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就是我
和往常一樣,下班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diǎn)了。江明打掃完他服務(wù)的最后一個包廂后,拖著疲倦的身體緩緩地向樓下走去。
他有時會在樓下等上幾分鐘還沒結(jié)束工作的同事,然后一起回宿舍去。有時是同事等他。有時獨(dú)自一人消失在了夜幕中?;氐剿奚?,就意味著這一天苦逼的工作結(jié)束了。
今天,他在樓下等了會兒同事。
樓上的最后幾位客人也零零散散地走下階梯。他們身邊還各帶著一個女孩子,他認(rèn)得她們,應(yīng)該就是剛剛從他同事包廂里出來的。她們挽著自己的金主,晃晃悠悠的,偶爾還將整個身體貼上去,順勢仰起她們已經(jīng)昏沉沉的小腦袋來,那看似有點(diǎn)委屈靈動的目光正好和金主爸爸們淫邪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嘴里還不停嘟嚷著,好像在說些什么。
不一會兒,女孩們大多跟著金主上了車,疾馳而去。只有極少部分獨(dú)自離去的。最后便只剩江明一人了。
江明是A市的一名在校大學(xué)生,今年大二。
聽說KTV里工資高,打掃一個包廂最低200塊,遇到心情好的顧客可能還會打賞你一兩百,來KTV上班純屬是趁著寒假賺點(diǎn)零花錢。
他是朋友介紹過來的。來之前,像這樣的KTV從未在他的生活中出現(xiàn)過。通常是出現(xiàn)在電視劇里,或是與室友的談笑中。
江明本身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三兩天就和同事們打成一片了。他們的工作是,客人走后打掃干凈自己服務(wù)的包廂。包廂里通常是彌漫著酒精的味道,惡臭熏天,還有隨處可見的嘔吐物。
相處幾天后,江明也像其他同事一樣開始抱怨了。
“媽的,你們他媽的倒是爽了,留下個爛攤子,讓老子怎么收拾?”
一邊打掃包廂一邊罵著剛剛對他趾高氣昂的顧客。順帶還罵上幾句陪酒的女孩子。
“媽的,臭婊子!”
“不能喝還他媽一個勁叫我往里面搬酒,都他媽吐了一地了,還喝?!?/p>
“喝這么多,總有一天喝死你們?!?/p>
抱怨歸抱怨,他手上的活也一直沒有停過。他打掃起來動作算快的。沒一會兒工夫,就將空酒瓶全部搜進(jìn)了裝酒的箱子。他疊了兩箱就抱著準(zhǔn)備搬到堆酒瓶的地方去,搬起來后箱子太高有點(diǎn)擋住了視線,以往也是這樣搬的。他慢慢移動步伐向門口靠過去,腳下不小心踩上了一堆嘔吐物,他重重的滑倒在地。剛剛搜好的空瓶又散了滿地,還摔碎了幾個。
他站起來后,拖著生疼的屁股又開始搜散落的酒瓶。嘴上又開始抱怨起來。
“媽的,臭婊子! ”
“一天陪陪酒就六七百,留下老子拿著兩百的工資收拾殘局?!?/p>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抱怨最多的不是那群對他趾高氣昂的顧客,而是和他一樣打工的陪酒女。有時抱怨多了,也不知是在抱怨還是嫉妒。
“媽的,真恨我不是女的,小費(fèi)比我們高這么多?!?/p>
有時和同事聊天,他會這么說。
但他也只是打打嘴炮罷了,他也并不清楚如果自己是個女孩子,他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網(wǎng)上看了太多女孩子被逼迫做這樣的事,他有時希望她們也是被逼迫的。
他試圖從那些女孩子哪里找到真相,但一個穿著性感長相甜美的女孩對他這樣說。
“誰他媽敢逼我?老娘不弄死他!”
“騙騙這些有錢的傻逼,一晚六七百,還用誰逼你嗎?”
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江明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我和他正坐在KTV的包廂里,這一次他成了那個‘趾高氣昂’的顧客,我是他包廂里的服務(wù)生。
江明是我見過的顧客中最和藹的,最具魅力的。并沒有像其他顧客那樣的趾高氣昂。我無法形容他的那種魅力,即使說著粗魯?shù)脑?,但他娓娓道來的樣子總是讓人舒服?/p>
他說,至今那個穿著性感長相甜美的女孩說的話還圍繞著他。他始終沒能理解或是無法接受她這樣的思想,還有和她一樣的那群人。
他說,這樣的女孩子是不適合結(jié)婚的。
他說,他不適合結(jié)婚。
他說,他談了幾次戀愛,現(xiàn)在還是單身呢。
.......
我開啤酒蓋的手停了下來,接過他遞過來的香煙,也一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