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娘同人]三文魚燉湯(下)
大概是目白高峰的同人吧,可能有點OOC在里面
畢竟人物還沒有實裝,僅能依靠著少量的渠道,了解目白高峰的人物性格
錯別字可能有點多,還請各位讀者海涵
仿寫自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山藥粥》
部分內(nèi)容因情節(jié)需要進(jìn)行了適度修改,并擅自增添了一部分內(nèi)容
致敬芥川先生

在此之后,過了四五天,一個上午,有兩個衣著講究的人,沿著中央特雷森學(xué)院的林蔭小道,徑朝著大門緩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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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上身穿著凸顯身材的華美外套,下著搭配著上衣的短裙,和保暖用的黑色褲襪,頭頂戴著一頂鑲著金邊的白色小禮帽,是個“傾國傾城”的馬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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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人則在黑不黑灰不灰的西裝上,加了一件單薄到勉強(qiáng)可稱為棉衣的棉衣,是個年近四十,外貌顯得相當(dāng)蒼老的訓(xùn)練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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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那情形,無論是馬馬虎虎挑選的腰帶,還是想他鼻子一樣癟塌下去的禮帽,渾身上下,無處不顯得寒酸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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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二人即將乘坐的座駕,是低調(diào)但奢華無比的豐田世紀(jì)。方直線為主基調(diào)的設(shè)計,搭配上沉穩(wěn)厚重的定制亞光黑,以及全車上下精美的鍍鉻飾條,無不昭示著車主人的身份地位。開在東京的街頭上,就連路過的富二代都要回頭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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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輛黑色高級轎車的后面,還停著幾輛同樣配色的勞斯萊斯,自然是貼身警衛(wèi)和隨從所乘坐的車輛?!@一行人,正是高峰和佐藤,毋庸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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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尚在隆冬,倒恰逢天氣晴朗暖和,沒有一絲風(fēng)?;仪嗌乃槭g,積滿白雪的樹杈下,蓬草枯立,紋絲不動。臨街低垂的梧桐樹,葉子落得精光的樹枝上,灑滿柔滑如飴的溫暖陽光,蹲在枝頭的雀鳥,尾巴稍微動一動,影子都會鮮明地投射在瀝青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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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處連綿的山頭,上方隱約露出暗綠色的山頭,猶如是霜打過后的天鵝絨,想必是高尾山罷。車門邊的鍍鉻飾條在陽光下晶光閃亮,由前面的一輛勞斯萊斯帶頭,徑直向著前方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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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要帶在下出去,究竟是去哪里呢?”佐藤兩手生分地放在膝蓋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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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面。并非閣下?lián)牡哪敲催h(yuǎ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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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是在府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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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先這樣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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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高峰來邀佐藤,說學(xué)院附近有處比比較有檔次的餐廳,想去一趟,倆人便出了門。塌鼻子佐藤信以為真,恰逢味蕾很久沒有品嘗過精細(xì)的食物,也長時間沒有正經(jīng)的肉類來打牙祭,這一向的,胃里都缺少油水。剛剛品嘗完大餐,再若喝點三文魚燉湯,真是神明聽息其意,給他行了些方便。這樣一盤算,便跟著高峰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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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同乘的車輛逐漸離開了府中市的轄區(qū),高峰的目的地似乎不在特雷森學(xué)院的附近?,F(xiàn)在,不知不覺已經(jīng)上了中央自動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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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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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再往前走一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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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面帶笑容,故意不看佐藤。靜靜地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兩旁的樓宇漸漸增多,此刻,車輛行駛在高架橋上,只見兩側(cè)的住宅樓的高度逐漸增加,遠(yuǎn)處的房屋,也隱隱地籠上一層青煙,雖然天晴日明,但望著高聳的樓房,愣愣地指著天空,都令人覺得刺眼,不禁后背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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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在世田谷一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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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鷹市,這里就是,還要往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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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說話之間已經(jīng)離了中央自動車道。