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運自自己的LOFTER，首次發(fā)表時間為2022年8月19日。大綱構思于4.0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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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光看著手中的兩粒藥片。

????白色的，扁圓形的，和一般的淀粉片看上去沒有什么區(qū)別。吃一片會昏迷，吃兩片會死。

????害怕死亡嗎？光問自己。

????光又看向另一只手，手中握著一張紙條。白色的紙條上清晰地映現(xiàn)出黑色的筆跡來，端正而典雅，可以看出寫字的人花功夫練過，且不是隨意寫下的。

????淚水滴落在紙上，將邊緣分明的黑色墨跡暈開。

????她又把紙條小心地折好。

????對立。她想著寫下這張紙條的人的名字。對立正看著自己嗎？對立會希望自己怎么做？她不知道。

????她的思緒回到了某個不知所措的下午，自己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夏風燥熱，她亦無心思去想任何事情，只讓直覺帶領著自己的腳步，尋覓到一絲清涼，便趕快地從炎熱的空氣中抽身進去，作個休憩。

????是一座教堂。黑色的穹頂是匍匐在地面上的人類溝通天堂的路徑，彩虹般絢麗的玻璃窗是窺探極樂世界的鏡頭，高臺之上，十幾歲的姑娘們專注地唱著，她們知道自己在唱些什么嗎？她們是否清晰自己行為的意義？奇怪的思緒突然涌進光的腦海，她用旁觀者的目光審視自己，而后搖了搖頭，站在教堂的中央。

????一切都是自己所司空見慣了的，光對自己說。

????不過她還是低下頭，雙手合十，小聲地說：“高高在上的神明啊，請允許我向您坦白我的罪行：我不擁有可以熱愛世人的能力，我只會批判一切、解構一切。此乃我的內(nèi)心所決定，不由我的意志所轉移。啊，神明啊，我懇請您寬恕我的罪過?！?/p>

????她又睜開了眼睛轉身往回走，同時掃視周圍，看清教堂的結構。不過是很平常的架構，兩旁是黑色的長椅，玻璃窗下點了蠟燭，火焰搖搖曳曳的，像是在驕陽的炙烤下蔫萎的小花兒，不情不愿地燃燒自我。教堂里沒什么人，大部分都坐著，三三兩兩地聊著天，也有的獨自一人，低頭看書，或是閉著眼睛織毛衣。

????她看見左前方的玻璃窗下站著一個人，黑色的長發(fā)，綴了青色邊的黑色長裙子，陽光透過五彩的窗戶照在她的身上，倒顯得她更加疏離了，似乎不屬于這個世界一般。那人面朝著窗戶，背對著光，是故光看不清她的面容。這難得的引起了光的好奇心，于是她小心地踮著腳尖走到那人的身側，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相信科學的人，也會到這里來與神明對話么？”那人開口了。是低沉的女聲，帶著一些莊嚴，卻又不冷漠。光驚訝于女子竟發(fā)現(xiàn)了自己，可見她并不專心只想自己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惫庹f。

????黑發(fā)的女子轉過了身。清秀的面容，看起來二十出頭，深青色的雙眼注視著面前，不能說靈動，卻也不是無神。看上去不茍言笑，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會嚴肅地看待。

????“有的時候，知道的東西越多，越會覺得，有些東西，我們一輩子也無法明晰，只能將其歸于‘命運’?！彼f。光似乎聽見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是一個不一樣的人。”光對她說。

????“這么說，其實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女子提起了原本斜立在地上的黑色長柄傘，“你可以叫我對立?！?/p>

????“喏。請用?！惫鈱⒁槐嬃贤频搅藢α⒌拿媲?。此時她們正面對面坐在咖啡廳的一角，光的臉上掛著笑容，衣上的玫瑰花紋飾如同蝴蝶的薄翅一般輕微地顫動著。

????對立低著頭，縮在燈光的陰影里，她的長柄傘擱在一邊?！爸x謝。”她一邊說，一邊接過了飲料，似乎是出于禮節(jié)地啜飲了一小口。

????“對立，很高興可以認識你?！惫饨M織著自己的語言，“你知道嗎，我始終在尋找一種……也不能這么說?？傊?，你讓我眼前一亮?！?/p>

????“是嗎？”對立依然保持著嚴肅的神情，“可是我不是多么高尚與完美的人。我沒有家人。我習慣于面對離別，又并沒有做到絕對的麻木，因此將自己沉浸在……另一種情感之中?！?/p>

