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前提示：第34—37章內(nèi)容大家可以出門左轉(zhuǎn)找到“義嘉之難”文集進(jìn)行閱讀。

晉安王劉子勛死后，義嘉之亂可算是被平定。劉彧除了謀反的幾個宗室，如劉子勛、劉子頊、劉子綏、劉子無等人殺掉之外，對于其他人可謂是親善。就連在東方五郡起兵造反的劉子房，劉彧僅僅是將他貶為了松滋侯，并沒有將他賜死。

可不久之后，劉休仁打完仗回到朝廷，卻對劉彧說了這么一番話：“松滋侯劉子房及其兄弟尚在，恐怕會對國家不利，應(yīng)當(dāng)盡早處置?！?/p>

一句話，勾起了劉彧的殺心。劉彧不是什么圣人天子，要講究親戚和睦的規(guī)矩。劉彧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一家之亂，而斷絕后患的最好辦法，就是把這些人全部殺掉。

泰始二年（466）十月初一，劉彧下令賜死劉駿的所有兒子。其中包括：松滋侯劉子房（11歲）、永嘉王劉子仁（10歲）、始安王劉子真（10歲）、淮南王劉子孟（8歲）、南平王劉子產(chǎn)、廬陵王劉子輿、劉子趨（未封）、劉子期（未封）、東平王劉子嗣（4歲）、劉子悅（未封）。到此時，劉駿生的二十八個兒子全部死光光。

歷史真的是殘酷的。只有少數(shù)人才能爬上最頂峰去欣賞風(fēng)景，而更多的人知識他人攀登之路上的墊腳石與犧牲品。突然想起一句話，它可以囊括這些出生于帝王之家的孩子們臨死之前的心聲：

——“愿生生世世勿復(fù)生于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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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殺完了，造反者沒得反了，這場鬧劇也漸趨收尾。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史柳元怙、兗州刺史畢眾敬、汝南太守常珍奇等人都向劉彧上書請求投降。劉彧忍了一年多了，現(xiàn)在終于有了底氣對人講話。所以，他想要向淮北那些叛亂的人展示一下自己的威力，以達(dá)到震懾他們的目標(biāo)。

十月二十一日，劉彧下令：讓鎮(zhèn)軍將軍張永、中領(lǐng)軍沈攸之領(lǐng)兵五萬，去迎接薛安都?xì)w降。

朝堂上當(dāng)即有人不同意，其中反對聲最為響亮的，當(dāng)屬蔡興宗。蔡興宗分析道：

“薛安都的歸順，是誠心誠意的而非虛情假意。所以，只要讓一個使者攜帶者詔書過去，就足以招降他。而如今用大量的士兵去迎接，薛安都會以為自己為朝廷所懷疑，以為是想借機(jī)除掉自己，到時候投降北魏，反倒成為大患?；噬先绻J(rèn)為薛安都罪行深重，必須得殺，難道您就沒有想過，之前參與反叛的這么多人，您不都赦免了嗎？更何況，薛安都占據(jù)北部的徐州，地勢險要，兵馬雄壯，難以圍攻，更應(yīng)當(dāng)安撫。倘若他投奔敵國，戰(zhàn)端一開，就再沒有終結(jié)之時了！”

劉彧聽了很不爽。

一個人的心情是否歡暢，與他的生存空間是有很大聯(lián)系的。劉彧在當(dāng)時舉國皆叛的時候有多不爽，就多想在舉國歸附的情況下炫耀自己，出一口惡氣。劉彧還向當(dāng)時在場的征北司馬蕭道成（沒錯，他出場了?。┱f：“我現(xiàn)在要北伐青、徐之地，你看如何？”

不料蕭道成也潑劉彧的冷水：“薛安都狡猾有余，現(xiàn)在用兵逼他投降，恐怕會使國家蒙受戰(zhàn)亂。”

劉彧?dú)獾么蠼械溃骸拔业能婈牰际钟旅?，有什么攻克不了的！你這是在妖言惑眾，不得再談罷兵之事！”

