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與中央?yún)^(qū)隔江相對的一家大型酒店,舉行的是中央主辦的晚宴，受邀的不僅有國家高層,還有社會各界人士,共襄盛舉。

? ? ? 按理來說,既然是中央主辦的宴會,主人自然是利姆露,但這位魔王悄然遠離了喧囂,當一些人舉杯尋他敬酒時,他一個人坐在天臺邊,把腿伸出去,腳下幾十米的地方是露天泳池,那里美女云集,不是性感的泳衣就是香艷的禮裙,鶯鶯燕燕。

? ?? ?而抬眼望去,在附近的街道上,歡鬧的人群那么多,那么好,人們換上新衣,享用美食,親朋好友作伴,還有情侶牽著手走啊走。

? ? ? 今晚天氣晴朗,皓月當空,天上流淌著清輝,地上平鋪著煙火。

? ? ? ? 這才是他創(chuàng)造并守護的盛世。

? ? ? ?只是,走到今天,犧牲了好多東西。

? ? ? ?樓下開始放音樂了,男男女女的歡笑聲有點淫靡,一個巨大的多層蛋糕被車子推進來,可他們不是為了吃,而是用來玩的,奶油抹到臉上,蛋糕扔到身上,男女對扔,像在打雪仗。

? ? ??利姆露微微皺眉,在心里算了筆帳,做一個這樣的蛋糕所花的錢能用來做多少事呢?反正比拿來砸有用。

? ?? ? 這…是盛世嗎?

?? ?? ?他已經(jīng)很偏執(zhí)了,但有時也會懷疑,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義?

? ? ?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打斷他多想,是古月悠發(fā)來的視頻通話。他點了接聽。

? ? ? ?屏幕上沒有顯示古月悠的臉,而是把鏡頭對準了江邊,轟隆隆,在放煙花。

? ? ? ?“爸,你在哪呢?能看見煙花嗎?”

? ? ? “嗯，看見了，放煙花的地方離我不遠。”利姆露望向江上,煙花是從那幾艘大船上發(fā)射出去的,一粒粒如逆飛的流星,在空中炸出彩花,也映在江水、玻璃和無數(shù)雙仰望的眼睛里。

? ? ?? 江邊聚集了好多人,今天夜里,逛街游玩的家庭不計其數(shù)。

? ?? ?“原來你沒待在上面啊,你在哪?”

? ? ? “江對面一棟樓頂?！?/p>

? ? ? “我看看,江對面好多樓?！?/p>

? ? ??利姆露的手向上一揮,幾十枚光粒疾速開空,接著一連串炸開。

? ? ? ?“ 看見了嗎?”

? ?? ?“看見了看見了,我就在你對面。你在那干嘛呢?”

? ? ? ?“參加無聊透頂?shù)耐硌?如果不是為了威儀,我一定會跟幾個老朋友找地方打牌。你呢?是在國家行政學院的晚會吧?”

? ?? ? “對,其實我也覺得沒什么意思,主要是有朋友在這,我讓你見見他們吧。”古月悠把鏡頭轉(zhuǎn)向一旁,把秦焉楹、琳娜、赤翎拍了進來。

? ? ? ?“嗨！來跟我爸打聲招呼！”

? ? ? ?赤翎很自然,畢竟從小見到大,“叔叔好?！?/p>

? ? ? ?琳娜和秦焉楹就有點措不及防了,突然就見家長未免太快了些,她們盡量淡定地說:“叔叔好?！?/p>

? ? ??“好,好,都是好孩子呀,謝謝你們對小悠的關(guān)照?！崩仿豆室庾兞寺?用溫厚的男中音說話。

? ? ? ?“悠,讓我們看看叔叔的樣子吧?！鼻匮砷赫f。

? ? ? ?頭個緊張的是赤翎,利姆露是古月悠老爸可不能暴露。

? ? ? ?“不行,我怕你們看了會犯花癡?！惫旁掠凭芙^了。

? ? ? ?琳娜有些不太能想象到那個樣子，“難道,叔叔比悠還帥?”

? ? ? ?“顏值是我更高,帥倒是他比我?guī)洝！?/p>

? ? ? ?“很有眼力嘛?！崩仿墩f。

? ? ? ?“別得意忘形哦,我們家就你顏值最低,我跟媽都比你好看。”

? ? ? ?“真有你的！”

? ? ? ?“我媽呢?沒跟你一塊兒?”

