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者《樹上的柏拉圖》(六)| 長篇科幻連載

前情提要
柏拉圖說,當我年紀還小的時候,我時常感覺孤獨,我沒有玩伴,沒有認識的人,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該怎么做,一切都充滿未知,可一切卻沒那么令人期待,我也曾認真考慮過躲到失樂園里去,在那里讓系統(tǒng)為我創(chuàng)造或者由我自己創(chuàng)造我想要的同伴……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無形者?|?把存在主義當作人生哲學,熱愛詩歌,熱愛美,熱愛形而上的思辨,所以喜歡神神叨叨,所以時常自言自語。最愛菲利普·迪克和威廉·吉布森,希冀著能在文字中勾勒出超現(xiàn)實主義的迷幻畫面。小說《尼伯龍根之歌》2019年獲得未來科幻大師獎三等獎。
樹上的柏拉圖
第六章 牢籠
全文約5900字,預計閱讀時間11分鐘
夢有海水的味道,聞起來卻像玫瑰精油。
老卡戎決定向年輕的學徒傳授新的知識,第二課是安寧。“安寧?”年輕的學徒問?!皩?,”年邁的術士說,“定義一下‘安寧’?!薄鞍矊?,我想應該就是安定平靜的意思吧?”柏拉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老卡戎搖了搖頭,“我要問的不是安寧的意思,而是安寧的本質?!薄澳怯惺裁磪^(qū)別?”柏拉圖問道?!鞍矊?,其實就是欲望的消除。”老卡戎慢吞吞地說,“消解欲望的手段,無論是滿足或轉移,一個人的欲望只要被消除了,內心就獲得了安寧?!薄澳菂捠勒吣兀俊薄笆裁??”“那些自尋死路的人,”柏拉圖繼續(xù)問道,“難道他們得不到內心的安寧,也是因為他們的欲望未被消解嗎?”“不,恰恰相反,生命有死亡的欲望,惡就是一種死亡沖動,指向外部時就攻擊別人,指向內部就傾向于自我毀滅,他們之所以自暴自棄,正是因為更傾向于滿足死的愿望,那是一種抽離和清空的行為。人消解了欲望本身,換句話說,就是不再欲望,或是欲望被徹底滿足了。”老卡戎說。年輕的學徒被導師的話弄糊涂了,“你把我繞暈了?!备墒萑绮竦睦峡ㄈ执笮ζ饋?,渾濁的眼睛似乎也變得清明,“欲望從來不是對于某些事物的欲望,而是對欲望本身的欲望,一種要繼續(xù)欲望的欲望。欲望的終極恐懼不是得不到滿足,而是全然滿足,以至于不再欲望?!薄澳氵@是詭辯。”柏拉圖皺起了眉頭。“這不是詭辯。‘我們想到的,僅僅是我們過去的一小部分,而我們正是通過自己的全部過去去產生欲望,去發(fā)出意愿,去做出行動?!崩峡ㄈ终f,“悉達多曾講過一個有關阿育王的故事,其梵文名字是‘無痛’或‘無憂愁’的意思。作為古印度歷史上最強大的孔雀王朝的王子之一,年輕的阿育王從小接受皇家軍事訓練,被視作一個老練的獵人,一個可怕的戰(zhàn)士,一個勇猛的將軍。他在與你年紀相仿,也許只比你大一點的時候,四處征戰(zhàn)殺戮,在國王病重時率軍回城,殺死了自己的手足,篡位成了孔雀王朝的第三位君主。在阿育王上任初期,這位年輕的君主遵循祖父旃陀羅笈多的道路,幾乎以武力征服統(tǒng)一了整個印度,期間由他直接或間接造成的死亡不計其數(shù)。這是一場屠殺,也是一場災難,如果持續(xù)下去,將是印度人民的末日,但阿育王卻在某一天突然清醒過來了。他在征服羯陵伽國時親眼見證了屠殺——十多萬人被俘,十多人被殺,丈夫們上了戰(zhàn)場然后死去,妻子們留守家中只等來了士兵的魔爪和刀刃,孩子們剛剛呱呱墜地就在戰(zhàn)爭中被遺棄,死于饑餓、窒息、踐踏和野獸。從那之后,阿育王深感悔悟,停止了對外擴張,本人也成了虔誠的佛教徒,強調政治寬容和非暴力主義。