朝堂頓時無言。

薛安都、常珍奇聽聞大軍北上，感覺自己已經(jīng)我真的想，馬上要被劉彧干掉了。于是，他們，不約而同地向北魏寫信：我欲投降魏國，請速派兵支援！

蔡興宗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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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北魏朝堂，當(dāng)政的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拓跋濬了。這位老人家（其實(shí)他死的時候不到四十歲）早已歸西進(jìn)了太廟了。接班的是他的兒子拓跋弘，拓跋弘給自己的老爹上謚號叫“文成”，之后……就沒有之后了。拓跋弘上臺時還是個小孩子，政務(wù)自然不經(jīng)由他的手，而是由其母馮太后處理。

馮太后垂簾期間，北魏除了日常地打柔然來安定自己北方外，便再也沒發(fā)生什么大事。除了一個權(quán)臣，叫做乙渾。

乙渾，官至北魏太原王、丞相、在當(dāng)時的朝堂中大權(quán)獨(dú)攬，凡是不合自己心意的人，大多被他干掉了?？梢覝喩妒虏桓桑褪呛妹孀?，甚至想要為自己的妻子博一個“公主”的名號?？蛇@次，他遇到了一塊硬骨頭——安遠(yuǎn)將軍賈秀。

經(jīng)辦此事的賈秀回絕得很干脆：“公主的名號豈是你這個庶姓之人可取得的（北魏以拓跋氏為尊，其余皆稱庶姓）！我賈秀寧可今日死在你面前，也不愿為你辦事！”

乙渾大罵一句：“老奴官，慳！”

賈秀因此懷恨在心，于是與侍中拓跋丕聯(lián)名上書，揭發(fā)乙渾謀反。馮太后此時也忍不住乙渾的專權(quán)了，于是借此時機(jī)，把乙渾殺掉了。

乙渾死后，馮太后正式臨朝稱制。中書令高允、中書侍郎高閭及賈秀共參政事。朝堂再次陷入了平靜。

——直到薛安都的書信快馬加鞭送進(jìn)平城。

久未活動的北魏大臣終于亢奮了起來：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打仗了，現(xiàn)在終于要開始對外、開疆拓土了是嗎？于是，出兵援助的提案以高票通過。馮太后與拓跋弘也同意。在收到薛安都的人質(zhì)之后，拓跋弘就下令出兵南侵：東道由鎮(zhèn)東大將軍尉元攻彭城；西道由鎮(zhèn)西大將軍拓跋石攻擊懸瓠。

南侵的魏軍浩浩蕩蕩南下，淮北的宋臣們分為了兩派：一派以薛安都為代表，是早已鐵了心要投降北魏；另一部分是忠于建康朝廷的，比如畢眾敬、申纂等人。畢眾敬與申纂一面居城自守，一面向建康寫信請求支援。

劉彧把他們求助的手上放了一堆垃圾，又推了回去。

劉彧不僅沒有馬上派兵援救，反而先把畢眾敬在建康的人質(zhì)畢元賓給殺掉了。畢眾敬就畢元賓這么一個兒子，他聽到兒子被劉彧處死的消息之后，悲憤交加，直接拔出自己的劍砍柱子，并大叫：

“我就畢元賓一個兒子。我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保全，還有什么臉面活下去！”

于是畢眾敬轉(zhuǎn)眼投奔了北魏。

魏軍南下，干的事情主要分兩步：第一步，先把投降的人給請到城外去；第二步，把自己的兵放進(jìn)去，迅速控制城內(nèi)的一切。這樣就算投降的有所悔過，也回天無力了。

常珍奇就被這樣的技術(shù)給坑了。拓跋石在接收上蔡的時候，常珍奇想要搞反復(fù)橫跳，就讓人在城中準(zhǔn)備放火殺掉拓跋石。結(jié)果拓跋石一套組合技打下來，常珍奇根本就沒有單獨(dú)發(fā)號施令的時間，刺殺行動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魏軍長聰明了。

