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惡魔的抉擇！

有些問題的答案，或許窮盡人類文明的一生也無從得知：恐龍滅絕的原因，癌癥的治療方法，宇宙的盡頭是什么？高維宇宙，反物質(zhì)—雷諾斯今天，也不想討論這些。

面前的老式打字機上是自己的十指，長短不一的小家伙們相互配合，不久后便敲打出幾行文字。這款老式打字機，是雷諾斯八歲時，他從爺爺手中接過的生日禮物。

他的爺爺對他只有一個希望：不一定要像他這樣，做個以筆為生的記者或作家，但一定要保持對追尋真相的決心，不僅是新聞行業(yè)，各行各業(yè)都是這樣。

只有一個行業(yè)除外。

雷諾斯的手，停在了那職業(yè)的開頭首字母按鍵上方。這是個與惡魔的懺悔相關(guān)聯(lián)的故事—那惡魔在成為惡魔前，也曾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直到貪婪的藤蔓，逐漸將斯佩洛的心間纏繞，將其感染同化。直到斯佩洛因盜竊未遂墜入一缸酸性化合原液之中，直到他成為招魂魔：一個通過分泌酸性液體，用以鏟除他一切敵人的罪犯。

艾娃，是他的女兒艾娃讓他尋回了本心。招魂魔，他內(nèi)心那身為斯佩洛的部分，那身為人類而非突變罪犯的部分在勸他回頭，最終，他收手了。

雷諾斯現(xiàn)在很孤獨，可更多的是迷茫：普羅米修斯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蘭瑟的公司在眾人的譴責(zé)之下被查封—維多莉婭—現(xiàn)在她叫夜巡者，雷諾斯也不知道她現(xiàn)狀如何。

普羅米修斯化為一堆廢鐵的那天，蘭瑟使用一個悖論推算令其完成了自我絞殺：普羅米修斯，造物主曾叫囂要抹殺有關(guān)人類的一切，那它自己呢？

畢竟，它也不過是臺由人類制造出的推演機器。在悖論與現(xiàn)實的碰撞與撕裂之中，普羅米修斯用它自己的手，銷毀了它的載體程序。

雷諾斯與夜巡者，他們當時正在黑暗的地道中尋途探路—最終—他們在一處下水道排污口的邊緣與光明重逢，降落地點是一處大型垃圾場。

“維多莉婭，夜巡者的游戲結(jié)束了。跟我回去吧，讓我們幫—”雷諾斯的話，被維多莉婭的幾陣搖頭與手勢所勸阻：還沒有結(jié)束。此外，這也不是什么游戲。

“現(xiàn)在，維多莉婭不在這兒，夜巡者—她需要獨處一段時間?！本S多莉婭的雙眸，正躲閃著雷諾斯的注視。裝有忘憂鉤鐮的左臂，扶住身邊的幾堆生銹鋼鐵。

冰冷的鋼鐵，維多莉婭的機械手臂卻無法感知它們的溫度?？伤龑δ怯|感有所想象：那觸感，一定像是堆枯瘦的白骨，一如維多莉婭的內(nèi)心。

世界或許不再需要夜巡者，可是，它也同樣不再需要維多莉婭。

“無論你認為自己是誰—”夕陽與云絲的伴奏之下，帶著垃圾場中固態(tài)垃圾與淤泥的混合氣味—面對這么個分別的場景，腐朽惡臭的氣息著實是有些違和的。

“—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維多莉婭，我會永遠…等你回來…”分別前夕，雷諾斯的心中還有許多話未能講出—算了，把它們收起來吧。否則，大家都會傷心的。

在維多莉婭離開之前，雷諾斯也沒能聽清楚她對自己說出了什么。她的聲音很輕，活像根落上毛毯的銀針。根據(jù)嘴型判斷，雷諾斯推測，維多莉婭是在說“謝謝”。

夜巡者，至少現(xiàn)在，雷諾斯可以確認她不是敵人。

可刪除罪犯的記憶，這種事情—雷諾斯還是無法完全認同。

友人的離去，這對雷諾斯而言算是不小的打擊。雷諾斯試著安慰自己，他試著去站在維多莉婭的角度思考：一個對光明與黑暗都失去信仰的人，一個冷酷無情的處刑者。

雷諾斯也愿意堅信，維多莉婭不會變?yōu)榈诙€緋紅刑者。但人心的變化，除去人心的持有者本身以外，又有誰能百分百確定？維多莉婭—雷諾斯—他對她充滿擔憂。

活腦在意外之下越獄的消息，現(xiàn)在也登上了各大報刊與新聞欄目的頭條。又開始了，那些譴責(zé)與唾罵，他們吹捧起夜巡者的冷酷無情，又開始攻擊維多莉婭與克里斯。

