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北回到上海以后，程蔓發(fā)覺孔令麒開始越來越會玩情調了。

自打民宿的房間里被他精心布置了讓自己表面上毫不在意、實則內心竊喜不已的一屋子玫瑰操作開了個好頭，似乎不小心解鎖了某種沉寂多年的封印，昔日這個無論是對暗示還是明示都免疫的傻小子，突然任督二脈就通竅了。

首先是在一次周末的俄餐廳吃完飯后，他又像上次那樣，借著現(xiàn)場的鋼琴展示了一把琴技。

在她聽得入迷的時候，一串拴了盛有求婚戒指吊籃的五彩氣球晃晃悠悠地飄到了跟前。

在整個餐廳顧客齊刷刷地注視下，他淡定地取出首飾盒，舉著氣球開心地走了過來。

“姐，這波‘告白氣球’送來的禮物怎么樣？”

她沒想到只會存在于偶像劇的戲份居然也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而且這氣氛營造得還真像那么回事。

“姐，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我相信你會是我這輩子最適合的靈魂伴侶。今晚我想認真地問一句，你愿意嫁給我嗎？”

這段話他竟然是用俄語說的，盡管聽上去還是有點蹩腳，但是從那雙充滿期待的小眼睛里，看出了面臨終身大事絕對的真誠。

“孔令麒，我愿意。”

那一瞬間，倆人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在眾人歡呼的掌聲中，他為她鄭重戴上了這枚專屬的鉆戒。

“各位見證人，我們訂婚啦！”

他攬著她激動地向周圍的道賀者揮手致謝，見慣了大場面的她忽然有了一絲害羞，戴著閃亮戒指的手揪住領子，把自己塞進了他的懷里。

回到家以后，她才有機會認真審視手上這份沉甸甸的驚喜。

晶瑩剔透的鉆石中間，竟然有一朵微雕的郁金香，如同純潔的雪中點燃的火炬。

放大鏡下花葉里的每一寸細節(jié)，都是經得起考驗的做工實力。

同樣精致的首飾盒夾層里，藏了一張小卡片，上面印著熟悉的潦草字體，一筆一劃地描述了其中的含義。

“永恒郁金 To My Dear 程蔓：

只屬于你，余生綻放在你的掌心里?！?/p>

那一晚，她臥在他的耳邊聊了很久。

從很早在俄羅斯的求學回憶，到上海多年的刻苦打拼，再到彼此的冤家了結。

盡管都是一些碎碎念，他還是撐著瞌睡的眼皮一直在聽和回應。

“小東西，謝謝你今天呈現(xiàn)給我的所有驚喜，我非常喜歡，也期待我們早日步入婚姻殿堂的正式時刻?！?/p>

她擱在他熟睡中輕微起伏腹部的指節(jié)上，舍不得摘下的愛情之心，在這片飽含真情的沃土上靜靜顫動著芽體。

神圣的婚禮舞臺上，倆人各自為對方賦予了執(zhí)手到老的光環(huán)。

“我宣布，你們從今天開始正式結為合法夫妻?，F(xiàn)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p>

她突然緊張了起來，平時已經是嫻熟的嬉戲打鬧，可現(xiàn)在畢竟是在這樣一個有著親朋好友的重大場面，還是有點放不開。

垂在婚紗裙上滲出汗水的手，被他跨到跟前伸出的柔軟掌心托住了。

“姐，放松一點，有我在呢?！?/p>

她仰起了臉，看著宛如民宿樓梯口尷尬碰面、此時卻交換了各自神情的他，慌亂的目光慢慢沉淀了下來。

準備好的手指握起了他的手腕，她開始主動迎了上去。

他也緩緩低下了頭，以掌護住她的臉頰，在若隱若現(xiàn)的指縫間，找到了她火紅的唇。

含苞待放的花蕾等到了辛勤工蜂叩響心門的美好時刻，開始毫無保留地將囤積已久的甜蜜釋放拋灑。

沐浴在與體溫同度的陽光里跳起采集舞蹈的工蜂，扇動的翅膀輕輕撩撥著瓣身，靈活的足尖不停變換著彈奏的步伐，觸摸著敏感的花蕊，如音符般流淌出沉醉的旋律。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臺下熱烈的叫好聲中回過神來，一點點睜開了意猶未盡的雙眼。