的確是長聰明了。這幾年，北魏境內(nèi)開始尊重儒學(xué)，漢人的地位有所提高，越來越多的漢人在北魏朝中任職。這次南征，隨行獻(xiàn)計獻(xiàn)策的自然少不了他們。

在謀士們的建議下，北魏建安王陸馛出面安撫劉宋境內(nèi)的居民。不僅免除一年的賦稅，更將奴婢等低身份的人解放出來成為普通的百姓……一番安撫過后，淮北的民眾這才不鬧事——真實(shí)對民眾而言，跟誰混無所謂，只要哪邊的條件更好，他們就到哪邊去。這幾年劉宋戰(zhàn)亂不休，百姓早就厭倦了，對于劉宋也喪失了所謂的歸屬感，歸屬北魏也在情理之中。

淮北丟失，劉彧真的慌了。

時間就是一切，必須馬上與魏軍搶地盤！

第一個先要解決淮南的殷琰。

有人要問了：“殷琰不是早已投降了嗎？這再打他是為何？”

沒錯，前面確實(shí)說過殷琰最后投降了。但是至于他投降的時間，則要比尋陽政權(quán)失敗的時間還要再往后！所以，當(dāng)十二月魏軍南下時，殷琰還在負(fù)隅頑抗，而劉勔依然在苦苦圍城。

蔡興宗給劉彧上了一條計：“尋陽已經(jīng)平定，殷琰無依無靠，是他投降的時候了?，F(xiàn)在皇上最好不要讓中書官起草勸降書，而是您自己寫一封給他，這樣殷琰就會很快投降了?！?/p>

劉彧于是辛辛苦苦地給殷琰寫了一封信，信中言語真切，極力勸他認(rèn)清尋陽已經(jīng)倒臺的現(xiàn)實(shí)，盡早投降，這樣還可以從寬處理。

不料殷琰看都不看，就說：“這一定是劉勔偽造，前來坑我的！”

殷琰與杜叔寶鐵了心守城，而劉彧也是鐵了心要讓殷琰投降。劉彧對殷琰在物理和心里尚進(jìn)行全面的打擊，不僅僅每天讓劉勔攻城，在休整之余，還把一些俘虜拉出來，向城內(nèi)灌輸自己的“和平政策”。這讓殷琰備受打擊。鐵了的心就如遇到酸一樣——化了。

又打了幾天，殷琰實(shí)在是堅持不住了，殷琰向手下提議到：“要不……咱們向北魏投降吧！”

——“不可以！”

極力勸阻的是主簿夏侯詳：“當(dāng)初的叛亂，本來是國家的內(nèi)部事務(wù)，與北魏并無關(guān)系?，F(xiàn)在尋陽失敗，理應(yīng)歸附朝廷，何必枉自委屈，甘做北虜?shù)墓倮?！目前魏軍近在淮河邊緣，朝廷還不敢確定我們倒向哪一方，倘若向朝廷投降，必然可以得到寬宥?！?/p>

殷琰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同意向朝廷投降。”

夏侯詳乘夜溜出城，向劉勔通報了自己這邊的意愿：“殷琰已經(jīng)同意投降了，但是由于害怕將軍嚴(yán)苛的刑罰，因此一直固守，不敢投降。如果將軍能放寬點(diǎn)條件，那么殷琰就會很快投降了。”

劉勔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投降了，終于投降了！他讓夏侯詳?shù)匠窍拢瑢Τ抢锏娜藗兒埃骸皠④娨呀?jīng)同意，如果你們投降，他不會殺一個人！”

十二月十三日，在持續(xù)不斷的感召之下，殷琰終于投降。劉勔也沒有食言，進(jìn)城之后秋毫無犯，沒有處死一個人。魏軍聽聞壽陽投降，在義陽劫掠了一番之后就褪去了。自此，豫州平定，劉彧北伐的道路被掃清了。

