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這天從一早開始就很奇怪，連外面的天氣都陰沉沉的。昨日我整夜輾轉(zhuǎn)反側(cè)，醒來之后感到非常疲倦，刷牙的時候太用力，嘴巴都被戳腫了，坐地鐵去上班的路上還被別人的胳膊肘捅了兩下，雖然也沒發(fā)生什么特別不好的事，但這些小事卻像灰塵一樣慢慢的堆積起來。 這周對我來說是極為漫長的一周，因為我一直在跟著代理出外勤，我不僅要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時刻緊繃著神經(jīng)，而且基本沒機會見到韓組長。由于太過疲勞，我站在地鐵里都快要睡著了，下了地鐵后我在人潮洶涌的大廳里擠來擠去，在似夢非夢的狀態(tài)下爬上了車站的臺階，最后撐起半閉著的眼睛走進了公司，心想著如果能快點到下班時間就好了。 當(dāng)天，部門里召開了各種會議，從一大早就忙得不可開交。從幾天前開始就受到感冒困擾的代理一直沒能痊愈，她頂著一張快要死掉的臉不停地嘆著氣，以致于坐在旁邊的我也難免受了些影響。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午餐時間之前，韓組長的聲音像刀鋒一樣穿透了整個部門。 “金代理，李瑞檀?！?瞌睡打到一半就突然站起來的代理和我對上了眼神，我輕輕搖頭表示不知道。代理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副死相了，她像被人拖著一樣朝韓組長的辦公桌走去，期間還用手指在臉上比劃著淚痕。 等到我倆并排站在桌子旁邊的時候，坐在雙屏顯示器后的韓組長仍然沒有抬頭的意思。 咳！代理捂著嘴巴咳嗽了一聲。我看著韓組長冰冷又麻木的臉，熟悉的緊張感又開始敲擊著我的胸口。 點了兩下鼠標的韓組長把其中一個顯示器轉(zhuǎn)向我們這邊，大屏幕上顯示的文件是我昨天提交給代理的報告，和往常一樣，郵件的“參考”欄里寫著韓組長的名字。 “金代理，這份報告你確認過嗎？” 韓組長問道。代理向前伸長脖子看了看屏幕，隨后搖搖頭說。 “我還沒看過?！?“報告書的內(nèi)容是金代理指導(dǎo)的嗎？” 他又拋來一個問題。代理瞟了我一眼，回答道。 “是的，因為距離提交日期還有一段時間，我想著能多修改幾次也算是很好的經(jīng)驗……” “對李瑞檀來說還早著呢?！?他的聲音非常冷淡。我攥緊手掌，連指甲都陷進了掌心里。韓組長抬起手啪啪地敲著鍵盤，畫面飛速掠過，最終來到了報告的結(jié)尾。 “讀一下就知道，前面的部分還可以，但從這里開始就糟糕到要必須全部去掉，這不是修改一下就能解決的問題。” “……是的?！?“李瑞檀學(xué)得很快，我理解你想多教他些東西的心情，但還是適可而止吧。把事情交給他去做是沒有效率的，因為你需要時刻做好重新修改的準備。給李瑞檀布置一些他可以負責(zé)的工作吧，讓他單獨去學(xué)習(xí)，雖然這些業(yè)務(wù)很簡單，但只要不出錯就行?！?“是的，對不起?！?“李瑞檀?！?麻木的視線又轉(zhuǎn)向了我。我干巴巴地回答著“是”，接著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可能存在的溫柔。 “你在寫報告的時候，肯定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可以做到的事情。” “……是的?！?“那你應(yīng)該坦白說你做不了，工作的時候請站在那些付錢客戶的立場上，他們是不會關(guān)心背后參與項目的李瑞檀能力到底有多強的。” 雖然是事務(wù)性的訓(xùn)話，但身旁的代理還是緊鎖著眉頭。我咽了一口氣，看著他冰冷的臉回答道。 “對不起?！?韓組長都沒說讓代理也回去看一看的話，而是立刻轉(zhuǎn)回顯示器在椅子上端正地坐下了。代理和我輕邁著步子趕緊遠離了他的辦公桌。 回到座位上，我感覺自己的心情已經(jīng)低落到了極點，于是慢慢拉出椅子坐了下來。 捋了捋頭發(fā)的代理嘆了一口氣，隨后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座位。