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不要哭了，媽媽沒事的?！蹦桥朔劬G色的長瀑慢慢垂下來，蓋住了她的臉頸部的傷口。頭發(fā)沾染上的處處血跡觸目驚心。 言瑃捂著嘴抑制著哭聲，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一滴一滴，浸濕了袖口。她仍舊蜷縮在桌子下，看著母親各處染血的繃帶和新添的血痕，眼底滿是害怕驚恐。 言瑃帶著哭腔，顫抖著小聲開口： “媽媽…他走了嗎？” 那位遍體鱗傷的母親微笑著搖了搖頭。她緩慢地伸手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水。 “媽媽…你疼不疼啊…” 她還是微笑著搖頭，闔上了雙眼。 言瑃咬著下唇，從桌下爬出來，緊緊抱住她，把頭埋進(jìn)母親的頭發(fā)里。她知道這是在騙她。怎么可能不疼。 母親顯得過分無力的手撫順鏡的頭發(fā)，任淚水暈染開她身上的血跡。咸澀的淚水蹭過傷口，但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母親虛弱的氣息令言瑃窒息。 “怎么…那個(gè)家伙怎么…能這樣對你…” 母親的食指輕輕抵住了她的嘴唇。 “噓，他是你的爸爸。不要這么說。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為什么啊…媽媽…”言瑃抬起了頭，望向母親因疼痛而失去了高光的眼睛。激動(dòng)使她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不斷地抽泣著。 “長大以后，言言就會(huì)懂啦。這是愛?！? 愛，愛。愛，愛？愛，愛… 那是什么…完全不能理解啊… 言瑃突然感覺身上變得沉重了，母親向她這邊倒了下來。她推開壓在身上的女人，用盡全身力氣從下方爬了出來。 那女人昏厥了過去。 言瑃癱坐在地板上，無論怎么用力也不能將母親扶起來。 她放棄了。 饑餓迫使她到客廳找點(diǎn)東西吃。 她撐著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言瑃扶著墻前進(jìn)，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腳下猛然的刺痛卻讓她差點(diǎn)再次哭出來。 是破碎的酒瓶和碗碟。 大大小小的的玻璃渣刺進(jìn)左腳心，看不見多大的傷口卻血流不止。 委屈把小小的言瑃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噬。 但她更害怕吵醒那位所謂的父親。 她用濕透的袖口擦了擦眼淚，忍著疼痛，膝蓋跪地慢慢爬到了衛(wèi)生間。 冰冷的水流沖刷著言瑃的小腳，帶走了血跡，也使得疼痛逐漸麻木。 言瑃聽到門口傳來窸窣的動(dòng)靜，她警惕地關(guān)了水龍頭，從衛(wèi)生間探出半個(gè)腦袋，用哭紅的眼睛盯著那已經(jīng)被砍壞的門。 門的裂隙中出現(xiàn)了一雙張望的紅色眸子。 言瑃踮起受傷的腳，繞開客廳中央的一片狼藉，一瘸一拐走向門口。 門把手已經(jīng)壞了，一推就開的門發(fā)出吱呀一聲。面前站著一個(gè)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看起來比她小幾歲，穿著看起來很可愛的米黃色棉布裙。 她拽著裙擺，細(xì)軟的聲音響起：“姐姐，你們家怎么了？” 言瑃低頭看著自己仍然在滲血的腳。 “我…” “你流血了！”小女孩驚呼，“我爸爸是醫(yī)生，我?guī)闳フ宜　?言瑃頓了一下，沒有反抗，任憑女孩拉起她的手慢慢走向?qū)﹂T。 她的手很小，很溫軟，暖和的像陽光一樣。 女孩就住在隔壁，但言瑃卻從來沒見過她。 因?yàn)槟赣H說外面很危險(xiǎn)，把她保護(hù)在家里，也不讓她去上學(xué)。 「只有家里才是安全的。」 母親一直一直都是這么說的。 這是言瑃第一次一個(gè)人出來，也是第一次見到除了那位所謂父親之外的男人。 他戴著黑框的眼鏡，看起來很年輕。 女孩的父親讓她坐在椅子上，溫柔地讓她抬起腳。他用鑷子把玻璃渣都夾了出來。有點(diǎn)疼，言瑃這樣想著，皺起了眉頭。 “幸好扎得都比較淺，不然就得去醫(yī)院手術(shù)取出來了?！?這位年輕的父親一邊給她的傷口消毒，上藥，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你家里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之前我好像聽到有砸東西的聲音?！?