殷琰后來官至少府，在任上病死。

掃清了豫州的殷琰，劉彧保住了淮南。接下來，張永與沈攸之的任務(wù)就是繼續(xù)北征，收復(fù)被魏軍侵占的彭城要沖。

張永與沈攸之屯兵下磕，又以羽林監(jiān)王穆之以五千兵力在武原守衛(wèi)輜重。此時，城中也是一片繁忙，尉元讓部下李?接收彭城，薛安都在投降之后又生了悔改之心，想要暗殺尉元。薛安都和常珍奇一樣都沒有暗殺成功，只好把刺殺的謀劃者扣到女婿裴祖隆的身上，自己逃過一劫。

一代猛將薛安都淪落到此地步，居然要靠出賣他人來求活，真是令人感到悲哀。

在薛安都策劃反叛的那一天，張永率軍猛攻彭城南門。魏軍殊死抵抗，將張永的進(jìn)攻擊退，之后，尉元反攻，先斷了張永的糧道，又在武原擊潰了王穆之。

張永一退再退。

直到泰始三年（467）正月，張永連下磕也守不住了。數(shù)萬大軍就這樣棄城而走。當(dāng)時是正月，淮北的冬天異常寒冷，泗水都被凍住了。張永連行船也行不了，只待自己走路逃走。尉元乘勝追擊，張永再一次失敗，在呂梁丟下一萬具尸體，以及積攢數(shù)年的軍械物資……之后在親信的保護(hù)下逃了回來。

張永雖然逃了回來，但是手傷的也不輕，沈攸之也逃了回來，渾身也是血肉模糊。這一敗，把劉彧從上臺以來攢起來的無數(shù)物資都“宋”給了魏軍，更讓近萬人命喪淮北……痛心，真是痛心！宋軍再不濟(jì)，也是與尋陽叛軍打過的精銳之師，況且還有數(shù)萬之眾，怎么說也該打贏吧。

可惜在張永的手中，這些都沒了。

——一同沒掉的，還有劉宋淮北的大片土地與劉彧揮師北伐的信心。

尉元順利拿下了淮北四州。但倘若從劉彧的視角來看，其實(shí)局勢還并不是十分的糟糕，沈攸之從彭城敗退的時候，還留了長水校尉王弘載守下邳，積射將軍伸韶守宿豫，并且在睢陵，淮陽都還有守軍官兵駐扎。在淪陷的淮北之地，東平太守申纂在守?zé)o鹽，絳州此時劉休賓堅守梁鄒，并州刺史房崇吉固守升城，輔國將軍張讜據(jù)守團(tuán)城。除此之外，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肥城，糜溝，垣苗等大大小小的據(jù)點(diǎn)尚未投降。

可以說，雖然像彭城這樣的大城丟掉了，但還有許多小地方依然是效忠劉彧的。倘若在劉彧可以充分組織當(dāng)?shù)氐姆次簞萘?，在后方打打游擊?yīng)該沒什么問題。進(jìn)一步，如果時機(jī)成熟，像彭城這樣的大城也并非沒有奪回的希望。

可惜，彭城一敗，劉彧的信心很是受挫。他不想，甚至不愿意去思考如何充分利用徐州當(dāng)?shù)氐娜罕娀A(chǔ)以收復(fù)失地。所以，對于這些還在后方堅守的忠貞之士，劉彧的態(tài)度一律是——不聞不問。

劉彧坐視淮北失地不理，而北魏卻抓緊了時機(jī)。

二月，北魏平東將軍長孫陵，征南大將軍慕容白曜率兵五萬南下，意圖掃蕩尚未歸附徹底的徐、兗之地。慕容白曜第一個目標(biāo)是無鹽。當(dāng)時魏軍軍中很多人都不支持打無鹽。他們認(rèn)為：我們連攻城器具都沒有準(zhǔn)備好，不應(yīng)當(dāng)急匆匆地去攻擊。

