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丈換完了琴弦，望著山樵手中的藍姑琴弦：“藍姑娘剛烈，她香消玉殞于我面前，最后一句話卻是‘此生未能伴君側(cè)，只愿此身不負君’。我雖未能明媒正娶于她，爾后亦有納妾房以續(xù)后，卻已將藍姑作為唯一正室。我收斂藍姑娘尸骸，為其贖身，從她廊房外取了寫她名號的點牌燒了。我將藍姑尸身葬于其族遇難的藏寶之處，立碑緬懷。爾后又用那些藏寶，到這里尋地開了琴行樂坊，遂于此安定下來。得閑時便去其墓上掃塵祭祀，也算是陪在她的身邊。而這琴弦，已經(jīng)經(jīng)年未聞絲音，如今公子不嫌其出身有染，為其重配合適之人，再奏琴音，無論是我還是藍姑娘，俱會欣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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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聽到這里，頗為動容，他遂拿著錦封細細端詳，念想其原主人也是貞烈女子，如若自己妻子也用上這琴弦，知曉此故事，應(yīng)該也會頗為感懷。老丈一番心意，盡在這錦封之中，如若還要推卻，怕是不恭。山樵摸著錦封這樣想著，不覺摸到錦封內(nèi)還似有他物，遂打開一看，見錦封之內(nèi)除了一付琴弦，還有一個小巧精致的金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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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鎖雖小，鎖的自不是那普通門房箱柜，它鎖的乃是男女之情?！崩险煽粗介詫@鎖面露疑惑之色，便欣然解釋道，“你看這男女婚姻之事，總講求個門當(dāng)戶對。門當(dāng)戶對，則出身相近，環(huán)境相仿，如此習(xí)性喜好才能相若，婚后亦可夫唱婦隨。相敬如賓才是一門好姻緣。那藍姑娘本是大家官宦閨秀，我不過市井商賈出身，門第出身還是相差遠了些。我屬意于她，她亦是鐘情于我，但那情緣不過是逢她落難之時而生。如若她還是未亡人，我贖她出來，用的也是她家遇難前私藏的財富，而且藍姑娘還了自由身，情易景遷后，她仍又有著巨量財富依靠，我卻已是散盡家財，連書童都棄我而去。所以我始終擔(dān)心藍姑會因時易而性遷，最終亦棄我而去。在取了那些贖換她的寶貝后，我略有些猶豫，并未直接去為她贖身，而是去了之前一戶欠債的人家。那戶人家之前我落榜討債時倒也去過，我父母在時他家也是做買賣的，以前也頗有些積蓄，只因那家主人因喜搜藏金石古玩之物，從而廣撒了錢財，雖換了不少的藏物，但他同時偏又好賭，后來遇著買賣虧了，便想著不事勤工，靠著運氣來重新發(fā)家。結(jié)果便是傾盡家產(chǎn)收藏，更是從此一蹶不振。我去討債之時他雖不像其他人那般賴賬，但卻已是家徒四壁，無以償債，唯余下這枚金鎖。那人雖要以這金鎖抵債，只是我見這玩意兒雖色澤金艷，質(zhì)地卻是非金銀非銅鐵，不知何物所鑄，想也不值幾錢，便未要它?？赡侵魅藚s告知于我，這鎖乃是個寶物。得來也有一番經(jīng)歷。原來那家主人年輕時風(fēng)流成性，仗著家底豐厚，尤喜四處沾花惹草，所以家里妻妾成群。只是他模樣兒一邊，不與那潘安宋玉比，即使是尋常人等，也要差上好幾分。如此他總是疑心相隨自己的妻妾乃是看上了他的家財，所以他四處經(jīng)商之時也遍尋神器古物，后來不負苦心，重金求得了這枚名喚“形意鎖”的玩意兒。傳言將這鎖放入同眠女子的枕下，這女子便會對同床男子死心塌地相隨。據(jù)那人所說，此寶物乃是靈驗非常，及至他賭盡家財，散盡千金，所娶妻妾仍是對他不離不棄。都怪我赴試未中，逢著書童棄我而去，就老家還剩個忠心老奴，而我早以田產(chǎn)為押，故無顏回鄉(xiāng)以對，也對旁人生了些戒心。如若早早去替藍姑娘贖身，她也不至于玉殞?？善以谌〉盟{姑娘家眷遇難之處埋藏的寶物后，先轉(zhuǎn)去藏著這鎖的人家，免了他的債務(wù)，又給了他些錢兩，換了這個來……”老丈嘆了一聲，“只是這鎖也未曾用上，所以我只把它和這琴弦放在一處收著至今，姑算鎖了與藍姑娘的情誼。如今既送給恩公絲弦，這鎖也一并送與你罷。既為形意鎖，我也只愿它與這弦同在，不離不分。也好寄念我的一番情意。恩公想必自是用不上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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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謝過老丈，收好錦封回到家中。妻子昨夜通宵制藥，現(xiàn)時還在房內(nèi)歇息。山樵輕輕進入房內(nèi)，放了布匹，取出錦封，那金鎖又滑了出來。山樵看著金鎖，思前想后一番，最后還是趁著妻子熟睡之時，將它輕輕塞入古姑娘枕下，隨后望了望正側(cè)臥背對著自己的愛妻一會，輕拍了一下錦封中的琴弦，轉(zhuǎn)身去了堂屋，去給古琴換弦。自古姑娘和他成婚以來，房內(nèi)太小，側(cè)屋又偏，這琴便安置在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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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才換完弦，正心滿意足的看著古琴，還未待他起身，就聽得一個聲音：“夫君，你在作什么？”是古姑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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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高興的雙手托琴轉(zhuǎn)身，本欲給愛妻一個驚喜，但卻看到妻子眼中滿含哀怨的看著這琴。山樵不知所以，還未有所表示，便聽得門外喧囂聲起，山樵以為又有求藥者來，正奇怪疫癥已經(jīng)除盡，怎么還有人來？ 但屋外嘈雜，他也只得暫時放了琴取了余下的最后幾顆藥出去。才發(fā)現(xiàn)在屋外吵鬧的不是求藥者，而是那個搶藥的小廝帶了幾個衙役在外鬧騰。見山樵出來，那幾個衙役不由分說，上前就將他上了枷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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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急辯道：“你們?yōu)楹文梦遥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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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捕頭說道，“有人訴你販售假藥以謀私利，而今致使服藥幼童夭亡，田老爺差我們來拿你。”說完從山樵身上搜了那余下的幾丸藥出來以做物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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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急急申辯：“官大哥明察，城中小兒皆為此藥所救，何來毒害之說？