何止如此,沒過太長時間,山鷹市和府中市也已掠在身后,終于過了約摸不到二十分鐘,車隊駛上了首高新宿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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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佐藤自己開車去港區(qū),絕對不會用這么短的時間,暫且不說他那輛不知轉(zhuǎn)了幾手的鈴木是否還能動的起來,就當(dāng)前這樣的經(jīng)濟(jì)情況,想要加一點汽油都是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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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入首都高速后,車隊附近的車流變得更加稀少了起來,更是有騎摩托車的警察,鳴著警笛在前方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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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小民的佐藤,哪里見過這樣大的陣仗,就算是見過,也僅僅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過。真當(dāng)自己切身坐在這樣豪華的轎車之中,還有警察開路,一向怯懦的佐藤,這時怯生生地把身體,縮進(jìn)翻毛皮的座椅之中。原本就駝背的身軀,此刻顯得更加佝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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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前面吧?”佐藤把駝著的背愈發(fā)放低,近乎弓起身子一般,揚(yáng)起腦袋,仰視著后視鏡里的高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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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的嘴角不覺地向上挑起了弧度,仿佛是小孩子,被人發(fā)現(xiàn)了惡作劇,沖著大人微笑的樣子。她略微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像是在猶豫是否應(yīng)該笑,要不要將笑給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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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禮帽上垂下的半片白紗,恰到好處地?fù)踉诿媲?,不過絲毫無法遮住潔白面龐上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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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要請閣下前往目白府邸。”最后,這份隱忍在高峰的努力之下,化作了話語之后,一聲輕蔑而又松快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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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驚慌了起來。這把名為佐藤的的弓如同松了弦,在座位上猛然彈起,雙手不知所措地在膝蓋上來回摩擦,把本就黑不黑灰不灰的西褲變得更加古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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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白府邸?敢問是在北海道的那個有珠山?洞爺湖邊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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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自從出生在目白家后,從童年時直至青少年,大部分時間住在目白府中,作為中央的訓(xùn)練員,佐藤平常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墒侵钡酱丝趟紱]有想過,高峰居然要把自己逮到大老遠(yuǎn)的北海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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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不說,跑到山重水隔的北海道,僅僅是開著車,又要耗費(fèi)多長的時間?就算自己遭得住旅途勞頓,想必作為大小姐的高峰也難以忍受。何況還要跨過輕津海峽,這又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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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又戲言了。原本私以為是在特雷森周邊,又豈知是府中,誰料得到是世田谷?結(jié)果是北海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您也不必這樣戲弄我這樣的下人,如果開頭便直說......去北海道,這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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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幾乎帶著哭腔,鼓起膽子說出了平生以來最為大膽的話。若是沒有“飽餐一頓三文魚燉湯”的念頭,鼓起他的勇氣,恐怕他當(dāng)即便要求司機(jī)停車,向高峰別過而去,只身回到學(xué)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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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想開,只是目白家平常的一頓飯而已。恰好我也很久沒有回去了?!币姷阶籼偃绱说幕艔?,高峰不禁皺了皺眉頭,嘲笑一般地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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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上的什么東西被高峰打開,隨即是罐裝飲料清脆的開罐聲。緊張得出了一頭冷汗的佐藤,聽到“呲啪”的一聲后,不由地咽下一口吐沫。喉頭在干枯的脖頸上明顯地上下移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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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怯懦的佐藤,唯以高峰的意志是從。他心驚膽戰(zhàn),不敢把視線放在后視鏡上,更不敢把腦袋移動一分,只是盯著前往引路的黑色汽車,在口中默默念誦著依稀記得的幾句金剛經(jīng)。那副癟下去的身體幾乎要陷進(jìn)車座里,也或許只有這樣,才能給佐藤一絲并不舒心的放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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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才下過雪,地面上的白雪被反復(fù)碾壓,變成一灘灘灰黑色的水洼,冷冰冰地映著藍(lán)天。這冬日的午后,怕是會被氣溫永遠(yuǎn)地給凍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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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離墻的盡頭,是閃著粼粼水光的東京灣,在岸邊填造的人工島,就是羽田機(jī)場。周圍建筑物的腳下還有著積雪,大概是背陰的緣故,本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殘雪,竟沒有一星光芒,長長一道深灰之中略帶些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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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由首高新宿線,轉(zhuǎn)到了灣岸線上。佐藤從未來過這這里,但依著先前,在街機(jī)游戲廳里的經(jīng)驗,卻又對這條路有著莫名的親切感。