的確，宋人善于守城。申纂如果愿意，把無鹽變成當(dāng)年的懸瓠，盱眙，復(fù)制當(dāng)年的奇跡，也并無問題。但此時左司馬酈范（就是《水經(jīng)注》酈道元的父親）站了出來反對道：“我們?nèi)缃褫p軍遠(yuǎn)征，深入敵境，哪能遲緩！申纂必然認(rèn)為我軍遠(yuǎn)道而來，不會著急攻城，因此沒有設(shè)防。如今如果出其不意，便可一舉拿下?！?/p>

慕容白曜于是引兵從城下撤走。申纂見魏軍撤防，心中放松了下來，因而沒有了戒備。慕容白曜在三月初二晚上分兵偷偷地摸到了無鹽城下，等申纂一覺醒來，城早已被魏軍所攻破了，申纂想要出逃，被捕獲斬殺。

慕容白曜畢竟在北方打仗打久了，行事都帶有魯莽之風(fēng)，再加上魏軍當(dāng)年打仗是不發(fā)工資的，除了每天吃大鍋飯外，想賺外快就得要自己去搶，所以慕容白曜就想把無鹽洗劫一番，當(dāng)作犒軍之資。

此時又是酈范出來勸阻：“齊地乃是行勝之地，應(yīng)當(dāng)長遠(yuǎn)計議，妥善經(jīng)略。如今王師剛剛進(jìn)入此地，人心還沒有歸附，他們聯(lián)合起來抗拒我軍，倘若不以威德服人，則此地難以平定?！?/p>

慕容白曜同意，無鹽的百姓就免過一劫。

無鹽即破，肥城旋即被圍。此時酈范又上一計——“肥城雖小，但長年累月地攻擊，即使是贏了也不能壯軍威，輸了更是于我軍不利。無鹽一戰(zhàn)，肥城人也看在眼里，若能利用他們的恐懼心理，寫信勸降，必然可以兵不血刃拿下肥城?！?/p>

慕容白曜照著這個辦法向肥城里射勸降信。不久之后，肥城果然崩潰，守將留下三十萬斛粟米就逃走了。肥城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魏軍的糧倉。魏軍以此為據(jù)點(diǎn)，又乘勢拿下了垣苗城與糜溝城，威震齊土。

一個月之后，宋軍在淮北最后堅守之地——升城被魏軍攻破。自此，魏軍掃蕩了淮北諸城，平定了不愿歸附的城池，這也宣告了劉彧再想要出兵收復(fù)淮北的可能性的徹底消失。

解決徐州問題，魏軍又兩個方向：一是領(lǐng)軍北上，攻擊山東的青州，冀州；另一條是繼續(xù)南下，清掃彭城周邊的宋軍勢力。

眾人陷入沉思……

青州、冀州的劉宋官員，是青州刺史沈文秀。他在淮北淪陷的情況下，依然宣布效忠劉彧。

可實(shí)際上，這個人是相當(dāng)反復(fù)橫跳的。

當(dāng)初尋陽平定的時候，劉彧讓沈文秀的弟弟沈文炳去招降他，一同隨行的還有輔國將軍劉懷珍。當(dāng)時正值張永從彭城灰頭土臉地敗退，劉懷珍就止步于山陽，沒有再向北進(jìn)發(fā)。

此時，沈文秀突然發(fā)難。他突然攻擊青州刺史（時任）明僧暠，把他驅(qū)逐了出去。劉彧聽聞沈文秀發(fā)難，想要在青州割據(jù)，就趕緊讓劉懷珍與將軍王廣之前去救援。當(dāng)時明僧暠已經(jīng)被打退到了東萊，大家都以為青州沒救了，就不想前去救援。

劉懷珍駁斥了這一荒謬的想法：“沈文秀想要把整個青州出賣給北魏，但我們青州的百姓怎么會甘心作魏人的奴婢！如今只需向前即可，城池必將歸附與我們。何必再次畏縮不前！”