????“啊，宗教嗎？”光問道。

????“不是?！睂αu頭，“是一種對未知事物的探索，一種……將自己的精神寄托在更高、更為永恒的存在之中，從而忘記離別?！?/p>

????“啊，我和你不一樣。”光開始擺弄自己的衣裙，“我經(jīng)歷了足夠的幸福。以至于……我不再能感悟幸福。我見到一切事物，只覺得都是熟悉不過的東西，‘太陽之下，再無新事’，這樣的感覺。咖啡店出了新的飲料，少女們爭相地去品嘗，我看了一眼，說，不過是我所熟悉的配料換了一種方式混合在一起罷了。啊，不過如此。也許我在你面前不應該說這個，對不起?！?/p>

????“沒關系?！睂α⒅匦聢?zhí)起她的長柄傘，“世界不過是如此?！?/p>

????光第一次有了被理解的感覺。她對于這個世界早已失去了興趣，她想要改變現(xiàn)狀，卻無力做到。也許，這是一種心疾，就連宇宙本身都難以療愈。

????對立回到家，鎖上了大門。她在客廳中的照片前擺上了一支支蠟燭，父親、母親、叔叔、嬸嬸、阿姨、表姐……還有很多她叫不上稱呼的人，她還記得小時候他們笑著撫摸她的頭，將零食和玩具塞進她的手里。以后不會再有了。

????少女意識到自己不得不面對一些東西，而不是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去逃避。她開始為自己增添不應屬于她的罪名。她打碎了窗戶。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她低頭看著，它們可以用來做什么？時間是單向的，破鏡不得重圓，碎片也不會主動地變回完整的玻璃。事已至此。她挑選了一片尖銳的碎片，放在手中細細地端詳。

????正當對立在心中決定該怎么做時，一聲驚叫打破了她的注意；隨后一個淺粉色的身影從沒有玻璃的窗戶跳入，撲在她的身上。

????“對立！”那白發(fā)的少女叫著。

????“光?！睂α⒐鈴淖约旱纳砩贤崎_，隨后站起身來，把手中的碎片扔回了地面上，又把裙擺理整齊。

????“對立，你中邪了？”光搖晃她的肩膀，“怎么想不開呢？別這樣了好不好？你明明可以不要想這些已經(jīng)過去的事情的。”

????“你才瘋了。”對立說，“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地從窗戶跳進別人的家里的?！?/p>

????“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所以才會朝這邊走……”光回答說，“答應我，以后別做這種事情了好不好？下一次我可不一定可以救你了?！?/p>

????對立嘆了口氣。“你明明知道，我已經(jīng)下過了決心，我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

????“可是我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光突然哭出了聲來，“你也許不知道，但是自從我見到了你之后，我就意識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有我需要關懷的事物……”

????光拉著行李箱從父母的家里搬了出來。她的父母并未察覺到任何的異樣，成年的孩子從父母的羽翼下掙脫出來、尋找自己的生活，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少女把行李箱拖到了對立的家中，從偌大的別墅中挑了一間她最喜愛的房間，作為自己的臥室。她欣喜地發(fā)現(xiàn)，躺在屋頂?shù)奶炫_上，可以看見滿天的繁星。

????“你喜歡光芒嗎？”光問對立。

????“光是永恒的東西?！睂α⒄f，“與它相聯(lián)結，就如同與永恒相聯(lián)結，自己也就成為了永恒的一部分?！?/p>

????“但是它很無聊?！惫庹f，“永遠都不變，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樣子。”

????“可是變化的事物，每一個瞬間都是不同的樣子?！睂α⒄f。

????“這才是世界應該有的樣子?！惫庹f。

????同樣的教堂，同樣的燥熱得讓人感到胸悶的夏季，自然清涼的教堂成為了另一種形式的避難所。同樣的兩位少女，光和對立——也許不同了——手挽著手踏進教堂，穿著精心縫制的衣裙，在唱詩班的少女們的歌聲簇擁下步行至中央。對立的沾著花香的裙擺邊飛滿了蝴蝶，黑發(fā)少女掀開了白發(fā)少女的面紗，光輕輕地笑著，仿佛一切的情感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般。

