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嘉小姐不高興地說道。

“我的前妻對于離婚的理由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說，就算調(diào)查清楚真相，我們的關(guān)系也不會改善。”

“但是撫慰金和監(jiān)護權(quán)之類的，可能是以另外一種形式來實現(xiàn)吧，因為她現(xiàn)在不讓你見孩子?！?/p>

聽了美嘉的話，Kohe的表情陰沉了下來。

“孩子們都有智能手機，如果想聯(lián)系的話，他們會主動打過來的。昨天是我的生日，連電話都沒打過來，這說明了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我覺得自己是自作自受。”

說到這里，Kohe深深地嘆了口氣。

“估計以后女兒的婚禮也不會再叫我去了，前妻再婚后，連撫養(yǎng)費都不要了，連金錢方面都不讓我做父親，什么都沒有了。”

有那么一瞬間，我想，如果不用付錢的話，那不是更好嗎?我覺得，哪怕是以金錢的形式也想和家人建立聯(lián)系的Kohe先生太可憐了。因為見不到孩子，這是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回報的行為。

連他的責(zé)任感都剝奪了的那個叫妻子的人，知道他今晚就要死了嗎?

回頭一看，美嘉小姐和香澄都是一臉不滿的表情。明明是女性，不，正因為同樣是女性，才不能原諒妻子嗎?

不過，這一點還是少碰為好吧?我想。隼先生和Natuna也不知道是不感興趣，還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兩人都靜靜地望著窗外。

“可是，這樣啊……好痛苦啊……”

美嘉小姐喃喃道。

“我也有一件很想要的衣服……當(dāng)我滿懷幸福地穿上袖子的時候，我清楚地感覺到比我年輕得多可愛得多，連那件衣服都能穿得很漂亮的店員在笑我——當(dāng)時我想，‘啊，不如去死吧’。”

美嘉小姐低著頭說，她不停地擺弄著胸前的花邊，像是在安慰自己。香澄在她旁邊說:“太過分了……”憤慨地說。

“啊……不。不是的。不能忍受的不是被嘲笑的事，而是被嘲笑了也感覺到了的事。到現(xiàn)在為止對任何視線都不在意。無論什么樣的衣服，都是為了我而存在的……在‘可愛’之前，還有‘可憐’，這個世界真是殘酷啊。”

“哎！”美嘉小姐深深地嘆了口氣，她嘆了口氣，仿佛要把靈魂都釋放出來。

“雖然很多事情都無法如愿以償，總是懊悔不已，但是只要能穿上喜歡的衣服，我就覺得自己是無敵的。但是終于發(fā)現(xiàn)了。果然，這個世界終究不是我的。”

魔法解除了，她小聲嘀咕著，香澄皺起了眉頭，好像要哭出來似的。

我沒有美嘉小姐的執(zhí)著心。老實說，我很難理解為什么衣服會與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

但這一定是她的人生目標——我多少能明白。如果拿掉了櫻子小姐的骨頭，也會同樣迷失方向吧。

“所以，我就扔掉了。剩下的，只有最初買的這件衣服。只有這件沒被扔掉……我攢了很多錢，鼓足勇氣買的。我最初成為的這件衣服……到底是有點孩子氣?！?/strong>

美嘉憐愛地輕輕撫摸了一下白色連衣裙的皺褶。雖然不知道是幾年前買的東西，但可以感覺到她非常珍惜。

“沒有的事，你很可愛，很可愛?！?/p>

我脫口而出。其實一開始我是很抗拒的。我想她看著我的眼睛注意到了那個。但是現(xiàn)在，我不想自己覺得她可憐。

而且，她想讓時間停止流逝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嗯?不用了，這種恭維話。大家心里都在笑吧?”

“我不會笑的?！?/p>

Kohe也握著方向盤說道，隼先生和Natuna都點了點頭。

“嗯……”

“是啊，笑是笑不出來的。笑的人才是不知道真正美好的東西是什么的可憐人!”

