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轉(zhuǎn)折

? ? 南風略過，帶來了微微蟬鳴。燈火搖曳間，房門被輕聲推開。中年的管家走到書桌后，欠身行禮道：“二公子。”

“哦?！甭檻焉Ｒ琅f賞著手中的古畫，淡淡應(yīng)了一聲?！敖袢瘴一貋淼臅r候，見大哥好像在會客人，可是府中有什么事？”

“回二公子，沒什么事，是船港的把頭來了?！?/p>

“他來干什么？”

“二公子有所不知?！惫芗页亮艘豢冢従徴f道：“姑蘇城今年冬天的供單，已經(jīng)派給了蕭家。家主一向與蕭家公子交好，但聶家世代走鏢，雖有心幫襯，也實在是有心無力。所以，家主找來了把頭，讓他清點聶家的所有走商船隊，到時候，供單打點完畢，也好盡快開船起運?！?/p>

? ? 古畫卷軸慢慢合起，聶懷桑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些干澀的眼珠，想了想問道：“那大哥可有提到，供單中都有什么？”

“哎呦，這還真不知道了。不過...”管家沉吟了一下，繼續(xù)說道：“這姑蘇城茶業(yè)和布業(yè)最為出名，想來必有這兩樣吧...”

? ? 聶懷桑嘴角勾起一絲淡然的笑意，將古畫卷軸放在了桌上，拿過手邊的折扇，握在掌心?！安铇I(yè)...布業(yè)...”

? ? 見他出神，管家上前一步，小聲問道：“二公子還有什么吩咐嗎？”

? ? 半晌，折扇“嘩啦”一聲打開，輕搖在胸口前。聶懷桑聚神的眼睛閃過一抹亮光，對著面前的管家說道：“明天一早通知鋪子里，清點庫存?！?/p>

“是?！惫芗覒?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退出了房間。

? ? 燭火細微，點點橘光落在手指間的折扇上，現(xiàn)出一幅悠然深邃的山水畫。

? ? 夜?jié)u深，菱花樓前院的靡靡聲，在茂盛的海棠樹葉下，化為了一片不一樣的寧和靜謐。

? ? 外間的曉星塵已經(jīng)睡熟，均勻的呼吸聲輕飄飄的。窗欞投下的絲絲月光，薄薄的潑在榻前的紗帳上，隱匿著那雙未眠的漂亮眼睛。

? ? 綢緞般濃密的黑發(fā)鋪開在素色的軟枕上，春筍般的手指，攥著被角，似有意似無意地掃著淺粉色的唇瓣。墨璃的臉頰透著余紅，撩情的思緒，不受控制的不斷飄飛在有些空白的大腦中?！H密的相依，沒有縫隙。鼻翼的觸及，詮釋蜜意。還有那溫熱的呼吸，將溪水邊的初遇，又一次閃現(xiàn)在心間。他知道，身前人無聲的靠近，帶來的是讓他無限沉淪的愛欲。

? ? 但突然砸碎在石階上的酒壇，讓這一切瞬間散在了夜風里。輕微的嘆息，混在榻邊的月色里。有點涼意，有點氣。就像那一刻退開的腳步，有些艱難，也有些遺憾。

? ? 而那一聲破碎的聲響，仿佛在說——他是世家的大少爺，他是菱花樓的樂妓。

? ? 雪白的貝齒咬住了唇瓣，微微泛白間，又緩緩放開。城中的更鼓又一次傳來，敲碎了墨璃紛亂的心念，也拼湊了這日夜的美好。

? ? 睡意在心頭的掙扎中悄悄而來，墨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記得在那個不清晰的夢里，有一個身影，遙遠而熟悉，有一種感覺，咫尺而陌生...

? ? 日升月落，時光在初夏這個形色匆匆的時節(jié)里，溜走得躡手躡腳。蕭府正堂中，蕭老爺與江楓眠一邊核對著才備齊的藥材，一邊與藥行掌柜叮囑著煉制丹藥的火候與成色。

? ? 蕭川陪坐在旁，認真地聽著，直到布莊的掌柜請見，才行禮回了自己的書房。江楓眠偷眼看了看離開的背影，聚光的眼睛幾分瀲滟。

“蕭公子。”老掌柜將記檔攤開放在蕭川面前，蹙著眉沉聲說道：“按照您的吩咐，作坊那邊已經(jīng)開始連日趕工了。但是...”他長嘆一聲。“即使按我們絕對不出次品來粗略估算，以現(xiàn)在的棉花儲備，想要完成供單，幾乎是天方夜譚。”

