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一些沉重的責(zé)任會隨著時間流逝漸漸釋然，但許多細(xì)微的習(xí)慣往往難以擺脫，最終在人的身上成為一種時間的，或是苦痛的印記。

歐根親王這樣想著，從自己的辦公桌后抬起頭來，看看窗外漆黑的夜。窗子半開著，夜晚的涼風(fēng)就從外面鉆進(jìn)來，夾雜著汽笛的聲音和點(diǎn)點(diǎn)的燈光，松針般的清香就在空氣中回蕩。

指揮官同樣注意到了這綿長悠遠(yuǎn)的汽笛聲。一艘巨艦緩緩出港，結(jié)束了自己的補(bǔ)給和停留，重新駛?cè)朊Ｃ５拇蠛?。往常?shí)行戰(zhàn)時封鎖、專供任務(wù)的港區(qū)，現(xiàn)在也騰出許多空閑的泊位，允許其他戰(zhàn)區(qū)的軍艦在此休息了。歐根親王是感到欣慰的，可是稍稍扭頭，看看指揮官，后者已經(jīng)拿起了電話。于是他壓低了的聲音，久違地打破了辦公室里的寧靜。

“傳我的命令，通知港口管理處，晚上軍艦出港入港，瞭望沒有異常和危險的，視情況可以只開燈不鳴笛，盡量不要打擾別人休息?！?/p>

回答照舊是一聲短促的“是”，指揮官就放下了電話。他直起在椅子里坐久了塌陷下去的身體，望著窗外，仿佛要望破黑夜而看見遠(yuǎn)處港口一排排亮著的燈。許久，什么也沒聽見，只剩夜空中的星辰和遠(yuǎn)方的燈塔，他才自己感嘆一聲。

“真是和平啦?！?/p>

剛想把目光落回到桌面上，卻看見歐根親王站在他的桌前。指揮官不禁一愣，拿著筆的手也跟著他停在半空中，“怎……怎么了？”

“你這里——”歐根親王用手支著身體，白皙的手按在他面前的文件上，臉湊過來，好像狼打量著獵物，“也不像是和平時期啊?！?/p>

指揮官知道她講的是什么，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披在肩頭上的外套，“我——我也不忙啊，晚上看點(diǎn)文件，沒什么。唔，都十二點(diǎn)啦……”

他似乎挺費(fèi)力地喘了口氣，顫顫巍巍地把那口氣呼出來。這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有些遲鈍和疲累了。

“你看，要是從前，我能一整夜一整夜地熬，不把明天的任務(wù)都部署完就不睡覺。現(xiàn)在不行了，腦子里一放松，就累了?！?/p>

“還挺驕傲，”歐根親王接上一壺水，放在壺座上燒著，“寧愿多熬一陣，也不愿意回家。什么時候把自己的壞習(xí)慣也改一改，這倒好，成天老是盯著別人，可不順眼啦……”

指揮官聽著她數(shù)落，只好賠著笑點(diǎn)著頭，全部應(yīng)下來，“我改，我改。兩點(diǎn)睡六點(diǎn)起習(xí)慣了，一時半會也——”

“好意思說，”她往杯里輕輕扔了一撮茶葉，“前兩天的體檢結(jié)果，轉(zhuǎn)氨酶比我高出多少……”

“我又看不懂……”

“人家醫(yī)生要給你講，你不是自己拿了報告就跑了嗎？自己腸胃也不好，嗓子也總是受風(fēng)……再這樣下去，哼，”歐根親王轉(zhuǎn)過身來，敲敲杯蓋，讓他抬起頭來，“小心會死的——”

“是是是，誒，你什么時候，”指揮官饒有興趣地支起臉頰，“也這么嘮叨了？”

歐根親王本來就背著身，扭頭望著他，正好瞪他一眼，不說話了。

指揮官也不管尷尬與否，“幫我也沏杯茶吧——咖啡也行?！?/p>

“自己來——算了，”歐根親王嘆口氣，“趕緊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好，不許看了——你在聽嗎？”

指揮官剛在辦公桌上鋪開一幅地圖，晚上眼睛發(fā)酸，地圖尺寸又不夠大，只好拿起放大鏡細(xì)細(xì)觀察。塌著身子，手指在地圖上摸索，歐根親王看著，都有點(diǎn)嫌他老了。

水開了。歐根親王倒上一杯熱水，送到辦公桌上，食指關(guān)節(jié)敲敲桌子，“拿著吧，作戰(zhàn)處長?！?/p>

“你可別這么叫我，”指揮官把被子接過來，順手放在一邊，視線仍落在地圖上，“我跟那些個坐后方遙控的可不一樣——”

“你是海軍元帥？還是哪里的總參謀長？”歐根親王輕輕扯了扯地圖的邊角。

指揮官忽地直起身，臉上帶著某種死皮賴臉的笑容，“那，”他努力壓下上揚(yáng)的嘴角，目光逐漸抬向天花板，“那可不一定……哪天我在港區(qū)待得膩了，選升準(zhǔn)將，直接進(jìn)司令部辦公室，然后是最高參謀會議——”

歐根親王伸出食指，一推他的額頭，把他推在椅子靠背上，“少做夢了。上次選升準(zhǔn)將，都定好了是你，又是誰要死要活地告到司令部去說自己不愿意走的？”

“也就說說嘛，”指揮官起身一笑，“只要你們還在這里，我就不可能走——當(dāng)然啦，你是無論如何得跟著我的——呃，或者我跟著你？反正都一樣……”

他看看桌上的杯子，這時才抬起頭來，“這怎么是白開水啊……”

