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樊樓的雪花酒滋味著實不錯，味道清香不辣喉，但……花無謝略顯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兩只小醉貓。他的本意是想帶著傅紅雪品嘗樊樓的飯菜，讓齊衡喝點酒發(fā)泄一下，齊元若的酒量也就是果酒一小壺的量。卻不想，自家這個寶貝見到人家喝酒，也一臉好奇加渴望地看著他。沒辦法，只能也給他倒了一杯。

結果，一杯酒入口，傅紅雪眼睛亮了，“好喝！”說著將酒杯又遞到花無謝面前，意思很明顯——還要。

“雪兒，你先吃點菜，這里的菜也很好吃的?！闭f著，花無謝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傅紅雪嘴邊。見人乖乖地吃了下去，然后開心地瞇起了眼睛朝著他笑，嗯，看樣子這味道令他十分滿意。

自打坐下之后就沒開口的齊衡著這兩人的互動，心中酸澀，喃喃道，“當初我若是娶了六妹妹，現(xiàn)下也該同你們一般幸福吧?！毕氲竭@里，他又仰首飲盡杯中酒。

聽到齊衡開口說話，花無謝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心下一定，將手邊的酒壺推過去，換走對方面前已經(jīng)空了的那個，“六妹妹？我記得你當初給我寫信說，說對那個盛家六姑娘有好感，是指她么？”

“對呀，六妹妹……”說到那個求而不得的人，齊衡苦笑一聲，“明明，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卻偏偏，呵呵……”他不愛嘉成，甚至對她有些厭惡，但刻在骨子里的教養(yǎng)也讓他無法口出惡言。

“你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太清楚，但似乎是你們被脅迫，才……”

“若不是邕王以父親和六妹妹的性命相挾，我又怎么會，怎么會……”簽下那一紙斷送自己幸福的婚書！想到那時自己的從一腔悲憤到最后無奈妥協(xié)的心境轉變，齊衡眼睛酸澀，胸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拿過酒壺直接對著壺嘴灌了滿滿一大口，“表哥，我難受。”

“難受就說出來，表哥聽著呢。有需要表哥幫忙的，表哥一定幫。”花無謝看著眼前這個陰郁的人，心里就是一陣難過。印象中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郎，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實在是，他只能想，幸虧老祖宗沒見到此時的元若，不然又得心疼的幾夜睡不安穩(wěn)了。

像是小孩子終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齊衡將自己這兩年的遭遇盡數(shù)傾訴。說到最后，他眼淚流了出來，“表哥，是我對不起六妹妹，我……”

“你有什么對不起她的?！被o謝冷哼一聲，“別聽那短視的下人胡說八道，若不是你簽下那紙婚書，她說不定早就和榮飛燕一樣死得不明不白不說，說不定連她小娘都如。她小娘還能放到玉清觀受后人香火，有人供奉，她只能隨便一埋了之，成為盛家的恥辱。”

他這小表弟就是太好性子了，連一個五品官家中的下人都敢給他臉色，說難聽的話，甚至讓他吃閉門羹。若當時他在場，非得好好讓這下人知道什么叫做規(guī)矩。

“可我做不到像顧二叔說的那樣……”

“齊元若，你是傻子么？”花無謝冷笑，“那顧二說的那些不著邊際的話，哪一句是可靠的？”寧遠侯顧家的二郎，他曾經(jīng)也與其見過，那人能力有之，才氣有之，卻不知為什么，不對他的脾氣。大概是他的混不吝？亦或是理念不同？

“真當邕王府是他家后花園么？說進就進，說出就出？若真那么簡單，那一個普通的寧遠侯府怎么當初他老子死的時候，他想進去見最后一面都見不到？區(qū)區(qū)一個侯府，想攔著人他都死活進不去了。更別提一個王府，而且是已經(jīng)被默認為新帝的儲君的王府。”

