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懟朱棣,當眾讓明成祖憤怒抓狂的狠人李時勉,應(yīng)該給他頒個獎

明成祖永樂十九年,即公元1421年,京師紫禁城暴雨傾盆,雷電大作,電閃雷鳴之間,幾道閃電擊中了中和殿,太和殿以及保和殿,剎那間激起熊熊烈火,只消一個晚上,三大殿就被燒的是毛也不剩。
紫禁城大火,這真是一幕極具象征意義的畫面,曾令大明江山永固的宏偉宮殿,在漫天火舌中被一一扯碎,成為了一場美麗的幻夢。
要知道,此時的紫禁城,才啟用不過三個月。
在今天看來,三殿失火的原因有很多,例如沒有安放避雷針,亦或是消防工作做的不太到位,甚至是建筑主體的阻燃性不好,都有可能釀成這種極為嚴重的火災(zāi)。
然而在古人看來,皇家宮殿失火的原因一定并非偶然,而是因為上天示警。
那上天為什么會示警呢?直接矛頭就指向了明成祖朱棣——肯定是你這個皇帝的行為惹怒了蒼天。
《左傳》中又說: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災(zāi)。
如果這火是人為導(dǎo)致的,那么倒還算說得過去,但問題是,這火是天火,沒有起因,著的莫名其妙,那這就是一場橫災(zāi)。
大臣們心中的怨懟呼之欲出,他們原本都是南京地區(qū)的官僚和士大夫們,土生土長,在應(yīng)天府擁有深厚的背景和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
而這個自全國性武裝兵變奪權(quán)篡位的亂臣賊子朱棣,卻非要打破他們長久居于江南溫潤之地的想法,非要把都城從南京遷到北平,實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大臣們覺得不可理喻,當然也并非全部出自個人利益,在他們看來,為了修建新都,前后一百多萬勞工付出了血汗甚至生命,為了完成這一次南北大遷徙,百姓們更因此而背上了沉重的賦稅。
后來的若干件事情,更似乎真的證明了遷都北平是錯誤的,不對的。
有明以來,北平作為首都不過兩百多年,明英宗狩于土木,明武宗困于陽和,景泰初困于京師,嘉靖二十八年兵臨城下,四十三年又到城下,崇禎間則歲歲戒嚴。
三殿失火之后,朱棣當然也很快意識到輿論的發(fā)酵,于是他立即頒下旨意,要求大臣們廣泛進言,談一談對此次火災(zāi)的看法。
如果朱棣真的是想要廣開言路,大臣們又肯直言不諱的話,那么這個所謂的“談看法”就會變成大臣們對朱棣的集體批斗會。
談看法?談個屁的看法?三大殿為什么會失火你朱棣心里難道一點數(shù)也沒有嗎?
六朝古都,帝王之鄉(xiāng),南京城王氣那么濃烈你不待,你非要胡亂遷都,把都城搬到北平來,這下子搞得天怒人怨,老天爺都劈你,你還不好好反思一下。
這種話說出來,那是很爽的,但問題是往往只是爽一次,因為朱棣絕非是如宋仁宗那種唾面而干的溫柔型帝王,誰要是敢這么跟他說話,恐怕九族也不夠誅滅的。
所以,盡管大臣們的心里憋著一肚子的氣,窩著一肚子的火,他們也只能滿臉賠笑的安慰皇帝:
哎呀,有什么的,不過就是燒了幾間房子嘛,這都不是事兒。
不過,唯唯諾諾畢竟不是人臣真本色,朝廷有一位叫做蕭儀的禮部主事就毫不留情,直接在朝堂上公開批評朱棣。

這個禮部主事,是個六品官,沒什么實權(quán),也沒有什么存在感,但就是這樣一位小官小吏,卻有勇氣直接了當?shù)谋砻髯约旱膽B(tài)度,那就是:
房子著火賴不著別人,要賴,就賴你朱棣非要遷都。
六品小官的話如同尖刀一般直插朱棣的心臟,而從蕭儀的犯上行為所透露出的信號是,一個普通官吏都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那么官員們大面積的對自己不滿,大概早就已經(jīng)釀成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可以說是把朱棣同志的最后一塊遮羞布給扯了下來,朱棣當時可就挺不住了,勃然大怒,立刻就把蕭儀給下了詔獄。
詔獄,那不是普通監(jiān)獄,而是人間地獄,就算是鋼鐵俠來了,也得卸下倆轱轆再出去。
大家一看,這回皇帝是真怒了,于是更加謹言慎行,或者干脆三緘其口。
都是在官場混了許多年的老油條,大家知道,這個時候的朱棣正在氣頭上,誰過去惹他,誰就得遭殃。
然而,人群里還真有不信邪的,非要接著去摸老虎的屁股。
這位很有勇氣的仁兄,叫做李時勉。
李時勉,名懋,以字行,號古廉,江西吉安安福人,永樂二年進士,此前參加過《明太祖實錄》的編撰工作,并任翰林侍讀,從他的工作經(jīng)歷來看,此人是一個十分純粹的知識分子。
而在那個時代,越是純粹的知識分子,就越不要命。