小人愿以身試藥，以證清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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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并不理會，倒是那小廝冷笑道，“你這是打算要自滅罪證嗎？我家黃老爺既已報官，你莫要再辯，留著這蓮花口舌去勤政愛民的田縣令的大堂逞能去吧。到時你還這般嘴硬不服罪，只怕要多吃些苦頭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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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未有再辯，只是肯望衙役容緩，自己好去房內(nèi)與家人講明述別。衙役不許，拉了山樵便走了。這邊廂拉扯的動靜自是沒逃過古姑娘的耳朵。那房里，古姑娘本見琴弦換了，已是難受，這邊又要急著出來看個究竟，可惜還未步出房門，她便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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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父母二人農(nóng)耕歸來，發(fā)現(xiàn)屋外狼藉，進門又見了兒媳暈厥在地，不知生了何事，而兒子也是不見蹤影。二老急忙將古姑娘扶了起來，一人端水一人掐人中的忙亂起來。古姑娘清醒過來，告知二老丈夫被衙役拘了去的事情，二老切切的要去官府理論，卻被古姑娘攔住。她跪在二位老人面前，“此事因我而起，清兒也一定將相公帶回來，二老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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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老人不甚明白，一邊扶古姑娘落座，一邊反而著力安慰著她。古姑娘哪里肯坐，她執(zhí)意含淚跪地不起，講起事情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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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晴清，原身乃是伏羲之琴，后輾轉(zhuǎn)流入伯牙之手，因伯牙失了子期，絕了知音者，那琴便被伯牙摔棄于山澗。只是那琴本就是個上古靈物，雖琴身半毀，又藏于山澗水邊，收斂了靈音，卻始終藏不了自身的光華。自后百年間這斷琴更于澗水邊吸收了山精地氣，日霞月華，便化做了人形，只是她與別個物什成精，俱由本體幻化不同，古晴清是音韻意念成形，猶如精魂，那琴卻還在，仿佛她的肌骨托身之所。只是古琴弦音雖化成人形，卻奈何琴身破損，又于野外風(fēng)吹雪染，日曬雨淋，猶如一個負累的農(nóng)者，她幻化后骸骨雖在，卻體弱皮饑寸步難行，所以古晴清依舊被困于這山澗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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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年伯牙獨坐林溪，撫琴高山流水音韻之際，不僅有知音子期循聲而來，那仙樂也曾引來過一只山鷹。此后每當(dāng)伯牙琴響，那山鷹便會駐足于崖頂樹梢聆聽琴韻，隧跟著開了仙竅。再后來這山鷹久經(jīng)修煉得道，雖還未及人形，卻也在經(jīng)年攬?zhí)熘鹑罩芯毦土艘桓鶚O速縱橫天下的金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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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牙失了知音后毀琴絕音，山鷹初不知情，每每尋音而不得，后終于山澗邊找到了破碎之琴。后來古晴清雖化作了人形卻仍舊困于此地，山鷹間了便也想著報因琴音啟心智明人事之恩，便時常高飛四處，尋那可以補琴的材料和可以助力的幫手。一次遠行之中山鷹尋得沉木，這本是件喜事，但他卻在歸途之中不幸遇到一個惡婆娘，不由分說的偏要拿它當(dāng)做坐騎，山鷹自是高傲自由慣了，豈能忍做他人胯下之物？見山鷹不允，那惡婆娘便動手傷了山鷹，欲自行強取金烏羽。山鷹遁逃之時，再次被那婆娘的薄氣箭矢傷及羽翅，暫時棲身在那崖邊躲藏，幸遇山樵所救。鷹眼銳利，這山鷹一眼便認出山樵其實是十代轉(zhuǎn)世的子期，遂生了借山樵之手，救助古晴清的意愿。在以金烏羽相贈之后，又指點山樵集材修琴的法子。如此才自覺算是還愿謝恩德，又可讓兩位恩家十世續(xù)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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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古琴成精，并非落難人家女兒，先前告知二老來此地尋親之事，也不過是我聽那山鷹遍尋沉木湘竹之時碰見的一段見聞而編造的身世，并非存心欺騙。那戶人家確是荒野遇難，想也查不著身世真相了。我一個姑娘家現(xiàn)身荒郊野嶺的要如何不讓人懷疑？所以情急之下小女只得編造了那離奇謊言。我與令郎前世情份未盡，此世偏又幸得相公修了我身，小女不是情薄義寡之人，便本著報令郎前世知音之情，今世知遇之恩之心，在柴房現(xiàn)身奏了一曲《尋君》，引得令郎相見。后又感二老及令郎均是世間難尋的好人，便以身相許，原本煉藥救人只為助相公轉(zhuǎn)運，脫那俗世樵夫的苦行；也為二老積聚些財富，修些善行。卻不想此舉驚擾了俗世，惹上了紛爭，讓這家人難逃人言惡意。城中孩童突染惡疾，乃是有妖作祟而致，只有我這以靈力晝曬夜煉的丹藥可解其毒。雖晴清還不明了究竟是何方妖孽，但以我的修為也不懼它。只是前些時日制藥耗費了些許精力，又一時大意忘了囑我夫君勿要擅自修補更換斷弦。夫君今日進城，想必也是受了蠱惑，用這個形意鎖趁我虛弱之時，鎖了我的靈脈，又把斑竹之弦全換成了捆仙索。如今晴清靈力全無，只恨未能報答恩情，卻讓令相公受冤，二老蒙羞，晴清實在自責(zé)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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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聽聞此言，非但不害怕怪責(zé)，反而極力安慰古晴清道：“能有仙子做我家兒媳，也是我老兩口前世修來的福分。我二人再不通情理，也斷然不會怪你。我兒今遭人非難，非兒媳之過。況為人父母者，豈有袖手旁觀，而不挺身而出之理？我二人豈能讓你一個姑娘家只身前往救夫，而自個兒棄子不顧之理？如此哪像一家之人？況媳婦兒現(xiàn)時身體虛弱，又被奸賊下了降頭，此獨去怕是兇多吉少，不如我二人前去官府，據(jù)理力爭，他們無憑無據(jù)，應(yīng)不會將我兒怎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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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晴清取出那枚金鎖，“官府突然拿人，怕也是有怪在后作祟，他們怎會輕易放了相公？”古晴清說罷又望了那換了弦的琴，“如若只是這鎖，我還能搏它一搏?？蛇@新弦也有古怪，如同繩索，綁縛住了我的手腳。