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弔大小姐！早飯做好了！”

　　白色的喧鬧與晨光喚起半睡半醒的吉弔，她揉揉半睜不閉的睡眼，雙腿耷拉到床沿邊，繃直腳尖勾起地上的拖鞋，順手扯下掛在手腕的一條繃帶——整晚的翻來覆去變得松散。

　　已經(jīng)過去將近一周時間，被爆炸波及的軀體才逐漸恢復(fù)常態(tài)，腳尖久違地接觸到地面，重回真實的觸感。

　　雖古語有言既來之則安之，但一夜之間從富家小姐淪落為無業(yè)游民，這也不是短短幾日能適應(yīng)過來的。從那對寫滿困倦的雙目和行動僵硬的四肢便一目了然。

　　看著無精打采卻強撐著精神的吉弔，Natural抱有歉意地把早飯端到矮桌上，低頭道：“大小姐，昨晚沒睡好嗎？真是抱歉，暫時只能找到這種地方……”

　　“無妨……遲早會哈——適應(yīng)的……”

　　吉弔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另一只手扶正地上的墊子，尾巴左右搖擺調(diào)整位置后盤膝席地而坐，疑惑的目光掃視桌上飯菜。原來……獺子哥會做飯？

　　雖然復(fù)仇是當(dāng)下的首要目標(biāo)，但早飯永遠(yuǎn)排在最高優(yōu)先級。吉弔昏迷三天，在床上躺了快一周，靠流食填充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久違的飯菜飄香勾出腹中饞蟲，不爭氣地敲鑼打鼓。吉弔咽了咽口水，如此家常的小菜，只有在下人撤下的飯桌上才偶有一見。罷了！不管是什么，現(xiàn)在有一口吃的就該感激涕零，如果在這種小事還耍性子，怎能受得了以后的苦難！

　　“啊嗚！”

　　嗯……意外的，還不錯？不，倒不如說，很好吃？蔬菜原來可以這么香的嗎？土豆……好脆，明明是炒過的?。窟@清湯……嘶溜——嗯~咕嘟咕嘟——

　　一口接著一口，吉弔朵頤著再普通不過的菜品，待風(fēng)卷殘云后才想起面前還有一人。

　　“味道還可以吧，大小姐？恕在下無能，沒法和府內(nèi)的廚師相比，請您見諒?！盢atural含笑望向?qū)擂蔚募獜t——嘴角邊沾著幾粒米飯和點點湯汁。“我知道您現(xiàn)在有很多問題，請慢慢來，在下會為您解答的?！?/p>

　　“不……那個，獺子哥，你還沒吃吧，這些都叫我吃完了……”

　　“您無需在意，早上在下去采購了些促銷商品，過后再做一份就好?！?/p>

　　真的不要緊嗎……吉弔聽著Natural肚子的叫聲，后悔起剛才自己的失禮。

　　“那我先介紹一下吧，這里，是我的家?！?/p>

　　“啊……啊??？等等，這里，這里是獺子哥的家……？”

　　Natural平淡地說出震驚性的事實，如同收拾桌上的碗筷一樣。

　　“準(zhǔn)確來說，是曾經(jīng)的家，在父母魂飛魄散后，這里就沒人住了?！盢atural擰開水龍頭，將回憶放到水槽里和碗筷一同洗刷。“大小姐您昏迷后，在下靠著兜里殘存的錢和記憶，喚車夫把咱倆送來這里，很幸運，這里沒有被拆掉，也沒有被流浪漢當(dāng)做據(jù)點，可能是兇宅的傳言吧。真可笑，都是靈魂，居然還怕這些東西。”

　　Natural嗤笑一聲，帶著少許心酸，“在下稍作收拾后，去購置了點藥品，為您做了些應(yīng)急處理，好在平時老爺?shù)腻憻?，在下的傷勢不是很重?！?/p>

　　胡說，那時候明明全身都是繃帶！等等，那我身上的傷……纏著的這些……

　　吉弔像是想起來什么，視線順著掀開的衣領(lǐng)向里看去，胸前纏著的繃帶殘留著剛扯斷耷拉下來的一節(jié)，大腿根和小腿肚隱約殘留夾板的紅印記。

　　“嗡——”爐灶上的鐵壺尖聲鳴叫，紅通通的鐵壁擴(kuò)散透明的蒸汽。

　　“大小姐您怎么了，臉這么紅？是還有哪不舒服嗎？”

　　“沒……沒事！那個，獺子哥，你繼續(xù)講，就……咱們現(xiàn)在處于什么位置，這地方看上去不像外圍那邊啊?！奔獜t慌亂地擺手，偏過腦袋不去看Natural湊過來的臉，巧妙地轉(zhuǎn)移話題。

　　“這里是地獄中圈部分，夾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沒有外圍那么糟，但也沒有好到哪去。如您所見，大小姐。”

　　窗欞因老化而嘶啞作響，為吉弔呈現(xiàn)繽紛的現(xiàn)實。

　　車水馬龍，吵鬧喧囂，行人與行人，混混與混混，混混與行人。擁擠的樓房接連成群，質(zhì)量遠(yuǎn)不如地獄中心，但在外圍人眼里卻可夢不可及；乞丐向富人叩頭，小販朝路人吆喝，并不像外圍一視同仁的窮苦，也不如中心有錢同賺的富裕；沒有隨處可見的弱民，大款只是稀有物種；沒有戰(zhàn)亂與饑餓，沒有垂死掙扎的求生，也沒有會隨手掏出槍械崩了眼前卒仔的惡霸，不過受奴役的人類靈還是很常見的，畢竟他們是最末等。

