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不孝的。

他10年不回家，也沒有看過甚至是問候過一次父母。

我是劉明亮，目前在成都任非遺研究員。

不過我和其他研究者不同，這次的研究，我選了巴蜀江湖菜。

所謂江湖菜，顧名思義，它就是和“廟堂菜”對應的，根植于民間的，代表著親民，制作相對簡易的菜品，至于它屬不屬于川菜，爭議還是有的，我的傾向是把它視為一種分支。而巴蜀江湖菜，其特點概括起來，便是“火大油多鹽巴多，雞精味精起坨坨?；ń钒肫敖髩K，海椒要把肉淹沒?！?/p>

當然，為什么不選其他有代表性的課題，則是在于我相信的一種觀念，即一個地區(qū)也好，一個國家也罷，它的文化和飲食是脫不開關(guān)系的，不同的歷史時期往往會伴隨著不同的物質(zhì)水平和流行文化，人民的飲食也會對應的反應這段時期，那么以管窺豹，循著飲食這條線索抽絲剝繭，也許就不難展現(xiàn)出特定歷史時期的文化風貌了。

同時，我會這么做，還因為我的兄長，一次機緣巧合中，他曾向我提過他很小時候吃過的菜，一道說不上名的魚。

他是劉明昭，從五年前開始，他就一直在西昌景泰飛行基地進行“星舟工程”的工作。

這個星舟工程，和“星網(wǎng)計劃”一樣，也是一個旨在完全解決能源問題的項目，雖說其細節(jié)我不甚清楚，但從政府對外的宣傳來看，它大概與可控核聚變有關(guān)，是大型系列運載飛船“魚鳧號”的設(shè)計制造工程，而明昭負責的是AI控制系統(tǒng)——“蠶叢”，簡單來說，就像沙普龍?zhí)柹系淖罄?，也像手機上的智能助理。當所有組件全部完成之后，魚鳧號就將在地月之間往返，將月球上作為聚變反應的原料——氦3運回地球，至于為什么放著現(xiàn)成的水不用，據(jù)說是因為這種物質(zhì)反應要求的點火溫度相對更低，能簡化約束裝置的設(shè)計，實現(xiàn)在有效提高成功率的同時，極大的降低成本。

我還是挺佩服這個項目的提出者的，的確，我們到了今天，能源短缺問題已經(jīng)越來越突出，未雨綢繆總歸是好的，畢竟我們誰都不想回到秉燭夜談的年代，何況，可控核聚變一旦實現(xiàn)，無限能源帶來的將會是生產(chǎn)力得到最大解放的未來，很可能，我們就能實現(xiàn)政府給出的那個宏景。

一個一切社會生產(chǎn)都由AI機器人進行，人類只需要安享歲月靜好的世界。

當然什么機器人倫理，機器人人權(quán)我就不談了，那對于我們每到夏天就要拉閘限電的當下來說，還稍顯遙遠。

對于兄長，雖然我知道他是項目的主設(shè)計師之一，地位也許有那么一點舉足輕重，但我并不覺得他是個好人。原因很簡單，他從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10年，卻不曾回過一次家，連和父母通話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就像在躲著他們一樣。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不孝吧。我是覺得，既然父母培養(yǎng)你上了大學，得到了那么高的學歷，如今也在航天界得到了那么高的地位，回家看看怎么說也不過分吧？我當然知道你工作忙，所以也沒說一定你要天天陪著他們，再說有我在，當然他們目前也不需要，農(nóng)村老家有貓有狗，有地有樹，有的是折騰的地，可你畢竟是為人之子，一兩天時間難道也沒有么？

雖說我還沒生孩子，但有時候看到人家一家三口，心里總歸還有一些觸動的，進而也就能大概猜到父母他們心里的某些想法，所以我對明昭的做法非常的反感，也不止一次和他爆發(fā)爭吵。

我一直有個想法，就是一定要讓他回家看看。

因為這次我要到去宜賓去調(diào)查當?shù)氐囊坏烂?，即名為“沙河豆腐”的四川四大豆腐之一，所謂“北吃劍門關(guān)，南食沙河驛”說的就是它。距離他直線也就是幾百公里，我想的是工作結(jié)束之后，就去看一下他，順便再做一下他的工作，畢竟過兩天就是母親的生日了。

不過說真的，這沙河豆腐一菜百吃，一個豆腐能給你弄出100多種花樣出來，香煎的，蔥燒的，麻辣的，無一而足，著實令我震驚了許久。我雖不算是饕客，但也見過一些場面，魯菜粵菜川菜淮揚菜，甜的不甜的，辣的不辣的，吃過許多，可能把豆腐做成這樣的，我還真的沒見過，并且它每樣菜都不缺特色。和大多數(shù)江湖菜一樣，沙河豆腐也是興盛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大概也是改革開放之后，公路交通開始興盛，5308國道通車的那些年代，至今短短數(shù)十年，就能發(fā)展成這樣，果然勞動人民最偉大。

