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下一刻，我腦內(nèi)的思緒翻騰了起來——昨日在密林里，葉逢君被陽光映襯著白衣勝雪的模樣還沒有淡去。

我雖然我對他還有些不喜，但還是決定謹(jǐn)慎回答，去實現(xiàn)那時我心里藏著的、夾帶著些許個人情感的小小計劃。

（十三）

趕在日落之前，葉逢君按照約定，將我完好無損地送回了父親跟前。

簡單寒暄了幾句，葉逢君拒絕了父親共進晚飯的邀請，徑直去了藥房。

那夜，藥房的燈燭徹夜未熄。

翌日，我還是一如既往地與父親進行著修習(xí)。

而修習(xí)過后，我又一次去到了太吾容音的廂房門口。

這一次去時，她的房里還是有人，只是這一次房里的聲音嘈雜了許多——大約有二三人的樣子，且有男有女。他們都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太吾容音的傷勢，然后吵嚷著應(yīng)用什么丹藥才好，接著就是一些瓶瓶罐罐被扣在桌上所發(fā)出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簟?/p>

我只得默默地把敲門的手放下。想往回走時，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偷聽這種習(xí)慣不好。”那人說道。

我抬頭，看見的是葉逢君的臉。

“我沒有！”我壓低了聲音，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不去看他。

“哦？”葉逢君瞇起了眼睛，像狐貍一樣打量著我，但過了一會，他還是對我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那你說沒有就沒有吧?！?/p>

話畢，他伸手就要推門。

“你干什么！”我阻止了他的動作，小聲地質(zhì)問。

“你是覺得，他們都察覺不到你的存在嗎？”他笑了，眼睛變成了彎彎的月牙。

下一瞬間，門從里面被一位老者打開，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和葉逢君二人。

“黛兒。”太吾容音喚了我的名字。

我看了看開門的那位老者，看了看太吾容音，又看了看葉逢君。

臥榻上的太吾容音微笑著，向我招招手，我便自覺靠近了她的床邊，坐上了臥榻。

“這位是……”那位開門的老者問道。

“這是我的侄女?！彼p輕按住我的肩膀，向眾人說道，“姓林，名黛兒?！?/p>

葉逢君也不在意那么多，一腳跨進了房內(nèi)，沖著房內(nèi)眾人行了個禮。

“晚輩百花谷葉逢君，見過各位前輩。”

待葉逢君介紹完自己，太吾容音溫柔地摸了摸的頭，向我介紹了房內(nèi)站著的這些人。

因為時隔太遠(yuǎn)，我已記不清當(dāng)日那些人的名字，只記得他們大概的衣著與樣貌。

她首先從替我們開門的那位老前輩開始了介紹，她也是是這房內(nèi)年紀(jì)最大的，在場諸位只有她滿臉皺紋。她已位及長老，一身峨眉錦衣，不怒自威。

接著是一位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體格健碩，正摸著自己的山羊胡子。他一身天師大氅，一看便知是然山來的仙師。他本應(yīng)仙風(fēng)道骨的做派，卻被他眼上那一道長長疤痕給破壞掉了。

另一位長輩安靜地坐在桌邊，用溫柔的目光打量著我與葉逢君二人。比起前面兩位，他的氣場便顯得十分溫和，但他的穿著卻最為華麗，一身福祿錦衣，他手邊還放著的形制精美的寶劍，無言地告訴了我他并不僅僅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權(quán)貴。太吾容音告訴我，這位正是鑄劍山莊現(xiàn)任莊主。

聽完介紹之后，我朝房內(nèi)的那幾位前輩作了一揖。

今日來訪這里的，都是些名門正派且身份高貴的人，包括葉逢君在內(nèi)。

“原來是百花谷的鹿裳使。”那位峨眉長老用慈祥的目光打量著葉逢君，“年紀(jì)輕輕就大有所為，貴派真是人才輩出啊。”

“晚輩是得百花谷谷主抬舉，小有所成，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各位前輩?！甭牭搅硕朊奸L老的贊美，葉逢君又對其作了一揖。

“閣下既然出現(xiàn)在此，那就是這丫頭的故交嘍？”鑄劍山莊莊主開了口，“都說百花谷醫(yī)術(shù)高超，可使人起死回生。那日與相樞一戰(zhàn)，這丫頭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我們正為此犯難，敢問閣下是否有藥可醫(yī)？”

“正是為此事而來?！?/p>

語畢，葉逢君從懷里掏出一個不起眼的白瓷小瓶，輕輕放在了那張已經(jīng)擺滿了各種丹藥和補品的桌上。他拿掉了小瓶上的蓋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撲鼻而來，彌漫在整個房間。