花無謝夾菜送進嘴里，嚼了嚼咽下，“更何況是縣主的閨房，是他能找得到的么？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得手了，邕王府個個都是傻子么？能想不到和你有關？到時候你齊國公府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就算他站出來說只是他一人的主意，會有人信么？你與他不同，他是個蠢的，不知道老侯爺?shù)目嘈?，只恨不得與他父親老死不相往來，恨不得整個寧遠侯府垮掉。你卻與姑母姑父親情意深厚，更對齊國公府有著天生的責任感。若盛明蘭不明白你的苦，也不配你的情?！?/p>

“是呀圓，圓肉?！弊髠壬碜雍鋈灰怀?，耳旁的聲音讓花無謝一愣，回頭一看，完了，就因為注意聽齊衡的傾訴，一會兒的功夫沒盯著他家寶貝，這小祖宗把另一壺酒都喝光了?，F(xiàn)在正臉頰微紅，眼中含淚地看著齊衡，“你辣，辣么好，肯定會遇到更好的人的。就像我家無謝哥哥一樣好的?！边呎f邊趴在花無謝的身上，探著頭想拍齊衡的肩。

好吧，一聽這話，就知道，他醉了，居然也是個酒量差的……他只想讓齊衡酒醉發(fā)泄，沒想讓自家這個也喝醉啊。這一個兩個雖然都瘦得可憐，但好歹也是兩個大男人，他一個人，有點困難。

把幾乎扒在自己身上的人扶在椅子上坐好，花無謝溫柔地喂他又喝了杯茶，“雪兒你乖，咱們喝點茶，醒醒酒?！?/p>

“表哥，”齊衡此時還有幾分的清明，看著溫柔伺候傅紅雪喝茶的花無謝，“我，我還是放不下她?？?，可我卻已經(jīng)配不上……”

“齊元若，少說這種喪氣的話?！被o謝笑容消失，嚴肅地看著齊衡，“若說配不上，也是她盛明蘭配不上你。你堂堂國公爺世子，身份地位超然，即便尚公主都沒問題，她不過一個區(qū)區(qū)五品官家中的庶女，這種人，你仔細想想，放到京中各府，都是什么結果？不是給人家做妾，就是嫁到商家為婦。就算是養(yǎng)在了老夫人身邊，就算老夫人曾經(jīng)身份高又如何？她姓盛，她父親是盛紘，就注定了她的身份?！被o謝并不是一個看重身份的人，不然也不會與一個小吃攤主和顏悅色。但他其實是看不下去自家表弟的妄自菲薄。通過齊衡的講述，他其實并不是很看得上那位盛家六小姐，但自家表弟喜歡，他也不好說什么。

頓了頓，他又道，“你若實在喜歡得緊，非她不娶，也可以。如今還是國喪期，民間嫁娶也一律停了下來，那位六小姐也沒有聽說定了人家。待國喪之后，新帝為了招攬人心，必會加開恩科，待你金榜得中，以此央求平寧姑母，想必她也會同意為你去盛家提親的?！?/p>

“對，對，”齊衡眼睛一亮，一把抓住花無謝的手腕，“表哥，表哥你到時候一定要幫我。我，我這次一定能考中的?！?/p>

“哥，哥哥，你一定要幫，幫圓，圓肉。”一旁的傅紅雪也重新?lián)涞搅嘶o謝的身上，摟住他的脖子認真地幫腔?！八每蓱z?！?/p>

“幫幫幫，我?guī)?。”花無謝覺得自己要被這兩只醉貓氣樂了。

得到了花無謝的肯定之后，兩只醉貓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同時閉眼放松，睡了過去。齊衡那邊還好，只是抓住花無謝的手腕，在他睡著之后，也是趴在桌子上，花無謝很輕松地把手腕從那人手里收了回來。只是掛在自己身上的這只，是整個人趴在了他的懷里，花無謝將人抱了個滿懷，輕輕地扶他斜倚在椅子上，一只手臂環(huán)在他勁瘦的腰間護好。揚聲吩咐店小二進來。

?