如今相公被擒了去，想必也是誘我前往的手段，這里山靈地秀，又頗為廣曠，晴清雖被金鎖絲弦困住，若那怪來了，我或許還可盡力拖住它。二老若要同去，怕也只會做了人質(zhì)。晴清還不知那怪打何主意，但決不懼他，如若妾身獨往，沒有后顧之憂，也好與它一斗。二老盡可放心，清兒拼了性命，也定要將相公安然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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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二老堅持同往，“如真是妖邪作怪，躲也是躲不過去的，既是一家人，更要同擔(dān)風(fēng)雨，豈因禍福避趨之。我二人雖是俗人，卻也是知道這個理兒的。兒媳良善，為公婆慮，我倆心領(lǐng)了。但清兒不要再阻攔了，我三人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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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晴清見二老堅持，便也不再堅持，三人同去了縣衙。到了府衙外卻近黃昏時候，那府衙早已打了散堂鼓，官兒亦是早已回了私宅。古晴清與二老只得找了個客棧先行住下，找代筆寫了訴狀，好次日一早去見官申冤。星夜時分，古姑娘開了窗戶，端了琴，用盡最后的氣力，好似松了松手腳的綁縛。撩撥了一把古琴。那弦音自窗而出，劃過夜空，飛往深山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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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堂上，刑名師爺收了訴狀，呈了給縣令，那縣令略略一掃，便往案上一攤，“昨日里那黃氏訴你家假藥害了他家兒子性命，今日里你便反訴遭了陷害冤枉，要討公道。也好，今日里我兩案并作一案，不管誰是誰非，定查個水落石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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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領(lǐng)命去了黃府，提告山樵假藥害人的黃老爺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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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家小廝扶他家老爺來到堂上，縣令讓跪在地的山樵父母二人起身，說是老人腿腳不便，可不行禮數(shù)，卻讓人給那黃老爺在堂上一側(cè)上了座位，“這黃超令也是年邁，腿腳有疾，如今老年喪子，神摧形散，怕在這堂上出了偏差，故而賜座，不違本分。也不與你二人相差以待?！蹦枪倮蠣斚蛏介远险f完，便下令道：“雙方主訴人等皆以到齊，去把那當(dāng)事之嫌犯帶到堂上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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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上堂來，自是對售賣假藥牟利害人之事俱不承認?！疤锢蠣斆麒b，堂外圍觀者眾，其中不少人家孩童曾染重疾，俱是服用了我的丸藥得以消病除災(zāi)，未見哪家孩童因藥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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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那官兒遂讓衙役大聲問詢，但那堂外圍觀審案的人中無一人應(yīng)聲。于是衙役便一個個問道：“你家可有孩童？前些時日可有染疾？是否用過這山樵所制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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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老爺，小人家中孩童健康無恙，并未染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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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爺，小人愛子的確染疾，卻是用的那東城口藥鋪出的良方，并未用過這山樵的藥方。他不過一個樵夫，怎懂得那醫(yī)病治人的方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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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原本期寄有人為自己洗脫冤屈，豈料圍觀者中竟無一人承認他對自家孩童的救助之力。山樵急切的看著眾人，見那送自己琴弦的老叟也在人群之中，便喊道：“老伯，你說我救了你家孫兒，還贈弦以謝，您可愿給我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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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叟一臉詫異道：“我與你素未謀面，不曾相識，你這話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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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官兒呵斥山樵道：“堂上本官未有問話，嫌犯不得妄語，以防串供之嫌。姑念你山村野夫，又是初犯，暫不罰你?！彪S后官兒拿了衙役呈現(xiàn)上來的丸藥問道，“這可是你制作的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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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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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兒又問黃家：“這可是他給你家孩兒服用的丸藥？”黃超令及他家小廝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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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縣官兒遂下令去傳東城口藥鋪的掌柜來，“近日來，城里可有小兒成群染?。