道路上只有他們幾輛車在行駛,空蕩蕩的高速路,像極了游戲里競速的場景,只不過現(xiàn)在是白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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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真實的存在感,和眼前的現(xiàn)實交織在一起,讓佐藤愚鈍的大腦超負(fù)荷地運(yùn)轉(zhuǎn)了起來。一陣又一陣的眩暈,由遠(yuǎn)及近地襲來,此刻的佐藤若不是睜著眼,還會以為自己被塞進(jìn)了洗衣機(j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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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緩緩?fù)7€(wěn),這時目白高峰開了口:“佐藤先生,請看,好巧不巧,‘碰上’個使者,可以給北海道那邊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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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是高峰開口,佐藤還沒發(fā)現(xiàn),此刻已經(jīng)停在了羽田機(jī)場的候機(jī)樓前。聽聞后座的人發(fā)話后,他通過后視鏡,順著高峰的目光看去,站在車外的是個精干的小伙子,正低著頭聽高峰吩咐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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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警衛(wèi),很抱歉地通知你,你的例行休假結(jié)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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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小姐,我的假期從今天才......”名叫中村的青年弓著腰,做出鞠躬的樣子,把腦袋盡可能地湊在車窗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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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并沒有理會中村帶著哀求聲的發(fā)言,只是自顧自地,用命令一般的口吻繼續(xù)說道:“并且麻煩你轉(zhuǎn)告安田機(jī)長,現(xiàn)在我要乘機(jī)返回北海道,讓他們務(wù)必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趕到羽田機(jī)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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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田先生的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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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重復(fù)第二遍,想必意思已經(jīng)表達(dá)的很清楚了?!备叻遛D(zhuǎn)過身來,蔑視地盯著佐藤的眼睛。那神情就像在學(xué)院里,辦公室主任見佐藤沒能領(lǐng)會自己的意圖,瞧他時的那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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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高峰搖下車窗,揮了揮手,示意司機(jī)繼續(xù)向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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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土生土長的江戶人,佐藤對上流名門的生活也是略知一二,例如:就餐只會在高檔餐廳、有專門為自己開車的司機(jī)、坐飛機(jī)都有專門的候機(j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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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行從一開始,就完全脫離了佐藤的認(rèn)知?,F(xiàn)在他怎么也想不到,高峰去候機(jī)的地方,居然是機(jī)場內(nèi)的一棟足足有三四層高的大型獨立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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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目白家主費(fèi)盡心思,專為高峰和她的姐妹們,在羽田機(jī)場修筑的候機(jī)樓。目白候機(jī)樓消遣時間的方法,并非是佐藤這樣能夠猜得明白的,在他眼里,這些都是只存在于都市傳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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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真正體會的時候,佐藤驚愕地說出不一句話,只是像第一次去游樂園的孩童一般,睜圓了細(xì)長的眼睛,四處地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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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的中村,正在向目白本府的管家和警衛(wèi)隊長依次通電話,匯報高峰小姐臨時修改的行程計劃。在這之前稍早幾分鐘,高峰一行人離開后,他便立即通知了安田機(jī)長。不出所料的,安田機(jī)長也是把滿腹牢騷,一股腦地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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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理退票手續(xù),又順帶購買了四十多分鐘后便將起飛的航班機(jī)票,整套操作行云流水,熟練得讓別人覺得他是業(yè)務(wù)繁忙的職員。但衣著和神情,卻和那些被壓榨得一滴不剩的職員,有很大的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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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作為目白高峰的警衛(wèi)之一,經(jīng)歷像她這樣任性的行為并不是第一次,只是這次的年假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被迫結(jié)束,讓中村有些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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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隨從警衛(wèi)來到高峰所在的休息室,告知安田機(jī)長等人已經(jīng)在機(jī)上就位,現(xiàn)隨時可登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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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肅然起敬,衷心贊嘆,仿佛是剛認(rèn)識高峰一般,仰視著這位僅僅是口頭一句話,就能指揮周全的大小姐。而自己同高峰之間,究竟有何差別,卻顧不得去思索。