朦朧的淚花里，他柔情的眸中也閃耀著星光。

望著他又一次沾了大半個口紅的唇身，她淡淡一笑，用指頭拭去了他鼻頭上細密的汗珠。

“小東西，新婚快樂?！?/p>

“姐，新婚快樂?！?/p>

晚宴結束后回家的路上，酩酊大醉的孔令麒靠在車后座上睡得正香，已經換回輕裝的程蔓，在一旁忙著翻看今晚的各種拍照錄像。

微信群和朋友圈都是鋪天蓋地的祝賀調侃，一一應付下來已經讓她身心俱疲。

終于放下手機的一瞬間，她為這應酬的繁瑣嘆了口氣，扭頭看看身邊依然睡得無憂無慮的他，也忍不住枕在肩頭瞇上了眼睛。

好不容易把他叫醒下車挪進了屋里，他卻賴在臥室門邊上不肯進來。

“干嘛，你要睡門口嗎？”

他抬了一下惺忪的睡眼，咕噥了幾句聽不清的字眼。

程蔓也懶得管了，自個去里面的衛(wèi)生間簡單卸了妝。

等她回到床前，見他仍然懶洋洋地斜倚著門框在哼小曲。

“今晚這是喝到假酒了嗎，嗨成這樣？”

面對站到面前的程蔓，他仿佛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獨自傻笑著。

“孔令麒，你沒事吧？”

被捏住下巴強行喚醒的他總算聽見了，口齒不清地應了一聲。

“沒事，當然沒事，我清醒得很……”

她剛想反駁，他突然擠進來，一個反手將門關上，胳膊一伸把她堵在了墻角。

鼻息中呼出明顯淡去不少的酒氣吹得她心跳加速，然而和他對視半天一直沒有下文，頓時令她興致驟減，拎起他就往床上一扔。

估計是位置切換得太快，震得他的腦瓜子嗡嗡作響，仰面原地躺著直喘粗氣。

見他伸手去摸胡亂敞開了兩顆紐扣的領口，她趕緊打了一下手背。

“現(xiàn)在不行，等酒醒了洗好澡再說?！?/p>

然而他手指探入的，卻是襯衫上那方貼身的小口袋。

“姐，你耳環(huán)上的珍珠，在宴會拍照時蹭掉了……”

她愣住了，剛才卸妝時確實發(fā)現(xiàn)有一邊耳環(huán)少了點什么。

取過比他指頭上僅有豆大卻暖意更濃的熒光，她霎時覺得自己還是太粗心了。

她在他仍然發(fā)紅的臉上啄了一口，輕輕整理好了皺巴巴的衣衫，撫平了胸前留下的痕跡。

“謝謝，歇會去洗洗吧。我給你沖點蜂蜜水?！?/p>

婚后倆人還是要在各自的領域里為生活奮斗，一切依然是每天忙忙碌碌的打開方式。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家里有了另一個可以共進晚餐的聲音，被窩里也不再只有冷冰冰的獨守。

今年作家協(xié)會在全國一些城市舉行了暑期文學優(yōu)秀作品的展覽會，孔令麒特意邀請程蔓一起去看看。

上海的巡回展覽有好幾天，但是只有一天是專門買了講座的內場票。

看著座位號堪比C位的入場券，她迷惑不解。

“為什么單買這天的講座呢？”

“因為那天值得多聽一會?！?/p>

無論她怎么打破砂鍋，他就是不肯泄密。

終于等到展覽開始的那幾天了，雖然喧鬧的街上熱得像沸騰的開水，展廳里卻如同一座用文字堆砌起來的寧靜小島。

許多帶著孩子的人也前來感受閱讀的氣氛，休息區(qū)坐滿了捧著書本和平板的各類愛好者。

田爽也拿了一本《湯姆·索亞歷險記》到旁邊看起來，孔令麒陪著程蔓還在一排排設計精巧的書架間穿梭。

走到宋代古文試讀區(qū)，他貓下腰仔細盯著其中的一本，想拿又沒有馬上伸手。

另一只手替他抽出了猶豫不決的目標。

“《李清照集》？”

看看他略顯尷尬的表情，她微微一笑。

“要不要坐下來一塊讀幾篇？”