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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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老爺，近日城中小兒患病如若平常數(shù)，并未有見增多或減少?！蹦撬庝佌乒翊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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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惫賰恨哿宿巯掳蜕系暮殻澳屈S家老爺可有差下人來你處看病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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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伏地點頭，“黃老爺家少公子的確有恙，他家小廝請我去府上看過，不過是普通的傷寒，只是原本給我藥鋪送藥的山樵許多日子不來，我家店鋪缺了許多藥材。不得已便寫了方子讓他去自行找藥搭配。老爺，這是我藥房近期的出庫賬本存藥目錄，以及小人給黃府的藥方，大人請過目?！闭乒裾f完從袖中取了賬本等物出來，呈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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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兒拿了衙役遞給師爺?shù)馁~本藥方，細細看了一遍，又讓黃超令看那方子：“這可是郎中開給你家小兒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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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超令接了方子看了點頭道：“確是此方，我曾讓家仆拿這方子去其他藥房抓過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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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兒又令人拿了方子給那小廝：“這可是你抓藥的單子？你是如何抓得的藥材，細細說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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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廝點頭道：“我去別家藥房，因那方子中數(shù)味藥材本就少用，其他藥房也是存?zhèn)洳欢?，這些時日碰巧同樣欠缺，不得已，我只得去了數(shù)日未給各家藥房送藥的山樵家，望能取得些藥材給我家少主人治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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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兒又捋了捋自個兒的須兒，“如此說來，想必是那山樵生了意外，誤了給藥鋪送藥材的生意了？”轉(zhuǎn)而繼續(xù)問那黃家小廝：“你去了山樵家？在他家可求得方中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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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老爺，小人去了山樵家，那山樵也并未發(fā)生意外或是染疾，我去了他的住處，不知為何他在家中側(cè)房屯了許多藥草，小人苦求藥材不得，后是低聲相乞，加價數(shù)倍才得方中藥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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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一派胡言，那日你強搶了丸藥……”山樵話未說完，那小廝瞥了他一眼道：“小人并未搶藥，他一介莽夫，身強力壯，小人也斗他不過。而且這莽夫不僅故意加價，還不售原藥材，必須在他家里熬煉制藥，所以還得額外再加重金才能取藥。小人為這事兒，曾與他發(fā)生口角，又為等這丸藥制成，在他家門外候了一夜。小人所述，句句屬實，望老爺明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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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兒捋了捋須，搖頭慢慢說道：“本官管這一方數(shù)十載來，亦未聞城中幼童系數(shù)患病之事，身邊親人衙役之孩童最近也未見因病求藥之舉。我看這不過是這樵夫為賺取暴利，囤貨居奇的昧心惡行。誆求藥者去他那里加價買藥材便罷了，這惡人卻又偏要挾他人要在他家里熬制煉藥。奈何這山樵又不是什么良醫(yī)賢圣，所以出了差池，害了他人性命。此案蹊蹺之處便在這制藥之時，怕不是因其中雜混了什么藥物，生了毒性，要了那可憐小兒的性命。今日證據(jù)確鑿，你若從實招來，還可省了皮肉之苦。本官也極不愿動刑，刑訊之下也難免假語。只看你在這鐵證之前還做何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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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苦笑道：“所謂證據(jù)不過一面之詞，無稽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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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兒剛喝斷山樵的反駁，古姑娘跪拜道：“大人可否聽小女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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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是否要為這山樵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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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乃是山樵的結(jié)發(fā)妻子。