他此時只是明白,只覺得高峰的力量支配的范圍有多大,他自己也能跟著沾多大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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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到這種時刻,恐怕最容易做的事,就是阿諛奉承。然而,佐藤并非是逢迎拍馬的類型,倘若是看出些什么端倪,也切不可對他的人格妄加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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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先前的豐田世紀(jì)來到登機(jī)點,又是讓佐藤吃了一驚,方才高峰口中所說的“私人飛機(jī)”,并非是他印象中富豪們喜愛的小型公務(wù)機(jī),而是實打?qū)嵉拇笮涂蜋C(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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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jī)稍事整頓后離開了東京,一行人照準(zhǔn)于一個半小時后,到達(dá)新千歲機(jī)場。北海道的云層遮蔽住陽光,與東京都晴朗和煦的天氣大相徑庭,卻又有幾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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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之下,只有疏疏落落的幾縷陽光穿過云層,昭示著現(xiàn)在的時間,仍是白天。街上的白雪尚未有想要褪去的痕跡,從翻涌著浪潮的海面,吹來幽寒的鹽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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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機(jī)艙大門,一陣寒意沁透佐藤的心脾,單薄的衣物無法抵御如此猛烈的激寒。下了機(jī),高峰回頭望著佐藤說道:“上車吧,還有一段路要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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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只見停機(jī)坪前,五六輛車,八九個人,有熟悉的豐田世紀(jì),還有不久前盯著看了一路的勞斯萊斯。要佐藤硬說區(qū)別,可能也只有車牌號不一樣了。一眾黑衣人看見高峰從舷梯上下來,轉(zhuǎn)眼之間要么撐開傘來迎接,要么打開車門列隊恭迎,一個個敬候著高峰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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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來迎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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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之有失有得,他們是清楚這個道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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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和高峰說話的功夫,已乘上了那輛豐田世紀(jì)。高峰側(cè)過頭,向窗外道了聲:“辛苦了。”,周圍的黑衣人才各自散開,進(jìn)到車?yán)?。頓時人人都自在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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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休假的中村,剛才又回來了。”車子剛剛發(fā)動,白發(fā)蒼蒼的管家主動向高峰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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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何時到的?!备叻宕蜷_隱藏在后座中央的車載冰箱,取出三瓶略帶寒意的鮮榨果汁,遞給管家和佐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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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前,比您早一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驅(qū)車在返回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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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手腳確實麻利?!弊籼俟室馔ㄟ^后視鏡瞧瞧高峰,又瞧瞧管家,隨聲附和著,討得雙方都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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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剛出機(jī)場,就拖著行李箱跑到停車場,頭頂上都冒煙了,年輕人體力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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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接下來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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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中村駕著車就往道央自動車道上開,我們到達(dá)的時候,正好看見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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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聽完管家的話,高峰抿了一口果汁,得意地瞧著佐藤說,“我吩咐的事情沒有他們做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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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叫人不勝驚訝?!弊籼偕χ氯サ谋亲?,低了低頭,然后,張嘴結(jié)舌,故意顯出吃驚的樣子。胡子上還沾著一滴方才喝的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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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夜里,佐藤在目白府上的一間屋內(nèi),茫然瞧著窗外明亮的圓月,竟難以入睡。漫漫長夜,眼睜睜直挨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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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到達(dá)此地之前,一路上同高峰及其隨從談笑風(fēng)生,經(jīng)過青山,公園,雪地,以及荒草,枯葉,巖石,海岸——這些物事,一件件又在佐藤的心頭浮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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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黃昏時分,暮靄沉沉之中,終于來到這府邸,看見密林之中燈火輝煌,不覺長長松口氣時的那份心情——此刻,居然躺在此處,這不能不令人覺得,仿佛是遙遠(yuǎn)的往事。