現(xiàn)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安寧,本質上是欲望的消除,但并不要求我們消滅欲望。”“我明白了。”柏拉圖說?!安?,你不明白?!崩峡ㄈ州p聲說,“這其中藏著很深的道理,你還需要多想想才能明白?!薄昂?,但我要怎么樣才知道自己想明白了?”“我要你站在高速路口,獨自一人沿著這路一直走?!碧字遗鄣睦项^說,“你要朝著視界線盡頭的城市一直走,不停地走。你要走到最遠方的千夢之城,見識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也許在此之前你已經去過那里了,也許還是很多次,但這一次,我要你好好看看那些夢中的建筑,并向路人、上班族、女學生一一打聽有關‘老鼠’的事跡?!薄袄鲜??”“是的,老鼠。“卡戎說,“這是一次試煉。去吧,狩獵夢魘,找尋自己的道路,盡早找尋,你會為他人帶來安寧?!?/p>
年輕的學徒點了點頭,雖聽不太明白,但還是獨自上了路,一路上留下螢火蟲般微弱的閃閃足跡。在夢的無窮遠邊界,雷暴肆虐著,狂風撕扯著狂風,空虛混沌的黑暗深處泛起一場又一場流光溢彩的夢。他在呼嘯的狂風中前進,穿過璀璨斑斕的星云。他沿著漫長的高速路,來到這遙遠的星系盡頭,只是為了找尋某種自己都不確定的事物。
路走到盡頭就沒了路,最后一步邁出的那一剎那,瞳孔受了強光的刺激,沉重的眼皮像涂了膠一樣粘住了。好長一段時間里,他什么都夢不到,只是眩暈,眼前的虛無是一片模糊的血色黑暗,空虛之中隱隱有夢的滾滾洪流不斷地淌過。一片密集的鼓聲響起,無數(shù)只拖曳著殘影的手在黑暗中拍動,黃鐘大呂、晨鐘暮鼓皆有莊嚴高妙之清音。千夢之城的心跳,他想。難道能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聲音不就是活著的嗎?緊接著是一陣平靜的白噪音。符號、圖形、瓊宇、幻象、建筑,夢的材料猶如午夜時分電視的雪花,一片又一片,簌簌飄落,眨眼間變成鱗次櫛比的建筑、向上生長的高樓以及不停蠕動的柏油馬路——千夢之城在上一秒中分明還遙不可及,下一秒鐘就從遠處急速拉近,越變越大,撞入他的眼球。
現(xiàn)在,他夢見了城市,夢見了銀色的殘影,夢見了萬家燈火,夢見退潮的海水,夢見了全世界所有人的生活和工作,他夢見了不屬于自己的前塵往事,夢見了細節(jié),夢見了歡愉,夢見了鄉(xiāng)愁,夢見了三維空間的事物,夢見了全人類集體無意識深處的霓虹,他夢見了許多,夢也為他流動,像大雪山的乳汁涌入山澗,相匯合成律動的生命的脈搏。
一朵花在千夢之城中綻放,其花瓣上的露珠是夢幻的顏色。城市是夢中人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這里的天空是一片不得光明的永夜,呈現(xiàn)出昏沉沉的黑。夢有固定的內容,固定的項目,但夢的形式無時無刻不在變動,不像某種寄生在人類意識深處的活物,而像一座壇城,僧人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搭建它,只為在一朝間消除——沙子變回了沙子,一次次被抹去,因而一次次建立。
現(xiàn)在,柏拉圖在千夢之城的街頭行走,向人打聽有關老鼠的事跡。夢中的城市沒有倒懸的金字塔,但有古老的咖啡館,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星辰不在,至少不在千夢之城的咖啡館中上夜班。柏拉圖走了進去,沒看到人,就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回頭時卻夢見了坐在位置上看報的男人?!皾衿??”