“你喝不喝？”

指揮官低下頭去，嘟囔了兩句，“喝，喝就喝……”

歐根親王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事情可做了。雖然平日里慵懶些，但那更多是要把力氣都留給正事。真辦起公來，她的效率是很高的，不然指揮官也不會那么心甘情愿地讓她擔(dān)任秘書艦了——她只是不像指揮官，愿意在深夜，借著燈光捧著放大鏡在地圖上摳字眼。

“你要是真想看，去戰(zhàn)情室不就好了。我陪你去?！?/p>

“大晚上的，就不打擾人家值班的了，”指揮官抬頭朝她笑笑，“你現(xiàn)在不也陪著我嘛?！?/p>

歐根親王沒再計較，把椅子搬到指揮官的辦公桌后。指揮官不好說什么，打心底里又不愿意拒絕，只好挪挪自己的椅子，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他順著一條鉛筆畫的航線看下去，這條航線由大陸始，經(jīng)過本港，最終通向一股熟悉的香味。

指揮官趕緊抬起頭來，看見歐根親王正把頭發(fā)披散開。仿佛是嫌洗發(fā)水的香味發(fā)散得還不夠，她又輕輕甩兩下頭發(fā)，清新的檸檬香便像水面上的波紋似地?fù)渖㈤_來。指揮官縮了縮脖子，轉(zhuǎn)回頭去。

沒一陣，一只小巧纖細(xì)的手忽然進(jìn)入他的視野，像花叢里的蝴蝶似地，目標(biāo)明確地鉆到桌下，扯著他襯衫的紐扣。指揮官想著摸摸她的手，輕輕一碰，她的手便忽地落下去，連帶著解開了那顆紐扣。

“哎……”

本以為她的手會有些涼，自己還可以給她捂捂手；可是這手卻很暖和，那股熱量幾乎是穿透到自己身體里，反倒溫暖著他了。

“嗯？不能摸嗎？”

歐根親王刻意地歪著頭，望向他。

“沒有……”指揮官小聲回答。

于是歐根親王肆意且隨意地讓自己的手緊貼著指揮官的身體。手心，手背，慢慢地變成了黑紗袖子覆蓋著的小臂，指揮官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身體，干脆就放下了放大鏡和鉛筆，看著她，像是寄居蟹找到了新貝殼似地，一點(diǎn)點(diǎn)爬上他的身體。

最后，抬起腿來跨坐在指揮官身上，兩條手臂環(huán)住他的脖子，這樣，他的視野里就只剩下坐在腿上的歐根親王，和她已經(jīng)解開了一半的外套了。指揮官伸手，把拉鏈拉下來，讓她身上那件被撐起的襯衫徹底顯露出來。這襯衫薄透，因而莫名地顯露著細(xì)致的棱紋，些許色彩在它背后影影綽綽。

“這樣，沒法工作了嗎？”

她明知故問地調(diào)笑著，讓自己披在身前的長發(fā)輕輕觸著他的臉，癢癢的。指揮官剛想回答，她忽然貼近他的臉龐，問了個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困嗎？”

“還好，有一點(diǎn)累吧……”

“唔，”歐根親王在他的視野里不斷笑著，“那，稍微對不起啦?！?/p>

這時候，指揮官才稍稍地感受到一股不自然的平靜和困意。

“我說你呀……”

“只有半片，只有半片而已……”

“你真聽大夫的呀，我睡眠沒問題的，只是不太想睡罷了……”

兩個人輕聲地耳語著。

“沒有，只不過，就算不愿意親熱，至少也去睡覺吧？總之，工作在這三件事里，已經(jīng)是最不重要的了……”

“哪里不愿意親熱了，又不急嘛，雖然熬夜累點(diǎn)，但是力氣還是有的……要不快回家吧，我一會兒忍不住睡著了，你又背不動我，怎么回去……”

“休息室里不是有床嗎？而且還挺暖和的，我很喜歡……”

指揮官讓她好好地趴在自己身上，鼻尖輕輕碰著她的耳垂。兩人的身體緊密地滾燙地貼合，“那張床太軟了，怕你不喜歡呢……你喜歡的話，當(dāng)然都可以了……起來吧……”

“沒力氣啦，你這樣……”

趁著那困意尚未占領(lǐng)高地，也趁著那嚶嚀還未奪去自己的理智，指揮官把她抱起來，抱到休息室里的床上。本身休息室就是指揮官的私人空間，讓他布置得像個臥室。躺在柔軟的床上，歐根親王輕輕地拍著他的身體，指揮官像是陷進(jìn)了溫柔的漩渦。原本就疲憊的身體，此刻好像沉在了深海的綿床上，一群一群的小魚從他身邊經(jīng)過，帶著海流，輕輕地拂過他的臉龐。稍微清醒一下，指揮官已經(jīng)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幻覺了。

“晚安，”歐根親王似乎有著一點(diǎn)不甘，“今天就留給你好好休息吧……”

指揮官稍稍抬起頭，就碰到了她溫暖的懷抱，本想告訴她，往后的時間還有很多，可是猶豫了一下，不知如何表達(dá)，在某種力量的驅(qū)使下，竟只擠出一句溫和的“晚安”，便沉沉地睡在了歐根親王柔軟溫?zé)岬膽阎小?/p>

她自己同指揮官一樣，并不是多么熱心地想要睡覺。她只是貼著他的身體，安心地輕拍著他的胸脯。她讓溫柔環(huán)繞著他，臺燈熄滅，深沉的夜中只剩下一首輕聲的溫良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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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P站ID：69480385 畫師：茗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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