????“請賜予我激情和歡樂，即使是暫時。”光說。

????“請賜予我安寧與幸福，告別苦難，直至永恒?！睂α⒄f。

????她們的確擁有了快樂，在夜晚河邊樹蔭下的人行道上，在春日周末午后公園中蜂蝶簇擁著的玫瑰園里，在對立的天臺上，光笑著跑過去扯對立的裙子，對立假裝慍怒地把光推開，隨后順手將她抱在懷里。

????或許光是對立的救贖，然而在心靈的超脫背后，她仍然難逃肉體的桎梏；快樂的確是短暫的，至少在她們看來。光再清楚不過事情的結果了，她閱讀著手中的診斷報告，白紙黑字，不容置疑?！斑@是詛咒，”對立說，不過到底是不是詛咒，在此刻早已不重要了。

????醫(yī)生說：“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快點去做了吧?！?/p>

????但是對立早已失去了去做這些事情的能力?；蛟S她想周游世界，或許她想每日去教堂祈禱——那畢竟是她和光初次見面的地方，又或許她只是想和光在一起，度過每一個平靜的日子。她半躺在床上，將枕頭當作靠墊倚著，和坐在旁邊椅子上的光聊天。

????“你受過最重的傷是什么？”對立問。

????“小時候去玫瑰園里采花，想要最里邊的最漂亮的那朵，不小心摔了跤，從花壇上滾下來，摔骨折了?，F(xiàn)在想想，不過是小事?！惫庹f，不知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你喜歡玫瑰？”

????“消磨時間罷了。”

????對立看著光做針線活，將碎布縫合在裙擺上，竟然成了精致的花紋。對立自己有時讓光給自己紙和筆，寫一些即興的小詩，但是很快覺得不滿意，隨后隨手撕毀了。

????但有一次，對立沒有銷毀自己的作品。她把紙條對折，再對折，用雙手將它塞進光的手中。

????“我的遺愿?！睂α⒄f，“好好地保存起來。別打開，直到我離開?！?/p>

????“不！對立！”光把對立的手推回去，“你不會死掉的！你會活下去，漸漸地好起來，然后……然后我們每天都在天臺看星星，好嗎？或者我們在花園里種滿玫瑰花。啊，對了，我?guī)闳ヒ娢业募胰税桑麄兌己軠厝?、很善良?；卮鹞已?，對立?！?/p>

????對立搖了搖頭，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光知道自己不過是在妄想不可能之事，不過有時，也許自欺欺人是必要的。

????然后某一天對立離開了。就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靜靜地躺在床上，只是再不會醒來，再不會突然打掉光手里的針線活，然后說：“我想在房間里放一些木天蓼。”

????光終于還是打開了對立遞給自己的紙條。白色的紙條上清晰地映現(xiàn)出黑色的筆跡來，端正而典雅，可以看出寫字的人花功夫練過，且不是隨意寫下的。

????“我是被詛咒的人，不得擁有超脫與幸福。我命中注定要面臨生死離別，最后自己走向不歸路。但是打破命運之人，也許，讓我擁有了本不應屬于我的事物，歡笑、快樂，縱使是短暫的，也是幸運的眷顧。我享受了太多命運之外的東西。如果有來世，我希望自己只有痛苦的記憶，好讓我知道幸福的珍貴，對我享用了不屬于我的事物的懲罰。

????“即使，也許你本不應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但是……謝謝你，光。永遠愛你?！?/p>

????為什么？為什么詛咒自己？為什么自我折磨？光不明白。光意識到了那位已離去的少女是自己所永遠無法理解的，她是少有的自己無法看透的人，以后也沒有機會再進一步地了解她了。少女搖了搖頭。

????她看著天空，也許下自己的愿望：“我擁有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卻感受不到激情與快樂——在遇見她之前。也許她并不完美，但是與她在一起，我也逐漸地感受到了世俗的情感。如果有來世，我希望自己只有快樂的記憶，縱使是暫時的，也比永久的亙古不變的平靜要好?！€有，或許她正在什么地方聽著呢：我愛你，對立?！?/p>

????天空閃著光，不知來自何處，似在回應她的請求。

????光看著手中的兩粒藥片。

????白色的，扁圓形的，和一般的淀粉片看上去沒有什么區(qū)別。吃一片會昏迷，吃兩片會死。

????她將藥片盡數(shù)扔進口中。

????“太美妙了?！彼龑ψ约赫f，在意識消失的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