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煩躁地揮手趕開了處理他手臂的勤務(wù)兵。我不耐煩地站在那里，等著拿到我的赦免書。我們又回到了被告知最后任務(wù)的政委廳基地。身后的門嘎吱一聲打開，謝法的私人書記官，克里西斯 阿瑪?shù)弦吡诉M來，棕色的袍子下擺擦著地板。他旁邊還有一個人，一個年輕人，臉上紋著機械修會的齒輪骷髏標志。阿瑪?shù)弦掷锬弥痪砩饷鈺?，技術(shù)神甫的手里拿著一個像是激光槍和蜘蛛混合在一起的古怪設(shè)備。

????“文件在這里，上校，”阿瑪?shù)弦卣f，一張張地放在謝法面前的木桌子上。

????我控制著自己不要撲到這些紙上找到自己的。上校故意地先簽發(fā)了其他人的赦免書——弗蘭克，克羅寧，洛莉，洛倫，和嘉德曼。給死人的赦免書，讓活人干等。他緩慢有節(jié)奏地工作著，克里西斯幫他拿著羊皮紙，讓他用自己還完好的手臂在上面簽名。阿瑪?shù)弦f給他一根點燃的紅蠟燭，并用著一樣讓人煩躁的緩慢動作，往羊皮紙上滴了一滴蠟，上校然后用文員袖子里藏著的一個印章蓋了下去。最后，好像是一輩子以后，上校拉出了我的赦免書。

????“在繼續(xù)簽發(fā)這份赦免前有些條款，凱奇，”他堅定地告訴我，終于看向了我。

????“什么條款？”我問，不知道上校接下來會說什么。我不覺得他會是那種玩弄條文的人。他有著某種榮譽感，這點我可以確定。

????“第一，除非有我本人或者帝皇的神圣審判庭的直接命令，你不得和任何人說起最后機會者在科里塔南的行動細節(jié)，”他嚴肅地說，舉起一根手指數(shù)著條款。

????“這件事從沒發(fā)生過，對嗎長官？”我確認到。

????“正確，”他點點頭?！拔覀儚臎]有來過這里，科里塔南的反應(yīng)堆發(fā)生了故障，從而導(dǎo)致了要塞的毀滅。是帝皇的旨意。”

????“明白，”我向他保證。我在穿梭機落地，被帶進政委廳的黑色裝甲車里開始就一直在期待這樣的事情。

????“第二，”他又舉起一根手指，“你只是被假釋。假如你違背任何帝國法律，或者，如果你選擇留在帝國衛(wèi)隊，違背任何帝國衛(wèi)隊守則和作戰(zhàn)規(guī)則，你的赦免令即告失效?！彼f，好像是直接從腦子里背出了這些條文。

????“我保證不犯事兒，長官，”我真誠地點了一下頭。

????“我可不確定，”他突然笑了一下，差點沒讓我失去平衡。那幾乎能算句笑話了！“小心別再被抓到你在做什么過分的事兒了?！?/p>

????“您可別說，上校，”我故意地說?！氨M管我很享受你的陪伴，我此生再也不想見到你的臉了?！?/p>

????“這些就是全部的條款了，”他總結(jié)道，在卷軸上簽下名字蓋上印章。他用一個輕松的姿勢把它遞給了我。我小心地接過來，還是警惕著他會在最后一刻奸笑著把它收回去。

????我?guī)缀跏菑乃氖掷锇焉饷鈺鴵屃诉^來，急迫地讀著上面的字：自由……赦免所有罪行。自由！

????“你現(xiàn)在要做什么，凱奇？”上?？吭谀疽巫拥囊伪成蠁?。椅背在他的重量下嘎吱作響。

????“留在衛(wèi)隊里，長官，”我立刻回答他。“我在穿梭機上那顛簸的半小時里一直在想。主要是為了把想法從施萊登糟糕的駕駛技術(shù)上轉(zhuǎn)移開。在下一次風(fēng)暴來臨時，我們一定會分道揚鑣?！彼羝鹨桓济?，我解釋道?！拔壹尤氲蹏l(wèi)隊是為了為帝皇而戰(zhàn)。我發(fā)誓保衛(wèi)他的疆土。我想要保守這個諾言?！?/p>