但最關(guān)鍵的，還是那個豆腐本身好吃，軟嫩甜香，我生吃都能吃一大盤。

“你來了?！币姷矫髡?，仍像過去一樣，是在他景泰基地的辦公室里。

“算是順路吧，”我望著桌子對面的他尷尬地笑了一下，“咱們，也有幾個月沒見了吧?！?/p>

“嗯，φ她還好嗎？”

“一如既往的好?！?/p>

他點了點頭，“不過，你不是說你最近在忙什么研究么，你來這兒做啥？”

我告訴了他原因，然而他只是撇了撇嘴，“我還是那個回答，我不會回去的?！彼廊皇且蝗缂韧姆穸☉B(tài)度。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我還是有些氣憤，我壓了壓嗓子，“后天就是媽媽的生日，不會耽擱你太久的?！?/p>

他仍然搖了搖頭，告訴我現(xiàn)在項目已經(jīng)進行到了關(guān)鍵時刻，除了飛船硬件即將完成之外，AI引擎“蠶叢”的設(shè)計也到了最后驗證階段，他不能離場，此外如果魚鳧號成功的話，它很可能成為未來“巡星計劃”的主力機型，為了更大的目標，他必須保持專注。

但我并不關(guān)心他說的那什么星際漫游，我認為那不過是科幻而已，自己家里空調(diào)的電都還沒搞定就想星際殖民了。況且，你這個設(shè)計師滿腦子工作，就真一點沒想過自己的家嗎？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有感情。

“然而我知道，你可以請假的?！?/p>

他笑了笑，“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不允許我休假了?！?/p>

“我就不信你一點兒時間都沒有，”我粗暴地打斷了他，“10年，你可是10年都沒回過家，什么樣的工作未來會讓你拋家棄子？你等著，我要去找宋丁義談?wù)??！?/p>

他看了我一眼，“你找不到他的，他也很忙。如果你沒事了的話，我要上班了?！闭f罷，他就起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了他，努力壓著怒氣，“難道，一天時間你都沒有嗎？”

“沒有。”他仍然回答得非?？隙?。

“父母念了你10年，就是希望你回去看看他們，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請假，后天一起回去？”

“算了吧，明亮，我真沒有時間?！彼f罷就拿出了手機，應該是要叫司機過來送他去發(fā)射場那邊。

“我可真是看錯眼了，你這個不孝子！”我終于壓不住火氣，沖他吼了起來。

他不禁愣了一下，接著鼻子里哼了一聲，“你走吧，現(xiàn)在去坐高鐵還來得及?！?/p>

“就讓這些宇宙飛船跟你過一輩子吧！你這冷血的東西！”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著摔門而去，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我就不孝又如何！”他在我身后咆哮了起來，“你根本不知道我經(jīng)歷過什么，別一副道德婊的模樣來勸我！”

過去我也常常和他發(fā)生爭執(zhí)，但我們不會鬧到今天這種把話挑明了的境地，最多也就是嘲諷彼此的專業(yè)，他說我搞民俗文化就是為了賣文創(chuàng)產(chǎn)品，直播帶貨，什么傳承保護都是狗屁，純不要臉，而我呢就反譏他是在騙國家經(jīng)費，搞了10年連個影兒都沒有，年年經(jīng)費公示前三他都榜上有名，更不要臉。

來到高鐵站，我心里卻很失落。我本以為可以平心靜氣和他談的，沒想到我還是沒沉住氣。我看著那裝在冷凍箱里的沙河豆腐，那是我打算送給他的東西。

明昭雖然是我的親哥，但我們卻是從我上大學才開始有所接觸的，因為我比他小9歲，他大學畢業(yè)5年，剛好是我上大學的時候，但因為高考的成績連差強人意都算不上，我就打算復讀，但身體條件好，家里就一直想讓我去報軍校。

這時候，我就想到了他，也許他出身社會較早，能給我一些比較有意義的參考意見。

“如果你過得平穩(wěn)一些，這輩子都沒什么起落，就可以考慮去軍校，以你的成績和航校體檢全過的報告來看，你上軍校是基本穩(wěn)的，出來之后工作也不會太犯愁，但是，如果你希望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追求理想，你也有那個勇氣去面對和接受現(xiàn)實的話，那么你可以考慮報考自己喜歡的大學，你那成績不算差，而且就算復讀一年，順利的話漲個幾十分，怕也不能錄到什么特別滿意的專業(yè)，人心總會貪的?！?/p>