香澄斬釘截鐵地說著，美香小姐低下頭，一邊把垂在臉頰上的頭發(fā)繞在手指上，她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發(fā)紅。

“……如果世界上的人都這么說，那就好了。我并不是想讓他們嬌慣我，只是想讓世界對我好一點，我也會再努力一點——”

“不，不會這樣的?！?/p>

美嘉小姐低聲說著，但隼先生低聲否認。

“沒有的事。溫柔的人有時候也很殘酷。不管以什么樣的形式，人都會死?！?/strong>

隼先生望著窗外斬釘截鐵地說。聲音的抑揚頓挫至少帶著頑固，不，帶著平靜的憤怒和憎惡。好不容易變得柔軟的車廂里又安靜了下來。

“……嗯，這也有一定的道理。說到底，世界這個東西，和每個人都沒有關(guān)系。聰明和運氣好的人，即使這樣也能活得很好，而像我們這樣的人，就會笨拙地被淘汰?！?/strong>

Kohe先生掩飾地說。他瞟了我一眼。“你也是吧?”他的眼神似乎在征求我的同意。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這樣思考過這個世界。怎么說呢，我覺得自己是那種隨大流的人，難道說我是個精明的人嗎?

但我現(xiàn)在也在變態(tài)殺人魔的命令下參加集體自殺，機緣巧合是多么奇妙啊。

“結(jié)果，為了生存的理由，為了改變想法，我也踏上了旅行……尋找自我的旅行，那是騙人的。沒有命中注定的邂逅，也沒有什么變故。一個人泡溫泉后，最大的變化就是腳上的干皮癥好轉(zhuǎn)了，唯一的遺憾就是還想吃鮭魚的生魚片?！?/strong>

Kohe哈哈地笑了。鮭魚是晚秋時期的食物。棲息地極其有限，能吃生到鮭魚生魚片只有鵡川和道東白糠，所以那時候得盡快趕去才行。我記得那是一種非常細膩的味道，濕潤柔軟，粘稠而優(yōu)雅。

“那么，這是最后一次旅行了?”

看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的Kohe，香澄不由得說道。Kohe先生努力想讓車內(nèi)氣氛緩和下來，結(jié)果還是一片寂靜，大家都知道這不是一次好的旅行。

車內(nèi)一陣沉默，車子繼續(xù)行駛。Kohe只是默默地開車，美嘉小姐只是呆呆地用手指撫摸著衣服上的蕾絲花邊，香澄則緊緊閉著眼睛，Natuna和隼先生則像是拒絕被人搭話似的，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的景色。

“……地點呢?最后在哪里呢?”

美嘉打破了沉默。

“那個……我想去嵐山?！?/p>

“展望臺那邊?因為很漂亮?Kohe，你可真是個浪漫主義者?！?/p>

Kohe苦笑著，沒有否認。原來如此，選擇最后的歸宿，與其選擇骯臟的地方，不如選擇干凈的地方。

在此之前，櫻子小姐說過輕生者選擇自殺的地方是有理由的。說不定，對Kohe來說這是有什么回憶的地方。這里的夜景很受戀人和家庭的歡迎，據(jù)說以前是滑雪場。

“人是不是太多了?……還是選擇蜂窩煤吧?”

“是啊。藥物是很痛苦的。如果不能以致死量服用，結(jié)果死也死不了，到了醫(yī)院，洗胃的時候反而痛苦得想殺了自己。不是不用在乎別人對自己樣子的想法了嗎?事到如今反正也沒必要那么在意別人的車了吧。”

美嘉小姐皺起了蒼白的眉頭。一副真的很厭棄的表情，也就是說她有過這方面的經(jīng)驗吧。

“那得先買蜂窩煤什么的。這附近的家居賣場在哪里來著?”

“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超市里不是有富余的東西賣嗎?”

北海道迎來夏天，是絕佳的烤肉季節(jié)。每家超市都把煤氣灶和木炭用箱子“咚”地一聲放在收銀臺旁邊最顯眼的地方。

“需要的東西是爐子、蜂窩煤、助燃劑和膠帶?如果沒有抽煙的人，打火機也是必要的。”

“一起買的話，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你不是說現(xiàn)在這種情況很嚴峻嗎?”

香澄對著屈指思考的美嘉說道。

“應(yīng)該一起買肉嗎?”

“你是說要把這當(dāng)作烤肉旅行嗎?”

確實，如果加上肉的話，在地道的烤肉氛圍中，不必要的膠帶或許能蒙混過去。但是，實際上誰都不吃肉吧，但丟棄又實在太可惜。

“那就不要一次都買，各自買怎么樣?”

好不容易湊齊了人數(shù)，分開后把必要的東西湊齊就行了，不要顯得不自然。

“就是那個!”

雖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在紅綠燈的時候，Kohe先生卻跟我擊掌。

于是我們前往大型購物中心。啪的一聲，合在一起的手掌一陣麻木。Kohe先生的手很熱，有些緊張而潮濕，而且很有力氣。

啊——這個人再過幾個小時就要死了嗎?

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