“是我?!睗衿湃员3滞粋€坐姿,穿著同一件高領的衣服,拿捏著同一份內容的報紙。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四周?!斑@里是哪里?”
“仙童公司對面的咖啡館。你不是去過那兒嗎?”
“我知道。”濕婆說,“但千夢之城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夢就像一場在神經網(wǎng)絡中永恒持續(xù)的電影,意識形態(tài)批評認為夢和電影一樣不是對物質現(xiàn)實的復原,而是按照主體的觀念對物質世界進行重新構造,”
“你把我弄糊涂了?!卑乩瓐D問,“這咖啡館若不是現(xiàn)實里的那一座,又不是不是千夢之城的一部分,那它到底是什么呢?”
濕婆盯著他仔細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說:“它是由你的大腦所架構的空間,換句話說,也就是你夢到的場所,將之搬進千夢之城。你的父親是一名藝術家,職責就是在夢中造夢。你也有這樣的創(chuàng)造天賦,這一點都不使我感到意外。”
柏拉圖點了點頭,“但是,你為什么在這里?總不至于也是我創(chuàng)造的吧?”
“你夢見我了。在千夢之城,所有人的夢是共通的。我感應到你的夢,接受了你的召喚,所以我來了?!?/p>
咖啡店的墻上貼著墻紙,電視畫面像是從墻體開出來的花,屏幕里流淌著魅魔們的完美笑容。擁有羊角和鹿蹄的少女甩著鞭子一樣的尾巴,輕輕扇動著精致小巧的翅膀,在半空中得意地歡笑,無憂地飛舞,嘴里時不時飄出一聲若有若無的低語。在那無邊無際的肉欲海洋深處,一朵純潔無瑕的蓮花綻放了,焦灼的渴望沉淪到最底處,被夢中的生靈消化,阿芙洛狄忒便以絕美之姿行來,猶如夜晚,伴著無云晴空與星辰,是耀目的白日所不能得見。然后,那畫面消失了,沙沙的白噪音來自三更半夜的電視機畫面,屏幕上滿是雪花顆粒和馬賽克。
柏拉圖一時間有些不能分清夢與現(xiàn)實,究竟是夢締造了現(xiàn)實,還是現(xiàn)實孕育了夢?不要在千夢之城中復刻現(xiàn)實中的事物,這會混淆你的感官,這是規(guī)則,規(guī)則之一的規(guī)則。
濕婆的目光被墻上的電視吸引了,眉頭卻緊皺,似乎是頭一次注意到屏幕里的畫面。“哈!這賤人!”暴躁易怒的邋遢鬼突然跳了起來,指著電視瘋瘋癲癲地大喊大叫,“找到了!我想起來了!我他媽的認識這女人!”
柏拉圖的注意力全在濕婆的報紙,“我也找到了?!?/p>
濕婆收起狂態(tài),皺起眉頭?!澳阏业绞裁戳??”
“有關老鼠的夢魘?!卑乩瓐D說,“卡戎給了我一場試煉,我來狩獵夢魘,為死者帶來安寧。你找到什么了?”
“你父親的下落。”濕婆撓了撓油乎乎的頭發(fā),沖動地說道,“我有線索了。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嗎?過去太久遠了以至于我記不太清了,但這一刻看到阿芙洛狄忒,我才想起了一些被遺漏的往事。這廣告也是你創(chuàng)造的?我從未在現(xiàn)實的咖啡館里看到電視上這個廣告?!?/p>
“不,我想我知道我們在哪里了。”柏拉圖說,“這也是一場預知之夢,重復的東西是我們的感官,這里有現(xiàn)實中分離出來的某個東西,背離了時間的意向,僅僅關注把同樣的東西聯(lián)系于同樣的東西。相似的原因產生相似的結果,這就是預測?,F(xiàn)在你相信我的夢了吧?”
