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飛過一只孤雁。

茫茫大海中，一個披風男站在一艘小船上，手持船槳，緩緩地劃著。

劃著劃著，他轉過頭來向后看了幾眼。

幾條小魚蹦出了水面，他重新看向前方，漸漸停止了劃槳，逐漸放松下來。

一陣風吹過他的臉頰，將披風帽掀了下去，露出了頭上六根微微抖動的毛。

他看向海面，那兒映射著自己的臉，寫滿了對未來的迷茫。

他放下了船槳，掏出了一個面具并仔細觀察著，面具上赫然印著一個“囧”字。

他看了許久后，準備把它戴上，但眉頭隨之一鎖。

“戴上之后，會如何呢？”

他最終還是放下了面具，把它放到船板上，用后腦勺靠著它躺了下來，逐漸閉上了眼睛，任由小舟漂蕩。

或許，只有在孑然一身時，人才會露出他最真實的一面吧。

?

彈指間，一顆彈珠光速沖向大物的身體，在一剎那，巨大的沖擊波仿佛要吞噬周圍的一切。

他被巨大的波流裹挾著，頭上的六根毛在瘋狂擺動著。

隨即，他仿佛被大物吸引，墜了下去......

?

他突然睜開了眼，在船上坐了起來，黏在后腦勺上的面具掉在船板上，發(fā)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剛剛那是......”

他轉頭看向面具，但面具毫無回應。

看了許久，他轉頭看向前方。

視野中，豁然出現(xiàn)了一大片綠色，在海面上留下波光粼粼的倒影。

“這么快，發(fā)現(xiàn)陸地了?！?/span>

他迅速起身，拿著船槳劃了起來，在水面留下了道道波紋。

?

隨著視野越來越清晰，他隱隱約約注意到，有幾股煙從綠色中冒出，而海陸交界處是一片金黃。

再近一點，他還觀察到了另一艘獨舟，也在向大陸方向劃去。

“他也是漂泊者么?！?/span>

漸漸的，煙氣愈發(fā)清晰了。

“不對，那是......”

一個碼頭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而綠色大山深處，還能看到幾輟灰色，煙氣就是從那兒發(fā)出的。

他眉頭一皺，又轉頭往后看了一眼，依舊是茫茫大海。

他又看向碼頭，那艘船正在向碼頭處移動。

他便輕微調轉了方向，朝著遠離碼頭的沙灘處劃去。

?

海灘上，一個女孩跑，一群男孩追，他們都插翅難飛。

“把它摘下來看看唄！”

“不要！”

不遠處的一群女孩難以理解地看著他們。

“真搞不懂誒，他們居然對萌兒的蝴蝶結這么感興趣?！?/span>

“你不好奇嗎？她從沒把它摘下來過誒?！?/span>

她們又往那邊看去。

萌兒已經停了下來，大口喘氣，而男生們步步緊逼。

“你，你們別過來！”

萌兒頭頂上的兩根觸手揮舞了起來。

“哈哈哈，你看她好逗啊——”

男生們哄堂大笑起來，女生們則紛紛搖頭。

“果然，他們就是為了看這個啊?！?/span>

?

“我打漁回來嘍！”

眾人的目光一齊向碼頭望去，一個女生驚喜地叫道：“是阿界叔！”

只見阿界把船靠在了碼頭邊，在船板上提起一麻袋子的魚，費力地搬到了碼頭上。

隨后他解下了套在船上的鐵索，將船固定在木樁上。

“阿界叔！”

他回頭一看，孩子們都朝他奔了過來，連忙揮揮手。

“小心點，孩子們！別掉水里去了！”

孩子們踏上了碼頭，木板發(fā)出了吱呀呀的聲音。

他們都圍在麻袋周圍，阿界將袋子扯開后，他們都瞪大了眼睛。

“好多的魚啊?！?/span>

“阿界叔，你是把海里的魚都抓來了吧？”

阿界則笑了笑。

“哪有，大?？杀饶銈兿胂蟮囊蟮枚啵锩娴聂~更是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

他又朝遠處孤零零的萌兒望去，她顯得局促不安。

他便徑直走到她面前。

“萌兒，給你看個東西?！?/span>

說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

“好可愛??！謝謝阿界叔！”

萌兒開心地接過了小魚，盯著它看了看。

看著看著，她眨了眨眼，跑到海邊，將小魚拋入了水中，它很快游走了。

阿界看著她的舉動，笑了笑。

“這要是給他們拿到了，保準會留著當寵物養(yǎng)?！?/span>

萌兒也看了看阿界叔。

“我只是覺得魚兒有點可憐，就想把它放走?！?/span>

“魚本來就是給人吃的啊。”