????“很好，”上校滿意地點了一下頭，“你最終的中尉軍銜會移交到你選擇加入的軍團里。你有很多選擇。但我推薦你離莫迪安鐵衛(wèi)遠點?！?/p>

????“我會的，”我激動地說?！拔疫€挺喜歡托巴蘭游騎兵的制服的，說不定他們會要我?！?/p>

????“做好決定后就告訴克里西斯 阿瑪?shù)弦Ｋ麜愣ㄋ行枰奈募?，”上校朝著書記官點點頭。阿瑪?shù)弦盟降谋砬榭聪蛭摇?/p>

????“還有一件事，”上校在我準備轉(zhuǎn)身開門的時候說。他用一根手指指了指技術(shù)神甫。

????“我能移除你的刑罰軍團紋身，”專員說，好像是在解釋一樣舉起那個奇怪的設(shè)備。

????我卷起袖子看向肩膀，上面的骷髏和交叉對劍幾乎都看不見了。在徽章上面依稀可見“第十三刑罰軍團”，我也知道下面寫著“14-3889： N.凱奇.”不過現(xiàn)在在新的白色傷疤下已經(jīng)看不到了。

????“我要留著它，”我放下袖子宣布道。

????“留著它？”阿瑪?shù)弦疀]能控制住自己。

????“為了銘記，”我加了一句，上校理解地點點頭。四千個死者的記憶刻在我的腦子里。好像他們被刺在皮膚上也很合理。

????我不加一言地敬禮，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非常用力地捏著赦免書，捏到指節(jié)都變白了?；赝猓瑑蓚€衛(wèi)兵在我走過時并攏雙腿，我故意無視了他們。一天以前，他們會不加任何理由地把我射死。

????在我走過被炮彈打碎的爛泥時，我回頭看到上校走了出來。突然的引擎聲和下流的空氣證明了有一架宇宙飛船來了——修長纖細，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記。它的邊上打開一扇門，三個人跳了出來，身上的紅斗篷在飛機的引擎下瘋狂飛舞，上校對他們點了點頭。四個人重新爬進飛機，隨后它咻地一聲加速，在十秒鐘內(nèi)就穿出了云層。這是我見他的最后一面，他估計已經(jīng)在給下一幫叫做最后機會者的倒霉蛋計劃第一次自殺式行動了。

?

????我隨意地把空瓶子扔到地上，陶瓷的碎片和之前四個瓶子的玻璃混在一起。我醉了。太醉了。我已經(jīng)三年沒喝酒，這第一杯直接沖進了腦子里。第二杯流進我的腿，其他的都進到了，額，只有帝皇才知道那些流去了哪兒呢！過去的兩個月都是如此，每天晚上在軍官餐廳里我都這樣喝到爛醉，一直到他們把扔出去以后才爬回自己的床上。

????我現(xiàn)在在格萊希 弗蒙得（Glacis Frmundus）， 又做起了守衛(wèi)工作，周圍全是托巴蘭人和提豐人。我還沒真正認識一個人，每天晚上我都在這里買醉，想要忘記過去的三年，但這并不容易。游行和演習(xí)都太無聊了，讓我的思緒往回飄走?；氐秸刃牵氐絾有牵≒romixima Finalis），回到錯望星和所有那些我的戰(zhàn)友成百上千死去的地方。我在銀制酒杯里晃動著提豐葡萄酒，假裝能在叼在嘴里的雪茄煙的氣味里聞出它的細致香味。抬頭看向大理石大廳頂部掛著的幾十個大吊燈上的數(shù)千根蠟燭閃爍的光芒，我不知道這里的每根蠟燭是否都代表了一位最后機會者。