拉著他的手找到一處人少的地方坐定，輕輕翻開了有些不平整的書頁。

“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宋代女詞人，婉約派代表，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

這段獨白一下子把他帶回了半年前的那次密室逃脫的神秘光影。尤其是看到了生辰的甲子年二月初七，耳畔回響的卻是解鎖開箱的華容道拼圖聲。

見他注意力飄忽不定，她停了下來。

“還在為那件事生氣？”

“沒有……那時如果不是你帶著，我怕是要被埋在機關里了……”

“我也從那次經歷意識到了自己的教育方式有問題，所以我們并沒有誰輸誰贏。到今天你還在一點點告訴我怎么和孩子正確相處，出于禮貌和回報，我也應該用自己現(xiàn)有的能力彌補一下吧?！?/p>

他點點頭，主動加入了低聲誦讀的聲部。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

凄凄慘慘戚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雁過也，正傷心，

卻是舊時相識……”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如果說一開始還像是一個媽媽哄著兒子一起讀書學習，隨著越來越抑揚頓挫的合拍齊讀聲回蕩在角落，漸漸形成了一道耳鬢廝磨的大學情侶共同研究專業(yè)奧秘的并肩風景線。

他們還在投入地討論著書里的注釋，被抱著新書的田爽冷不丁響起的一句話喚回了現(xiàn)實。

“媽，我建議你們倆待會去買身漢服吧，這里都快給你們渲染成李清照的個人文學私塾了?！?/p>

程蔓如夢方醒，趕緊抬起頭張望，還真的有好幾個小孩子圍在附近，托著腦袋聽得正上癮。

孔令麒還沒有從字里行間的情景中脫離，只是形式性地擺擺手。

“豆豆，別著急，你媽在和我說書描繪涉及到《金石錄后序》的內容，我還沒聽完呢……”

“這有什么好聽的，她給你上課你不嫌累啊？”

他一臉茫然：“我為什么會嫌累？”

“當我沒說……你開心就好了?！?/p>

田爽沖程蔓亮了一下手里的書。

“媽，我要買這個?！?/p>

周圍的人陸續(xù)散開了，程蔓也掏出手機看看時間。

“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p>

“講完這段嘛?！?/p>

他黏著自己和書本的樣子令她不忍拒絕，只得長話短說匆匆收尾。

晚上洗漱后，孔令麒還抱著那篇《金石錄后序》窩在床上讀著。

收拾好自己的程蔓從衛(wèi)生間出來，湊過來一瞧：“還在刷呢？”

“是啊，我覺得很有意義呢?！?/p>

“具體聊聊?！?/p>

“這雖然是一篇她對人生之前幾十年起伏整理的回憶散文，但是從自己和丈夫早期平靜快樂的生活和后來官場上的動亂，見證了時代的興衰。特別是你白天和我繪聲繪色展開敘述的那幾個重點時期的故事，感覺不管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能在一個世界有共同語言，攜手面對事業(yè)還有家庭上的種種喜怒哀樂，先不說結局如何，至少過程是值得的。”

“挑重點說吧，你想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對不對，就感覺和我們之前和現(xiàn)在的經歷有一點像……”

“放心了，只要你認真經營好多比，別再一直用過于簡單感性的心態(tài)闖蕩市場，日常收斂一下那些小心思，我們還是會繼續(xù)走得更遠的?！?/p>

“哪些小心思？”

“現(xiàn)在還不肯把那張票背后隱藏的彩蛋告訴我嗎？”

“明天就會揭曉了，不急……”

第二天展覽的作品，大多數(shù)是現(xiàn)代文學，給程蔓有了一種走進大學閱覽室的感覺。

莫言、巴金、老舍、曹禺……這些上學時就經常打交道的作家，如今拂去了將近一個世紀的塵埃，重新來到桌前的臺燈下，攤閱起他們記錄動蕩黑暗又坎坷不平的歷史冊集。

當內場的講座宣布觀眾進入后，主席臺上方一道顯眼的橫幅吸引了她的目光。

“《平凡的世界》專場解讀講座——暨路遙先生逝世30周年?！?/p>

她眼角不由得熱了起來，卻只任他拉著自己像昨天那樣乖乖坐下。

田爽在旁邊臨時補看起這部作品，竟也慢慢放不下來了。

臺上的教授圍繞路遙的生平、創(chuàng)作背景以及書中各角色的人物性格娓娓道來，讓倆人好像都同時穿越到了最初開啟這部長篇小說的時光之旅。

畢竟皆是苦難里踽踽獨行的夢想家，在一次次折翼墜落又爬起展翅的泥濘中自我成長。

彼此身上都有表面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外套，其實不過是為了掩蓋住早已傷痕累累的軀體而已。