? ?? ?“媽媽剛才還在的,現(xiàn)在回了躺趟神之塔,有東西要檢查?！?/p>

? ?? ? “哦,那我一會兒給她也打一個吧?！?/p>

? ? ??神之塔,能源供應層。

? ? ? 自下午浮空島群升空泊入軌?道,無限機關(guān)已源源不斷地進行大功率能量輸出達6個小時。由于是頭一天運行,凱瑟琳隔一會兒就會回來親自檢查一遍無限機關(guān),從圖表數(shù)據(jù)上看,能量輸出率至今保持在正常值數(shù)范圍之內(nèi)。

? ? ? 做完這些事,今天可以不用再管這東西了,明早再看一次。她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晚宴。

? ? ? 離開這里后,沉重的閘門緩緩合上。

? ? ? 里面沒人了,控制室在樓下一層,有一些技術(shù)人員日夜守著無限機關(guān)。

? ?? 任何人都沒有發(fā)覺，任何攝像頭都沒有拍到，在巨大的無限機關(guān)的一處夾縫里，不知何時起，多了一個黑色的金屬球體，在時斷時續(xù)地閃著紅光。

? ??

? ? ??由于中途的一次?？?30架運輸機群直到現(xiàn)在才飛抵首都城市圈上空,從舷窗往外看,機翼下掠過的是都市的燈海,處處五光十射。

? ? ? 機群散得很開,目前飛行高度是一千五百米左右。

? ? ? ?首都城市圈上空籠罩著一層巨大無比的結(jié)界,任何飛行器都必須提早向神之塔的空域管制司提出申請,審批之后才能得到一個航空安全標記,得以進入結(jié)界,否則會在結(jié)界上撞得粉碎。

? ? ? ?運輸機群的標識已經(jīng)下達,正在等待機場的指示。

? ? ? ?還有十分鐘不到,就要降低高度了。

? ?? ?“這里是地面，你機群已脫離航線，立刻下降100米?！鳖l道里響起機場指揮的聲音。

? ? ??可30架運輸機集體保持靜默。

? ? ? 還是那個精瘦的年輕人,他在駕駛艙里已經(jīng)能夠遠遠看見那座舉世聞名的神之塔了,它高大、偉岸、光芒如柱。

? ? ? 年輕人松開手,把飛機調(diào)成自動駕駛,設(shè)置了一個目的地。

? ? ? 然后,他提起右邊的黑色小盒,走出艙室,把門鎖死。

? ? ? ?在下方,是150名沒有武裝的士兵,因為在回家路上,他們中多數(shù)人都睡著了,安靜祥和。

? ? ??一片黑暗中,年輕人取出盒里的那一支針筒,將黃色液體注入自己的頸動脈,緊閉雙眼。

? ? ? 他的最后一句話是:“執(zhí)行神的懲戒?！?/p>

? ? ?霎時間,青筋暴起,年輕人渾身一個猛烈的抖動,針筒摔到地上粉碎,異變持續(xù)發(fā)生,年輕人的黑發(fā)里生出白發(fā),牙齒變得尖利而堅硬,指尖變成利爪,各處肌肉隆起,骨骼啪啪作響,他正在長高,很快突破了兩米。當他再次睜眼,里面沒有了眼白和瞳孔,只是一片駭然的血紅。

??

? ? ? 烏云在飄動,又要下雨了。

? ? ? 凱瑟琳檢查完神之塔就轉(zhuǎn)移回來宴會,繼續(xù)跟大伙吹水。

? ? ? ?她突然問:“誰見到利姆露了?”

? ? ? ?沒人見到。

? ? ? ?利姆露現(xiàn)在這個孤僻的性格讓凱瑟琳還挺頭疼,他以前明明不這樣。

? ? ? “悶油瓶。”她小聲罵了句。

? ? ? “說誰呢?”利姆露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

? ? ??“沒說誰?！?br/>

? ? ? “跟我來下?！?/p>

? ? ? 凱瑟琳被他領(lǐng)上了天臺的棚下,四下無人,恐怕是個偷情的好地方

? ? ?“有事?”

? ? ?“小悠找你?！崩仿栋咽謾C遞給她。

? ? ?手機畫面里的是古月悠的臉,一見到凱瑟琳,他笑逐顏開。

? ? ?“媽媽!”

? ? ?“誒!我的好乖乖!”

? ? ?利姆露聽得虎軀一震,肉麻死了。但母女倆對話,當?shù)囊贿厸隹烊ゲ鸥R趣點。

? ? ? 他遠望出去,這時,雨下了。

? ? ?“嘿!來跟我媽也打聲招呼。”

? ? ? 鏡頭里出現(xiàn)另外幾人的身影,她們看不見凱瑟琳,但也朝氣滿滿地說:“阿姨好!”

? ? ? “好,你們好呀?！?/p>

? ? ? “哈哈!”還傳來古月悠開心的笑聲,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完整的家,當然要得意得意。

? ? ?家庭,別人生來就有的東西,他活了30年才擁有。

? ? ? “媽媽,我?guī)憧纯次覀儗W院的晚會,很隆重的哦?！?/p>

? ? ? ?鏡頭轉(zhuǎn)移,跟隨古月悠的方向顯示出不同的場景。

? ? ??“這里是舞臺,不久前好多人在這表演,有跳舞的有演奏的,如果爸媽你們肯來的話,我一定報名上臺彈鋼琴?！?/p>

? ? ?“這里是舞廳,帥哥美女們跳舞的樣子可好看啦,我剛剛也跟我女朋友跳了一次,周圍人都夸我們跳得好呢?！?/p>

? ? ? “媽還沒見過我女朋友吧?我?guī)闳タ纯?哦對,她補妝去了,女孩子嘛,可能會有點久……誒,她回來了,就是那個粉色頭發(fā)的女生,怎么樣?媽,是不是特別漂亮?”

