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提醒，這一章后面可能會引起暈血者不適，請謹慎觀看。

“現(xiàn)在很關(guān)心一件事情：我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你？

“今年應該不行了吧，明年夏天吧，明年夏天，我一定找你去?！?/span>

“好。那我提前打扮好等你過來。”

“嗯。我還有一個疑問，你為什么會看上我呢？我不高也不好看，也沒什么錢的?！?/span>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只是這幾個月和你相處下來，感覺越來越熟悉，越來越習慣你了。習慣你早上喊我起床，我生氣受委屈時候，你會過來安慰我，還會提醒我早點睡。不覺得煩，反倒是習慣了跟前有個人照顧?！庇八紒硐肴ィ虺隽诉@樣一段文字。

“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我更得好好照顧你了。不然，你被別人拐跑了我該怎么辦？”

“你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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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今天公司里組織員工身體檢查，要辦一個健康證的。中午就不聊天啦?！?/span>

“好。你路上小心點，出結(jié)果了，記得和我說?！?/span>

“知道了，那么多話，顯得我跟個小孩子似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個小孩子?！?/span>

“那你的小孩子現(xiàn)在好害怕，檢查要抽血的?！?/span>

“我知道，你說過你害怕針頭。”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好了，不要說了，先去檢查吧?！?/span>

“嗯，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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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結(jié)束了。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掛著喜悅，因為自己身體指標全部健康。而有部分人，則顯得不是那么開心。影手里攥著檢查報告，眼睛濕濕的：“檢查到右肺有云絮狀陰影，考慮肺炎與肺部結(jié)核可能。”

“小姑娘，別傷心了。趁早去結(jié)核科醫(yī)院做個皮試吧。檢查結(jié)果出來，才能真正放心不是？”年長的醫(yī)生望著眼前瑟縮的小女孩，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勸她趕緊去檢查一下。

“好的，醫(yī)生?！庇翱刂屏艘幌虑榫w，點頭道謝后，走出了醫(yī)院。她望著檢查報告單上刺眼的黑色字體，又想想自己那還未發(fā)下來的工資，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辦。跟她一個宿舍的小姐妹湊過來，問她怎么了？她晃了晃手中的檢查報告單，將白紙上那行黑得刺眼的字體給她們看：

“在目光接觸到那行黑色之時，整個人的眼睛仿佛被毒蝎蟄了一下似的疼痛。眼前熟悉的好友，在那瞬間變成了冥界中雄踞王座的神——哈迪斯。影努力動了動嘴，試圖解釋什么，但在她們看來，這口腔中往日激情的雄辯失去了堅實的信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情挑戰(zhàn)般的宣泄。對疾病的恐懼彌上她們的神經(jīng)，目光、手腳和軀體像是不小心觸碰到什么淫穢之物一般盡力逃開。驚懼、厭惡、憤恨，這人類誕生以來一切可以形容的負面情緒，都可以從她們此時的臉上解讀出來！”

“你們……”影試著伸出一只手挽留，迎來的卻是四散奔走的人群和緊緊掩住的口鼻。她只是疑似，并未確診，這些往日熟悉的朋友卻是那么無情，就像美麗的公主直面一只在淤泥中打滾撒歡的癩蛤蟆一樣！

“算了。還是先回去上班吧?！庇安亮瞬裂劢牵氐焦?，坐在自己熟悉的座位上，卻總感覺周圍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原本的歡聲笑語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圍人的竊竊私語與指指點點。鄰座的同事也開始有意地遠離自己的位置，更有甚者，連眼神交流都成為了一種折磨的刑罰。影呆呆地望著周遭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屢次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tài)，卻總是被現(xiàn)實和恐慌強行終止。正當她陷入混亂之時，桌上的手機突然亮了：“檢查結(jié)果怎么樣？”

