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改編自汪曾祺著作《復(fù)仇》

客人，這只是一夜。

你的餓，你的渴，餓后的飽餐，渴中得飲，一天疲倦和疲倦的消除，各種床，各種方言，各種疾病，勝于記得，你一一把它們忘卻。你知道沒有失望，也沒有希望，就該是甚么臨到你了。你經(jīng)過了哪里，將來到哪里，是的，山是高的。一個小小的人，向前傾側(cè)著身體，一步一步，在蒼青赭赤之間的一條微微的白道上走，你為自己感動不？

“我知道我并不想在這里出家！”

仇白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后，像瞞著自己，她想了一想佛殿。這和尚好怪，和尚是一個，蒲團是兩個。蒲團，誰在你上面拜過？這和尚，總像不是一個人。她拜一拜，像有一個人隨著一起拜。翻開經(jīng)卷，像有人同時翻開另一卷。而她現(xiàn)在所住這間禪房，分明本不是和尚住的。

這間屋，她一進來就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墻非常非常的白，非常非常的平，一切方而且直，嚴(yán)厲逼人。（即此證明并非是老和尚的。）而在方與直之中有一件東西就顯得非常非常的圓。不可移動，不能更改，白的嵌著黑的，白與黑之間劃得分明。那是一頂大極了大極了的笠子。笠子本來不是這顏色，發(fā)黃，轉(zhuǎn)褐，加深，最后乃是黑的。頂尖是一個寶塔形銅頂子，顏色也黑了，一兩處銹出綠花。這笠子如今掛在這里，讓仇白覺得不舒服。拔出劍，她出門去。

仇白舞她的劍。

她是舞她自己，她的愛和她的恨，最高的興奮，最大的快樂，最洶的憤怒，她沉酣于她的舞弄。

把劍收住，她一驚，有人呼吸。

“是我。舞得好劍?！?/p>

是和尚，她真是一驚，和尚站得好近，我差點沒殺了他。

她一身都是力量，一直到指尖，一半驕傲，一半反抗，她大聲說出：“我要走遍所有的路！”

仇白看看和尚，和尚的眼睛好亮，她看他眼睛有沒有譏刺，和尚如果激怒她，她會殺了和尚！和尚好像并不為她的話，她的聲音，所撼動。平平靜靜，清朗的說：“很好。有人還要從沒有路的地方走過去?！?/p>

萬山百靜之中有一種聲音，叮叮的，堅決的，從容的，從一個深深的地方迸出來。

仇白，她是個遺孤。

她還小的時候，她父親教仇人殺了，抬回家來，只剩得一口氣。說出仇人的名字，就死了。母親解出他手里的劍。仇人的名字則經(jīng)她用針刺在女兒手臂上，又涂了藍。那口劍，在她手里。她到處找，按手臂上名字找那個人，為父親報仇。

不過她一生中沒有叫過一聲父親。

真的，有一天她找到那個仇人，她只有一劍把他殺了，他沒有話跟他說。她怕自己說不出話來。有時候她更愿意自己被那個仇人殺了。

父親與仇人，仇白一樣想像不出是什么樣子。小時候有人說她像父親。現(xiàn)在她連自己樣子都不大清楚。有時她對仇人很有好感，雖然她一點不認(rèn)識他。

“殺了那個人干什么？”

既然仇人的名字幾乎代替她自己的名字，他可不是借了那個名字而存在的？仇人死了呢？

“我必是要報仇的！”

“我跟你的距離一天天近了。”

“我如果碰到，一看，我就知道是你。”

“即使我一生找不到你，我這一生是找你的了?！?/p>

仇白為她這末一句的聲音掉了淚，為她的悲哀而悲哀了。第二天，一天亮，仇白跑近一個絕壁。這真是一個盡頭，回身來，她才看見天。蒼碧嶙峋，不可抗拒的力量壓下來。她呼吸細(xì)而急，太陽穴跳動，臉色發(fā)青，兩股貼緊，汗出如漿。劍在她背上，很重。而在絕壁的里面，像是從地心里，發(fā)出叮叮的聲音，堅決而從容。

仇白走進絕壁。好黑，半天，她什么也看不見。退出來？她像是浸在冰水里。而她的眼睛漸漸能看見前面一兩尺地方，仇白站了一會，穩(wěn)住自己。叮，一聲，一個火花，赤紅的。叮，又一個。風(fēng)從洞口吹進來，吹在仇白背上。面前飄過來冷氣，不可形容的陰森。咽了一口唾液，她走進去。她聽見自己跫跫足音，這個聲音鼓勵她，教她不踉蹌，有樣子。里面越走越窄，她得弓著身子。她直視前面，一個一個火花爆出來。好了，到了盡頭。

到盡頭，一堆長發(fā)，長發(fā)蓋著一個人。這個人匍匐著，一手鑿子，一手鐵錘，正開鑿膝前的方寸。像是沒有聽見人來，他不回頭。漸漸的，他向上開鑿，他的手舉起。舉起，仇白看見兩只僧衣的袖子，她披及腰下的長發(fā)搖動一下。他舉起。舉起，仇白看見那一雙手，奇瘦，露骨，全是筋。她向后退一步。他一定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了，把頭回過來一下。只一雙眼睛，從紛披的長發(fā)后面閃出來，然后繼續(xù)開鑿。仇白木然。舉起、舉起，火花、火花，再來一個，火花！她差點沒暈過去：和尚的手臂上赫然是三個字，針刺的，涂藍的，是她父親的名字。一時，她什么也不見，只那三個字。一筆一劃，她在心里描了那三個字。叮，一個火花，字一跳動。時間從洞外飛逝，一卷白云從洞口掠過。她簡直忘記自己背上的劍了，或則是她自己整個消失就剩得這口劍。她縮小縮小，至于沒有。然后又回來，回來，好了，她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紅，她自己充滿于軀體，劍！仇白拔劍在手。

從容的，堅決的，叮叮的聲音；火花，紫赤晶明。

忽然她相信她母親一定已經(jīng)死了。鏗的一聲，她的劍落回鞘里。

仇白看了看自己腳下，腳下是新鑿的痕跡。而在她腳前，另一付鑿擺著。仇白俯身，拾起來。和尚稍微往旁邊挪過一點，給她騰出地方。

兩滴眼淚閃在廟里白發(fā)的和尚的眼睛里。

有一天，兩付鑿子同時鑿在虛空里…

偶然在周測試卷上看到汪老的這篇文章，近期也想寫一篇仇白的同人文，但是一直沒有靈感…直到這篇文章給了UP啟發(fā)，寫了出來（實則復(fù)制粘貼改了人物稱呼及部分細(xì)節(jié)）

UP現(xiàn)在高三了，時間緊迫也沒太多時間和心思寫文章了，發(fā)視頻也是把之前的庫存一把甩上去完事。這種復(fù)制粘貼改一改的文章也是無奈之舉，希望大家能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