劉懷珍率軍向北，連克高密郡，平昌郡。青州的百姓聽聞劉懷珍來，紛紛向他效忠。沈文秀的心理防線很快潰敗，表示愿意投降劉彧。

劉彧婉言安撫沈文秀，仍讓他當(dāng)青州刺史，與其共同舉事的冀州刺史崔道固保留原職。

可是過了兩個月，正是慕容白曜連克無鹽，肥城，升城的時候……沈文秀突然向慕容白曜寫信，說自己愿意以青州下轄的城池來投降北魏。

這是假投降。

沈文秀的計劃被酈范一眼看穿：“沈文秀的加入與祖墳都在江南，他自己又擁兵數(shù)萬，堅守著東陽。我們一沒有去打他，他也沒有什么亂子，何必要突然向我們投降！我看那來我們這邊的使者，頭低著，一點(diǎn)自信都沒有，肯定又蹊蹺。按我看來，我們不如先拿下歷城，再克盤陽，攻梁鄒，樂陵，等到沈文秀的羽翼都被拔掉了之后，再包圍東陽也不遲。”

慕容白曜卻覺得沒必要這么麻煩。畢竟冀州刺史崔道固生性懦弱，不敢出戰(zhàn)。自己但凡進(jìn)兵，便可以一舉拿下沈文秀和崔道固。

酈范又分析道：“歷城（崔道固所在）兵多糧足，難以攻下；東陽是那邊最大的城市，也沒有這么容易可以拿下。倘若分兵北上，無論人多還是少，都不可以攻下來，到時候反而連累了自己。希望將軍謹(jǐn)慎考慮，不要中了沈文秀奸賊的計?！?/p>

慕容白曜就再給了沈文秀一次機(jī)會。他把沈文秀的使者先打發(fā)回去，然后靜靜地等著……如果沈文秀是真投降，他肯定馬不停蹄地派第二批使者向魏軍求和。但是沈文秀自此之后就沓無消息，這反而坐實(shí)了他是假投降這一猜想。

慕容白曜止步于淮北，對于青冀二州之地暫時失去了興趣。這對于尉元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倘若再南北兩線同時開戰(zhàn)，兵力分散，保不證自己要被拖死。但是如今沈文秀蝸居于東陽不出，尉元便可以冀州精力解決淮北問題了。

尉元向拓跋弘寫了一份長篇報告，闡述了下雨不自己的工作計劃：

“彭城賊之要藩，不有重兵積粟，則不可固守……若賊向彭城……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p>

從尉元的報告上來看，魏軍下一步攻擊的計劃是淮北殘存的城市。但是令魏人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還是沒有拿下淮河以北的所有地方。所謂沒有拿下所有地方，指的便是魏軍吃敗仗了。

這位能擊退魏軍的人，叫垣崇祖。

起初，沈攸之，張永在彭城下失敗。垣崇祖是其中一員，他在敗軍之中帶著自己的部隊逃到了朐山。垣崇祖馬上占據(jù)了朐山，并且向建康發(fā)出消息，說自己已經(jīng)把朐山保住了。當(dāng)時蕭道成駐扎在淮陰，就任命他為朐山城主。

垣崇祖在淮北當(dāng)這么一個濱海小城的城主，他非但不感到慌張，反而把朐山營造得有聲有色：垣崇祖加緊維護(hù)城池，整練軍備，倘若魏軍來襲，城東的海邊也有船只，可以左上船暫且避一避。

當(dāng)時魏軍距離朐山最近的是駐扎在戴城的成固公。成固公從宋軍那邊抓到了一個俘虜，這個俘虜估計對宋軍有著深仇大恨，所以極力慫恿成固公打朐山。成固公聽說朐山那邊宋軍是從彭城那邊敗退下來的，士氣并不是很高，神經(jīng)立馬就亢奮起來了。