于是我沒去軍校，而是選擇了文化專業(yè)。讀書的這些年，我和他聯(lián)系增加，也慢慢對他這個人有了一些了解。

不過這個了解并不是通過和他的接觸得來的，畢竟他那些項目動不動就是保密，導致平時很難見到人，而是通過他身邊的那個名為φ的機器人，當然，她知道的其實也相當有限，但我總感覺她是故意這樣的。

φ長得和人類一樣，而且是一個漂亮的女性機器人，只是我不喜歡這種可愛的類型。關(guān)于她，還有一個故事，據(jù)說她是和明昭最好的那個AI老師設(shè)計出來的，本是想以此來復活她的女兒的，但后來因為一些原因，那位老師在空難中意外過世，那個機器人就沒人管了，然后陰差陽錯的，自己跑到了明昭那里，然后二人就別扭別扭著在一起了。說實話，這純純的黑科技好吧，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一度還以為他們是在給我講科幻小說，還是人機愛情的那種，人均阿西莫夫是吧。但確實看得出來，兩人彼此都很喜歡，常常粘一塊，但明昭上班的時候（當時我們都還在成都府），他們就不能在一起了，于是她就會跑到我們非遺院來參觀各種非遺產(chǎn)品，因為她很講禮貌，舉止文明，大家都很喜歡她，也愿意給這位觀眾講解，結(jié)果沒想到，時間一長她居然學會了川劇、燈戲，到了后來甚至還會年畫蜀繡，對各種非遺的講解更是信手拈來，于是館長干脆把她招進來，讓她當了首席講解員。

我腦海有了一些想法，但還是感覺不太現(xiàn)實。

而對于明昭的情況，從她那里知道的，無非就是一些好惡和這幾年的工作經(jīng)歷罷了。我曾直接問過她，兄長為什么不愿回家，而她的回答很簡單，大概是在家里感受不到愛吧。

“愛？”我望著她眨了眨眼，我想的是，他都不愿意回家，還談什么愛不愛的呢？

“嗯，對了，”她向我擺了擺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哈?！苯又碗x開了非遺館。

我呆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沉思，就像現(xiàn)在坐在高鐵上的我，而我想不通的地方在于，她的這個回答并不像是隨口一說，畢竟他們在一起已經(jīng)好幾年了，早就是老夫老妻那種感覺，很多事情她肯定是清楚的，同時從她的性格來看，她是不會隨便敷衍人的，所以我才感覺她有所保留。

于是我決定，在回到成都府之后，找一下φ，和她仔細談?wù)?，順便把手里的這幾斤沙河豆腐送她，一來我的宿舍沒辦法做飯，二來一會兒到了也是晚上了，食堂的蔡大叔也早就下班到望江樓遛彎去了，麻煩人家也不好，三來嘛，也可以做個人情，她不是最近在給我介紹女朋友嘛。寫到這里，容我再感嘆一下，誰敢相信這是個機器人？我覺得那個老師一定是掌握了外星科技。

要不是法律沒相關(guān)規(guī)定，我哥和她肯定都領(lǐng)證了。

隨著一陣敲門聲，她家的門開了，“哦，是明亮啊。”

“嫂子，這個給你。”我一進門就把手邊的豆腐遞給了她。她一看到東西就高興得不行，連忙接過去打開來看了，發(fā)現(xiàn)那豆腐質(zhì)地很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怎么，無事獻殷勤，有什么要我?guī)兔Φ膯?？上次那個張小妹，你沒瞧上？”她把豆腐放進了冰箱，然后站在廚房門口對我笑了起來。

我不是那種習慣客套的人，便把我的來意告訴了她。她先是一驚，然后泡了兩杯茶，和我一起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

然而在回答我的這些問題之前，她首先問了我一個問題，就是我為什么對明昭的過去不了解。

對于這點，我心里是有一個答案的。因為我一直都是和父母一起，在他們身邊長大的，所以對父母相當熟悉，但明昭，從我記事起，他就很少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中，就連暑假寒假，也很少能看到他，能看到他的機會，也不過是父母回家過年的那段時間，而且那也是在他上高三的時候了。

而當那段他稱母親為阿姨的回憶涌上心來的瞬間，我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放下了手里的茶，“難道你想說，他是因為留守兒童才會如此？”

但由于我不是留守兒童，所以對此認識不算深刻，甚至覺得有些可笑，難道十幾年沒有父母管教就恨他們？這未免奇葩了一點，要知道我當初可是多想一個人呆著，沒人管我該多好！回想起那些考試考砸了被錘的日子，我現(xiàn)在還覺得有點不堪回首。