????今天餐廳里好像都是提豐人，都用理解的表情看著我，但他們不理解，我知道他們不理解。我們在科里塔南打了一場大勝仗，我們贏得了戰(zhàn)爭，讓我們能有余力開始準備應(yīng)對蟲巢艦隊大袞，所以我們才待在這里。一場大勝，但好像沒人在慶祝。餐廳里的所有人都陰沉著臉。我不知道什么讓他們這么不開心，能吃到精致的肉，新鮮的蔬菜，喝著酒，睡著女人，賭著錢，沒有去戰(zhàn)斗，在這里浪費著自己的生命。我猜這就是我不能交上朋友的原因，我開始想念戰(zhàn)斗了。朝著一群穿著制服的猴子喊叫命令，在演習(xí)場上走來走去和趴在爛泥和鮮血里，在殺或被殺的鮮活情況根本不能比。這群可悲的混蛋，他們難道不知道我們剛打了勝仗嗎？

????其他人的陰暗情緒讓我也低落起來。我想到了其他的最后機會者，那些犧牲的人。那些沒能及時拿到自己赦免書的人。所有的三千九百九十九個人。他們?nèi)妓懒?，只剩下了我一個。我開始思考為什么我活了下來，但他們沒有。是什么讓我這么特別？我只是運氣好嗎？難道是帝皇在保佑我免受傷害嗎？我很想相信后者，所以我又重新參軍了，為了回報他在這三年里的庇佑。帝皇啊，我希望這些提豐人能開心起來，這群悲慘的混蛋。

????“你說什么？”一個人從吧臺右手邊三米的地方問。他穿著藍色和白色的衣服，是提豐人的制服，左胸上掛著金鏈，右胸上全是勛章。看來是個上校。我剛才肯定是直接把話說出口了。

????“啥？”我迷糊地回答，想不起來我剛剛在想什么了，被酒灌滿的腦子想要恢復(fù)清醒。

????“你叫我悲慘的混蛋，”他指控道，從一團煙霧里走過來，站到小圓桌的另一邊。我靠到椅背上，讓手肘從桌子上滑落，斜著眼盯著他。

????“我們剛剛拯救了這整片星區(qū)，怎么所有人看起來都跟死了妹妹似的，”我說著，另兩個提豐人走到他的身后，從制服來看都是上尉或者少校級。

????“我得離開我的妻子來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左邊的那個人朝我指出一根手指，還有一些麥酒掛在他濃密的胡子里?！坝惺裁春酶吲d的？”

????“歡迎來到他媽的帝國衛(wèi)隊，”我說聳著肩膀又灌下一杯酒。

????我想要站起來，但那第一人，一個光頭的中年男人，用一只粗糙的手把我按回了椅子里。在我被按住的同時，另一個人從我外套胸口的口袋里抽出我的赦免書。我一直把它放在那里，作為一個護身符。我的雪茄掉到大腿上，我把它掃到地上。

????“看看這是什么？你個刑罰軍團的人渣！”他看到了羊皮紙上寫著的東西，嘶叫起來。

????“再也不是了。我現(xiàn)在是個正規(guī)的軍官了，”我對他們說，還浸潤在醉意里?！翱纯次?，肥屁股干坐著什么都不干，朝著想要泡當?shù)孛米拥氖勘蠛按蠼?，我這樣子肯定是個軍官了?！?/p>

????“你應(yīng)該被吊死！”大胡子加了一句，看著他同胞的肩膀?！澳闶堑蹏l(wèi)隊的侮辱?！?/p>

????“要不是我們你們早死了，”我喃喃道。“你們都該謝謝我，忘恩負義的孬種。”

????“你說什么？”第三個人問，那顆豬鼻子伸到了我的臉上?！澳闶裁炊疾凰?！你是個人渣！”

????“你們這種人就該全都死光！”光頭佬滿面紅光地說。

????“沒錯！”我吼了回去，受夠了他們的態(tài)度?！八麄兌际撬麐尩挠⑿?。你們這些半吊子士兵連舔他們的靴子都不夠格！”

????“你個叛徒，”豬鼻子喊道，從劍鞘里拔出一把精致的寶劍朝我揮舞著。我看著他們這群腦滿腸肥，大腹便便，德不配位的廢物軍官，心里的一根線斷掉了。一種從科里塔南之后再沒出現(xiàn)過的感覺沖進我的身體，那是能量和活力，是活著的感覺，為我積蓄起了力量。

????“我是個男人，是個士兵！”我對他們叫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們也都是士兵，是活生生的人！他們不是人渣！”

