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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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第一輪總復(fù)習(xí)，轉(zhuǎn)眼就到了春天。初三之后珈樂回家更晚一些，貝拉不想她空著肚子一路騎車回來，每天多給她花銷，回來之前稍微吃點(diǎn)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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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常理，孩子這個(gè)時(shí)候最難熬：青春期的姑娘心思多，備戰(zhàn)中考?jí)毫τ执?。要是家里大人再發(fā)個(gè)難，日子好過不了。不過，不知道是貝拉離更年期尚遠(yuǎn)還是珈樂天生就懂事，母女倆沒有這樣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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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們不如以前交流那么多了。之前回家貝拉還守在飯桌邊兒看看電視、飯后陪珈樂一起收拾廚房；現(xiàn)在她一推門兒，客廳里的燈全是滅的。飯菜在鍋里，菜色上不如之前花的心思細(xì)膩。珈樂有時(shí)候借著回房偷偷往貝拉房間里瞄一眼，只看到她聚精會(huì)神地盯著手機(jī)屏幕、眉頭緊鎖；若是敲門，貝拉好一會(huì)兒才來應(yīng)，臉上魂不守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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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鑰匙放在餐邊柜上，自己打開燈、去廚房端出晚飯。她并不太在意鍋里有什么，只是送進(jìn)嘴里的東西，總讓她擔(dān)心貝拉的狀態(tài)。吃過飯她不急著洗碗，去敲敲貝拉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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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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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節(jié)輕輕落在門板上，聲音不大，可她知道貝拉聽見了。她靜靜地等了一會(huì)兒，房門這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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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你回來了…什么時(sh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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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最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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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的睡衣有個(gè)淺淺的口袋，她下意識(shí)把手機(jī)插進(jìn)去。屏幕還沒熄滅，有微光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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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怎么…哭哭累不累？趕快吃飯吧，都在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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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累。是不是媽媽工作太累了？要不要請(qǐng)假休息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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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校服是藏藍(lán)色的襯衫，珈樂習(xí)慣把袖子挽起來，抱著胳膊，像個(gè)小大人兒。貝拉摸摸她的短發(fā)，什么也沒說。可是她受不住，受不住紫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關(guān)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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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沒事…就是，就是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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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媽媽先去洗澡，我把家里收拾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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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看看自己房里，比平時(shí)要亂，地上也有一層薄薄的塵土。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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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專心復(fù)習(xí)吧…一會(huì)兒媽媽自己收拾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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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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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一點(diǎn)半，她把課本、文具放回書包里，聽見貝拉的房間里有些響動(dòng)。是擦拭床頭帶得床架微微作聲、是收縮桿那頭拖地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輕響，間隔少許，又聽見洗衣機(jī)開始鬧騰。有什么東西碎了一角，碎在珈樂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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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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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你能不能幫我去小賣部買點(diǎn)兒喝的。你喝什么我喝什么。我留下幫她們拖個(gè)地，一會(huì)兒校門口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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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別太晚了，路上黑，不好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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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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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讓大家多少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是紫色的雙馬尾依然精神地綁在她的腦后。如果少了晚晚，不知道每天要怎么笑出來。向晚自己其實(shí)壓力也不算小，不過她知道珈樂家里不容易，從來不讓她看見自己沒精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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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乖乖地站在校門口，手里拿著兩瓶常喝的樹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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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晚嗎？在等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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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怎么有空來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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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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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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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春天此時(shí)也沒了光亮，就和前一天晚上一樣?？墒秦惱哪樕嫌泄饬?，像母親，像姐姐，像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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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怎么…晚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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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候不早了，我讓晚晚先回家了，免得人家父母擔(dān)心。喏，人家給你帶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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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上，母女兩個(gè)并肩同行已經(jīng)不能說是一大一小了，珈樂將將要和她一邊兒高了。貝拉幫珈樂背著書包，珈樂推著自己的車。十字路口該要左拐，可是貝拉挽住珈樂的胳膊，示意陪她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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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五，哭哭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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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沒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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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好~家里沒做飯，我?guī)Э蘅蕹鋈コ砸活D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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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校附近有個(gè)規(guī)模不大的小商場，幾家小鋪?zhàn)淤u小吃，便宜、口碑好，學(xué)生家長都愛吃。說是出去，其實(shí)也就是去這里買些零嘴。母女倆對(duì)這里挺熟，轉(zhuǎn)一圈兒快得很，東西全放在珈樂的車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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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夜晚不冷不熱，偶爾夜風(fēng)拂面，雖然打個(gè)寒顫，卻舒服得很。走回小區(qū)附近的時(shí)候，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散了，散進(jìn)每家每戶，把夜晚留給她們。貝拉說，想去公園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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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公園多少年沒有變過。說是公園，只是有些綠植、花草，有一兩個(gè)健身器材罷了。好在那一副秋千一直沒動(dòng)，雖然家里有小孩子的家長說太危險(xiǎn)不愿意讓孩子上去，可是這對(duì)母女，一坐就坐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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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少見地給自己買了一杯奶茶，看著珈樂從袋子里拿出方才買來的小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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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干嘛老盯著我看，我要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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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再不看等哭哭長大了沒得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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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gè)腳丫夠不到地上的女孩兒，盤起腿，微微懸空，任夜風(fēng)推著，輕輕地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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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跟我說實(shí)話，你最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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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近媽媽有點(diǎn)兒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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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綁著的紅色頭繩，在無光的夜里更顯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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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jī)構(gòu)最近運(yùn)營狀況其實(shí)不太好…學(xué)生呢，越來越少了，來我們這兒肯堅(jiān)持走特長的也不多了…大家都不容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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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吸管插進(jìn)杯身，輕輕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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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月工資還能開出來…下個(gè)月，就懸了。媽媽最近在忙這個(gè)事情，還好，媽媽年紀(jì)不算大，從頭來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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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僅僅是成年人故作堅(jiān)強(qiáng)的笑。那是一個(gè)母親的承諾，是天是地，是這個(gè)家的一切。她總是在笑，彷佛之前的彷徨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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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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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事情不用哭哭擔(dān)心，媽媽能處理好，哭哭專心學(xué)習(xí)就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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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不敢說自己沒有在珈樂面前哭過。受傷、受委屈，掉眼淚都在自己孩子面前，可她就是不想哭，不想在珈樂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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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總苦了哭哭…跟著媽媽沒過過好日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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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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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跟著媽媽，天天都是好日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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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藍(lán)色的衣袖忽然格外的清晰，貝拉的身子開始微微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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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媽媽不能哭了，想哭就哭，媽媽也可以當(dāng)哭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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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低頭，以前額抵住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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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媽媽不能一直哭哦…不然我也想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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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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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輕微的啜泣，可是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她們都覺得是對(duì)方哭了，于是拼命忍住淚水，不給對(duì)方增加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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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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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長大了不能像媽媽一樣，這么沒出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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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媽媽沒出息。我長大了就要像媽媽一樣，遇見的每一個(gè)人，都夸我像媽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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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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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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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