“回去同你家國公郡主說，不必擔心，小公爺雖然醉酒，但心結亦會打開。請他們不要責備元若?！被o謝一邊扶著醉貓似地趴在他身上的傅紅雪，一邊對來接人的齊國公府的下人道。

“將軍放心，小的會將您的話帶到的?！饼R國公府來了幾個下人，其中兩個將齊衡扶上了自家馬車，與花無謝對話則是外院的管家。

目送齊府的馬車離去后，花無謝半扶半抱著傅紅雪，走到自家的馬車前，燕齊走了過來，朝著花無謝行禮，“二少爺?！?/p>

“回府?！被o謝一邊帶著傅紅雪上馬車，一邊吩咐?！靶械穆瑒毡匾€(wěn)。”

“我，我還想逛街?！备导t雪此時卻突然清醒了一點，摟著花無謝的脖子嘟囔。

“雪兒乖，咱們今天先回家，明天我?guī)г倌憷^續(xù)逛好不好？”花無謝溫言哄勸著，此時的傅紅雪像只撒嬌的小貓，略帶酒氣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頸間，令他心頭一熱。

“唔……”傅紅雪哼哼著在對方溫暖的頸間蹭了蹭，眼皮重的抬不起來，口齒不清地道了聲“好”，就沉沉的睡去了。

“哎呀，怎么好端端的喝醉了呢？”見花無謝抱了個醉貓回來，花太夫人和花夫人都是一皺眉。

“無謝，紅雪的身子還沒養(yǎng)好，你怎么能讓他喝酒?！被ǚ蛉说闪藘鹤右谎?，有些心疼地幫躺著的傅紅雪掖了掖被角，轉頭吩咐身邊的丫鬟，“讓廚房熬好醒酒湯送來?！?/p>

“娘放心，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被o謝好脾氣地笑了笑，“本來是帶他去樊樓吃飯，一并開解一下元若，誰知道這個小饞貓看人家喝酒，自己也非想喝。沒想到他的酒量和元若居然是半斤八兩。”撫了撫傅紅雪散開的發(fā)絲，他低笑道，“還好他的酒品不錯，醉了也只是睡覺而已?！碑斎唬€有可愛的撒嬌，不過這個他就不和別人分享了。

醒酒湯熬好送來的時候，正好傅紅雪也因為口干，迷迷糊糊地在喊渴，花無謝趕緊扶起人，一勺一勺地喂了一碗。“哥哥，”一碗醒酒湯下肚，傅紅雪清醒了不少，看著坐在床頭的花無謝，有點迷茫，“我為什么又睡覺了？我們不是在樊樓吃飯嗎？元若呢？”

“因為你喝醉了呀?！被o謝笑著捏了捏對方的臉，“有只小饞貓非要喝酒，結果酒量小，喝了一點就醉了。元若和你一樣，也喝醉了，和你一樣，回家睡覺去了?！?/p>

“喝醉了就是睡覺嗎？”傅紅雪歪著頭回憶了一下，似乎只記得自己因為喜歡，多喝了幾杯雪花酒。之后的事情，就隱約記得花無謝帶自己上了馬車回家。

“不是的，”花無謝耐心地回答，“喝醉了就睡，是我們雪兒酒品好，有些人喝醉了會耍酒瘋，罵人打架什么都有。還有……一些不堪入目的?！北緛硐胝f還有脫光了衣服滿大街跑的，但想了想，還是別污染他家雪兒的耳朵了。

頓了頓，見傅紅雪因為他說自己酒品好露出開心的表情，花無謝又道，“不過以后我不在的話，雪兒不可以喝酒哦，不然萬一雪兒睡著之后被人帶走了，我們可就得急死了?！边呎f邊將傅紅雪散到胸前的黑發(fā)幫他順到腦后，“我們雪兒這么好，我可不想再把你弄丟了?！?/p>

傅紅雪一開始還想說什么，但聽到最后，卻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好，以后哥哥不在身邊，我不喝酒?！彼幌牖o謝著急，不想讓花家這些讓他覺得溫暖的人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