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再怎么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每每動手都會耗損其元氣，長久以往定會傷了根基。所以他現(xiàn)在盡量不讓楊若清動手，就希望他能好好養(yǎng)著。當(dāng)下是無可奈何，等回了霸刀山莊，無論如何也要將他留下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日。

“少爺，你去休息吧。我和江大夫輪班值夜，你放心好了。”

“辛苦你們了。”

“少爺說的哪里話，應(yīng)該的。你快去守著楊公子吧，他需要你照應(yīng)著呢?！?/span>

小七倒是乖覺得很，樂呵呵地朝著篝火跑去和江大夫一起烤火了。柳霜眠尷尬地搖了搖頭，自己的這點老底都快被他們挖光了。夜晚更深露重，車里倒還暖和些。只是楊若清曾經(jīng)中過寒毒，雖然治好了，但比尋常人更加怕冷。

即便現(xiàn)在蓋著厚重的毯子，他還是忍不住打顫。柳霜眠只能將人摟在懷里，希望能讓他好受些。楊若清睡得并不安穩(wěn)，應(yīng)該說除了他安心的地方，一般情況下他都會時刻保持警惕，為的就是不被人突襲。

“誰！”

“是我?！?/span>

“嚇我一跳呢?！?/span>

“抱歉，把你吵醒了?！?/span>

“反正也睡不著，不如聊一聊吧。你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嗎？”

“我問，你就一定會說實話嗎？”

“不一定，看我心情吧?！?/span>

楊若清俏皮地對柳霜眠拋了個媚眼，假話說多了也是一種習(xí)慣，如何能在假話中甄別出真話，那才是本事呢。他突然湊上前，在柳霜眠沒有反應(yīng)的情況下，從他懷里掏出了原先的那一沓紙，然后迅速撤回自己的位置，一張張仔細地觀看。

“喲，調(diào)查得可真仔細，連我自己都不一定能記得了。話說，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唐無襲，唐家堡少主?！?/span>

柳霜眠賣得十分干脆，畢竟天大地大媳婦最大，沒有什么是可以瞞著媳婦的。而可憐的唐無襲正在忙著頭算賬，突然打了個打噴嚏。還不知道是誰在背后說自己壞話，摸了摸鼻子繼續(xù)干活，誰讓他是個小財迷呢。

“很好，不愧是唐門少主，消息果然靈通?！?/span>

這話聽著不太像是夸唐無襲的意思，柳霜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楊若清說這話的時候透著一股不懷好意，雖然他并沒有表示什么。不過，他還是在心里默默為唐無襲掬了把淚，畢竟被楊若清算計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出聲了？”

“我不知該如何開口?！?/span>

“有些事我確實沒有對你說真話，因為那是連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回憶的。你想聽嗎？”

“嗯?！?/span>

“我被我?guī)煾笌Щ亻L歌門的事，你應(yīng)該都知道了吧?！?/span>

“是的，師父他跟我提起過?！?/span>

“后來，我實在不愿意跟其他同門打交道，便借著外出游歷的理由，想要尋個清凈，可江湖不是我想的那般簡單。我離開的第一天，身上的盤纏就讓人給偷了，身無分文的我只能餓肚子，宿在大街上。”

“當(dāng)時我才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想要掙錢談何容易。但礙于面子，又不敢直接回去，便只能四處游蕩。什么活都干過，只要能活下來。坑蒙拐騙做得多了，倒也沒什么好不安的。”

“有的時候為了一口飯，能跟人打得頭破血流。餓得狠了，連狗食都吃得下去。沒有真正絕望到那一刻，是不會明白的。最慘的那一兩年，我過得甚至不如乞丐。渾身破破爛爛，又臟又臭的，連個容身之地都沒有。”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我殺的第一個人是在一間破廟里。那是個陰雨天，電閃雷鳴的。我好不容易討到了一個饅頭，急匆匆地趕回我的住處?？蓻]想到這是這樣一間漏風(fēng)又漏雨的破廟，還被三個外來的乞丐霸占了?！?/span>

“他們仗著人多，一腳將我踹翻，搶了我破碗中的饅頭，奪了我唯一的口糧，當(dāng)著我的面吃了個干干凈凈，連一絲屑都不曾留下。不僅如此，他們還要將我趕出破廟，不許我待在那里。外面下著大雨，這是我唯一住的地，所以我不肯退讓?！?/span>

“結(jié)果就是，我被他們仨拖著拽到了佛像腳下，他們想扒光我的衣服羞辱一番再丟出去。我拼命掙扎也敵不過他們?nèi)说男U力，反而挨了好幾個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其中一人看我長得不錯，想要玷污我的清白?！?/span>

“我苦苦哀求，他們卻仍舊不肯放過我，還揚言玩夠了把我賣入青樓，讓我生不如死。我真的絕望了，我后悔沒有跟師父好好學(xué)武功，否則何至于讓這三個人渣辱我至此?！?/span>

“我拔下發(fā)簪，趁他們扒我褲子的時候?qū)χ麄儻偪翊料氯?，沒有任何猶豫，只想把心頭的恨意盡數(shù)發(fā)泄在這些畜生身上。他們也沒想到我會這么狠心，直到其中一人被我刺死他們才反應(yīng)過來?！?/span>

“也許是我當(dāng)時的樣子太嚇人了，所以他們便想著要跑。可我又怎么會放過他們，追上去撲倒了他們，然后將他們一起刺死。我根本不記得我刺了多少下，直到他們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而我滿身滿臉都是血，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span>

“看著這一地的尸體，我也嚇懵了。手中的簪子掉在了地上，而我也驚慌失措地沖出門去，在雨中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腳下一滑，從坡上滾落墜入河中。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還怕自己這滿身血腥嚇到人?！?/span>

“可我卻命硬，漂了兩天讓打漁的給救了?？苫钪鴮ξ襾碚f卻是一種煎熬，我無處可去，只能隨波逐流。后來，在我快要凍死的時候，我遇到一個人。他問我，想不想報復(fù)那些害自己的人，我沒有絲毫猶豫，回答了想，之后便跟著那人去了一個可怕的地方——閻羅獄。”

說到這里，楊若清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凝重。難怪他不愿意提起這些凄慘的往事，甚至不敢讓楊若蕪知道。光是他聽了都心疼得不行，好好一個人在經(jīng)歷這么多劫難后，又如何能再保持一份純真無邪的善心。他根本無法想象在那種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有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