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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大眼瞪小眼，氣氛變得詭異的安靜。就好像《冰河世紀(jì)》里那顆被松鼠追逐著，終生奔跑不息的橡果，在人不易察覺間，擁有了斷裂冰川、崩壞大陸的魔力。有很多東西就在這無形之中龜裂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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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羔剛剛一直在哭，哭得眼皮都紅透了。他眼皮很薄，哭泣時眼周就涂了一層天然的眼影，雕琢出渾然天成的媚，這不是狐貍精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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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找到點(diǎn)楊小娟殘留的罪證，海鷗卻再也恨他恨不起來。他甚至有一點(diǎn)點(diǎn)貪心，希望這樣的小羔，永遠(yuǎn)只能自己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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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個菜鳥，理論有余實(shí)踐為零，當(dāng)然不至于普信地去問“舒不舒服”，小羔哭得那么傷心，是真的把他弄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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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都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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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低頭看著那截沉默又脆弱的后頸，頸線很漂亮，是比女孩還秀氣的素白，因?yàn)閯倓傄粓銮槭拢瑥牟鳖i到背溝，都粘滿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細(xì)汗，在燈光下發(fā)出淡淡的光澤。海鷗隨手給他揩去，就見指腹掠過的地方都微微泛粉，觸感很細(xì)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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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沒頭沒腦地說：“你皮膚真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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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剛剛求他不要走，現(xiàn)在滿心內(nèi)疚的他狠不下心來作任何拒絕，而且辦完事就這么中途離開是很不禮貌的，顯得自己像個拔diao無情的渣男，他摸了摸小羔濕亂的發(fā)，不太熟練地安撫，沒話也要找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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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羔，你頭發(fā)也好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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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眼皮不明顯地顫了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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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明顯是無效搭訕，連海鷗自己都覺得在尬聊，他從沒有和女孩子相處過這么長的時間，平日玩耍訓(xùn)練，都是和一些五大三粗的男生混一塊兒，對待這個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弟弟，就總是下意識的用對待女生的方式，盡可能斯文儒雅一點(diǎn)。女孩子好像都喜歡聽甜言蜜語，所以海鷗絞盡腦汁想了些夸人的說辭，說出口他就后了悔，覺得自己還是別長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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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嗯了一聲，哭過后鼻息很沉，聽上去好像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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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手閑不住，他又摩挲羔的烏發(fā)。小羔的長發(fā)帶點(diǎn)兒卷，烏黑濃密，卻很輕，握在手里感覺捧了一把蒲公英。這動作有點(diǎn)像擼貓，羔就貓?jiān)谀莾阂粍硬粍樱傻盟S便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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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摸著摸著，很誠懇地說：“你好像只貓兒，很漂亮，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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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羔是父母老師都最喜歡的那類乖孩子，對長輩言聽計(jì)從，不會給家里闖禍，老實(shí)安分，又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富裕人家，怎么走都給你安排好了，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工作對象都不用愁，中規(guī)中矩過一輩子，也不失為穩(wěn)穩(wěn)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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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他出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假如，假如他們是正常的親兄弟關(guān)系，沒有上一輩亂七八糟的愛恨糾葛，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會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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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現(xiàn)在好像也并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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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度認(rèn)為，弟弟是只軟弱到任人宰割的綿羊，手無縛雞之力，只有被人欺負(fù)的份兒；后來才發(fā)覺，羔并不是簡單一塊平板，寥寥幾點(diǎn)，便能概括詳盡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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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羔智商低么，實(shí)驗(yàn)班的學(xué)霸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ｚt是體育生默認(rèn)選的文，他翻過理科班的題目，好多一看就費(fèi)腦細(xì)胞的難題，就知道不是簡單死記硬背能解決的；你說他情商差么，他從小就懂人情世故，海鷗在家懟盡了華雄杰夫妻倆，卻幾乎不曾為難過他，滿懷敵意的哥哥愣是對他挑不出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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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他華海鷗的弟弟這一身份，放莘莘學(xué)子里，他就如同一滴水融進(jìn)了大海，很難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沒有過分引人注意的身高外形，沒有突出的才能個性，唯一的特長大概就是會考試會做題。他們家家境地位還算不錯，可羔為人向來都很低調(diào)，在外也很懂事的避嫌，不會和海鷗走近，這一點(diǎn)讓海鷗稍稍贊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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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海鷗的擇友標(biāo)準(zhǔn)來講，小羔完美避開了所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海鷗骨子里向往不屈服的反抗和自由，這是他欣賞的男子漢大丈夫，所以他不會為華雄杰夫妻倆的的示好輕易折腰，所以他喜歡游泳，寧愿在泳池里翱翔，而不愿困囿在書桌間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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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羔的性格，恰好是照哥哥的反面復(fù)刻的，應(yīng)該是他最不喜歡、最反感那類人，墨守成規(guī)，無條件遵家長老師的命令為圣旨。在他眼中，那是考試的奴隸，是大人的奴隸，沒有自我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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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真的懦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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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剩無幾的勇氣額度好像都透支在了海鷗這里，小時候主動握他的手，長大了主動給他送飯，主動擁抱他，包括，主動把自己送上了親哥的床，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做的最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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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天真且蠻勇的熾熱情感，媽媽去世后，他是首次這般直觀強(qiáng)烈地接收到，而這個發(fā)出者，還是源自最不可能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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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真的有被人毫無保留愛著的權(quán)利，這權(quán)利超乎想象的大，大到可以隨意玩弄，隨意踐踏一顆不加藻飾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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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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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說過，我喜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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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好像又說過，我是你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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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的海鷗不以為意，小朋友說的情愛，都只是過家家的把戲，在現(xiàn)實(shí)面前脆得如一面站不住的紙墻，他鄙視幼稚，故而一并鄙視這未經(jīng)苦難而輕易說出的空口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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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理智上，他是一個再現(xiàn)實(shí)不過的人，浪漫和幻想與他絕緣，他對美好童話的信任，在無數(shù)次祈求圣誕老人還媽媽未果，已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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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xiàn)在的他，忽然被塞了未曾期待的禮物，像一個稚子被戴上鑲金鑲鉆的沉重皇冠，罕見地露出了無所適從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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