? ? 哽在喉間的無奈，憋回了胸腔里。蕭川合上眼前的記檔，俊逸的眉宇，緊緊蹙起。這些天，他也想盡了各種辦法，但是仍然收不到符合要求的上品棉花。而派去查找購買那批匿名棉花的伙計，也是一次次無功而返。

? ? 可若要從其他城鎮(zhèn)收購棉花，且不說時間是否來得及，便是路費一項，就是一筆相當大的開支。最后折合成本，會比往常高出三倍不止。

? ? 而這張人人羨慕的供單，也會變成一樁賠本負債的買賣。

? ? 究竟該怎么辦？難道，真的要與金家合作嗎？蕭川在心底輕聲問著自己。

? ? 答案很明顯是否定的。

“唉～”長長的嘆息未及尾音，一個如夏日歡蟬般的聲音，便傳進了院子。

? ? 聶懷桑搖著他那把不離身的折扇，一邊得意洋洋的笑著，一邊跨步走進了書房?！笆捫?，多日不見啊～”

? ? 老掌柜認得此人，欠身行禮后，識趣的退出了書房。聶懷桑收起扇子，在客位落座，毫不見外的給自己沏了一盞新茶。

?

? ? 茶香蔓開，他抬眼看看蕭川，笑著說道：“供單之事我已聽聞，想來蕭兄近日應(yīng)該正在為棉花發(fā)愁吧？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使你蕭大少爺本事通天，沒東西也照樣不成了啊?！? ? ?

? ? 玩味的調(diào)侃，讓蕭川有種想把他踢出院門的沖動，將手邊的記檔推到一旁，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透出了一絲犀利。

? ? 聶懷?？闯鏊壑兄?，不疾不徐地甩開折扇，繼續(xù)說道：“你們苦尋的那批棉花，在我的手里?！?/p>

? ? 果然。

? ? 蕭川本就懷疑，這么一大批棉花，想要收購必定財力充實，而縱觀整個姑蘇，能有如此財力者，不過幾家。他遍尋無果，只會有兩種可能，一是已經(jīng)轉(zhuǎn)手，二就是被有心人刻意藏了起來。

? ? 只是蕭川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會是聶懷桑。

“嘿嘿，蕭兄，是不是特別驚訝呀？”聶懷桑挑著眉問道。

? ? 茶壺被輕輕拿起來，沁香的茶水緩緩倒入杯中。蕭川飲了一口，靜心等著他未說完的后話?！笆捫?，你我好兄弟。這棉花我一分都不留，全部都給你。不過...”

? ? 他頓了頓，勾過蕭川的肩背，掩嘴說道：“你作為兄弟...是不是也該對我說說實話呀？那日戲樓～”

? ? 猛然的一聲咳，蕭川直起腰，慌亂的眼睛躲避著聶懷桑探尋的眼神。

? ? 爽朗的笑聲自書房中壓抑不住的傳出。“好你個蕭川，原是我?guī)闳サ牧饣牵瑓s沒成想，你與這位雪公子竟還有如此緣分，這還真是～世事難料啊...”

? ? 折扇“唰”的一聲打開，聶懷?？粗@位好兄弟那難得泛紅的臉，不由得覺得好笑，湊前低聲說道：“若是他日蕭兄收了這位美妾，可別忘了請我這個大媒人吃杯好酒啊...”

? ? 后面的半句話，蕭川絲毫沒有聽見。而那一句“美妾”，讓這夏日正午的毒辣陽光，在心頭灑了一潑涼。

? ? 而停留在書房外的腳步，一雙細嫩的纖手，握皺了身側(cè)的繡花裙擺。

“菱花樓，雪公子?！苯瓍掚x在心里默念道。想來，之前的數(shù)次外出，應(yīng)該也是為了這個人。心頭的憤怒，一點點蔓延，讓那雙嬌艷的眼，蒙上了一層火焰。

? ? 熱烈的太陽將大地灼得滾燙，幽藍的天空下，一位背著行李包裹的青衣人，將懷中的入城牒文交給了城門的守衛(wèi)。

? ? 銳利的眼神自上而下地掃視著青衣人，最后，問出一句“蘇涉？”

“是。”青衣人欠身施禮。“正是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