我看著她從我椅子后面經(jīng)過的背影，回過頭來撐著下巴坐了好一會兒。我呆呆地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文件，毫無意義地轉(zhuǎn)動著手里的鼠標。 “李瑞檀?！?背后突然傳來了聲音，我嚇得姿勢都有些變形了?；剡^頭一看，雙臂搭在隔板上的韓組長正在看著我。 我好像有種偷懶被發(fā)現(xiàn)了的感覺，身體不免有些緊張。他沒有看我的屏幕，反而不以為意似的開口說道。 “這個?！?一份文件轉(zhuǎn)到了我的眼前。 “我已經(jīng)整理好了反饋，有空的時候?qū)W習(xí)一下，修改完再交給我吧。后面的部分要參考我附上的資料，資料禁止帶出。” “啊……是的。” 當(dāng)我伸手想要拿過文件時，他卻避開我的手直接將文件插到了書桌后面放有其他資料的架子里。被白色襯衫裹住的結(jié)實手臂從我臉前掠過，傳來了咔咔的骨骼聲。 “謝謝。” 我低頭說道。那一刻，他像是要說些什么，但一陣沉默過后，他又干脆地轉(zhuǎn)過身去，與此同時，從韓組長身邊走過的金代理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還說什么了?” 她小聲問我，我搖搖頭說。 “就是告訴我已經(jīng)發(fā)了反饋報告而已……” “那就好。對不起啊，我太貪心了，害你也被罵了。其實……我知道這個速度確實有點快了，但我希望李瑞檀能快點成長起來好減輕我的負擔(dān)?！?“不是的，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下次一定更努力?！?“還更努力什么啊，努力工作就能多給工資嗎?” 金代理苦大仇深的臉消失在了旁邊的隔板里，一聲嘆息之后，她又開始打字了。我靠在椅背上發(fā)呆，用雙手揉了揉眼皮再次睜開了眼睛，為了能更好的重新投入工作，我把身子拉近屏幕坐了下來，這時，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 “……” 我沒看錯。書桌旁邊的筆桶里靜靜地插著一只我從未見過的黃色棒棒糖。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他，然后屏住呼吸迅速地伸出手，價值兩百韓元的糖果就這樣落在了我的手心里骨碌骨碌地滾來滾去。 我怕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正攥著糖果，于是像遮掩似的搖晃著身子。韓組長被書桌的隔板擋住看不見人了，我回頭看了看兩側(cè)??，趕忙把糖果用力壓在了揚起的嘴角上，低落的情緒就像噴泉的水流一樣突然間高漲起來。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好事嗎?” 吃午飯時，代理奇怪地問，我停止咀嚼說道。 “沒有?！?代理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李瑞檀剛來的時候，我還很擔(dān)心你的抗壓能力，但現(xiàn)在看來你可比我強多了，剛才被罵得那么慘，現(xiàn)在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代理說過要快點拋開那些不開心才好?！?“所以聽了我的話之后你很快就想通了嗎? 那你確實很聽話啊?！?金代理一邊說著，一邊高興地笑了。我津津有味地吃著并不怎么好吃的食堂飯菜，直到餐盤里面干干凈凈，然后再默默等著代理吃完。 “我去一下小賣部。” 我一邊還餐盤一邊對她說道，代理聳聳肩回應(yīng)著“好的”，接著就放我獨自離開了。 我快步走進擁擠的小賣部，穿過貨架徑直走向了柜臺。 回到4樓辦公室一看，正如我猜想的那樣，韓組長不在座位上。除了已經(jīng)回到桌子上的代理以外，其他座位上都很冷清。我邁著慢騰騰地步子假裝看著窗外，走過韓組長的桌子時迅速伸出胳膊，在擺放整齊的文件夾下面塞了一個方型煙盒，文件夾以不自然的角度傾斜了。 回到座位上的我心臟還在砰砰跳。