“維多莉婭看到這消息，絕對能笑到哭暈過去?！崩字Z斯從快餐廳的報刊架上取下一張晨報：不少圍聚與警視門前的游行民眾稱，對待罪犯，應(yīng)像夜巡者那樣不擇手段。

晨報首段的第二句話，便是些對“游行民眾”的實時采訪記錄，照片與言論選段。這是雷諾斯第五次看到“維多莉婭死不足惜”這種話了—不算是習(xí)以為?！窃缫崖槟尽?/p>

可該幫的忙還要幫，未完的事也還要繼續(xù)?，F(xiàn)在道森警長希望他能與警方合作，資金與調(diào)度問題他可以處理。至于針對活腦與智腦科技公司的收網(wǎng)問題，越快越好。

“結(jié)賬。”當雷諾斯的手機開始在他的腰間振動，且屏幕上所顯示的號碼來源于克里斯時，雷諾斯明白要有情況了?？墒牵赃^飯后，總要先結(jié)賬不是么？

對于一個以研究各種超級變態(tài)惡心的合成生物為樂趣，一個妄圖以瘋狂首段征服整座城市的半機械改造罪犯—活腦—而言，這次他的新助手竟還算“正?！薄?/p>

盡管如此，這也只是相對于他的上一個助手“憎惡”而言。活腦將自己的新作品稱之為—小草堆—可要讓克里斯來說的話，他更喜歡稱之為“碎顱手”。

當一個稻草人是機械驅(qū)動，臉上的笑容與豎線狀的雙眼都由鋼線縫合而成，且總體積與日本冠軍級別的相撲無異，手中還拿著大到夸張的劈柴斧時—

—不僅是克里斯，就連墨菲斯與尤倫卡也意識到，為何偷谷子的烏鴉與麻雀都要如此害怕一堆棕褐色枯草扎織成的人形了。

這捆“小草堆”的體型可不像他的名字那么小。

“快，先離開這里！外面的事—”克里斯的話被幾陣轟響與煙塵打斷，不用多想他也知道，是活腦又在炫耀他的腦波光束了，“—我們會盡力處理好的?！?/p>

“說起來可比做上去，要容易很多。所以女士們，想離開嗎？”羅克姍以不失樂觀的方式，向被克里斯護住的墨菲斯與尤倫卡提出建議。這條建議，應(yīng)該還不算太糟。

“聽著，我不會丟下你逃跑，然后讓你獨自處理一臺大腦機器人的。”墨菲斯也對克里斯做出回應(yīng)，不失幽默，口吻中又不失嚴肅。

說完，她便將拳頭揮向克里斯—兩名自其身后襲來的骷髏工兵，應(yīng)聲倒地—墨菲斯可不認為現(xiàn)在是對克里斯發(fā)脾氣的好時機。

現(xiàn)在，哪怕他們的團隊里有尤倫卡在，也必須做到同仇敵愾。唔，除去她們都喜歡克里斯這個人以外，墨菲斯也必須承認，尤倫卡在其他方面都還不賴。

“好了，尤倫卡小姐。歡迎光臨逃命第一航線，”毛絨陷阱拉拽著尤倫卡的辮發(fā)，以此做出提醒，“如果您真的想幫忙，那就跟我們走吧。這樣活腦就會少一位人質(zhì)?！?/p>

幽默，但不缺乏說服力。

“所以，既然它的外殼是稻草做成的，”在雷諾斯抵達現(xiàn)場后，他便針對稻草人的外在特征指出它的弱點，“為什么不試著用它做燒烤呢？”

“嘿，這主意可真不錯！”搖滾弗萊迪對雷諾斯的主意表示贊許。在雷諾斯遞給他一只打火機后，搖滾弗萊迪又迎來第二個問題：所以，打火機要怎么用？

“哈—哈哈—四臺電子腦不比中病毒要好多少的機器人，”活腦操縱著他的磁懸浮載具四處飄蕩，雙手還不忘做出些手勢用于嘲諷，“就憑這些—也想阻止我嗎？”

“算了—你們負責(zé)拖住活腦就好，他的稻草人朋友，交給我來處理。”雷諾斯又從搖滾弗萊迪手中奪回他的打火機，改變戰(zhàn)術(shù)，戰(zhàn)斗繼續(xù)。