他決定，去打朐山。

帶了多少人？整整兩萬！

兩萬人就這么向朐山浩浩蕩蕩地開過來。垣崇祖本人不慌，但是架不住自己首先的人都想逃跑。垣崇祖手下見魏軍掩殺過來，都開始收拾行李準(zhǔn)備跑路。垣崇祖連忙連哄帶騙，對手下的人說：“魏軍在艾塘已經(jīng)失敗了！如今需要你們?nèi)ナ爻?，一部分人去追擊啊！”倘若有所斬獲，可是大大有賞?。　?/p>

手下人們一聽：垣閬魏軍早已被打敗了?。∮谑蔷头畔铝颂优艿哪铑^，開赴前線作戰(zhàn)。垣崇祖讓士兵們擂鼓搖旗，擺出人很多的樣子。同時又派人出擊魏軍。成固公見朐山并不像俘虜說的那樣一擊即潰，就一邊罵那人，一邊退走了。

垣崇祖以小博大，嚇走了兩萬魏軍，保住了朐山，保住了劉宋在淮北的唯一一塊根據(jù)地。

如果但就面積上而論，垣崇祖所收復(fù)的朐山（或者說是淮河下游聯(lián)通郁洲一塊）在魏軍既侵占的土地面積比例是不小的。魏軍失掉了朐山，好比一不小心把一盆水果掉出了幾塊。但是從整個戰(zhàn)局上來看，朐山一隅卻是無關(guān)痛癢的。畢竟于彭城，下邳、淮陽、宿豫等地相比，朐山的戰(zhàn)略位置實(shí)在是不起眼。因而，尉元要解決的是以上這些城市。但，先出手的是劉彧。

此時是泰始三年（４６７）八月。過去了半年，劉彧漸漸從失敗的陰影之中走了出來。在五月，劉彧就開始頻繁地軍事調(diào)動，意圖從北魏手中奪回彭城。七月的時候，劉彧給沈攸之下令，讓他再度整兵北伐。

沈攸之抗詔不從。

是誰給沈攸之吃了這么大一副膽子，讓他干預(yù)抗拒劉彧的命令？沈攸之其實(shí)也有苦衷。其一，淮河邊的清水，泗水此時水流量減小，不利于運(yùn)量；其二，雖然時隔半年，但是仔細(xì)一琢磨，從失敗到招人到訓(xùn)練，一支可以與魏軍爭雄的精銳之師有這么容易可以打造出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當(dāng)年劉義隆也不必要休養(yǎng)生息二十多年再發(fā)動北伐了。

所以沈攸之不從命令。但劉彧執(zhí)意要讓沈攸之上，沈攸之還是不從。如此往復(fù)了七次，劉彧的耐心再也沒有余量，指著送信的使者說——“你把沈攸之的將印給他，時間一到，他不想出兵也得出兵！如果再敢違抗命令，就讓他提頭來見！”

沈攸之被唬住了。八月二十三日，沈攸之以南兗州刺史的身份帶兵北伐。

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沒有，北伐注定了是一場失敗。

九月，沈攸之與魏將孔伯恭相遇于淮北。一戰(zhàn)，敗績?？撞С藱C(jī)給沈攸之送來一些之前被自己俘虜?shù)乃诬姡苁谴靷松蜇氖繗狻?/p>

劉彧接到了前線失利的戰(zhàn)報，腦子一熱，產(chǎn)生了臨陣換將的想法?？尚Π?，沈攸之都已經(jīng)深入敵境，與魏軍干起來了?，F(xiàn)在又要臨陣換將，那不是自亂陣腳嗎？！可是劉彧的性格是一如既往的固執(zhí)。殺常珍奇的兒子時他不聽勸，要出兵淮北時他又固執(zhí)不從……如今他想要把沈攸之換下來，又有誰攔得住他！

他對前線的將士說：讓沈攸之趕快回來，再擇別人主持北伐！

所有人只好照做。下邳守將陳顯達(dá)帶兵到睢清口迎接大軍歸來。結(jié)果半路為孔伯恭所伏擊，死傷大半。沈攸之此時剛剛與陳顯達(dá)接頭，再劉彧“不許戰(zhàn)斗”的命令之下，只待沒了命地向南跑，直到九月十八日那天，宋軍再一次崩潰，彭城之下的那一幕再次上演。