出生自帶的孔氏頭銜，當下無畏的女王霸者，歸根結底本質并沒有太大差異，只不過是從淺池中徘徊不定的游鯉，終究靠自己躍上了龍門的階梯。

散場的觀眾三三兩兩走了出來，田爽提著新書忙著打卡今天的閱讀朋友圈，孔令麒則牽著程蔓在走廊上活動腿腳。

“姐，今天的講座怎么樣？”

“很好，連我以前自己看書留下的疑惑都解開了。你怎么知道這里會有路遙的專場呢？”

“之前是發(fā)現(xiàn)只有北京場，后來我和那個教授商量了一下，請他們加一場上海的。畢竟這個國際化城市也需要自己的文化熏陶啊，從老上海打拼至今的普通人，同樣是千千萬萬值得去回顧的平凡英雄不是嗎？”

“最重要的，他還是你最喜歡的作家呢?！?/p>

她挺感動，駐足握住了他溫熱的手心。

“你總是記得這些小事……”

“這不是小事，只要你開心就是大事。我也要讓自己頭上這個的姓名副其實，別人想起我都叫我孔大少，可是我現(xiàn)在想當孔公子，雖然暫時還做不到滿腹經綸，起碼印象不會太差。”

“做最適合自己的樣子就好了，你父親的冷血并沒有遺傳到你的骨子里，你依然是那個待人溫潤如玉的大公子啊?！?/p>

“這半年來你更像是一劑小火慢燉的良藥，一點點把帶有溫度的情調熬制好，替我調理排出了潛藏體內多年的寒氣?！?/p>

“都說在身上戴玉可以讓人氣質變得更沉穩(wěn)有活力，而玉也會因人的正確保養(yǎng)呈現(xiàn)得愈加晶瑩通透?！?/p>

“我想，就憑這個互相成就的狀態(tài)，你已經是我心里如玉的公子了?！?/p>

“謝謝你的肯定。姐，之前是期待過你帶來能不斷鞭策我前進的皮鞭，現(xiàn)在就換成開鑿璞玉的錘子吧，我需要把血脈里積累的更多內力疏通釋放，讓自己的靈魂得以升華?！?/p>

“行，我會好好打造你這份無價之寶的?！?/p>

假如說這一年的春天是在婚禮的幸福時光中揭幕，那么又一年到來的春天，是飲下了另一種溫度的冰糖蜜水甜入心間。

“3月去阿爾卑斯山滑雪？為什么？”

程蔓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舉起旅行地圖的孔令麒。

“因為那個時候，是阿爾卑斯山一年里的最佳滑雪時間?！?/p>

“上個月過年回亞布力，已經滑過雪了啊。”

“那不一樣，只是假期娛樂一下而已，這次有其他含義?！?/p>

“說來聽聽?！?/p>

“首先，我們結婚一周年紀念日快到了，我想用一次旅行來慶祝?！?/p>

“這個說得有道理。還有呢？”

“滑雪的時間定在3月14日，那天是白色情人節(jié)。白色既是雪的顏色，也是歐洲文化里純潔高貴愛情的象征，況且這一天還有期盼幸福的寓意。在這個日子去是一個絕對不會錯的選擇！”

“所以你過年時拼命讓我學滑雪，是專門等著這次的出游嗎？”

“不止，我想讓你每一年都在世界各地最美的雪地里，盡情享受到來自我滿腔似火的愛意?！?/p>

“你都安排好了？”

“只缺一個雪王后了?！?/p>

“行吧，準奏。”

“萬歲！領旨！”