天鵝絨有四五寸厚的被子下,佐藤愜意地伸直了腿,情不自禁地呆呆看起了自己的睡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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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下,穿了一件純白色的厚棉質(zhì)睡衣,是高峰令管家借與的,足以讓他暖的動輒出汗。加之晚飯時,幾杯葡萄酒下肚,醉意更使他身上熱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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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畔,玻璃窗外面,就是寒霜委地的大院子。他就是這樣的陶陶然,沒有一絲苦寒的感覺。這一切以自己在府中的公寓相比,簡直有云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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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此,佐藤心里好似七上八下,總有雨那么一抹不安。首先,時間慢得令人望眼欲穿。但同時又覺得,天亮——也就是說,喝三文魚燉湯的時刻,不要來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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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種矛盾的感情,之所以相生相克,大概是遭遇的困境變化急劇。心情也隨之變得不安起來,就像是今日的天氣一般,陡然變得冷颼颼。凡此種種都是障礙,難得這樣暖和,竟也不能是他輕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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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聽見屋外的走廊里,有人高聲說話。聽聲音,像是今天去機(jī)場接他們的那個白發(fā)管家,似乎在吩咐著什么事情。聲音干澀無比,也許是從走廊盡頭傳來的緣故?凜然如同屋外的寒風(fēng),身子覺得字字句句穿透他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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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諸位,明日凌晨四點,將會有貴重的新鮮食材運(yùn)來,請務(wù)必及時接納,并整理完畢。按照高峰大小姐的指示去做,萬萬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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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反復(fù)說了兩三遍,俄頃,人聲寂然,周遭隨即一如方才,恢復(fù)冬夜的寧靜。靜寂中,只有窗戶在砰砰作響。寒風(fēng)吹打著巨大的落地窗,不時地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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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把哈欠硬是忍了回去,旋即又陷入了胡思亂想?!热惶岬绞巢模粶?zhǔn)是要做湯來用的。這么一想,剛才只是顧著聽外面的聲音,而暫時忘卻的不安,不知什么功夫,竟又潛入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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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比方才更加濃烈的是,他不愿過早的就把燉湯吃個夠。這念頭偏偏和他作對??偸窃谀X中盤旋,不肯離去。“飽嘗三文魚燉湯”的夙愿,要是這樣輕而易舉的就能夠兌現(xiàn),幾年來好不容易忍到今天,盼到今天,豈不是白費(fèi)力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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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能夠辦得到,但愿事情能夠變成這樣:突然來個什么節(jié)外生枝,燉湯暫時是喝不成的,等到除掉麻煩,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再把它喝個夠?!籼俚男乃季拖瘛巴勇荨币粯?,滴溜溜總圍著一處轉(zhuǎn),這時,因旅途勞累,不知不覺酣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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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佐藤一睜開眼,便惦記起昨夜的三文魚燉湯一事,所以什么都不顧,只管先打開窗子。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得人事不知,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快要八點多。院子里的園丁拿著掃帚鏟子,清理著昨夜又下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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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簡單地洗漱過后,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到門外,朝著不遠(yuǎn)處的廚房走去。四下看來,簡直是目瞪口呆。偌大的廚房里,臺子正中心,擺著幾條條足足有半個佐藤高的三文魚,其他的蔬果葡萄酒,更是堆滿了臺面,像座小山。定睛一瞧,包裝袋上的字,都是認(rèn)不明白的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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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臺上接連擺放了五六只比臉還大的湯鍋,穿著白色制服的廚師們,不下幾十人,圍著這些鍋忙乎。煎黃油的,煮蔬菜的,切魚肉的,將牛奶倒進(jìn)鍋里去的,人人都為熬三文魚燉湯,忙的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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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下竄著的火苗,鍋內(nèi)升騰的熱氣,同尚未消盡的油煙融成一片,廣闊的廚房整個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濾鏡之中,甚至分辨不清誰到底是誰,只有鍋下熊熊燃燒的火焰,發(fā)出藍(lán)紫色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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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見所聞,亂亂哄哄,就像是著了火打起仗一般。佐藤這才想到,煮三文魚燉湯,竟要用到這樣的大個的三文魚,讓這么多人來操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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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就是為了喝這口湯,才跟著高峰從府中跋涉到北海道的有珠山來,這一切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我們佐藤那值得同情的胃口,其實,這時早已倒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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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后,佐藤和高峰,和高峰的父親,共進(jìn)早膳。