　　“很祥和，對吧？”Natural笑了笑，關(guān)上了窗戶，抖落一片塵埃。

　　“不，只是表面上罷了?！奔獜t回答得斬釘截鐵，經(jīng)歷外圍的旅行后，她很會分辨藏在水下的事物?！斑@里雖然不如外圍那樣混亂，但黑幫仍然存在，只是不夠猖獗，像是藏匿起來，或者用一種大家習(xí)以為常的方式示人，與所有人達(dá)成協(xié)議一樣?！?/p>

　　Natural點點頭，“正是如此，在這種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涌的地方，非常適合我們的計劃。接下來，我想就是大小姐最關(guān)心的問題了。”

　　“我們的計劃，復(fù)仇該去做什么?！?/p>

　　“刷啦——”

　　白紙被Natural甩向半空，鋪滿整張矮桌，黑筆同口中的講述留下一串痕跡。

　　“大小姐，首先我們要看清自己的現(xiàn)狀?！痹缇陀媱澓冒悖琋atural畫出幾個格子，一板一眼地分析道：“僅靠在下身上的資金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我們要面對的是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黑幫，從現(xiàn)場來看，他們的武器裝備屬于中上成，所以，我們必須要籌集資金，購置裝備?！?/p>

　　吉弔點點頭，腦中回想起當(dāng)日的場景，干凈利落的槍眼，威力巨大的詭雷，在悲憤之余，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貴為大小姐的她，居然真的有一天會為了錢而發(fā)愁。

　　“其二，便是情報。我們目前除了知道對方是黑幫外，剩下的一無所知，那顆炸彈讓一切證據(jù)都灰飛煙滅。但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黑幫若是為財而來，一段時間的沉寂后，他們定會去洗錢，通過購買不動產(chǎn)一類換掉贓款，所以……”Natural敲敲桌子，提醒低頭不語的吉弔道，“大小姐，我們需要不打草驚蛇地去探查情報，從路人，商販，官員，甚至是混混和其他黑幫的口中?！?/p>

　　“那……獺子哥，如果用我的【能力】，會不會更方便一些。”

　　“不可以?！盢atural搖搖頭，早就猜到自家大小姐會有這種想法，“大小姐，在下不僅不反對您使用能力，反而支持您用盡一切手段保護(hù)自己，但切記不要用在情報收集上?！?/p>

　　“為——”

　　“會被懷疑，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道有個能讓對方失去反抗意志的家伙，接著會被盯上，最后被調(diào)查出是滄川家幸存的大小姐，那以后……”

　　“我明白了，獺子哥，我會注意分寸的?！?/p>

　　吉弔扶著額頭，她逐漸苦惱起自己這能力到底會帶來幸運還是不幸，似乎從認(rèn)識獺子哥那一刻起，自己就沒怎么用過這個能力，用了也是殃及到別人。

　　“那么，就是最重要的第三點。”Natural在紙上畫了個大圓，又在一旁畫了許多小圓，“這個，代表黑幫的勢力，很巨大，對吧？而這些小的，則是分散的平民百姓，他們的力量十分弱小，所以會被黑幫所牽制，而自己又內(nèi)亂不停?！?/p>

　　“我懂了，所以我們要將小圓集合起來，匯聚成一個整體，來與大圓抗衡，是這樣嗎獺子哥？”

　　“不錯！”Natural輕輕鼓掌表達(dá)贊許，“這就是最重要的‘人脈’，個人能力固然重要，但一個強有力的團(tuán)隊更為關(guān)鍵！招募手下，以組成更強大的幫派來對抗他們。”

　　“但是！”話鋒一轉(zhuǎn)，言辭犀利直逼吉弔，“我們沒有物質(zhì)基礎(chǔ)，也沒有響亮的名頭，僅有兩具完好的靈魂，所以怎么招募，該招募什么樣的人，這才是當(dāng)下的難點?！?/p>

　　“獺子哥，你說過，我的演講很能打動人心，對吧？”

　　“那如果，我靠這一張嘴呢？”

　　直到剛才還一臉凝重的吉弔，此刻卻放松了表情。沒錯，自己只是個初入社會的破落大小姐，沒有過人的力量，沒有萬貫財產(chǎn)，更沒有如雷貫耳的名頭，但自己有一張嘴，一張讓她在演講比賽中奪得頭籌的嘴。

　　“地獄里面，不乏被黑幫所迫害的民眾，如果能靠演講激起大家的情緒，讓民心一致，招募人才也不在話下！”

　　吉弔一巴掌拍在紙上，氣浪掀起白紙邊角，一副明朗的計劃圖已然展現(xiàn)在眼前，這將是場圣戰(zhàn)，一場復(fù)仇之戰(zhàn)！

　　“那么，獺子哥，我們該從哪一步開始？籌錢還是打聽情報？”

　　“不，大小姐，一件件來的話，時間絕對不夠。所以……”Natural用筆將三點計劃連成一條線，隨后“啪嗒”一聲撂在桌子上，盯著不解的吉弔道，“我們要同時進(jìn)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