阿界看了看碼頭。

“你這么可憐魚，為啥還吵著想出海呢？”

萌兒也看向碼頭。

“阿界叔，我不是為了打漁而出海。”

“那是為了啥？”

“為了這個?！?/span>

見萌三指了指背上的蝴蝶結，阿界托了托腮。

“你是想去海外，買一條更好的蝴蝶結？”

見萌三搖搖頭，阿界笑了。

“唉，你們小孩的心思我可真猜不透啊?！?/span>

“也不是全部哦，阿界叔。”

“什么意思？”

見阿界一臉不解，萌三指了指碼頭。

“你看，他們的就心思完全表現(xiàn)在行動上了?！?/span>

阿界看過去，只見孩子們都在袋子里捉魚，魚也一條條蹦了出來，在木板上翻滾著。

他連忙跑過去，踏上了碼頭。

“孩子們，這些魚是用來吃的，不是給你們當寵物玩的！”

萌兒攤攤手，也跟著走上碼頭，幫著阿界叔撿魚。

?

“你們看，我的新寵物多威風啊！”

一個大男孩抱著一條大魚，得意地展示給其他人看。

殊不知在下一秒，魚就從他手里滑落，蹦跶著跳到了萌兒的旁邊。

萌兒剛把魚撿起來，男孩就來到他面前。

“這是我的，快給我。”

其他孩子紛紛看起熱鬧。

“這下有好戲看了?！?/span>

“他們誰會贏呢？”

萌三斜著眼，打量了男孩一番。

“萌兒，你真是幫大忙了?！?/span>

見阿界提著麻袋走過來，男孩嘖了一聲，與萌兒擦肩而過。

突然，他伸出手來，準備拿掉萌兒的蝴蝶結，這一動作立刻被萌兒的余光捕捉到。

“別想得逞！”

萌三伸長觸手，接著一個轉身，把觸手甩到了男孩的臉上，他一個哧溜就往后摔去。

萌兒則沒站穩(wěn)，手里的魚甩飛了出去，她隨即摔下木板，掉進了水里。

“萌兒！”

阿界叔趕忙跑過來，焦急地看著水面上的泡泡。

?

水中，萌兒拼命地掙扎，周圍的湍流仿佛要將她吞噬。

忽然，一切仿佛變得靜謐了起來。

她緩緩睜眼，自己沉浸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

那是一條豎直的水道，下方的水不斷推著她往上移動，而散發(fā)光亮的出口也離她越來越近。

接觸到出口的一剎那，她猛然驚醒，在木板上坐了起來。

“萌兒，你沒事吧？”

阿界蹲在她面前，一臉關切。

其他孩子則圍了一圈，議論紛紛。

“你看到了吧？阿界叔是抓她辮子拉上來的?！?/span>

“蝴蝶結咋沒掉呢，真可惜。”

萌兒斜著眼盯著他們，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大男孩臉上。

大男孩明顯不自在，他抱起臂來。

“你贏了，我不該打你蝴蝶結的主意?！?/span>

說完，他轉身就走。

“走吧，沒啥好看的?！?/span>

其他孩子也跟著離開碼頭，到別的地方玩去了。

?

碼頭上又安靜了下來。

阿界起身，將手伸向萌兒。

“我扶你起來吧?！?/span>

萌兒沒有伸手，而是雙手撐地，踉蹌著站起身來。

阿界見她沒事，便背起了麻袋。

“走，我?guī)闳ユ?zhèn)上沖個水?！?/span>

萌兒卻將目光看向碼頭上的船。

阿界見她還對船念念不舍，便搖了搖頭。

“萌兒，你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嗎？”

萌兒看著水面，又仰頭看著阿界。

“萬一在海上時，你也掉到水里去，我就更難救你了。”

見萌兒微微低頭，阿界放下麻袋，又蹲了下來，伸出了小拇指。

“等你再大一點，我會帶你出海的，咱們拉勾?！?/span>

萌兒猶豫了一會兒，也伸出了小拇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不遠處，孩子們看著阿界背著麻袋，帶著萌三往鎮(zhèn)子走去。

“我看到了，阿界叔跟萌兒拉了勾?！?/span>

“我也看到了?！?/span>

“要不要告訴明兒？”

“算了吧，你還想不想玩明兒的大風箏了？”

“是啊，告訴他的話，他會傷心的。”

?

岸邊，披風男撐著魚竿，打量著在魚線上來回擺動的大魚。

他把魚取了下來，聞了聞，眉頭一皺。

?