面前的桌上,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湯碗里,居然如同海水般,裝了滿滿一碗的,就是那可怕的三文魚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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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方才已看見幾個年輕的廚師,靈巧地使用著廚刀,將比佐藤腿還長的三文魚,從一整條的魚,變成橙白相間魚肉塊。然后又是另一些戴著白帽子的廚師,把那些魚肉塊倒進(jìn)一口口的鍋里,然后讓魚肉在里面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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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等到幾條三文魚身上的肉被剃得干干凈凈的時候,便見到幾團(tuán)熱氣,混著魚脂味,黃油味,牛奶味,從鍋中冉冉升騰到廚房的天花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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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這一切的佐藤,此刻面對著大碗里的三文魚燉湯,不等品嘗,就已覺腹?jié)M漫肚脹,恐怕一點也不夸張?!籼倜鎸χ鴾?,難為情地揩著額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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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文魚燉湯,您從未喝個夠。現(xiàn)在不用客氣,只管喝吧?!?/p>
目白家主吩咐侍從們,又在桌上擺了幾只裝滿了湯的碗。每只碗的燉湯,都滿的幾乎要溢出來。本就布滿額頭的汗珠,現(xiàn)在愈發(fā)地細(xì)密了,將鍋里的湯盛出一些,倒在面前的瓷制小碗中,閉著眼睛,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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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也說了,務(wù)必請不要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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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在一旁不懷好意的笑道,勸他再喝一碗。吃不消的,只有佐藤說得不客氣,這三文魚燉湯,打一開始他就一碗也不想喝。如今,他捏著鼻子,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才喝掉一整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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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再多喝一口,恐怕不等咽下去就會吐出來。話又說回來了,倘若不喝,等于辜負(fù)高峰和目白家主的一片厚誼。于是他又閉上眼睛,把大湯碗里余下的半碗喝掉了四成。最后,連一口都難以下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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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感激不盡,已經(jīng)喝得足夠了?!パ窖?..實在是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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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說得語無倫次。顯然他已經(jīng)尷尬透頂。胡子上,鼻尖上,淌著豆大的汗珠,簡直不像是在隆冬季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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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太少啦,只是湯水又怎能吃得飽呢?客人顯然是客氣。喂喂,你們在干什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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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們隨著目白家主的吩咐,又要從大湯碗里往瓷碗里盛湯。佐藤揮動著雙手,像是趕蒼蠅一樣,表示堅辭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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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喝了,已經(jīng)足夠了......太失禮了,足夠了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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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高峰這時忽然想起什么的一樣,回過頭指著餐廳門外的警衛(wèi)說:“你過來?!?,目白家主說不定還會勸個不停,要佐藤喝三文魚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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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高峰的聲音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到了餐廳大門處。陽光恰好從餐廳的窗戶里射進(jìn)來,炫目耀眼的陽光下,老老實實地站著一個身強(qiáng)體壯,精干有力的小伙子。一看,正是昨日在羽田機(jī)場攔下的那個警衛(wèi),中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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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這些湯,你就繼續(xù)休假,假期時也照樣發(fā)工資。來人,給中村警衛(wèi)也盛一碗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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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的吩咐當(dāng)即照辦,反抗高峰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中村摘下帽子,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直奔座位上去喝三文魚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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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瞧著中村,就著現(xiàn)烤出來的面包吃燉湯,回想起來此前的自己,心中充滿依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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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受許多同事愚弄的他。是挨小孩辱罵“你個塌鼻梁的!算得上什么玩意!”的他。是穿著退了色的西裝,像條喪家之犬,仿佛在歌舞伎町上,可憐而孤獨的他。但同時又是將飽餐一頓三文魚燉湯的夙愿,獨自珍藏在心的幸福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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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心了,可以不必再喝這三文魚燉湯了,同時覺得,滿頭的大汗,漸漸從鼻尖上干了起來。雖說天氣晴朗,北海道的早晨,就算在燃著壁爐的室內(nèi),依舊十分寒冷。佐藤忙而不迭剛捂住鼻子,便沖著大湯碗,打了好大一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