“挺好的。就是有些事想和你說，晚上吧。在這兒我不太想說?！庇皬娙讨▌拥那榫w，給了空一個相對溫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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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借你一點錢嗎？”影試探地詢問著。她對自己能否借到錢感到擔憂：“空最近也沒什么錢的，而且自己也不能保證，這個病以以后會不會讓她虧欠空更多呢？?！?/span>

“你需要錢做什么？我希望你有一個正當?shù)睦碛?。?/span>

“我……我……”

“說吧。只要理由正當，我會答應你的?！?/span>

“這次我沒有拿到健康證……我那個身體狀況，需要再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影囁嚅著，將檢查結(jié)果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空。沒想到，對方遲遲沒有回應，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說句話好不好？我有點害怕你會不會因為這個不要我了……”長時間的安靜，讓影開始害怕起來：她害怕空也會像她們一樣，因為這個病而離開自己。說句話好不好？我……我怕你不要我了……

“你覺得我會放棄你嗎？”正當影精神瀕臨崩潰時，空回話了?！叭メt(yī)院檢查吧。不管是肺炎還是結(jié)核，我女朋友，我養(yǎng)得起也救得起?！?/span>

“好，謝謝你?！庇奥犞盏脑?，心里暖暖的：果然，還是有人會心疼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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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影啊，不是大姑說你，你這個情況，壓根就不用管的。當初你爸爸也是這個毛病，后來不也是好了？聽姑一句話，別跟別人說，啥事都沒有的?！?/span>

“可是，姑姑，醫(yī)生說……”

“哎呀，什么醫(yī)生說醫(yī)生說的，都是些想騙你住院花錢的家伙！別信他們的話就是了?！?/span>

“可是我……”

“你覺得大姑會害你嗎？??？聽大姑的準沒錯?，F(xiàn)在你父母都不在了，你就算去醫(yī)院，你有錢嗎？誰給你治??？”

“我……”

“算啦算啦，你這孩子從小就倔，跟你爸爸一個模樣。不聽算了，我還不想管你呢?！惫霉谜f完，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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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要不不要去醫(yī)院了，我姑姑說……”

“不去醫(yī)院，要你等死嗎？你是非要等到大口咳血，雙肺被細菌侵蝕得爛掉才愿意嗎？”

“可是我……”

“不要可是了，去醫(yī)院吧?！?/span>

“好吧……”那你先去做別的吧，我和朋友打個電話。

“好。你早點休息吧。我等你過來找我那一天。?！?/span>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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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神子？”

“找我什么事？”

“我今天去體檢了……”

“哦，體檢啊……胸沒問題吧？”

“你！”

“好了好了，別生氣嘛。結(jié)果怎么樣？”

“肺部有陰影，疑似肺炎或者結(jié)核……”

“結(jié)核……那有傳染性啊，看來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也不能見面了。要不先掛了吧，你早點休息便是?！?/span>

“神子，別……我姑姑說……喂？神子？”

“嘟嘟嘟……”對方已掛斷。

“唉。還是睡吧?！庇皣@息一聲，放下電話正打算上床，卻突然感到一股異樣的感覺：

“像雪山之中涌動生命的泉眼一般。她感覺自己的腹部和喉嚨里，有一股躁動不安的溫暖急欲沖破自己肌體和神經(jīng)的阻礙。那種沖勁兒是如此之大，就像公園噴泉在音樂高潮時期的狂涌，更像火山爆發(fā)憤懣之時的震撼。她終于壓制不住體內(nèi)那股力量：它像電影里經(jīng)歷破蛹之變的異形一般撬開了她的嘴巴，無拘地沖了出來！”

