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的方向指的是？” 帽匠把叉子上插著的水果塔的一塊放進嘴里，露出毫不掩飾的愉快神情，眼神也明亮了起來，那表情看上去甚至還有幾分天真：“真好吃?！@么說吧，就是故事之外的元素開始出現(xiàn)了?！?“故事外的元素，也包括那些鴿子嗎？” 比爾吃完了自己面前的蛋糕，正想趁帽匠不注意把他面前的一塊抹茶千層偷來，但卻被帽匠眼疾手快地拍開了手。 “比爾小姐，你自己面前不是還有嗎？” “沒辦法，我不喜歡吃太甜的?！?“那我的牡蠣鍋比爾也可以吃哦。”三月兔把自己面前熱氣騰騰的火鍋朝比爾推了推。 “太謝謝了。帽匠才是，整天吃甜的，真的不擔(dān)心營養(yǎng)不良死掉嗎？” “我是帽匠。帽匠這個角色的特點就是在森林里舉辦茶會，以及每天只吃甜食?！鼻嗄晖炖锓胚M一塊抹茶千層，然后拿起茶杯潤潤喉，“這就是仙境的常態(tài)，愛麗絲，我說這話你能明白嗎？” 少女點點頭：“意思是故事里這么寫，你就會這么做？” “是的。這就是‘規(guī)律’。如果你了解愛麗絲夢游仙境這個故事，你就會知道茶會三人組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帽匠。按理說我還會這么提問你：你覺得為什么烏鴉像寫字臺？” “呃……我不知道?！辈贿^該說不說，這個問題荒誕走板的程度倒和這個世界差不多。都是無厘頭而跳脫，卻又遵守著某種詭異的規(guī)律。 青年放下茶杯，對少女天真無邪地一笑：“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因為故事里就是這么寫的?！闭媸牵恢缽哪睦镩_始吐槽好了。 “同樣，書里也沒有記載三月兔是個無辣不歡的家伙，也沒有說睡鼠會改變身體的大小。但是，畢竟仙境也算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它回應(yīng)各種愛麗絲的愿望，不斷改進和發(fā)展自身已經(jīng)有相當(dāng)長久的歲月了，因此或多或少會與原作有所偏差。但只要這些偏差還在允許的范圍內(nèi)，世界的平衡就不會被打破。比如，三月兔吃的是什么，對愛麗絲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并沒有影響?！?少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里想的卻是究竟是哪個愛麗絲希望三月兔喜歡吃辣呢？ “但是?！泵苯痴f到這里突然收起笑容、表情變得正經(jīng)起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仙境與原作的偏差越來越大了。各種各樣不被允許的奇怪情節(jié)出現(xiàn)，其中有些甚至導(dǎo)致了愛麗絲的死亡?！?死亡——這個詞帶給少女的沖擊并沒有預(yù)想中的那么大，畢竟她在不久之前也從巨大鴿子的爪下死里逃生。那么，會有運氣不那么好沒能逃出來的“愛麗絲”存在也是很正常的。 “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愛麗絲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仙境是為了愛麗絲而生，怎么可以吞噬他們的生命？但它就是發(fā)生了，因此我們稱之為‘異化’。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居民也會被這樣的‘異化’所威脅——比如比爾小姐。原作里的確記載愛麗絲在身體變小的狀態(tài)下遇到了對她來說巨大的鴿子，但并沒有鴿子捕食作為蜥蜴的比爾的情節(jié)。而且比爾雖然不是什么主要角色，但在原作里會在最后的法庭審判篇章中登場，當(dāng)然不能死在前面?！?“雖然但是，這個理由是不是聽起來有點寒磣？”趴在桌子上的比爾抱怨道，“雖然我知道我的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啦，真是的。只是為了上法庭而活到最后是不是太慘了？” “那么醫(yī)生……帽匠肚子上的傷也是異化造成的嗎？” 少女問，青年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腹部裹著的紗布，“哦，我差點把它忘了?！比缓笾苯影鸭啿既×讼聛?。被紗布包裹著的地方?jīng)]有傷口，甚至連那一塊的衣服都完好無損。但紗布上的確有血跡，這又是怎么回事？ “那里的確本來是有傷的哦，只不過重置以后傷口也消失了?！比峦貌遄斓?，“愛麗絲，你們沒有經(jīng)歷過時空倒轉(zhuǎn)嗎？” 比爾說：“她才剛來仙境沒多久，沒經(jīng)歷過?！?“時空倒轉(zhuǎn)是什么？”少女問。 “是這個仙境最嚴(yán)重的異化現(xiàn)象，時間與空間的重置和跳轉(zhuǎn)?！泵苯骋贿呎f，一邊仔細地把紗布卷起來、放在手邊，“愛麗絲，你知道現(xiàn)在我們處于下午四點的茶會會場上，是吧？” “是……是吧?！逼鋵崄淼较删持髸r間感就一直很模糊，少女也沒有找到可以讓她確認(rèn)時間的工具。 “那么假如現(xiàn)在的時空被一分為二，一部分停留在下午四點，一部分倒轉(zhuǎn)回上午十點會怎么樣？” “這——”少女實在想象不出這樣的情景，“桌子上的東西可能會變回上午十點的樣子，比如吃完的東西會恢復(fù)原樣？” “你很聰明。不止如此，處于倒轉(zhuǎn)部分時空的人也會強行被撥回上午十點的樣子。雖然，思想和記憶是不會倒轉(zhuǎn)的，依舊會保留著。” 說到這里少女多少有點明白了。也就是說，原本腹部受傷的帽匠大概是跳轉(zhuǎn)回了還沒有受傷的時間點吧。 “幾乎每天這種現(xiàn)象都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持續(xù)了很多年，我們也逐漸掌握到了這種異象的一些規(guī)律。其中有一條就是，會響起不屬于這個時間點，而是即將被倒轉(zhuǎn)到的時間點的鐘聲。以及，時空只會回溯而不會跳往未來，并且在跳轉(zhuǎn)發(fā)生之后的一段時間，時間的流速雖然有錯開，但依然是相對正常的。所以我們稱之為‘倒轉(zhuǎn)’或者‘重置’?！?“這——這是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時間做了什么吧？雖然在原作里我們應(yīng)該也是認(rèn)識他的，但實際上我只見過他兩次。” 少女盯著自己手中的蔓越莓面包，面包的形狀彎彎扭扭、頭尾相接，形成三個圓圈的模樣，“他？” 帽匠把手中一個和她一樣的蔓越莓面包掰成兩半，讓圓環(huán)從中間斷開，“是的。是他而不是它。在仙境中，時間也屬于住民之一，也是有人格的存在?！?? ? 林間傳來鳥兒的啁啾聲，原本明朗的天空開始染上淡淡的暮色，天空上那些奇異的云朵也透出隱約的紫紅色。茶桌上的點心都被吃的差不多，眼看茶會也似乎要結(jié)束了。 “時間……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很難捉摸的人?！泵苯郴卮?，“看起來總是笑瞇瞇的，但是誰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在你們的世界不也一樣嗎？時間永遠是最難捉摸的東西，會把容貌變得衰老，人心變得不古。” 少女說：“或許吧，但我認(rèn)為時間反而是最好懂的東西，因為它對世界的改變是一定會發(fā)生的?！?帽匠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只有改變的偏差是不可預(yù)測的？這樣的想法也不錯，但是今天很遺憾沒有時間跟你多聊一會兒，因為茶會要結(jié)束了。” 少女忙問：“我還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請便?！泵苯痴f。 “除了鐘聲，還有別的識別‘倒轉(zhuǎn)’的方法嗎？比如倒轉(zhuǎn)會在哪里發(fā)生之類。” 聞言，帽匠稍微思索了一下，“有是有?！比缓竽闷鹗诌叝B成三角的餐巾紙，“就給你說個最簡單的吧。”他把餐巾紙撕下一小片、丟到空中，紙巾像一只小小的白蝴蝶般飄飄悠悠地落下。而帽匠朝它吹了一口氣，改變了它的下落軌跡，“像這樣。時空倒轉(zhuǎn)的時候，即將被倒轉(zhuǎn)的空間內(nèi)部和周圍都會發(fā)生空氣流速的改變，從而改變氣壓。因此這個時候如果恰好有某種又輕又小的物體，那么你只要記住它向哪邊落下，哪邊的空間就極有可能被倒轉(zhuǎn)?！边@的確是一個很妙的辦法，少女也忍不住感嘆。 “不過。”帽匠緊接著又說，“如果剛好那個物體在倒轉(zhuǎn)的空間的邊界上落下，這個辦法可能會失效?！?“為什么？” 帽匠微微一笑，“愛麗絲，你想過沒有？如果此刻下午五點的這個時空中有你，而上午十點這里沒有你。那么剛好發(fā)生倒轉(zhuǎn)，而你就在倒轉(zhuǎn)的時空邊界上，會怎么樣？” “這——”少女思索著，最終得出的那個答案讓她不禁毛骨悚然。她感覺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此不用她回答，帽匠就已經(jīng)替她把那個答案說出來了。 “是的。如果一個時空有你，而另一個沒有你，等同于是你被一分為二，有一半身體會被消除。哪怕是愛麗絲，這樣的情況也是必死無疑。不過，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這并不是單純地把一半邊的你變消失，而是把那一部分的你傳送回了上午十點你本該在的地方?！?少女想象著那樣的畫面，感到一陣脊背發(fā)涼。剛才遇到的巨大鴿子此時在她心里已經(jīng)不算威脅了，鴿子尚且可以逃脫，但如果被卷入倒轉(zhuǎn)只能是死路一條，這大概才是這個世界最恐怖之處。 “我們是不用擔(dān)心的，愛麗絲?！泵苯称届o地把茶杯放回托盤，看他的表情，好像準(zhǔn)備送客了，“每次讀者翻開書，故事就會重新上演，我們也一樣。每次有新的愛麗絲來到仙境，仙境的一切就會被重置。原本死亡的居民會重新安然無恙地出現(xiàn)，繼續(xù)進行故事。但是愛麗絲不同，愛麗絲的生命只有一次，無論在哪里都是這樣。” 茶會結(jié)束后，少女和蜥蜴比爾走在黃昏的森林中。比爾還從茶會上打包了幾個面包，用小袋子裝著提在手里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面，跟在她身后的少女卻心事重重。雖然帽匠告訴了她很多關(guān)于倒轉(zhuǎn)的有用信息，但關(guān)鍵部分還是有含糊的地方。而且，萬一弟妹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jīng)被卷入倒轉(zhuǎn)身亡了……她不敢想這個可能。 比爾突然回過頭，“公爵夫人的宅邸就快到了……怎么啦，不開心啊？” “我怎么能開心的起來。”少女沒好氣地回答。比起她來，比爾樂觀得簡直過分了。難道是因為知道自己會被重置，所以有恃無恐嗎？ 見狀，比爾便收斂了笑容。夕陽西下，她背光的臉孔上表情因此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尤娜。但是，像我們這種小人物如果不試圖相信明天有希望，這一天天該怎么過下去呢？” ?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