“我沒說過自己不相信。”濕婆生氣地反駁道,“我只是壓根兒不在乎?!?/p>
“好吧,”柏拉圖猶豫了一下,“我得繼續(xù)完成我的試煉了?!?/p>
“試煉?當城市的清潔工算哪門子試煉?”
“不管怎么說,這都是我的工作?!?/p>
“需要提示嗎?”
“不用?!彼芙^了。
濕婆卻篤定地說:“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就是殺死出題的人。”
柏拉圖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對方,什么都沒說。“我才不會這么做?!?/p>
“別誤會,我不是說卡戎,我是說夢魘?!睗衿耪f,“如果你看到老卡戎,千萬不要提起我。等你的工作結束,就到千夢之城的莫里哀劇院等我,我會帶你去追查夢給你的線索?!?/p>
柏拉圖坐在那兒喝咖啡,看著濕婆像吹出來的泡泡一樣消失了,隨之消失的是一整座精美的咖啡館。他又回到了千夢之城的街道上,看著這座無限大的夜之城,容納了全世界不同國家不同地區(qū)不同種族的夢——夢中的書聲瑯瑯,沒日沒夜的會議工作,專門為還魂尸開辟的失樂園,死人死到臨頭時所感召的最強烈最不甘的噩夢。
夢有迷迭香的味道,聞起來卻像腐爛太久的朽木。柏拉圖循著氣味在城中轉悠,看見街邊的小販打開熱氣騰騰的蒸籠,香噴噴的食物油乎乎的,微微反射著破碎的霓虹。一位半吊子的搖滾歌手抱著一把破吉他在街頭唱歌,傷心的調子分明感人,由這差勁兒的男子唱出來卻怎么都不能令人動容。
千夢之城有電視,或者說,許許多多的大屏幕。屏幕無處不在,高懸于云層,粘合于摩天大樓,有時也嵌頓在電線桿和柏油馬路上,所有的屏幕都放映著同樣的內容:現(xiàn)實,各種各樣的現(xiàn)實,其實都是仙童公司的廣告——北京的人兒,東京的居民,疲憊的紐約客,全世界都在夢中加班加點,生活是作秀,夢與現(xiàn)實沒有區(qū)別。
柏拉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母親在火星殖民地勞作、在廚房里忙活的日子,想起了母親的眼中沒有光,沉淀著死寂的悲哀和溫柔,永遠都是一副不知疲倦的模樣。如果還魂尸的快樂是一種快樂,那也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快樂,他想?,F(xiàn)實就是把你困住的時空,人只有在意識到自己對當下處境無能為力之時才知道何為現(xiàn)實。從這個角度來說,千夢之城有其復雜的規(guī)則,同樣可以被稱作另一層現(xiàn)實,因為人同樣會做著無能為力的夢,但還魂尸的夢截然不同,他們的夢是獨立的,安置在失樂園的上千萬個小單元格里,從不彼此互通,從不互相交流,這些孤立的意識在他們隨心所欲的夢中,遇到了壞事如果說這不是真的,那它就一定可以不是真的。
柏拉圖在千夢之城的街頭行走,終于循著氣味走到了盡頭。這是一處無光之所——城市的巷弄深處——打從夢魘盤踞此處之后,過路的行人一俟被吸引,就會走入巷中,做起一場可怕的有關被活埋的噩夢,不能好好繼續(xù)自己的工作?,F(xiàn)在,年輕的學徒聽到了聲音:聲音悄悄的,窸窸窣窣的,有女人的夢囈般虛弱的哭嚎,還有不安的小老鼠在黑夜的皮膚下靈活地鉆動,所發(fā)出的凄厲尖叫不絕于耳,那是一種類似于指甲抓撓防滑塑料泡沫板的聲音。
柏拉圖走了過去,打算見識一下這無光之所究竟蟄伏著怎樣一頭野獸。自從他走入這狹仄的巷弄,來時的路就被移動的混凝土墻封堵住了。他抬頭,于狹長受限的縫隙中瞥見纖細敏感的天空——天上是矩形的,地像沼澤怪物一樣蠕動,人站在巷弄之中,被不斷向內生長的鋼筋混凝土結構壓迫,簡直要成為墻的一部分。那墻生著一張老女人的臉,墻體里有一個枯瘦的老太婆困于其中,像是砌墻之初就被活生生澆筑進去的。