這里無意為丈夫開脫，因為這囤藥煉藥全是民女一人主意，一人所為，民女也甘愿承受一切罪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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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及其雙親皆愕然，并向那官兒求情，聲稱古姑娘乃是救夫心切，貿(mào)然沖突了大堂，萬望勿要追究。那官兒把手一揮，對古晴清道：“大堂之上，不可妄言，你有何要說的，可想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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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姑娘乃道：“民女身懷有孕，因體弱，易犯了昏厥，故丈夫在家多日照料民女而未有進城送藥，并非蓄意囤積藥材?！甭牭焦殴媚镎f已有身孕，山樵及二老均又驚又喜，然后又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這是兒媳情急救夫編造的說辭。古姑娘微微往兩旁欠身，示意二老及丈夫不要慌張，接著問那搶藥的小廝道：“你的方子可是東城門口那個藥房郎中所開？”，小廝答是，古姑娘接著又問那藥房掌柜，“這藥方可是你開的，何本醫(yī)術(shù)所載？又可治何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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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zhèn)髅胤?，專治小兒風(fēng)寒發(fā)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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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了，我這也有家傳一方，大人可比照一下這先生的方子，看可有出入？”古姑娘從袖中拿出一卷粗紗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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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兒一手一張單子，左右看了一下，說道，“內(nèi)容一樣，不過既然那小廝拿了這方子去求藥，你自然也看過。那山樵一家并不能識字書寫，這粗紗上的方子字體娟秀，明顯是個女子所寫，我怎知不是你依葫蘆畫瓢的復(fù)寫了一遍？拿來誆騙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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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見了，怕古姑娘要把一切罪責(zé)自行攬了，又怕那官兒繼續(xù)刁難，便急忙插話道，“大人，那方子是我這山野人家口口相傳下來，我這兒媳寫得幾個字，便由我口述，由她幫著記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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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姑娘側(cè)頭用眼神安慰了二老，繼續(xù)說道，“民女丈夫屯在家中的常見藥草，也是這幾味藥，方才那藥房掌柜也說了，這藥材常見平日里又用的不多，故價也低廉。如若真要囤貨居奇，我丈夫大可擇那些價高罕見的藥草來屯。況且，給各家藥鋪出售藥材的，也非我一家，就算我家囤了，難道我家還能強迫他人不能去賣那藥材不成？小女依據(jù)方才大人念道的藥房掌柜的庫存記錄來看，他家缺藥也是這兩天的事，我家丈夫難有未卜先知之術(shù)，豈能早早的在家屯了藥房會缺少的尋常多見且又價廉的藥草？大人也可翻看些醫(yī)書典籍，這方中的幾味藥不過是女人家安胎養(yǎng)身用的。哪是什么清風(fēng)祛寒的方子？這不過是個未入書籍的用尋常藥草的民間土方，那大夫不曉得從哪里弄了這副方子來，還說是給幼童治傷寒用的？我丈夫俱是按那黃家家仆的方子抓的藥，還望大人明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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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兒捋著胡須若有所思的長嗯了一聲，隨即質(zhì)疑道：“你既知道這是安胎藥，為何給了黃超令家幼童服用，這不是謀財害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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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日黃家小廝前來求藥，也只是拿了方子，并未指明給何人服用。況且我丈夫只顧著民女，又不是醫(yī)者大夫，便未有問及是為何用。畢竟坊間都傳聞黃老爺人老心不老，家中妻妾成群，所以還以為是給他家哪位夫人備的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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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所言俱是事實，可你私自煉藥高價販售也難逃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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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明鑒，這藥材不可久放，民女只好做好了許多丸藥備著，用以滋補養(yǎng)身。因那小廝正好見著我用同樣的方子，又有現(xiàn)成的成藥，便想圖方便，故而強要了一粒丸藥去。民女好意給他，未收他分文，這哪里又是高價販售，更妄論謀財害命了?！惫殴媚镒匀甾q解，條例清晰，未有因畏威而亂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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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你乃嫌犯親眷，這證詞難免有偏頗袒護之嫌。那方子又無典籍記載，也不能保證你沒有抄襲脫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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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郎中已說城中并無激增的患兒，大人也言明身邊亦無相似聽聞，堂外那些看客更是個個俱已申明未有向我家相公求藥。民女何來作假護夫的道理？這幾味都是常見便宜的藥材，藥鋪卻備藥不全，如果不是想按著不賣，坐地起價，就是表明市面上真無大需求。我家中雖有存藥，但量也不多，況且都已經(jīng)制成丸藥，這些丸藥現(xiàn)時就在府堂之上，官家可去查驗。民女也愿意以郎中藥方熬練丸藥，大人可與堂上那丸藥比對有無差異，此藥純補劑，并無毒性，即使小孩兒服用，也不過是滋補作用。