飛機降落在瑞士蘇黎世機場后，倆人一出來就被厚重的寒氣凍得不輕，趕緊火速轉移陣地前往目的地——采爾馬特小鎮(zhèn)。

這個地方坐落在瑞士與意大利邊界的山中，位置還是比較偏僻，但沿途幾個小時的火車，讓人幾乎把整個瑞士的風景盡收眼底。

靠在窗前眺望遠方的程蔓，想起了這兩年也是這樣循著家鄉(xiāng)的鐵路，從平原上蜿蜒繞回了那個煙火氣十足的小山村。

瑞士的自然環(huán)境出名地美，一路上掛滿霧凇的森林和積雪的山脈，電影動畫氛圍感的村落，在高架橋上如過山車般起伏穿梭著閃現(xiàn)，每一幅畫面都是不舍得錯過的人間仙境。

同樣伏在桌面盯著手機架在窗口拍攝的孔令麒，不經意間開了口。

“姐，有沒有覺得現(xiàn)在很像我們上次坐動車回亞布力的場景??？”

“對啊，也是去一個隱藏在雪山下的小地方，不過各有各的特色?！?/p>

“忘了問你了，黃家屯的生態(tài)農場，最近的情況怎么樣了？”

“噢，村長后來聯(lián)系過我，現(xiàn)在已經有一些開發(fā)商對那里感興趣了，只是還在前期考察。”

“希望他們都能利用自身優(yōu)勢，把當?shù)亟洕M可能拉動起來吧?！?/p>

馬特洪峰山下層層疊疊的小屋很像玩具，和國內一些靠山的村莊分布相似。

幸好是提前訂好了酒店，看著一部分好不容易轉車過來滿鎮(zhèn)轉悠卻沒法落腳的背包客，程蔓覺得冷風中的他們有點可憐。

孔令麒整理著不同行程的裝備，瞅了一眼立在窗邊出神的程蔓。

“姐，你累嗎？可以先歇會，我們明天去滑雪。”

“沒事，我就喜歡看這種歐式的風景。”

他停下手里的活，也挨了過來。

“確實很好看。有沒有想過把東北毗鄰的鄉(xiāng)村進一步打造成類似的文化旅游區(qū)？”

“什么時候你的思路變得這么活躍了？”

“我一向對市場很敏銳，東叔都知道。”

“近年來是鄉(xiāng)村發(fā)展的主潮流，如果我們能做好，也算是一種順應時代的公益吧?！?/p>

“那我們回去抽空再研究研究?！?/p>

倆人在客廳沙發(fā)上坐下，喝起了服務員剛送來的熱巧克力。

“姐，房間溫度還行嗎，有沒有太冷？”

“可以了，挺熱乎的。”

“明天你想怎么玩？這里是專業(yè)的滑雪場，項目和難度和亞布力都不一樣呢?！?/p>

“別整太復雜的就行，我們還要回去工作，安全第一?！?/p>

“這個沒問題?！?/p>

冬天的歐洲果然天黑得快，才四點多外面已經暗下來了。

小鎮(zhèn)上亮起了零星的燈光，街道也開始熱鬧了。

倆人挽住對方的胳膊走在碾磨得結實的雪地上，瀏覽著沿途的一家家商店。

這條僅有一個運動場長短的主干道并不用花費多少時間就能逛完，但是每一間屋子內外都裝飾了鮮花等綠植，磚木結構的傳統(tǒng)風格確實有老街的味道。

鎮(zhèn)上基本的生意以體育用品和紀念品為主，所以倆人就當是去散了一會步，最后還是拐回酒店來吃了晚餐。

香郁的奶酪火鍋搭配風干牛肉加葷素拼盤，輔上熱紅茶和櫻桃酒，在這個冬意尚濃的季節(jié)里吃起來分外美味。

在又嘗到了一個健康長壽國家的經典飲食后，讓程蔓再次反思起自己持續(xù)多年的素食習慣，是否真的需要調整了。

孔令麒倒不是很在意這些，只是盡量挑出其中新鮮的菜品往她那邊推。

等到他們熱氣騰騰地吃完來到門口，外面的雪已經下得很大了。

風中夾雜的雪粒沾了孔令麒半個腦袋，他下意識揪住圍脖遮嚴鼻子。看看旁邊也在哆嗦的程蔓，趕緊替她攏好背上的披肩。

“姐，還能堅持嗎，不然我們明天再去……”

“不，我現(xiàn)在就想去……”

“好吧……”