蕭儀剛被幾個殿前侍衛(wèi)拉下去,李時勉立刻接棒,他從人群中走出來,啪一下很快啊,立刻就把一份提前寫好的奏疏放到了朱棣的面前。
余怒未消的朱棣還以為這是一封為了哄他而諂媚的奏疏,拿起來一看,腦袋又是嗡的一聲響。
這一封奏疏,筆鋒尖銳,思想激進,態(tài)度嚴峻,劈頭蓋臉的就把朱棣給罵了一頓,說皇帝遷都是在瞎折騰,說皇帝北征是窮兵黷武,說皇帝修《永樂大典》沒有實際意義,說紫禁城三大殿失火,你朱棣更要負主要責(zé)任。
一封奏疏看罷,朱棣的臉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黑,皇帝嘴唇微微張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雙手握緊,但卻止不住的發(fā)抖。
可以理解,因為這封奏疏實在是太過刁鉆了,他幾乎把朱棣這大半生的成就都給否定了個遍。
想來,我們的朱棣同志當年在閱讀這封奏疏時,其憤怒難過羞愧的心情,和后來被海瑞指著鼻子罵的嘉靖老兄也有得一拼了。
朱棣實在太氣了,他不能理解,為什么這些向來溫順的文臣們要這樣和自己做對?
遷都北平是自己一生的心血,自己已經(jīng)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你們卻絲毫不能體會我的用心,也不打算支持我,難道是還忘不了當年那個被我親手摧毀的建文朝廷嗎?

這一刻,朱棣想要殺了李時勉,然而他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觀其他說,多中時病,抵之地,復(fù)取視者再,卒多施行。
朱棣沒有說話,他把奏疏重重的摔在地上,群臣見狀,嘩啦啦一片盡皆跪下,揚起厚厚的塵土。
然而,朱棣不虧是朱棣,是中國歷史上最優(yōu)秀的帝王之一,他十分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在這個事件中,憤怒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如果憤怒有意義,那么他就無需和這些大臣們對峙,而只是把他們殺掉就可以了。
一個蕭儀不服,自己可以殺掉一個蕭儀,一個李時勉不服,自己可以殺掉一個李時勉,可如果反對自己的人總是不絕于耳,總是后繼有人呢?
難道自己要把他們都殺光么?
而如果把反對自己的人殺光,殺絕,那么自己還會是這天下的王么?
所以,盡管憤怒,心酸,委屈,難過,朱棣還是把扔到地下的奏疏給撿了起來,從頭到尾的又看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朱棣倏然發(fā)現(xiàn),李時勉的這一封奏疏,雖然講話比較難聽,但的的確確不是故意拿來辱罵自己的,其中不僅有對自己的批評,還有很多對朝政的意見,以及具體的解決辦法,可以說是有理有據(jù),很有看點。
朱棣知道,這樣的一封奏疏,不是正臣直臣,那是寫不出來的。
一個對帝王本身絲毫沒有惡意,反而滿懷忠貞的大臣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和自己站到了對立面,只能說明一件事兒,要么是自己真的做錯了,要么就是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超越了當前這個時代。
不被人理解,成了一種必然。
好!
我剛才收拾了一個蕭儀你還敢上疏,說明了你就是不怕死,你就是想要趁此機會名垂青史,哎,大哥我偏不讓你死,我讓你沒有這個機會。

于是,拾起奏疏的朱棣不僅沒有懲處李時勉,反而當場對他一頓表揚。
上朝之前連棺材板都買好了的李時勉也愣住了,他準備好的一堆教訓(xùn)朱棣的話到了嘴邊,卻也只能咽了下去。
望著成祖朱棣的背影,李時勉也不禁好奇,這究竟是一位什么樣的君主。
比李時勉勇敢的臣僚們大有人在,一個李時勉閉嘴了,千千萬萬個李時勉還會站出來繼續(xù)譴責(zé)他。
然而,在經(jīng)歷了剛才那些內(nèi)心變化之后,朱棣已經(jīng)不再困惑,也不會再執(zhí)著于這些事情了。
靖難之役,遷都北平,永樂大典,遠征漠北,縱下西洋,樁樁件件,又何嘗不受人非議?
如果因為害怕非議就不去做事,那么他朱棣,就不會是朱棣。
只可惜,自己永遠無法和這些臣僚們達到內(nèi)心的一致,他們表面上對自己俯首稱臣,實際上卻大都貌合神離。
當然,從這一刻開始,朱棣發(fā)自心底的理解他們。
他們是自己的奴仆,是大明的臣子,但他們從本質(zhì)上來講,只不過是正常人,是普通人。
他們有自己的小算盤,就如同自己也往往會有掙扎和猶豫。
讓他們?nèi)ヂ斫獍?,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只要時間足夠長,他們會明白,那個頂住了所有壓力的自己,是多么的偉大。
朱棣從來無意追求偉大,因為,千回百轉(zhuǎn),此志不改,這一直是朱棣面對這個世界,最初的,也是唯一的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