大人可令官爺去丈夫家中取來藥材藥罐，依法制藥，民女及家眷愿當(dāng)眾服藥以示清白。不過民女看堂上黃家老爺屆已年邁，聽聞其又妻妾甚多，膝下就這么一根年幼的獨苗，將來還指望他來繼承家業(yè)。如今卻夭了，先不遑論郎中是否有亂開藥方的嫌疑，想這黃家下人倒是身強體壯，黃家的夫人們聽說也是年輕貌美。那黃家下人為何拿副與病癥不相干的藥方舍近求遠的來求藥，又說給了民女丈夫數(shù)倍于市價的價錢，可我見著他在聽聞送藥之后，將錢兩就放回袋中，我想那錢倆數(shù)目還未有變，也還在他身上。至于這方從何而來，這藥被這小廝取走之后又經(jīng)歷了什么，民女也無從得知。大人既然不信民女如實之詞，那這黃家的訟詞卻更是漏洞頗多的一面之辭。大人英明，想必也是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蹊蹺，只等著這小廝自露馬腳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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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那官兒捋了捋須，“那是當(dāng)然。這案子……”官兒轉(zhuǎn)而朝向黃超令，那黃家老爺急急作了一揖，轉(zhuǎn)向小廝怒道：“枉我平日里待你如子，你這廝貪了藥錢也便罷了，如何還要加害我兒。大人，這廝全憑大人依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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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兒依然捋了捋須，命衙役將城中所有郎中醫(yī)者召集過來，辨了藥方，試了丸藥成分，又給古晴清把過脈象，并將小廝身上搜出的錢兩清點與古晴清的說辭比照之后，拍了驚堂木后結(jié)案道：“黃家小兒因病或是因藥而夭，尚難定論，郎中藥方雖不對癥，但不是致死之因。但因郎中牽涉此案，故而明日再勘驗尸身。黃家小廝未及問詢主人，便自行決定入山向山樵購藥一事實在欠妥，且他私藏藥金，行為存疑，應(yīng)杖責(zé)四十，不過暫且先將其受押牢中，待那小兒亡故之因查明后一并處罰。至于山樵賣藥，因市議價，又非蓄謀，并無不妥之處。只是……”那官兒又捋了捋須，繼續(xù)道：“山樵一家世居野外，并未在府衙留戶登冊，難免有避逃稅賦之嫌，但姑念其世代有教無類，尚屬情有可原，現(xiàn)令其三日內(nèi)補繳所有稅款，可免責(zé)罰。至于這位來此投親靠友的古晴清姑娘，因其說的親友亡故，方才郎中又確認其懷有身孕，特準暫時歸家。待產(chǎn)后攜子一同前來登記造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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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堂上未有最后宣判，但結(jié)果卻是各方滿意，古姑娘知道這內(nèi)里定有玄機?；厝サ穆飞?，山樵及二老倒是因為洗了嫌疑，有些喜不自勝，古晴清卻是心懷憂慮，悶悶不樂。她再次跟山樵坦誠了自己的來歷，同二老一樣，山樵初始略有些驚訝，但并未害怕或是責(zé)怪，反倒為自己能有這樣的賢妻高興。二老也一再安慰古姑娘不要再多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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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姑娘嘆了口氣道：“妾身并非多慮，方才堂上那縣官兒看似清正廉明，卻是斷了一個糊涂案。想必此案牽扯的利益眾多，背后還不知有什么陰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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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何出此言？方才那些圍觀者不愿作證，想必是不愿牽扯進無謂官司，并非蓄意陷害，我們亦不必耿耿于懷。倒是娘子初孕在身，今日里卻還要往返奔波，如此這般辛苦皆是因我而起，為夫也過意不去，娘子就不要再多想其它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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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姑娘停了下來，“路途奔波，只要不懈于行，萬水千山總會過去。只是……”古姑娘稍頓了一下，望著扶著自己的丈夫，又望了望互相攙扶的二老，“補齊稅款是小，這些時日那些求藥者也補濟了不少，可先頂些數(shù)目。但夫君可曾想過，你拿了那些錢糧出去補繳這許多年的欠款，極會被扣上一個財富來源不明的嫌疑，先前均無人承認向你求藥，我們也是以未有售藥為由而脫身，我憂心這些錢兩若說不出個來由，只怕后來更糟。但若不交稅款，夫君和二老定必身有牢獄之災(zā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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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姑娘輕推開丈夫的手，取出那枚小金鎖來：“城中幼童突染怪疾，妾身連番施法制藥已是力不從心，如今這誆騙夫君用這形意鎖和捆仙金弦困我靈身的那人，雖還不知他來歷，但必不懷好意。夫君和二老歸家后當(dāng)速速攜些細軟離去暫避，待到妾身平息這邊事態(tài)再回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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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若只顧躲去，豈是大丈夫所為，日后如何照顧娘子和孩兒平息安身？”山樵執(zhí)意不肯。古姑娘也再不勸說，只是加快腳步，希望能夠早回家中，再細細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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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便如此互相扶攜著往家中趕去。及至家門，二老先行從側(cè)房取了香草椒鹽，一個掃，一個撒，想著去了晦氣一家人再入大門，只是這大門還未有打開，二老便被身后一股強大的氣流給吹了個趔趄。古姑娘和山樵急忙攙扶起二老，回頭見著地面隆隆作響，煙塵并起，電光火石間，地面迸裂，山石紛飛。說時遲那時快，古姑娘旋身揮袖，盤腿升空，落古琴于雙膝之上，甩手一撥一揮，怒嘯的琴音竟將那碎石煙塵統(tǒng)統(tǒng)彈開，這邊廂古姑娘護了丈夫一家人，那邊廂煙塵散去，地底竄升上來的蹤影終于現(xiàn)了真身，來者竟是那個送了山樵金鎖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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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老匹夫，先前假意送我琴弦金鎖，實則不過是想借我手害我賢妻。方才又在公堂上假意圍觀之名，行信口雌黃之實。且問我與你何怨，又來何仇，須得你這三番五次費力的害我家人？”山樵自是怒了，一向寡言少語，忠實憨厚的他見著家人被人一再無端端欺凌本就窩了一肚子怨氣?，F(xiàn)如今那仇人又在眼前放肆，氣不打一處來的山樵竟搬起一塊剛剛滾落至身旁的石頭朝那老頭砸了過去。只是奈何那石頭未曾近得他身，便碎成了齏粉。石頭粉塵浮于空中，滲透入古姑娘的琴音音障，隨后鋪頭蓋面的朝著山樵及二老那邊卷去，古姑娘急急的想要去護住家人，雖速速撩撥了琴弦，卻仍然因不得發(fā)出全力而招架不住，竟身子一歪，從半空中跌落下來，那琴也摔到了一旁。