“這香味……是九香飲？”剛才還一言不發(fā)的然山仙師飛快地靠了過來。

葉逢君笑著點了點頭，轉(zhuǎn)過頭來，視線看向太吾容音所在的地方。

太吾容音別過了頭，并不看他。

“真是上好的內(nèi)傷藥?！比簧较蓭熋约旱纳窖蚝樱贿呏钢郎系钠科抗薰?，笑著說道，“就這一樣?xùn)|西，就比我們送的都好?！?/p>

鑄劍山莊莊主也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百花谷鹿裳使在這，你的傷勢便無恙了。”峨眉長老來到了太吾容音的臥榻旁，雙手握住了太吾容音的手，關(guān)切地說道，“這些丹藥，你記得按時服用，能讓的傷口好的快些?！?/p>

“切莫讓我們再擔(dān)心了?！辫T劍山莊莊主也站了起來，看著太吾容音說道。

“正是如此?！比簧较蓭煾胶偷?。

又是幾句寒暄之后，幾位來訪之人都退出了太吾容音的房間，房內(nèi)重新寂靜了下來。

只有葉逢君還站在那里。

“葉大俠?！碧崛菀暨@才開了口，“前兩日，多謝你救了我?！?/p>

“容音姑娘客氣了，身體可有好些？”葉逢君微笑著。

“好些了。”

一陣沉默。

葉逢君將視線投向我，而我也讀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我猶豫了一會，但還是決定退出房間，讓他把話說完。

更何況，我也不喜歡待在這樣微妙的氣氛里。

正當(dāng)我想挪動步子從臥榻上下來時，太吾容音卻伸出手來，拉住了我的衣角，并不打算讓我離開。

我詫異地回頭，看到了低垂著眼簾的太吾容音，直到葉逢君的聲音讓我重新移回了目光。

“容音姑娘……好生養(yǎng)傷吧。在下就不過多打擾了。”葉逢君識趣地看出了太吾容音的意圖，無奈地笑了笑。

他轉(zhuǎn)身，走到房門處的門檻前，卻遲遲沒有邁出步子。

他在等太吾容音喚住他。

可是，她并沒有。

他等了一會，這才下定了決心離去。

緊張的氣氛結(jié)束了，我才咽了口口水，情緒有些低落地看向了太吾容音。

她的面容依舊冷漠，但目光卻依舊停留在門口，眼瞳里黯淡無光。

“姑姑，”片刻遲疑過后，還是由我先開了口，“之前來訪那些人是……”

“這是你爺爺?shù)闹汗式弧！碧崛菀艋剡^神來，淡淡地說，“姑姑小時候和爺爺周游四方時，爺爺結(jié)識的他們，自爺爺走了以后，我與他們平時也只得偶然一見。他們都在京畿是因為在尋一本奇書，而他們會來看我，也是因為當(dāng)年爺爺所留下的恩惠罷了?！?/p>

“那……姑姑為何要留我下來？”

太吾容音抬起頭來，看我的眼神少有地顯現(xiàn)出了一點迷茫。

“黛兒，你是怎么看葉逢君這個人的？”她沒有回答，還向我拋來了一個問題。

我愣住了。下一刻，我腦內(nèi)的思緒翻騰了起來——昨日在密林里，葉逢君被陽光映襯著白衣勝雪的模樣還沒有淡去。

我雖然我對他還有些不喜，但還是決定謹(jǐn)慎回答，去實現(xiàn)那時我心里藏著的、夾帶著些許個人情感的小小計劃。

“葉逢君這個人……說句實在話，論外貌，他長得并不難看，和姑姑還算般配?！?/p>

“父親說他是百花谷的鹿裳使，醫(yī)術(shù)是頂尖的，想必功夫也極高……姑姑日后行走江湖，要是有他在，說不定安心許多?！?/p>

“……性格？其實還算不錯，這兩日與我們相處時，都挺斯文有禮。至少……不算特別令人討厭?！?/p>

我試著讓臉上的笑容盡量沒有破綻，畢竟現(xiàn)在的我是在為那個并不熟悉的男人對著我欽慕的姑姑說些漂亮話。

在這之前，我并不知道太吾容音的具體想法。但若不是剛剛她露出的那一絲破綻，我絕不會說這樣的話。

太吾容音仍然低著頭，不回應(yīng)我的說法。

“……黛兒年紀(jì)雖小，但我知道，他是喜歡姑姑的?！蔽宜妓髁撕靡粫?，最終還是決定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也是他親口告訴我的?！?/p>

聽到這里，太吾容音才有了一些反應(yīng)，她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我。片刻后，那份詫異在她臉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苦澀的笑容。

“他要成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