言瑃一言不發(fā)，只是搖著頭。 不知道為什么，她只是下意識(shí)的想到了母親說的愛。 那讓人恐懼的愛。 傷口包扎好了。 “謝謝你?！毖袁t向女孩的父親道謝。 小女孩笑著跑過來，遞上一顆糖果。 “給你吃薄荷糖！和我的名字一樣?！?“薄荷糖，真好聽?！毖袁t久違地露出微笑。 小薄荷糖思索了一下，再次開口，“我可以抱抱姐姐嗎？” 在得到肯定的回應(yīng)后，她很興奮地飛撲上去，抱住了言瑃，一雙小手環(huán)住了她的身體。薄荷糖把頭埋在言瑃懷里蹭了蹭。 像被奶油包裹住了，好開心。 言瑃這么想到。 “…58，59，60！我來找你啦！嘻嘻！”薄荷糖睜開了眼睛，四處張望著。 言瑃躲在窗簾后面偷笑，看著那孩子在家中尋找著。 那是幾小時(shí)愉快的時(shí)光。 第一次和除了母親以外的人玩耍，言瑃覺得非常幸福，像泡泡一樣輕飄飄的。即使是疼痛也被緩緩治愈著。 但她突然想起了可能仍然在昏睡的母親，和那位可怕的所謂父親。 她必須回去。 向薄荷糖告別以后，言瑃回到了家里。 從那位所謂的父親房間里傳來了一陣一陣的聲音。陌生女人的叫喚聲，一聲比一聲叫得響。 這在她的耳朵里很是刺耳。 言瑃不懂，但她只覺得惡心。 她隱約知道那不是件好事，快步走向房間。 母親早就醒了，正扯著自己的頭發(fā)歇斯底里地哭，地上散了一地的頭發(fā)。 聽到聲音，她猛然回頭，含著淚水的眼睛睜得很大，聲音急促卻顫抖著：“你出去了？我明明告訴過你，不要出去，明明只有媽媽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你們都是，一個(gè)一個(gè)，都想要拋棄我…他的愛早就不屬于我一個(gè)人了，哈哈哈哈…” 她瘋狂地笑著，笑著笑著又哭了。 言瑃不知道媽媽怎么了，她試著上前抱住媽媽，卻被這個(gè)快要瘋了的女人一把推開，頭撞到了柜角，暈了過去。 言瑃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屋里很冷，像冬天一樣，凍得她一陣顫抖。 她感覺渾身酸痛，四處看了一下。 不論是那位所謂的父親還是母親，都不在家。一片死寂。 言瑃真的餓壞了。她走到廚房打開了冰箱，只發(fā)現(xiàn)了一小袋面包和一盒過期的牛奶。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袋冰冷的面包，失落地回到房間，靠著墻滑落到地板上。 言瑃想起明天是自己的生日。以前每年的生日，母親都會(huì)給她做個(gè)蛋糕。 那是她覺得，每年最開心的一天。 快到傍晚時(shí)，母親回來了。 她拖著一個(gè)很大的黑色垃圾袋，散發(fā)著奇怪的臭味和腥味。 “媽媽，這是？” “垃圾。”母親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言瑃從來沒覺得母親那么陌生過。她害怕地躲進(jìn)了房間。 她盼望著母親變回原樣，盼望著那個(gè)溫柔的母親陪自己過明天的生日。 但她隱約知道，自己的希望要落空了。 生日那天的晚上，那個(gè)所謂的父親回來了。 他拿著一把刀，瘋狂地到處亂砍。 言瑃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樣反鎖了門，躲在衣柜里，等待著母親享受完父親的愛意。 但是這一次，被反鎖的門被暴躁地不斷敲響，男人的叫嚷聲傳進(jìn)言瑃的耳朵。 “開門！” 受到了驚嚇的她跑到窗戶邊大聲求救，“救救我…救救我！” 男人已經(jīng)開始砍門鎖了。 言瑃無助的蹲下大哭，她還不想死。 她還想再見見薄荷糖，再抱抱她。 幾分鐘后，門外安靜了。 言瑃顫抖著打開門。 客廳的中央躺著母親，胸口插著一把刀。血跡從胸口一直蔓延到被砍壞的大門。 那位父親已不見蹤影。 尸體邊上散布著許多血肉模糊的塊狀物體。 這成為了她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夢魘。 不知所措中，她敲響了對面的門。 門開了，薄荷糖站在門口。 “姐姐…你…”話還沒說完，她就被緊緊抱住。 言瑃心理的防線迅速崩塌，崩潰大哭。 年幼的薄荷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能拍拍她的背，像平時(shí)媽媽哄她一樣，輕聲說著，“乖，不哭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