數(shù)萬大軍……終成打水漂！

沈攸之退走后，下邳，宿豫、淮陽立即崩潰，守將或逃或降。自此，劉彧再也沒有希望收復(fù)淮北。

從出征到失敗，只不過短短的二十五天。這二十五天里，劉彧心理反復(fù)無常，前線將士沒有定者。這哪里是戰(zhàn)敗，分明就是拱手將淮北送給北魏！

沒錯，我沒有在送上用引號，因為我始終覺得，劉彧此舉與拱手相送并無差別！

好了，淮北盡失。魏軍不是傻子，淮南明顯比淮北更富庶，魏軍的觸角早已伸過了淮河，向淮南延伸。于是，魏軍蜂擁向了汝陰，打算一鼓作氣地拿下它。汝陰有所防備，魏軍無功而返。

魏軍一處受挫，又轉(zhuǎn)寇武津，再嘗敗績，主將閼于拔在汝陽戰(zhàn)死。魏軍不甘心，又寇義陽，結(jié)果還是失敗?；茨夏軗敉宋很?，便是因為這里的防衛(wèi)要更加嚴(yán)密一點(diǎn)。但更重要的是魏軍本來就不想打淮南的注意，攻擊只是為了賺外快。既然外快賺不到，就沒有必要耗下去了。

魏人關(guān)心的，是青州和冀州。

幾乎就在尉元平定淮北的同時，慕容白曜向沈文秀和崔道固發(fā)動了進(jìn)攻。泰始四年（４６８）二月十四日，歷城失陷，崔道固投降。

于是就剩下沈文秀一個了。

離國千里，堅守孤城。守，是孤獨(dú)的，是純粹的。困頓如范仲淹，在延州城里上可以唱“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但對于沈文秀來說，自己沒有外援，沒人關(guān)心，自己連放歌消愁的心情都沒有。他所能做的，只有守城，擊敵，守城……如此往復(fù)。

沈文秀也不是沒有想過向魏軍投降。但是他向魏軍試探性投降后，魏軍馬上入城劫掠百姓。魏軍的殘暴超過了他所能接受的程度。沈文秀一氣之下就關(guān)上了城門，下定決心與魏軍剛到底。

三月，慕容白曜圍困東陽。

四月……無望。

五月……仍在困守。

六月……援軍依然沒有音訊。

七月……一直到八月，劉彧終于派沈文秀的弟弟沈文靜去救援東陽。沈文靜在不其城就被魏軍困住。直到十二月，沈文靜支持不住，被魏軍斬殺。

沈文秀也許知道這些，他也許也萌生國希望。但是，自從自己的弟弟沈文靜被殺掉之后，沈文秀再也不抱有生的希望了。

既然不能生，那么就抗?fàn)幍剿腊桑?/p>

沈文秀一直守到了泰始五年（４６９）正月二十四日。那一天，東陽城破。沈文秀解下戰(zhàn)服，穿戴整齊，拿出劉宋青州刺史的符節(jié)，端坐在房間內(nèi)。

不久之后，魏軍殺到。有人大聲喝問：“哪一個是沈文秀？！”

沈文秀起身——“我就是！”

魏軍吧沈文秀押到慕容白曜面前，沈文秀長揖不拜：“各為兩國大臣，何拜之有！”

沈文秀一直堅持不投降。拓跋弘感其忠義，給他封了個官職。

自此，青冀二州也全面淪陷。

北方的邊境線上，夕陽已經(jīng)落下了地平線?；此驯坏耐恋匾呀?jīng)是遙不可及。劉彧的北伐計劃也煙消云散。處在建康的大臣們向北望去，殊不知劉宋已經(jīng)失去了北伐的可能，只剩下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