????豬鼻子笨拙地揮了一下劍，但他靠的太近了，我輕松抓住他的手腕。我用左手鎖住劍柄扭動了一下，輕松地讓劍從他的手里掉落，就像是從一個孩子手里搶走糖果一樣簡單。

????“想要來硬的是吧？”我喊道，把劍柄砸進他的豬鼻子，血濺到了他的白色衣服上。他們開始退開。我聽見了周圍有人開始輕聲說起了話?！澳阋彩莻€軍人，你不會打我嗎？你的這些勛章都是怎么來的？給人擦鞋？扯嗓子大叫？打我啊，天殺的！”

????我又往前踏了一步，把劍柄打向大胡子的肚子，疼的他彎下了腰。他們又往后退了一些，眼睛四處張望，尋找著能平時幫他們戰(zhàn)斗的士兵。

????“這里沒有其他人來作戰(zhàn)了，”我吼著?！澳銈兊米约焊膳K活了?！????

????周圍傳來一陣響動，所有人都朝著門口跑去。桌子椅子全被從一個拿著劍的瘋子面前逃開的人們踢倒。這是他們經(jīng)歷過的最像戰(zhàn)場的樣子。酒精混合著我的怒火讓我爆發(fā)出嗜血的欲望，一股紅霧降臨到我的眼前，不停地讓我看到一堆堆小小的灰燼，我的夢中抓著我的沒有表情的陌生人，被切成兩邊，炸成碎片的人。這些畫面全都在我的腦子里回蕩，讓我頭暈?zāi)垦?。四千個聲音好像同時在我腦中喊叫著血，四千個男男女女叫喊著想要被銘記，要求著復(fù)仇。

????“這是為了弗蘭克！”我叫著把劍扎進豬鼻子的肚子里。其他人試圖抓住我，但我反朝他們撲了過去，揮舞著手里的劍。

????“為了保羅！波立維茨！嘉德曼！伽柏！凱爾！阿莉絲！丹瑟爾！哈??！洛倫！杰瑞特！馬洛瑞！多納森！費德里克！布洛克！羅斯蘭！斯蘭尼！克羅尼！林斯格！”所有人的名字從我的嘴巴里喊出，我把那三個傲慢的提豐人切成了碎片，把所有的內(nèi)臟都掏了出來，把血濺到淡藍色的地毯上，把它染成紫色。伴隨著每一擊，一個人的死狀仿佛就出現(xiàn)在眼前。所有那些我見過的死者的樣子都堆在我的腦子里，想要傾瀉而出。“為了他們所有人！為了洛莉！”我念完了，把劍柄插在了豬鼻子的胸膛里。

????人們叫喊著抓住了我，右手邊有個人吐了，這個懦夫。我把他們推開，最后一刻才想起從光頭佬的手里拿回我的赦免書。我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跑進了大街上，雨水打濕了我把赦免書塞回口袋里的沾滿鮮血的雙手。

?

????我的腦子里響起一聲如同整個火星上的工廠一同開工一樣的巨響，醒了過來。我的喉嚨里感覺有幾只小動物已經(jīng)在里面住了一年，四肢麻木，不聽使喚。我漸漸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能感覺到提豐人的血在我的手指上干涸。我真該管好自己的脾氣。我的下一個直覺是檢查我的赦免書。我的手塞進口袋，心跳進了嗓子眼。我什么都沒有摸到。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撕裂的聲音，逼著自己把眼睛睜開了。有個人站在我倒下的墻根前。陽光從他身后的一扇窗戶里照進來，讓他隱藏在陰影里。我瞇起眼睛，但還是只能看見兩點閃亮的藍光。兩片銳利的冰。他把什么東西扔在地上，我看到那是我的赦免書，撕成了兩半，落到了潮濕的地上。他從腰間拔出一把爆彈手槍按在我的臉上。

????我腦子里的第一個想法是，“他他媽的在這里做什么？”

????第二個想法，“他的手臂怎么又長好了？”

????“我就知道你會回到我身邊的，凱奇，”上校殘忍地說?！澳闶俏业娜?。你永遠都會是我的人。我現(xiàn)在就能殺了你，或者我還能再給你一次最后機會?！?/p>

????

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