見我一臉的疑惑，說法里也略帶鄙夷，也許是為了不引起更多誤會，φ還告訴了我更多的細節(jié)。

關(guān)于留守兒童，其實是20世紀末，改革開放后的一種全國都普遍存在的社會現(xiàn)象，而四川則是該群體數(shù)量最多的省份。當時大量農(nóng)村父母外出務(wù)工，將子女留在家中交由長輩撫養(yǎng)，甚至有剛斷奶就丟在家中的，這使得這些孩子從小缺乏父母的愛，在計劃生育的背景下，其成長過程大多是孤獨的，而長大之后也往往存在性格自卑，缺乏安全感等問題，很多人甚至對父母相當陌生，拒絕和排斥父母在他們生活中出現(xiàn)。然而這些人心里面卻又是極度渴望父母的愛的，可長期的隔閡導致他們有一種情感障礙，概括起來，就是明知道那人是自己的母親，心里也很想和她親近，但卻怎么看怎么不熟悉，強烈的陌生會帶來一種莫名的恐懼情緒，會讓他們最終選擇遠離，現(xiàn)實里，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電視劇里的那樣，見到親生父母就不能自已，沖上去抱住就哭個不停的。而作為父母的那一方，也常常因為孩子和自己不親而采取一些奇怪的方法逼迫他們和自己親近，其本質(zhì)其實是所謂的控制欲，而不是采用科學合理的辦法來修復這層早就破裂的關(guān)系，導致本來就緊張的雙方間隙更大。

她說著，還向我出示了許多相關(guān)案例的研究報告，看得出來，她在這些方面下了很多力氣。我不禁想到，她肯定也曾勸過明昭，但結(jié)果顯然也失敗了。

聽完她的敘述，我心里頗感羞愧。我當然能想象出那種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小的時候，我嘴上雖然說的是不想讓父母管我，可一旦他們因為加班真的不在家里，我卻常常會感到害怕，腦海里一直有種想法，他們是不是把我丟了？以至于要等到父母回來，我才能睡得安穩(wěn)。

可我的兄長是被丟了十多年啊，那該是怎樣的絕望呢？想起到這些，我反而覺得父母狠心，他們怎么能直到他成人之后，才回到在他的生活之中呢？明明有那么多的時間和機會，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呢？

也難怪人家不待見，要叫他們叔叔阿姨。不過原因我大概也明白一些，畢竟要還房貸，要學費，工作他們是很忙的。

不過，明昭10年都在外面躲著他們，我仍然覺得相當過分。畢竟是基因最相似的人，大家是一家人，有什么是不能解決的呢？常回家看看，也許大家多聊聊天，多接觸些日子，那些心結(jié)也就慢慢打開了。

“不過，知道這些也沒什么用吧，我想你之前應該也勸過他?！蔽艺f。

φ點了點頭，“確實?！?/p>

“但他有沒有向你提過那個東西？”

“你說的是你剛才問的那個魚嗎？”她托著下巴思考了許久，“他提過，但他具體的內(nèi)容和你問的也是一樣的。他并不記得那道魚叫什么名字，具體長什么樣他也忘了，只知道是紅色的，麻辣味的。不過你怎么知道的，他對這個東西保密得很深，我也是在他一次夢話里才聽見的?！?/p>

那么她知道的，和我了解到的基本一樣，等于沒什么價值。不過我并不死心，因為這條信息的來源其實很特別，是一次我和明昭喝酒，他喝醉之后躺在我的車上，迷迷糊糊之中說的。

出于直覺，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φ。她顯得非常驚訝，“我想，那對他來說很可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記憶，否則他不會埋在心底，對誰都不會輕易透露，同時我也在想，他既然會通過這種方式告知你我，也許心底還是希望有人幫助他，我認為，人類不會做沒有動機的事?！?/p>

“那你說，這會不會是解開他心結(jié)的一個契機？”我期待地說。

她沉思了一會兒，接著點了點頭，“有一定道理，人類記憶隨著時間的推移，肯定是會漸漸丟失的，很多東西到了后來，就只會剩下一個大概，細節(jié)則是一片模糊，但其中的某一件事物若始終不忘，則會成為記憶的靶點，一旦那個東西再現(xiàn)，不僅會讓當時的場景重回腦海，甚至當時的情緒也會調(diào)動起來，所謂睹物思人就是這個道理。也許那道菜，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記憶的觸點，其中有著解開心結(jié)的關(guān)鍵也說不定?！?/p>

