哪一天,我就把他的樣子忘了?!?/p>
“那我給小殿下磨墨。”
“好?!?/p>
百里弘毅撐著站起來,憑著自己的記憶,畫出來穿著婚服的時影,劉叔看著畫,感慨一句:“紅衣的先生,確實讓人驚艷?!?/p>
“是啊,這樣讓人驚艷的人,是我的王妃,你說,我是不是應(yīng)該高興?!?/p>
“是該高興,這樣的先生,也只有小殿下可以相配?!?/p>
“真的嗎?”
“當(dāng)然,我早就說過,小殿下和先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佳偶?!?/p>
百里弘毅忽然笑了:“哈哈哈哈,天帝說人神相戀,是我連累了阿影。冥王說,我和阿影本就不該相見。只有你,只有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是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佳偶?!?/p>
“小殿下,您累嗎?”
“不累,不累,你幫我把這些畫像通通取下來,我要在上面畫上我,全部都畫上我。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適合阿影的?!?/p>
“太多了,我們明日再畫吧?!?/p>
“不,我不要明日,我就要現(xiàn)在,要畫,我要通通畫上?!?/p>
“好,那我去給小殿下取。”
劉叔看著百里弘毅像瘋了一般,執(zhí)著的在每個時影身邊畫上自己,或看著時影笑,或故意捉弄時影,或與時影下棋。每一副都栩栩如生,栩栩如生到讓人懷疑那是百里弘毅從自己回憶中挖出的百里弘毅和時影。
“小殿下,小殿下,夠了?!?/p>
劉叔看著百里弘毅不要命的畫,忍不住出聲,但是百里弘毅像聽不見,或者是壓根就聽不見一般,執(zhí)著的畫著。
直到最后一筆落成,紅衣時影的身邊多了一個紅衣百里弘毅,兩人四目相對,含情脈脈,百里弘毅丟了筆,哭了。
劉叔搖了搖頭,將畫又一幅幅的掛起來,然后關(guān)好了門,離開了?
等他再回來,百里弘毅已經(jīng)抱著畫像,陷入了昏迷。
這一睡,百里弘毅就像再也醒不過來一般,劉叔總要反復(fù)確定,百里弘毅到底有沒有活著?;蛘哒f,在知道自己見不到時影后,百里弘毅已經(jīng)死了。
時影睜開眼睛,這一世,他的身份成了一個富商之子,只是富商家道中落,原本風(fēng)光無限,如今卻因為時影,變得入不敷出。
后來,因為遭遇賊人,家破人亡。時影因為長相,被人賣入了青樓。
幸而,青樓老板不是什么風(fēng)塵女子,而是一個有勇有謀,還與當(dāng)朝皇商有關(guān)系的女子,她對時影一見鐘情,自然也舍不得見他被糟蹋。
時影十八歲時,靠著一曲《逍遙嘆》,成了花魁,自此成了更多人得不到的白月光。
他想離開,偏偏身上錢財不夠。萬萬沒想到的是,天帝竟親自來了青樓,變成尋常人模樣,替他贖了身。
時影抱著古琴,和天帝離開了青樓,他看著眼前的天帝,自嘲的一笑:“我倒是沒想到,天帝會親自下凡?!?/p>
“你好歹曾是神官,如今成了小倌,多少有些不好看?!?/p>
“所以天帝的意思是,覺得我給你們丟臉了?”
“時影,這么久了,不累嗎?”
時影看向天帝沒有說話,天帝停下腳步:“這幾世,你做過孤兒,做過皇子,還做過小倌,真的不覺得累嗎?如此帶著記憶輪回,明明知道每一世的下場是不得善終,明明知道百里弘毅不會再來見你,你這樣,不累嗎?”
“說到這,我倒是想請教天帝,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讓百里弘毅不敢見我?”
“你自己心里應(yīng)該清楚,除了你,他還會受制于誰?”
“果然?!睍r影看著天帝:“你們真的卑劣至極,你們拿我去牽制百里,讓他不敢見我。卻又不告訴我,看著我一世又一世的找著百里不得善終。明明是該悲憫世人的神,為何憐憫眾生,獨獨不憐憫于我。我做錯了什么,百里做錯了什么,我們不過就是喜歡了彼此,愛上了彼此,難道我們就不是眾生之一嗎?”
“你是眾生之一,就該守眾生的規(guī)矩。破壞規(guī)矩是你和百里弘毅,我只不過是對你們小懲大誡。”
“所以,是不是只有我放棄了,你們才肯放過百里?”
“從來不是我們肯不肯放過百里弘毅,百里弘毅到底該怎么樣,取決于你?!?/p>
“哈哈哈哈,天帝,你這樣做,不怕報應(yīng)嗎?”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
“好,我懂了?!?/p>
時影扔下古琴,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玉簪,他將簪子抵在喉頭,看著天帝:“左右我再也見不到他,既然如此,不如……斷個干凈。”
說完,手利落的一劃,玉簪深入,時影笑著閉上了眼睛,然后跌落在地上,血染紅了時影的白衣,這一世的時影,跳出輪回,自己做主,結(jié)束了自己的命。
再入冥府,孟婆習(xí)慣性的略過時影,卻見時影主動伸手:“麻煩,來碗孟婆湯?!?/p>
“你想通了?”
“想通了?!?/p>
隨遇而安或能得最后圓滿,逆天而為怕是再難回轉(zhuǎn)。情之一字,終究是參不透的。
那一世住持對他說的話在時影心頭念著,時影突然笑了:“既知再無相見可能,不如及時止損,我……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