“嘔……哇……嘔……哇……”劇烈的嘔吐仿佛裹挾著雷暴和雨水的臺風吹打小樹一般推搡著影的身體。往日優(yōu)雅美麗的女子，此時已變成了一只佝僂蜷曲的幼蟲。她大口大口地嘔著：暗紅色的血液混雜著大小不一的血塊從她嘴里涌出，就像地獄戰(zhàn)場上血流漂杵的骸河一般。短時間巨量的失血擾亂了她的判斷，只能抓著一只盛裝血液的瓷碗恢復自己的意識。她費勁兒地嘔著，就像有一只黑手在狠命攫抓撕扯著她軀干內(nèi)所有的臟器。先是舌頭，再到喉管、雙肺、胃部、腸子。她感覺自己嘴里斥滿了濃重的鐵銹和咸腥，血塊堵塞了她的氣管，蹂躪著她的雙肺。伴隨著血液的流出，她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迅速地流逝。兩只眼皮，仿佛千斤閘一般，怎么努力也無法啟開；脖子上，仿佛被一只鐵鉗牢牢箍住，怎么也呼吸不到一口新鮮的空氣；手上抓著盛放血液的瓷碗，此時也宛如一泊鮮血的盛宴，而她自己，正是那盛宴中心最為可口的珍饈；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冷，兩眼皮直打架，行動也越來越遲緩，眼前熟悉的事物仿佛變成了抽象的虛影，耳邊仿佛聽到了什么東西的腳步聲：“黑色的破爛布袍，懸掛骷髏的巨柄鐮刀，吞噬一切光芒卻顯出血紅雙瞳的面部，這是攜帶厲鬼前來索魂奪命的死神！”

“放棄抵抗，來，跟我走吧……”耳邊又一次傳來了竊竊私語，似有無盡的魔力一般勾引著她的軀體：手腳不自覺地動了起來，徑直走向那扇詭秘的大門！

“要不算了吧，就這樣吧。死亡，不也挺好的嗎……”影緩緩閉上眼睛，等著最后時刻的降臨。但在冥冥之中，卻總能聽到一個聲音在叫她：“阿影？阿影？你可不能放棄啊，空還在等你呢?！?/span>

“空……是空的聲音……”影艱難地撐起身體，努力讓自己能夠站起來：短短半米的距離，她硬是動了十多分鐘。她呼呼地努力嘗試呼吸，盡力咳嗽讓凝固在口腔和咽喉中的血塊排出體外，以爭取到哪怕一點可以呼吸的空氣。漸漸地，那股噴涌的血泉也失去了開始勢不可擋的力量，慢慢變得微弱，緊緊鉗住自己咽喉的鋼鉗，此時也力量漸微。堵塞的呼吸道也被破開了堅冰，涌入了第一股新鮮的空氣。影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試圖讓更多的空氣進入自己的肺部以供給身體。從舌頭，到氣管，再到肺里，再到五臟六腑，越來越多涌入的空氣就像強心針一般，助推著她身體的復蘇。從一開始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再到只是有些胸悶，再到完全恢復正常的呼吸已經(jīng)是一個多小時后了。影望著地上潑灑的鮮血，盡力拖著虛弱的身體撕下一塊紙巾，將這些血跡盡可能地擦拭干凈。望著雪白紙巾上那一抹抹刺眼的紅色，仿佛就是一個小時前，她那飛快流逝的生命一樣。站起身望著這遍地狼藉，朋友的遠離，親戚的無知，求生的渴望，死亡的絕望，數(shù)種復雜的情感交織，如同一張拖拽她心臟的大網(wǎng)一般，使得她甚至沒有辦法集中哪怕一點精神，想一點心事，就連劫后余生的喜悅，死亡逼近后的恐怖也無法表達出來。她只是像玩具櫥窗里的木偶一樣坐著，呆呆地坐著：雙眼無神，目光呆滯；胸前的衣服早已被血液染得通紅。幾近撕裂的眼眶里，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影只是呆呆地坐著，全然不顧已經(jīng)高懸天空的月亮已經(jīng)被太陽驅(qū)走。她竟然硬生生地坐了一整晚！

“起床啦！”床頭的鬧鐘打破了瞬時的寂靜。那木偶一般的女子，呆呆地望了望鬧鐘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把它按停。這也許是她從昨晚到現(xiàn)在做的最輕松的一個動作。平復一下呼吸，換上新的衣服。新的一天，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