但明昭提供的信息實在有限，這種麻辣味的紅湯魚川菜可多著呢，就拿我最近的研究來說，光是太安魚，北渡魚，翠云水煮魚，來鳳魚，郵亭鯽魚什么的就已經(jīng)是一大堆了，還別談其他的酸菜魚、豆腐魚之流，我總不能都去弄出來給人嘗是吧？就算我愿意，明昭也肯定不干，堂堂飛船研究員，怎么，擱食堂來吃滿漢全席來了？于是φ通過電話聯(lián)系上了他，旁敲側(cè)擊試圖從他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但對方顯然對此也是一無所知，問了半天也沒有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于是我決定得靠自己去找。根據(jù)我自己對民俗文化研究的經(jīng)驗，飲食文化也好，其他的也罷，它們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也就是根據(jù)時代背景，總是能找到其發(fā)展痕跡的，也就是說，既然那也是紅湯的麻辣魚，而明昭年齡也在30余歲，既然他有記憶，那么他應該至少在4歲以后才接觸到的那道菜，根據(jù)他當年的農(nóng)村生活，也不太可能是在正兒八經(jīng)的川菜館里吃到的，那么往前追溯，也就是20世紀80，90年代。而那段時間，也正是在公路交通的發(fā)展下，巴蜀江湖菜興盛的時代，也正是它們，在川渝，川滇，國道等各個公路的路口見證了無數(shù)個“離家孩子”的奔走與歸途。

從他們登上汽車的那一刻，故鄉(xiāng)從此就只剩下冬天，而春夏秋，再也與他無關(guān)。

為了進一步了解，我決定回家給母親過生日的同時，再問一下當年明昭的情況。

這一趟回家也確實得到了有價值的信息，母親告訴我，因為年代久遠，他們對當年的情況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們確實是在鎮(zhèn)上的車站吃了一道菜，至于是什么名字，他們并不知道，因為他們沒問，也來不及問。

“那，你們?yōu)槭裁匆谀抢锍詵|西呢？”我好奇地問母親。

她仰起頭望了望天空，眼里閃著幾縷淚光，“其實是我的主意，因為當時你哥舍不得我們走，我就想了這個辦法。”

“什么辦法？”

“就是讓爺奶和他一起送我們到車站，然后帶他一起吃飯，因為當時的他還小，吃東西的時候就不會在意其他，我們就趁著那個機會一個一個的偷偷走?！彼f完就哭了，“后來這個辦法沒用了，我們就凌晨走，就是不想看到他哭?！?/p>

此時我已經(jīng)知道φ在我臨走的時候告訴我的，明昭常常會在凌晨3點的時候醒來，然后又會重新睡過去這個現(xiàn)象的原因了。我不禁對明昭有了同情，我能想象到，一個幾歲的孩子，追著汽車哭泣，而身后的爺奶追著去拉他的場景。

“可你們明明可以帶他一起啊。”我不甘地說。

“那個時候，你爸在工地吃住，我在加工廠，宿舍人多很不方便，白天也沒人能帶他，而晚上都要很晚才回來，你出生的時候都很不一樣了，你那會兒我們都有點閑錢了，勉強能有個固定居所，盡管只夠我們?nèi)俗≈?，可他那時候，不行的?！?/p>

而她所說的那個車站，也就是我們鎮(zhèn)上的汽車站，如今的它早已賣給了私人，成為了倉庫，門口還能看到幾家店鋪，賣禮品的，賣小零食的，也有賣面條和午餐的，但唯獨沒有什么賣紅湯麻辣魚的。當年，無數(shù)個外出務(wù)工的人，都是從這里出發(fā)的，包括我的兄長，上大學也是從這里出發(fā)的，而我卻像個外地人，盡管我經(jīng)常從這里往返，但總有一種陌生的錯覺。

也許，是因為我不是從這里走出去的吧，我只能算一個歸途者。

我試著問了一個店鋪的老板，這里過去是不是曾有個賣魚的店，不過看她不過20歲的樣子，我是沒抱希望的，結(jié)果也不出所料，她確實不知道，但她告訴我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就是她這個店子的隔壁，是個一直在這里開店的老大娘。

其實那大娘一開始我就想拜訪她的，但見她一臉兇相，很自然地就聯(lián)想起了那些廣場舞大媽們潑辣的樣子，我頓時有些害怕，就沒敢第一時間問她，即便我硬著頭皮去拜訪，也是借著買東西的名義。

我提著那盒“六個核彈”走到了她的面前，在付錢的時候順帶問了一下。沒想到，她回答得很直接。

“這里在二三十年前，確實有一家賣魚的，而且，他們賣的是郵亭鯽魚。那師傅是從大足過來的，據(jù)說是個上門女婿，丈人給了點錢，讓他在街上開了店，這人也確實手藝很好，做出來的郵亭鯽魚味道相當巴適，又嫩又香，又麻又辣，能讓你一邊吃，一邊口水直流?！?/p>

“那，那家店和師傅現(xiàn)在何處呢？”

沒想到我這個問題一出口，大娘就長嘆了一口氣，“老頭子已經(jīng)死了，因為身體不好，鯽魚他多年前就不做了。現(xiàn)在你要吃，怕只有去隔壁重慶了?！?/p>