在火光與爆破之中，活腦通過口哨聲喚來六名骷髏工兵—不出所料，雷諾斯的計劃奏效了—正如雷諾斯所說的那樣，有時頭腦的質(zhì)量遠大于成噸成噸的肌肉。

活腦發(fā)誓，他會找到更持久耐用的打手，比憎惡、鐮刀稻草人與頭戴骷髏假面、身著黑色緊身衣的小嘍啰們更加持久。

另外，他意識到自己還需要個能充當智囊的角色—雷諾斯與克里斯，還有那四臺電動玩偶們的配合，他們令他意識到一個道理：只要數(shù)量足夠，螞蟻也可撼動巨象。

“我會完成屬于自己的復(fù)仇的—警察—偵探還有電動玩具—”活腦揉搓著手掌上的碎鐵塊，直到它們被壓碾為更加細碎的小塊，“—這些擋風(fēng)玻璃上的—蒼蠅！”

兩只飛蟲飛入活腦載具的發(fā)聲裝置，令他的口中像是一次性進食過多的孩童那般，急促嘔吐出些咳喘與沙啞雜音：是的，蒼蠅?？伤鼈儾辉趽躏L(fēng)玻璃上。

“那家伙又逃走了，帶著嘴里的蟲子，和他那裝滿罪惡想法的核桃腦袋?！睋u滾弗萊迪對這次作戰(zhàn)的結(jié)果，做出他所獨有的風(fēng)格性評估。

克里斯也對眾人接下來的行動做出安排：首先，要處理好受損的街道與樓房，搜救傷者，還要熄滅火團。

最后，將這些被捕的智腦科技公司的參與者，全都一個不少地送入監(jiān)獄。

雷諾斯望向四周，他不喜歡這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他知道有雙眼睛正在監(jiān)視自己—監(jiān)視一詞也不太合適—要用什么來形容才更加貼切？觀察，關(guān)心？

當夜巡者的黑影自高廈之上隱去時，鉤鐮所發(fā)出的閃光，令雷諾斯感到安心。維多莉婭沒有離去，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選擇直接干涉。

以夜巡者的方式干涉，將活腦也變?yōu)橘駸o知覺與記憶的癱瘓機器。

正如命運的閉環(huán)一般，格雷戈里因一張撲面襲來的報紙，改變了兩張獎券與一名罪犯的命運，現(xiàn)在，活腦也因一張飄上他顱部的報紙而改變了想法。

報紙，不，是報刊。蘭瑟?蘭特斯，活腦還記得這個名字，與這名字的主人的樣貌—那個與阿德里安一道阻止過他，還差點令他主機過載的小混蛋。

看來，蘭瑟仍在堅守他那所謂的“研發(fā)目標”—去造福更多人—招魂魔？能夠噴傾酸液的罪犯，若是報道上的內(nèi)容沒有說錯，那小斯佩洛似乎正在接受治療。

來自蘭瑟的解毒治療。

分解強酸，將招魂魔變?yōu)橹澳莻€可悲的賭徒，那個“正常”的男人，那位父親—斯佩洛?凱勒奇。變回人類，為什么這家伙會想要再做回人類呢？

活腦根本就無法理解，為了變回他早已超脫的人類物種，招魂魔竟要放棄如此強大的超級力量，足以引發(fā)眾厄之災(zāi)，足以將大半座龐頓中城進行顛覆的恐怖力量。

這不正是活腦所需的最佳打手嗎？

一點兒不錯，就這么辦。

活腦知道要如何讓招魂魔變?yōu)樗男峦婢?，威逼利誘，省略掉尾端那二分之一的部分—威逼的效率遠高于利誘，既然如此，那便二擇其一即可。

他知道，招魂魔是個無畏的亡命之徒，既然他能召集焦痕小姐、綠林游盜與引擎大師那種持有機械載具的重犯們，那他也應(yīng)擁有驚人的掌控力與領(lǐng)導(dǎo)能力。

可斯佩洛?凱勒奇不是這樣，斯佩洛是個人類，他是一個父親，他還有一個女兒尚存于世：艾娃?凱勒奇，要找一個仍在讀中學(xué)的小女孩，這過程可不算艱難。

可這一次，活腦想讓自己換一種思維方式。比方說呢？比如，當利誘中所拋出的利益足夠巨大時，誰說受利誘著不會比遭到威逼的人更加拼命？

活腦知道招魂魔需要的是什么，比金錢與權(quán)利更加現(xiàn)實。招魂魔希望他恢復(fù)人身，就這么簡單?；钅X知道要如何去做，這更簡單。

他會讓招魂魔徹底受到他的控制。

這一次，絕不會像上次那樣容易逃脫。

他會讓招魂魔的酸液，被招魂魔本人親手潑向蘭瑟?蘭特斯的靈魂，將他融化為無數(shù)塊肢體碎片。

想到這里，在空中懸浮地活腦又發(fā)出一陣怪笑，谷地低風(fēng)般的怪笑。

這一次他很幸運，至少這一次沒有什么惱人的飛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