那老叟在外圍哈哈一笑，“你這妖婦也是自不量力。不想費心費時的制藥已經(jīng)耗了你不少元力精氣，如今又被我的神魂形意金鎖鎖了本形，縛仙金絲縛了手腳，你如何與我爭斗？量你有再多手段也是使不出來的。你還不快快降了，省得再吃苦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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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姑娘哪里肯就范，她扶琴起身欲再戰(zhàn)，那老叟見了，哼了一聲，拿手一握捏，古姑娘抱著的琴上弦絲便活了一般飛卷起來，如蛇蟒般將她纏住，真真?zhèn)€將她上下捆了個結(jié)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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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古姑娘受困動彈不得，那邊山樵父母正被飛塵侵襲，雙雙伏地咳嗽氣喘不能起身，山樵瞻前便顧不得后邊，想要擊打那老頭好救人卻又近不得他身，偌個男兒，竟急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眼見著古姑娘的音障防護被突破，那飛塵也朝著古姑娘過去，似要將她也吞沒一般，山樵仰天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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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天應(yīng)了山樵的呼喊還是怎的，空中竟也傳來一聲長嘯，接著一陣強風(fēng)將那飛塵吹了回去，將老叟包圍住了。山樵雖不知是何故，只是見那老叟因此而分了神，便忙去扶起二老，他母親卻推他快去救古姑娘之圍。山樵便又急忙撤身去幫古姑娘，只是任他或拉或扯，那綁縛著古姑娘的弦絲卻紋絲不動，山樵的拉扯反而讓其越勒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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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未有解開妻子綁縛，卻聽著老叟大喊：“你這畜生，休來壞我好事，否則叫你尸骨無存，靈肉兼滅?！鄙介曰赝^去，見那老叟身邊圍聚著越來越多的沙石，但那老叟并不為之困擾，反而輕描淡寫的說道：“飛沙走石能奈我何？”話音才落，那沙石便朝著老叟頂上積聚成一道沙流而極速飛出。山樵順勢一看，見那煙塵沙石柱所攻擊之處，是那只他曾救助過的山鷹。原來古姑娘前夜客棧撫琴，乃是給了山鷹訊號，望其能在山樵家人落難時前來搭救。山鷹自是不負信托，帶傷飛身前來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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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莫要只顧著觀戰(zhàn)，昨晚尋了古姑娘的琴聲，得知你一家遭奸人陷害，恐今日歸程會有災(zāi)禍，特來此相助于你。恩公快快用那金烏羽之力，將那老怪拖住，我好得空來救?！蹦巧晋椧贿吀啉Q，一邊扇翅擊落飛擊而來的沙石，此刻他正戰(zhàn)鼾，抽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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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聞言，想起了自己已有金烏羽附身，便顧盼了一下，瞅了空，只身去吸引老叟的注意，只是那老叟反將那山鷹扇過來攻擊他的沙石，悉數(shù)收了不說，還反將這些沙石在他四周圍起飛繞成了一圈護盾。如此使得山樵依舊不能近攏他身，老叟自也不去理會山樵，只顧著降那山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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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啊，莫要被俗世羈絆所困，你既有金烏羽助力，世間幾無可快過你的東西了。那沙石陣又怎奈得你何？”那山鷹一邊疲于應(yīng)付老叟的飛沙走石陣，一邊急急的對山樵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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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聽了這話，醍醐灌頂一般。想平日里，自己攀山涉水的劈柴采藥，早就練就了一幅好腳板，后又得了金烏羽助力，行路更覺輕松十分。當(dāng)初山鷹以金烏羽相贈之時便曾說過，有神羽加持，萬里一日可還，但自己至今還真真是沒有竭盡全力的試過。于是乎，這里山樵抖擻抖擻精神，趁著那老叟正與山鷹糾纏，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時機，拼力加速的繞著老叟跑起來。瞬時，那護著老叟的狂卷飛舞的沙石在山樵眼中便像是驟停在空中一般。原來這沙石陣也并非完全無懈可擊的啊，山樵這么一想，更加振奮斗志，從那沙石中見縫插針般突入進去，靠近了老叟，可那老叟還不自知，仍在與山鷹互斗。山樵便瞅準了時機，從那沙石陣里取了塊碎石頭，朝那老叟砸了過去，待到山樵跑回到沙石陣外面歇住腳，那沙石陣便驟然轟塌下來，無數(shù)沙石紛紛朝那老叟身上砸落下去。老叟沙石陣破防，竟也不慌張，他揮袖收聚著那些沙石，飛沙中半隱半露的面部卻是分明氣得扭曲，待到那沙石一粒不留，一顆不剩的全部被收進袖里去后，那老叟猛地一甩袖子將那收進去的沙石一股腦兒的全朝著山樵這邊噴射過來。山樵加速跑動，自然輕易的躲了過去。那老叟便又即刻甩了甩另一個衣袖，這次瞄準的目標是山鷹。那山鷹正得空用著爪喙抓扯叼啄捆著古姑娘弦線，見了這襲來的第二股沙石，山鷹非但沒有自救躲開去，反而是展翅圍護著被困的古姑娘。沙石沖擊之下，山鷹不少的羽毛損毀嚴重。山樵見了，便又再次朝著那老叟沖過來。老叟見狀便急急收了攻擊山鷹的法力，輪舞著兩個衣袖，一個衣袖從地下不停積聚碎沙石，另一個衣袖不停飛出沙石，重又用沙石陣將自個兒裹了個嚴實，故伎重施的提防著不知會從何處襲來的山樵。山樵見了，心想自己就算再闖進去破一次沙石陣，也無法除掉老叟，如此還是不能一勞永逸的救下山鷹和妻子。于是山樵定了定心，只是繞著老叟打轉(zhuǎn)，先引住老叟的注意力再說。心下盤算的卻是古姑娘那邊。見著那山鷹和愛妻似是定住了一般不得脫身，山樵心里不免燎急起來，便不自覺的將步子緩了下來，終于見著那山鷹復(fù)又飛起來，去試著再解古姑娘身上的束縛。只是那縛住古姑娘的捆仙索并非尋常之絲弦，乃是縛仙金絲。