年輕的學徒知曉自己的結局,倘若讓墻體這般不斷地壓縮,那深紅色的血肉、暗紫色的筋膜和白森森的碎骨就是他的下場——噩夢不在乎真實性,噩夢只在乎制造真實的痛苦。于是,他召出光亮之刃,揮動他的伊卡洛斯之翼,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解救。劍刺入混凝土墻,噴射出腥臭的污血。硫酸般的腐蝕液在他的臉、他的手、他的劍上濺落,滋滋作響,燒出白煙。在劇烈的痛苦中,光亮之刃因為意識的震動而消散了,伊卡洛斯的翅膀也被墻的血燒融。墻里的女人突然伸出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像母親的懷抱,箍得越來越緊的雙臂似乎巴不得把他壓進這不斷向內生長的混凝土墻之中。
柏拉圖突然意識到原來墻是活的,那墻正是那老嫗的一部分,困住她的不是夢魘,而是造化夢魘的痛苦。墻里的女人就是報紙上被老鼠咬斷喉嚨的那個老寡婦,這個女人已經遭遇不幸死了,死亡的形象在夢中變成昏厥的形象,她的人死了,但她的影子仍寄居在人類的集體之夢中——影子滯留了,被產生投影的主體拋棄了,影子徘徊在無限的千夢,沒有丈夫,沒有朋友,孤零零地生活,背負著與她相同的命運,夢境是生活的重現(xiàn)。影子所喜歡的、所擁有的一切,都在影子無法前往的遠處,一塊玻璃的另一邊。當影子意識到另一個她已經死了,影子本身稀薄的形象也就隨之消散了,一如淚水消融于雨中。由于內心長期痛苦的結果,影子的欲求就是得到她內心所渴望的東西,但影子即使得到時也已太晚,十有八九不會為那死者帶來幸福。
想象一下:在海邊獨居的老寡婦在夢中生活,現(xiàn)實中的脖子被老鼠咬斷了,夢里的影子就捂著血淋淋的傷口,從千夢之城的遠處走來,像瘋了一樣,逮住路過的每一個人,擾人清夢,向他們述說自己生前做的最后一場夢,無止無休地分享被老鼠咬斷喉嚨的痛苦。孤寡的老太婆口若懸河,說得是如此之多,用的卻是一種古怪的低語、可怕的哀嚎,以至于把每個人都嚇跑了,沒有人能聽完她說完一句話就逃之夭夭,所有人都一臉晦氣地避開這討厭的老太婆。所以,她躲進千夢之城的巷弄,被夢中的生靈逼入角落,被不斷變化的城市建筑卡死,在鋼筋水泥的澆筑中被填入墻內,成了徘徊在無限思維空間的噩夢,成了一張生長在墻上的不斷哭泣的面容,讓所有誤入此地者做著同一場被混凝土活埋的噩夢。
以聆聽消解傾訴的欲望,是最好的解決手段。但年輕的學徒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兒聽不懂對方的語言。他想起老卡戎曾經的告誡:在噩夢的邊界,所有人類的語言都不適用,假使對話果真有用,人們交流所用的也是痛苦魔鬼的語言,縱然語言為人所共有,但多數(shù)人立身處世仿佛各有其道,每一個瞬間都是前一瞬間疊上新的事物,每一次對話都是交錯進行,朝著前一瞬間所闡述。如果我們通過語言去研究時間,就會發(fā)現(xiàn)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是完全一樣的,時間里完全沒有語言可言,所有的生命所能發(fā)出的空洞呢喃都被壓縮成一個復雜、深奧、晦澀、混亂、難以理解、難以描述的混沌音節(jié)。如果我們可以除去我們的一切驕傲,那么我們將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情節(jié)都是同一個音節(jié),就好像所有的夢都是同一場空洞破碎的夢。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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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新世紀福音戰(zhàn)士》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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