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軒 琴心(er)
即便和琴師一起生活了好些日子,阿宋依舊不知道琴師的名字。
只聽這城里的人喚他“齊師父”。
阿宋曾經(jīng)詢問過他的名字,琴師一臉空洞的看著他,什么話也不說,神情哀怨。
于是阿宋不再詢問。
淅淅瀝瀝的雨,又下了。
琴師摸向門邊的傘,懷里抱琴往門外走。
阿宋嘆氣,拿過他手里的傘,認(rèn)認(rèn)真真撐起來,不讓人淋濕。
“你不該出來的?!?/span>
阿宋又嘆氣,這看著清冷的年輕琴師卻像個正經(jīng)古板的呆悶書生。
“里面太悶了,雖然你也悶,但我可以陪你,這樣我們兩人都不悶了?!?/span>
琴師頓了頓,辯解:“我不悶。”
“是是是,你不悶,我悶,想讓你陪我而已。”
阿宋心里一陣唏噓:怎么這人好賴話也分不清呢?
琴師也安靜的走路,二人不再交談。
走到亭子時,阿宋見琴師濕了半邊身,心里忽然有些怨念。
為什么那人不出現(xiàn)呢?
也忍不住好奇,琴師的師父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阿宋利索地將琴擺放好,便靜靜坐一旁,閉目養(yǎng)神。
“阿宋?!?/span>
琴師喚他。
“嗯?”
“今日不彈琴,我陪你說會兒話吧。”
琴師久久未聽見阿宋的回答,忽然有些驚慌:“阿宋?”
阿宋急忙起身去拉他往前伸的手,沉穩(wěn)有力地道了句在呢。
阿宋說我們回去吧?
琴師搖頭,不彈琴,但人還是要等,阿宋撇了撇嘴角,鬼使神差地問起琴師的師父來,他想知道為何有人如此狠心拋棄他?
琴師又一陣沉默,阿宋便想著自己不該問的,他不愿看到琴師不開心。
阿宋沒遇過像琴師懷揣傷心事卻守口如瓶的人,亦不知如何與他相處。
“我們回去吧?”阿宋說,“今天別等了好不好?”
阿宋幾乎在哄著了。
琴師抬臉,籠罩在阿宋的目光,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淡淡道:“阿宋,你不懂的?!?/span>
阿宋聽聞噌地站起身,拔高了聲音:“是啊,我不懂,因為你什么都不愿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的師父,我跟你一起生活,卻一點都不熟悉你,若我哪天走了,你一點都無所謂是不是???”
最后阿宋幾乎用吼的,他的確傷心了,因為琴師的拒絕,終究是將他視作外人。
不足為外人道也嗎?
他盯著琴師的臉,見他皺眉似乎想說些什么,卻也只是張了張嘴,扭頭嘆氣。
阿宋氣呼呼道:“我再也不要見你了!”
說著躲進了琴里,封了自己的聽感,帶著一刀兩斷的怒意,恍恍惚惚地睡下了。
第一日,阿宋很生氣——琴師沒來哄他。
第二日,阿宋更生氣——琴師還沒來哄他。
第三日,阿宋還是生氣——琴師為什么不來哄他?
第四日,阿宋開始愧疚——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封了聽感,自己錯怪了琴師。
第五日,阿宋開始自責(zé)——琴師好歹是主人,為什么自己就不能乖一點?
第六日,阿宋慌了——琴師這是不要他了?
阿宋想出去,可靜下心來時,卻發(fā)現(xiàn)琴師已有幾日沒有撫琴,他無法從琴里出去。
阿宋焦急萬分,奈何只能等,又過了幾日,忽聞一陣濃烈的血腥味落在琴上,阿宋得以沖破禁錮出來了。
卻見琴師臉色蒼白,捂胸皺眉坐在琴前,嘴角還殘留著幾滴……血跡!
阿宋慌了:“你怎么了!”
琴師搖頭,臉上掛著虛弱的笑容,安慰道:“無妨,不過是受了風(fēng)寒,休養(yǎng)幾日……”
阿宋有點想抽自己,不該跟他置氣的……
“齊師傅!我來給你送藥了!”門外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阿宋抬眼看向她,上下打量,猜來人身份。
看似個剛及笄的姑娘,大大的眼睛,十分靈動:“齊師傅,我爹親自煎的藥,讓我看著你趁熱喝!”
“好奇怪啊,明明前幾天快好了,昨天怎會又加重了呢?”
姑娘一邊端出籃中的藥碗,一邊自言自語說著話。
“謝謝?!鼻賻煙o力地回應(yīng)著,端過藥碗一飲而盡,雖然苦到了舌根上。
姑娘瞥見琴上的血跡,驚叫:“??!怎么又吐血了?”
琴師苦心搖頭:“不礙事的?!?/span>
姑娘紅著臉,將琴擦干凈,隨后收拾好藥碗,站在一邊扭捏道:“齊師傅,我爹說、說等你病好了,想邀請你去我家走動走動……”
琴師一臉平靜,淡淡回了句:“好。”
待人離開后,阿宋盯著琴師的臉,皺眉道:“她好像很喜歡你?!?/span>
琴師閉上眼,摸索著走向床邊,他全身無力,在睡著前,記得剛被他染了血的琴。
“阿宋,幫我把琴收好。”
“都還沒哄我呢,就指使我……”阿宋小聲地抱怨著,見琴師睡著,認(rèn)命又小心地再次擦拭著,直到自己滿意,才小心翼翼收起來。
阿宋坐在床邊,認(rèn)真端詳著琴師。
才幾天不見,怎么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以前雖不是活蹦亂跳,至少沒有病榻纏身。
阿宋再次自責(zé)了。
琴師直到第二日辰時才幽幽醒來。
“那位好心的姑娘,方才又給你送藥了,見你睡著先走了,趁熱喝了吧?!?/span>
阿宋將藥碗端給他。
琴師不動聲色,兩人就這么耗著。
“再不喝,藥該涼了?!?/span>
阿宋不得不出言提醒。
琴師結(jié)過喝完,低聲問:“你還生氣嗎?”
?阿宋搖頭,又想他看不見,便說:“沒?!?/span>
“但感覺你還在生氣,平日里嘰嘰喳喳,話多,當(dāng)下卻惜字如金,像在施舍?!?/span>
阿宋不想說話了。
“需要我哄你嗎?”
琴師直言,令阿宋有些猝不及防,于是他便沉默到底。
“可我不會哄人怎么辦?”
琴師皺眉道,還一本正經(jīng)地思考起來。
“阿宋,怎樣你才能開心起來呢?”琴師思索失敗,于是問了當(dāng)事人。
阿宋放棄抵抗,沒好氣地說:“你病好了我就開心。”
琴師又安心躺下:“嗯?!?/span>
阿宋認(rèn)真端詳著琴師,不知是生病還是別的緣故,似乎發(fā)覺這人變了。
以前的琴師雖然謙遜有禮卻不大愛搭理人,總是孤獨地如一只高冷的貓。而現(xiàn)在……
“阿宋?!鼻賻煹某雎暣驍嗔怂?。
“我在?!?/span>
“我不想躺了,這么睡下去,沒病也睡出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