山鷹幾經(jīng)嘗試依舊無果。山樵見了心急，便拔了平常采藥的匕首出來，快速沖過去，割斷了一根山鷹正拉起的弦，不期卻聽得一聲慘叫，原來山樵割斷的弦絲非但沒能去了束縛，反而斷弦一端扎入了妻子腿部，另一半斷弦則刺穿了山鷹的左翅根部，扎入了地里。山鷹受傷的翅膀本就未能完全恢復(fù)，如今扇風(fēng)抵石時也曾受到擊打，現(xiàn)時又遭斷弦穿刺之通，更是倒地哀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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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樵見救人不成，反傷了妻子和山鷹，心痛不已，意欲上前相助，便在山鷹旁停了步伐，卻不料腳底下沖出一注沙石，將他拋到了空中。那刺穿山鷹和古姑娘的斷弦也迅速抽離獵物，轉(zhuǎn)換了目標，直沖空中的山樵而去。斷弦的兩端分別刺穿了山樵的雙腿，又緊緊繞腿纏了幾圈，硬生生的將他憑空扯回到地面，山樵重重的摔下。裹附著老叟的沙石盡皆退至腳下，將老叟托于其上，沙石滾滾而至山樵身邊，老叟順勢滑將過來，那速度絕非長者步態(tài)。只見這老叟一腳踏住山樵胸部，一臉得意的說道：“你畢竟只是個凡人，又如何駕馭得了這金烏羽，它長在你的身上，只是空費了這個寶貝。我也本無意傷你，你可知你舍命護著的娘子不過是個古琴修煉成精的妖怪，那邊生你養(yǎng)你的父母才是你值得救護的親人。聽聞你是個孝子，我也并未為難你雙親。你們合眾都敵我不過，如今我只要這古琴精，你當(dāng)作何取舍還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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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子雖貴為琴仙，卻重人間義氣。自她下凡入我家以來，代我侍奉雙親，料理家務(wù)，未嘗懈怠。又為著素不相識者，殫精竭慮制藥救人，非為名利。這樣的好娘子曠世難尋，我豈能舍她不顧。我若真那樣做了，我爹娘怕不是罵我不忠不義，無恥之徒。倒是你這人奇怪了，有著這番的神通，卻蓄意害我家人，怕你才是什么古怪的妖怪來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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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兒，說得好?！蹦抢锶钥嗫鄴暝亩下犅勆介砸环哉Z，雖自顧不暇，卻仍不忘為其打氣。老叟輕蔑的挑眼斜視了那二位老人的方向，輕輕抬了一根指頭，沙石將二老托到了空中：“情義二字，也是得靠著力氣和手段維護的。我敬你是條漢子，可饒你和你父母性命，只須讓我收這琴妖己用。你父母也不必再受困苦，你家人從此可飽享金銀，你雙親可以就此頤養(yǎng)天年。我開了樂坊，也經(jīng)營著妓院，那里妙齡女子不少，絕色佳人也甚，你亦可隨點隨挑隨換都成，我絕不阻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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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樵不屑的吐了口水，即使那斷弦仍穿過腿腳，卻還是艱難的站了個頂天立地的姿勢：“難不成你樂器店里還干著擄掠人口的買賣？如今又看上了我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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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你是鐵定要玉石俱焚了。如此我便成全你，只是你全家無端丟了性命，我想要的終會唾手可得，如此無辜傷亡三命又是何必？你為了個妖精送了一家性命，也不見得是個英雄。”老叟音落指垂，托著山樵二老的沙石瞬時急急撤縮回了地下，那二位懸空的老人便從高空中急墜下來。說時遲，那時快，脫了斷弦折磨的山鷹忍痛沖到空中，雙雙接住了二老，古姑娘示意他不必戀戰(zhàn)，不如先救下二老急急遁去。那老叟見山鷹救了二位老人后便飛走了倒也不去追趕，殺死兩位手無寸鐵的老人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志在必得的目標只有古晴清一人，那些擋在他和古晴清之間的才是他想方設(shè)法必須去除的障礙。如此老叟未多說話，意念之下那平息的沙石流又從山樵腳底下冒出，將他整個人包住，也未由得他掙扎，將其高高舉起在半空之中，那綁縛著山樵的絲弦則又生生的將他拉住，如此拉扯之下，便廢了山樵的雙腿，隨之絲弦離開，復(fù)又將地上的古琴拉起，和古姑娘一起緊緊綁著，裹挾著山樵的沙石流則往下回溯將斷了雙腿的山樵拖入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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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家破人亡之后的古姑娘便被擄掠到了這藏仙樓來，那老叟就是這藏仙樓的老鴇地姆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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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紓緩含悲，已近尾聲。小蝶也聽出了這其中的門道，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對著古姑娘劍拔弩張了。小蝶輕嘆了一口氣道，“原來古姑娘也是被奸人所害，淪落此地。我們何不……”話未說完，那撫琴的古姑娘繼續(xù)撫琴示意她不要再說。果不其然，房門推開，那姥姥進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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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姑娘訴我她攔不了你，說你挑了這個新來的丫頭來親自調(diào)教？也好，方才初見這小人兒時也覺得她頗有幾分當(dāng)年你初入藏仙樓的蠻倔勁兒。你也正知應(yīng)如何磨一磨她的脾性，好教她做人做事?！蹦抢牙蜒援呣D(zhuǎn)而望向小蝶，“今兒除了你，那張老頭不知怎的還同時弄了個凡間女子進來。方才聽聞你對那個姑娘的際遇十分著急，想她對你也是個重要的人物。我不問你倆有何關(guān)系，但你若服帖不再無端折騰，我可破例先留著她在此處打雜使喚，如此也可保她平安。我已折了你雙翅，你自個兒也別想著私跑。循規(guī)蹈矩的話，留待今月的花紅會宴時自會還你翅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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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寥寥數(shù)句，便恩威并施般的讓小蝶知曉了其中利害，古姑娘原本想好的那些收留小蝶的說辭也沒得著機會說出來。而小蝶現(xiàn)時也大致明白了自身的處境，也未有先前那般抗拒。那姥姥見著小蝶彼時還算恭敬，嘴角略揚笑便拂門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