盡管有些落差，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甚至可以說已經(jīng)得到了最終答案。

果然做人還是得膽子大一些，得敢問敢說。

不過出于謹慎起見，我補充了一個問題，“就是大娘，當年這里除了你家在做鯽魚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大娘搖了搖頭，“那時候會這手藝的可不多，雖說是江湖菜，但整個鎮(zhèn)上，也僅我們一家。”

“那，你們家，有人傳承沒呢？”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笑了起來，又打量了我好一會兒，“怎么，你想學？”

我撓了撓頭，遲疑片刻之后，便把兄長的事情告訴了她。聽完之后，她有些感慨，“是啊，當年好多小孩呢，我看著他們追著汽車，臉上滿是淚水鼻涕的樣子，心里也很難受。但這就是生活，我們都沒辦法啊。”

但你要我學，我還真不一定學得會。我做飯從來都是眉毛胡子一把抓，雞精味精分不清的那種，畢竟自上學之后就一直在吃食堂，鍋碗瓢盆我就摸過碗，就不要說什么做菜了，還是那好吃得不行的郵亭鯽魚。

這個鯽魚我之前為了調(diào)研，曾去大足吃過，和大娘描述的一樣，這道菜實在好吃，面前擺一個大盆，里面紅湯滿滿，多條煮好的鯽魚整齊地碼放其中，當辣椒段和花椒灑上魚身之后，便是一勺熱油刺啦澆上，頓時香氣噴鼻，入口即化之后，就是一陣濃烈的麻辣鮮香嫩，而當你吃第二條的時候，那改了花刀的鯽魚還沒進嘴，反倒是口水先被那花椒強烈的麻味刺激了出來。

但我也明白，如果想明昭解開心結(jié)的話，這我不得不嘗試。當然，我想過從重慶帶一鍋做好的郵亭鯽魚過去，但我哥那人肯定不會要，因為太刻意，反而會引起他的警覺。

于是，我決定自己學。大娘聽了我的想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還是會做的，你想學的話，現(xiàn)在就來后面，今天午飯剛好可以給你學一下?！?/p>

但我沒想到的是，正當我邁開腳步的時候，我感到被人拉住了。

是φ。

“你怎么來了？”我驚奇地問。她這會兒不是該在非遺館里上班么？

大娘一見到她，臉色頓時就有些難看，“她是你老婆？”

“是我嫂子?！蔽疫B忙解釋道，“我都還沒對象呢，還指望她給我介紹呢?！?/p>

大娘臉上的陰郁一掃而光，接著還大笑了起來，“行吧，想學的話，你們都進來吧?！?/p>

其實接下來的事情我壓根就沒參與，因為我連魚都不敢殺，反倒是φ學得很快，她在大娘的幾番演示之下，就掌握了要領(lǐng)，兩鍋魚一出來，吃過的人們都說，味道沒什么差距。

大娘非常欣賞φ，不過對于我的表現(xiàn)她也沒什么苛責的，反而神秘兮兮地推了一個微信給我。我加上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年紀比我稍大一些的女孩，而且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大概知道她為什么要教我這道菜了。雖然挺不好意思（也許是自戀），但顯然她是看上我了，然而她確實沒看錯，那女孩后來還真成了我的妻子。

之后，我就和φ一起上了回成都府的車，但剛進車站的時候，我們卻在手機上看到了一條令人不解的新聞。

“大明禮部經(jīng)多次討論后，會同內(nèi)閣協(xié)定后決定，因耗資巨大，成果遲緩，現(xiàn)暫?！侵酃こ獭χС殖Ｒ?guī)可控核裂變項目——星海計劃，具體恢復時間另行通知。項目主管宋丁義召回應天府市立大學工作，副主管劉明昭召回成都府，具體職務(wù)另行安排。玉衡16年6月24日?！?/p>

因為照明昭的說法，現(xiàn)在的星舟工程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階段，也許再過不久，魚鳧號飛船就能被制造出來。我和φ都不相信，于是又上網(wǎng)查了更多相關(guān)的信息，包括政府公開網(wǎng)都去看了，最終無奈地確認了這則新聞的真實性。然而，我卻在官網(wǎng)上還查到了飛行員人選，顯然明昭的進度并不是假話，可他們怎么能說停就停呢？盡管過去是聽過有反對派的存在，但一直沒見他們有什么力量，能撼動內(nèi)閣，直接暫停項目的。

不過這些疑問光靠我想是不能得到解答的，還是得親自去見明昭才行。而這也是一個機會，同時，我也決定把父母帶到成都府去。我想，是時候改變這個僵局了。此時的明昭，一定正深陷痛苦之中。于是，我在即將踏入車門的那一刻縮回了腳，而我的那位機器人嫂子，也好像鼓足了勇氣一般，同我站在了一起。