萌三皺著眉頭，跟在阿界后面。

“萌兒，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呢？他們就是好奇而已。”

萌兒抬起頭來。

“可他們也學西木老師，說我頭上的是辮子?！?/span>

“有一說一，看著確實像辮子?！?/span>

見萌兒難過的模樣，他連忙往前看去。

“不說了，咱就到了?！?/span>

穿過林間小道，他們再次踏入了陽光里。

出現(xiàn)在眼簾的，是大片的農田，三三兩兩的石瓦屋，尤為顯眼的是那一塊巨石。

?

這是一座位于盆地的小鎮(zhèn)，四面環(huán)山，只有東部地勢較平，得以與海岸通路。

小鎮(zhèn)整體呈環(huán)狀，外圍是農田和低矮的村房，內圍是稍高的水泥房，而巨石則處于小鎮(zhèn)的正中心。

?

他們在田間小道上走著，路過一排排站滿了麻雀的稻草人，與向小道傾斜的水稻擦邊。

“阿界！打漁回來了？”

見一個農民探頭打招呼，阿界笑著揮了揮手。

“是啊，今晚帶你家老小，都上公共食堂吃魚去！”

“好嘞！托你的福！”

他們穿過了田野，路過幾座村房。

幾個老人正湊在一起聊天，阿界便湊了上去。

“前輩，你們最近身體還好吧？”

老人們一看是阿界，紛紛打起招呼。

“是小阿界吧？眼老花了，都快看不清了?！?/span>

阿界笑了笑。

“這個你們甭?lián)模龝旱芥?zhèn)上的食堂來，今天魚下肚，明日老主顧！”

“呵呵呵......”

“好好，就聽你的哈，今晚肯定得給面子?！?/span>

?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了鎮(zhèn)子里。

兩個鎮(zhèn)民迎面走來。

“喲!你這是打算把魚送到哪兒去呢？”

“菜市場嗎？”

阿界停下來，笑了笑。

“我要送到公共食堂去，今晚你們也來搓一頓唄？”

那倆人面面相覷。

“隨你吧，我反正覺得可惜了。”

“明明是個掙錢的法子?！?/span>

說完，他們就跟阿界擦肩而過，走了。

萌兒看著他們遠去。

“萌兒，走了?！?/span>

“來了?！?/span>

?

走著走著，阿界和萌三來到了巨石下面。

這是一個較為空闊的區(qū)域，鎮(zhèn)民刻意將房子建在了離巨石較遠的地方。

阿界仰頭看了看巨石，目光變得虔誠起來。

他放下了肩上的麻袋，微微低頭，兩掌并攏，身體微微前傾。

“鎮(zhèn)石保佑，今年不要洪災，大的小的都不來......”

萌兒仰頭看著阿界，又看了看鎮(zhèn)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蝴蝶結。

?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萌兒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

阿界也跟著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萌三。

“阿界叔，這不是去你家的方向吧？”

“是啊，咱現(xiàn)在是去食堂。”

萌三的眼睛一下子斜了起來。

“你要去我家沖水？”

“對啊?！?/span>

阿界笑了笑。

“我先把魚放到食堂的廚房里去，再帶你去我家沖水?！?/span>

“不要，西木老師會在那兒的?！?/span>

界明愣了一下。

“那萬一他不在呢？”

見萌三猶豫了，他笑了笑。

“他不僅是你們的老師，還是來咱鎮(zhèn)開展扶貧運動的方派干部呢，別看他對你們挺嚴肅，遇見咱鎮(zhèn)的居民，見哪個不笑？”

?

食堂的廚房里，西木在來回踱步。

廚房里一應俱全，水槽，爐灶，調料，大鍋，鍋鏟，燒火用的木材，還有剛進的各種食材。

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把錘子和一把鐮刀靜靜地靠在墻上。

西木時不時地停下來，掏出教學大綱看看，然后收起，繼續(xù)踱步。

“老師，我把木頭都搬過來了?！?/span>

阿界的兒子界明搬著一大塊木頭走進廚房，把它堆在柴垛里，擦了擦汗。

“辛苦了，明兒。”

西木仍然在來回踱步，他停下來看向窗外。

“怎么還不來呢？”

西木依然看著窗外，望向那塊鎮(zhèn)石。

“真是一群死腦筋，就不能改改么?！?/span>

看著看著，他嘴角一揚。

“干脆和明兒你們一樣，我也給他們上上課吧。”

他轉過身來。

“明兒？”

他眉頭一皺，往腳下一看，水已經漫過整個屋子的地板了。

“臥槽！今年洪災來得這么快？！”

他下意識地往靠墻的錘子和鐮刀跑去。

?