我把椅子拉過來坐下，毫無察覺的代理對我露出招呼式的微笑，由于我的心臟還在猛跳不止，就連回應(yīng)她的表情都沒整理好。 午飯時間快結(jié)束的時候，韓組長回到了部門，他和柳代理說話期間正從我的背后經(jīng)過。我沒有看他，而是將視線固定在了面前的屏幕上。 談話聲中斷了，柳代理坐了下來。腳步聲消失時，韓組長也大概到走了桌子旁。 我沒來由地敲著手里的鍵盤，在文字下面毫無意義地畫著紅色下劃線，又長按退格鍵將它們?nèi)縿h除，接著拿出了他帶過來的報告書，將視線集中在了第一頁的反饋上。身旁的組員們一個個都回到了座位上，鍵盤和鼠標的噪音漸漸代替了談話聲。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開始無聲地閃爍起來，是短信。還沒拿起手機時，我就已經(jīng)在笑了。 ——「我給了你甜的，你竟然給我苦的?！?埋怨的語氣似乎能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里。我咬了咬嘴唇努力忍住笑，緊接著用力按下了屏幕。 「因為組長不喜歡甜的?！?手機還沒放下就收到了他的回信。 ——「你不打算讓我戒煙嗎?」 面對他意外的提問，我差點轉(zhuǎn)過頭去看他的桌子。不知不覺間，烏云散去的天空迎來了明亮的光芒，我自然地轉(zhuǎn)移著視線假裝看向窗外，隔板和兩個顯示器擋住了他的臉，我還是看不到他。猶豫了一會兒，我又按下鍵盤。 「如果我說戒，就真的會戒嗎？」 發(fā)出去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的分量變得很重。我咬著嘴唇，又快速地傳了信息過去。 「組長抽煙的時候很性感?！?這只是為了緩和氣氛才說的救場話，但屏幕上顯示的文字看起來卻比想象中更加赤裸。我放下手機，抑制住跑到他座位上大聲解釋的沖動。這次收到回信的時間間隔很長，我握著鼠標重新開始了工作，但又總是無法控制住自己頻繁看向手機的視線。在不到幾分鐘的時間里，我的心臟在毫無規(guī)律地加速跳動著，以至于最后看到屏幕閃爍的時候我甚至不敢將手機拿起來。 ——「是嗎?性感嗎?」 屏幕上出現(xiàn)了幾個大字。我仿佛聽到了他嘲弄的口吻，耳朵瞬間熱了起來。 短信一條接一條地傳了進來。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李瑞檀是這么想的?！?——「也就是說，雖然吸煙有害健康，但只要性感就無所謂是嗎 ? 」 ——「我有時候覺得李瑞檀不是沖著我來的，而是沖著我的 身體來的?！?從端正的字體中似乎能讀出他的笑容，我想不出該怎樣回答，于是先將手機放下了，依舊亮著的畫面上又收到了短信。 ——「我要活得久一點，我們倆才能長久。」 每個字都讓人喘不過氣來，感覺他不是用手指在打字，而是用全身心來收發(fā)短信一樣。我的心臟在猛跳，心口在翻騰，此時此刻我們就在同一個空間里，只要轉(zhuǎn)動眼睛就能看到的地方有他的存在，我感覺自己更沒什么心思做事了。 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一天到晚都在寫同一份文件。我一邊整理呼吸一邊把手機拉了過來。 「組長不工作嗎?」 「我現(xiàn)在要集中精力工作了。」 還沒確認回信我就把手機蓋住了。我向上滾動著鼠標又開始了工作，好不容易將敲完的幾行字組織成一段話，接著就又像中毒的人一樣把手伸到了手機上。 雖然我堅決的推開了手機，但如果沒有得到他回復(fù)的話，我心里還是會變得很郁悶。我忐忑不安地按下按鈕把屏幕點亮，急切地掃視著屏幕，新的信息進入了我的視線。 ——「好吧，努力工作吧，今天之內(nèi)要干完，這樣我們周末才能出去玩?！?——「整整一個星期李瑞檀都在出外勤，臉都沒看清楚。」 隔了幾分鐘他又傳來了信息。 ——「明天抽出時間，我們約會吧。」 我又抓不住自己往上爬的嘴角了。如果被代理看到我現(xiàn)在的表情，應(yīng)該會被她認為我是在非常開心的笑吧。 PS.甜。 韓：完了，我是不是說得太重了，得趕緊找補一下。 李：好家伙，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