“怎么了？”我有些奇怪。

“你是不是想，帶父母到成都府去見明昭？”她看向了我。

“對。你怎么知道的？”我有些驚訝。

“也許，我們想一塊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臉上微微有些紅，“不過，我更想的是，我要見見他們?！?/p>

我突然想起來，她自從和兄長在一起開始，就從未來過這里，也從未見過父母。雖然原因我不知道，但不難猜到其中的兩個答案，一個也許是身份的緣故，因為機器人和人類的愛情在我們這個社會，還是不容易被接受的，雖說我沒什么看法，畢竟她和我們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區(qū)別；第二個，大概是因為明昭。

于是我把她帶回了老家，如我想象的，父母一見到她就非常高興，在知道是明昭的妻子之后，更是歡喜得不行，一直問她什么時候結(jié)婚，什么時候要孩子。

φ顯得非常窘迫，要知道機器人怎么生孩子？她有些支吾，但沉思了片刻之后，她還是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了他們。父母顯得非常驚訝，對著她幾乎是眨了半天眼睛，那眼神仿佛就在說，你這姑娘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機器人吧？見老倆口不相信，我也索性撒個謊遞個臺階，“她的意思是說，她是搞AI機器人研發(fā)的。學者嘛，有時候太多術(shù)語，說得可能就含糊了，你們聽我的就好?！?/p>

φ本還想解釋，但我向她使了一個眼色，她也很快會意，選擇了沉默。

之后，我便向工作群里發(fā)了一條信息，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跟我隔得近，能蹭個車什么的，沒想到還真有人在古藺做麻辣雞調(diào)查的人，距離我這里也不算特別遠，而我這時候才想起來，這不是我課題組的小康嗎！那小子見我的這個選題新鮮也有口福，就加入了我這邊，而且他這次還開了車的。

一見到他，就看到了他后備箱滿滿的麻辣雞，而我們上了車之后，他還向我介紹起了這種麻辣雞的歷史。這道菜的起源相對更老，其做法看似比較簡單，大概可以概括為秘制鹵雞加麻辣調(diào)料，不過要好吃還是得費很大的功夫，而它大有名氣仍然在20世紀80年代左右。這和我調(diào)查的其他江湖菜時間上基本重合。

結(jié)合沙河豆腐，郵亭鯽魚，和這位研究員的古藺麻辣雞，以及我之前對一些如辣子雞等已經(jīng)出名的江湖菜的調(diào)查來看，我大致能找出它們一些的歷史痕跡。江湖菜起源時間或長或短，甚至不可考，但大多在20世紀80，90年代才真正綻放光彩，其會得到這番結(jié)果，除部分與國營食堂改制有關(guān)之外，多數(shù)都和公路交通的發(fā)展有關(guān)，比如各種國道，高速公路進出口等，它們的名氣也因公路傳播了開來，典型的就是來鳳魚，我推測，那時候公路初成，無數(shù)司機，無數(shù)外出務(wù)工者在路上時，午餐晚餐總要解決吧，于是就吃到了這些江湖菜，在發(fā)現(xiàn)口味不錯之后，就口口相傳，聲名遠播，到后來，還成了川渝文化中的特色一環(huán)，承載了中國發(fā)展歷程的一代記憶。

當然，學術(shù)的東西就談到這里，我還要準備怎么和明昭攤牌呢?，F(xiàn)在，父母也接受了這個特殊的兒媳（雖說是半哄半騙，但大家也看到了，就算說了實話，他們也不會相信，索性就不要再給老人的CPU增加負荷了吧），我和φ也很可能找到了當年的關(guān)鍵信息，并且她還學會了制作方法。

顯然，時機成熟了。

在思考了一個小時之后，我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φ，而她還沒聽完就投了贊成票。

回到成都府已是下午，我和φ馬不停蹄地就到了非遺院，在把父母安排在了那里之后，我就找到了館長，并把自己這件事告訴了她，同時還提出了希望能借食堂一用的請求。她很驚訝，但立刻就批準了我，同時還在群里發(fā)出了今天晚飯有人請客，食堂就不開了的消息，結(jié)果我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請客人指的是我。

“我早就聽說你們那邊的郵亭鯽魚非常有名，老早就想吃吃看了。”她一臉狡黠地看著我。

與此同時，φ也在我的安排下和食堂的小何等人去了市場買菜，而我則去了明昭的家。

我一開門，就看到了滿地的酒瓶子，以及一個躺在沙發(fā)上面若死灰的男人。

“明昭?！蔽医辛怂宦?，雖說他回應了我，但表情卻是痛苦的。

“或許，這就是你說的報應吧。”他喑啞地說。

“只是，我不明白，項目怎么會突然中斷呢？你們不是做得好好的嗎？”我坐到了他的身旁。

他鼻孔里哼了一聲，望著潔白的天花板冷笑了一聲，“誰知道呢，也許是他們已經(jīng)不相信那個愿景了吧?！?/p>

我知道有些話題是不能深談的，至少在他面前不能，揭人傷疤可不禮貌。我拉住了他的手，“就是，明昭，要不要來我們非遺院看看？散散心也好?！?/p>

“去你們那干嘛？買你們的熊貓玩偶？”他苦笑著說，“雖然確實可愛，可咱航天院里已經(jīng)不少了哈。”