就在這時，阿界扛著麻袋走進廚房。

“領導？”

西木的身體尷尬地定格在那一動作上。

“阿界，你回來了？”

阿界看了看打開的水龍頭，笑了起來。

“領導，您咋又忘記關水了？”

西木這才注意到水龍頭，立馬恢復了姿勢。

跟著進來的萌三看了一眼西木，就后退著離開了廚房。

?

“奇怪，這水龍頭不是我開的。”

西木關掉水龍頭后，托起腮來。

“難道是明兒？”

倆人四處環(huán)顧，也沒看見明兒的身影。

阿界撓著頭，苦笑起來。

“真不好意思，領導。我平時也沒咋管教，只能煩請您去開導開導他了。”

西木搖了搖頭。

“你要知道，父母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span>

阿界點點頭。

“那我現(xiàn)在就去管教他?！?/span>

“哦？你打算用什么方式呢？”

阿界看了看手里的麻袋，想了想。

“要不把他裝麻袋里，再嚇唬說要喂魚？”

“粗獷了點，但我喜歡?！?/span>

倆人笑了起來。

?

門外的萌三聽到笑聲，悄悄探出頭來，隨后又縮了回去。

西木定了定神，他又踱步起來。

“方法你是有的，可真要實施的話，估計得讓明兒自己進麻袋了?！?/span>

“那怎么可能，他的性子咱都清楚。”

說著，阿界把袋里的魚一股腦地全倒入水槽中。

“啊——”

沒等倆人反應過來，明兒直接從水里蹦了出來，正好鉆進了敞開的麻袋里，滾落在地上。

“明兒！”

阿界連忙上前扯開袋口，只見明兒蜷縮著，全身是水。

“爸，爸爸？我在練習憋氣呢?！?/span>

阿界搖搖頭，把袋子提起。

“爸爸，你干嘛??？”

“再給老師他添亂，明兒就喂魚，明白了嗎？”

“明，明白?！?/span>

阿界便把袋口朝下?lián)伍_，明兒一滑溜就滾了出來。

“萌兒，你進來吧?！?/span>

阿界一喊，萌兒便探出頭來。

“明兒，你帶萌兒一起去咱家沖個水，這是鑰匙?！?/span>

明兒接過鑰匙，愣了一下。

“真的嗎？一起沖水？”

“是一起去咱家，不是一起沖水?！?/span>

“哦。”

明兒撓撓頭，起身來到門前，跟著萌兒一起跑了出去。

“沖完后記得到這兒來吃飯哈！”

“知道了！”

阿界轉過身來，見西木正在水槽邊挑魚。

“真沒想到啊，你家小子不僅氣憋得久了，還這么聽話?！?/span>

見西木挑了一條肥大的魚，放在砧板上，阿界便拿起菜刀，來到砧板旁，對著魚身，一刀下去。

?

當晚，所有鎮(zhèn)民都來食堂吃飯了。

“大伙兒要吃好喝好??！今兒魚管夠！”

見阿界，西林和其他幾個廚子又端來幾盤子菜，所有聚餐的人紛紛叫好，有小孩吹著口哨，有男人上前幫忙端菜，還有老人家閉著眼睛，連連點頭。

一個圓桌旁，明兒一直看著阿界。

“快吃啊，一會兒魚都涼了。”

萌兒在一旁催促他，他緩過神來，夾起一塊魚，緩緩入口。

?

沙灘邊，披風男吃下了一塊烤焦了的魚肉。

柴火在他面前熊熊燃燒，火上烤著白天弄到的大魚。

他咽下去后，緩緩抬頭，看著從鎮(zhèn)子里冒出的煙火，在天空中消散開來。

他低頭看向手里的魚肉，又咬下一口。

?

他用沙子將柴火熄滅后，便回到了船上。

煙火，亦漸漸淡去，不再冒出。

他躺在船板上，望著星空。

“明天，把船開離這兒遠點吧。”

他這么想著，緩緩閉上眼睛。

?

是夜。

樹林里的猴子蠢蠢欲動起來，它們來到岸邊，循著氣味爬到了柴火旁，試圖從里面找出一點肉末。

隨后，它們爬到了船上，猴頭從船板上拿起面具，它跳下船擺弄，其它猴子紛紛圍了上來。

擺弄了一會兒，猴頭沒了興趣，把面具隨手一扔，直接扔到了披風男的臉上。

就當它們準備撤時，猴頭突然尖叫一聲，竄上了天，隨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眾猴猛然回頭，只見披風男手持船槳，在船上俯視著它們，渾身透露著殺氣。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