他轉身去大廳里又端了兩杯酒出來，和她一前一后仰面飲盡，帶著從胃里涌上的暖意，抱過她再次踏進了號叫的風里。

原來是下午逛街時，孔令麒在一家腕表店看中了一款手表，恰好程蔓也很喜歡。

但是看到價格后，他裝作不在乎地將她帶出去了。

然而他眼里的渴望是騙不了人的，對于講究速戰(zhàn)速決的程蔓來說，這點事沒必要拖到明天。

老板還沒打烊，抬頭看到他們兩個進來，似乎一點不意外。

“您好，我們想再看看下午那款手表?！?/p>

熟悉的白金色澤在柜臺上閃耀，孔令麒這次是真的挪不開眼睛了。

這是皇家橡樹系列的萬年歷腕表，功能齊全，設計也簡潔大方，況且當初為了答應村長，舊表送出了就一直沒拿回來。

不管怎樣，這個空必須得填上。

瑞士生產的手表質量可是世界頂級的，程蔓翻來覆去檢查了幾圈也沒發(fā)現(xiàn)瑕疵。

“戴上試試看吧？”

他強忍住內心的喜悅，馬上應聲去摘手套。

在她手心捂暖的表身，小心翼翼地系上了他有些顫抖的手腕。

那一瞬間，CEO的氣場就顯示出來了，還襯托得皮膚格外白凈。

也許是手上太久沒有戴過這些飾品了，捧著分量十足的左手，他沉默了半天沒吭聲。

“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喜歡嗎？”

“不，我很喜歡……”

“那就要這款了?！?/p>

程蔓付完款拿著發(fā)票回來，見他還在專心貼耳聆聽著指針的動靜。

為他重新戴好手套，仰起臉望著他仍含淚水的雙眼輕輕一笑。

“這個就算是我給你的訂婚禮物了。雖然晚了點，但是我想它會一直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所有溫馨時光……”

回酒店的路上，他戴著戒指和手表的左手，緊緊牽著她舍不得松開。

室外的按摩浴池里，兩個沉浸在霧氣騰騰的熱湯中閉目養(yǎng)神的人在低聲交流。

“小東西……”

“嗯？”

“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在民宿泡溫泉的經歷了。”

“你也泡過？什么時候？”

“就是從山下坐拖拉機上來差點被凍死的那天。”

“這個我怎么不知道？原來我們那么早就……”

看見程蔓犀利的眼神，他趕緊噤聲轉移話題。

“大冬天泡個溫泉確實不錯，就是民宿那里的條件還很有限，不懂現(xiàn)在有沒有改進過……”

程蔓端著盛有香檳的杯子，朝孔令麒靠近了一步。

“小東西，如果在國內真的有一個能讓你實現(xiàn)釣魚滑雪夢想的地方，你會感覺怎么樣？”

“真的嗎？在哪呢？”

“現(xiàn)在還是假設，當然在還沒有的時候，我們有機會還可以繼續(xù)出來看世界?！?/p>

“我倒要求沒那么高。只要能待在你身邊，雪帶喜歡的人去滑，魚為心愛的人所釣，在哪里都是夢想的天堂?！?/p>

“行，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兩只高腳杯隔著中間的霧紗輕觸彼此，又分別將微暖的暮光飲下心田。

他慢慢放下酒杯，為她拉好身上包裹的浴巾后，攬著她的肩膀重新斜躺在陣陣冒泡的池壁上。

頭頂?shù)奶齑巴?，雪花仍然在紛紛揚揚地下著。

“姐，都說下雨天容易想起往事，還是傷心的那種。可是現(xiàn)在是下雪天，我想起的是那晚甜蜜的表白伊始?！?/p>

“是啊，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雪天原來可以如此美好?！?/p>

“第一次滑雪的時候我就說了，那是因為我沒出現(xiàn)。以后的雪簾就是我們今生表演的舞臺大幕，有雪的地方，就是我們這對白天鵝的專場?！?/p>

“你這土味情話庫存是越來越豐富了。”

“不，這些情話都是從天上來，融到你心里，應該叫雪味情話?！?/p>

她笑著撩起一捧剛翻滾到水面的氣泡，輕輕覆蓋在他的懷里。

胸口跳動的頻率震裂了簇擁的泡體，陸續(xù)釋放出的輕微酥麻感逐漸擴散到心里，令他享受地閉上了醉意朦朧的眼睛。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