我擺了擺手，“當然不是，這次是吃大餐，而且是我請客，這個臉你要賞吧？”

他想說什么，但很快又止住了，“不，不是，你看我才倒了霉，你這啥意思？”

“你就不要再軸了，你想嘛，痛苦過一天，高興也過一天，你又何苦跟那些人過不去呢？說得難聽點，你也坳不過他們不是嗎？為什么要用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呢？他們也看不到不是嗎？”我認真望著他，“再說了，沒有什么痛苦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挪動身子站了起來，“好小子。我倒要看看，這次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p>

“另外，我還有個想法，想不想聽？”

“想法？”

“你不是做AI的嗎？”

“對?！?/p>

“我的想法就是，你能不能做出像φ姐那樣，可以用來展現(xiàn)非遺文化的AI機器人呢？”

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臉色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你的意思是，你想用AI來實現(xiàn)非遺文化的保護傳承？”

“沒錯。φ姐我看到了，她學習能力強，能很快學會那些非遺產(chǎn)品，而且還原得也很完美，當然我不是讓她去做這個，她實在太特殊了，我指的是她的這種能力。”

明昭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小子，你的想法是對的?！苯又痛蛄艘粋€電話，很快傳真機那里就出來了一份文件。

“而且，星舟工程也不過是暫停而已，你開發(fā)這種AI技術(shù)對你來說也算積累，未來肯定還有重操舊業(yè)的那一天，而我想的是，若是成功了，它還能在未來的星際工作中，實現(xiàn)對我們四川，不，整個中國文化更大范圍的傳播也說不定?！?/p>

他的臉上漸漸出現(xiàn)了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堅毅，于此同時，我也遠遠地看到了那張傳真上的內(nèi)容：AI針對傳統(tǒng)文化，非遺產(chǎn)品的應用工程已批準，負責人則是劉明昭和我。

他拿著單子遞給了我，開心地笑了起來。

而非遺院的食堂里，那鍋郵亭鯽魚也端上了桌。而當我和明昭走進那里的時候，那種來自花椒的特別香味瞬間讓我口水流了出來。與此同時，我也注意到了明昭表情的細微變化。

食堂里目前只有φ和我們兄弟倆，他坐了下來，看著盆里那麻香四溢的鯽魚，他眼角突然泛起了淚光。

“是你們做的嗎？”他揉了揉眼睛，問。

“嗯，鯽魚還是我特意買的郵亭出產(chǎn)的，跑了好多生鮮門面才找到的?！宝盏靡獾卣f。

他夾了一條鯽魚，放在了自己的碗里，接著用勺子舀了一些調(diào)料在碗里，但他吃第一口的時候，淚水就流了出來，在臉上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怎么了，我海椒放多了嗎？”φ有些不安起來。

“不，不是，我想說的是，”明昭帶著鼻音回答，“沒錯，它就是我小時候吃的味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好吃嗎？”我問。

“肯定?！彼亮瞬裂蹨I，然后又吃了一口，“只是，我從來都沒向人提過，你們是怎么知道這個的？”

“大概是你說的夢話吧?！宝兆屛蚁炔灰雎?，“然后我就想你這次可能會不開心，于是就給你做了這個。”

但明昭卻露出了淡淡的愁容，“只是，這道菜，他只會讓我想起小時候的事情，而且，那是一段很不好的回憶?！?/p>

聽他這么說，φ和我都驚呆了，難道費這么大功夫就弄了這么一個結(jié)果？我甚至都開始后悔把父母帶過來，到時候該怎么收場呢？

“但你們也別會錯意，我不是在怪你們，那只是我的過去罷了。說起來也不怕你們笑話，這道菜的味道會讓我想起那個小時候，每次我一吃到它，父母就會離開我的畫面。”他的鼻音越來越重，眼里的淚水亦如泉涌，φ見狀趕緊又拿了一盒紙巾給他，“而我之所以會那么努力在飛行基地工作，也是希望我的過去，不要再在后輩身上重演。”

然而也正是這個時候，父母出現(xiàn)了在明昭的身后，那滿眼是淚的母親還緊緊抱住了他，“原諒我們，明昭。現(xiàn)在開始，我們不會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