? ? ? 他一直在說,說個不停。

? ? ? 凱瑟琳頻頻微笑點頭,眼里滿是慈愛。

? ? ? 利姆露也處于一種很放松的狀態(tài),聽著雨聲,吹著晚風,所有權(quán)能進入暫停狀態(tài),平日里覆蓋全市的探測領(lǐng)域也解除了。

? ? ? “爸，媽?！惫旁掠频穆曇衾飵е释?“今年過年,我們一起過嗎?”

? ? ? “嗯?！眲P瑟琳立即答應。

? ? ?“不止是今年過年?！崩仿墩f:“只要情況允許,以后的每一次過年,我們都要在一起,還有你的生日也是,我們都要在一起?！?/p>

? ? ?“好呀！耶！”古月悠高興得快飛起來了,明明是男人的外貌,卻像個小女孩一樣。

? ? ?利姆露瞥了眼旁邊那個金發(fā)女人,“姑且把你算上。”

? ? ?“什么叫姑且?別忘了她也是我女兒,我是她媽媽!”

? ? ? 對古月悠說話她又很溫柔,“寶貝,以后媽媽一定多多陪你?！?/p>

? ? ? “好~”

? ? ? 太肉麻,利姆露不想聽了。

? ? ? 家人很重要,曾經(jīng)他一股腦全部撲到國家大事上,現(xiàn)在想稍微放松一點,回到生活里,回到家人身邊。他在高聳入云的神之塔頂端孤寂了許多年,也許正如凱瑟琳所說,應該多下來走走,在紅塵里滾一滾。他應該像個人,而不是做目空一切的神。

? ? ? 雨漸漸下大,都市的華燈在夜雨中猶顯嫵媚,街道上泛起繽紛的傘的潮,人聲被包裹在雨里。利姆露在棚下找了張椅子,聽風帶來遠方的聲音,風里,有人歌唱、有人舞蹈、有人相愛。

? ? ? 雨,洗盡了方才漫天煙花殘留的煙塵,點點滴滴,滂滂沱沱,淅瀝淅瀝淅瀝。聽聽那冷雨,看看那冷雨,雨落在這城市千萬人的傘上、雨衣上、屋檐上,雨氣空濛而變幻,清清爽爽新新。

? ??? 歡慶并不因雨而終止,無非是換個地方,街上人逐漸散了、空了,利姆露忽然想在此小睡一會兒,聽雨聲入眠。

? ? ?至于晚宴上的致辭,讓泰斯塔羅莎替一下就好。他說話時,別人不想聽也得聽,當他不想說時,別人求他也不開口。

? ? ?? 視頻通話還在繼續(xù),手機里發(fā)出優(yōu)美的樂曲。

? ? ? ?原來是古月悠回到了表演廳,舞臺上聚集了一些樂手,他們一起在演奏一首關(guān)于雨的樂曲,聽著舒緩又輕松。

? ?? ?逐漸地,樂曲下墊著輕輕的鋼琴音,它緩緩爬高,成了樂曲的主角，其他樂器在襯托它,眾星捧月一般。

?? ? ?是古月悠在彈琴,他一身黑羽似的燕尾服,神情專注又自然,讓旁人看得癡了、聽得醉了。

? ? ? 日本長期以來重視藝術(shù)教育,三上悟生于日本經(jīng)濟騰飛的年代,自然是學過鋼琴的。利姆露是古月澪的第一位鋼琴老師,可他自己后來幾乎不彈了,如今聽來,孩子已經(jīng)超越父親了,這很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 ? ? 他的腦海里還留有一段記憶,那是在兒時,他彈琴給媽媽聽。現(xiàn)在,他的孩子也彈琴給他聽。

? ? ? 心里柔柔的、暖暖的。

? ? ?世間眾多的美好,家人在身邊是一種,其他的許多種,可以試著去觀察、去尋找。

? ? ?世界很大,有光有影,專盯著黑暗并不明智,只會害了自己,多仰望光明會讓人生開朗些、幸福些。

? ? ?這個世界,我們恨它,是因為它的骯臟。

? ? ?這個世界,我們愛它,是因為它的美好。

? ? ??運輸機群沖擊雨幕,乘風飛行,城市在下方有些朦朧。

? ? ? 機艙里,腥臭彌漫,淋漓的鮮血潑滿地面,艙壁上還在滴著血。

? ? ??地上遍布尸體,他們的身上都有觸目驚心的咬痕。

? ? ? 只有一個猙獰的怪物趴在舷窗,口中滴著血,朝外面的城市發(fā)出嘶啞的叫聲。

? ? ?雨再大,也撲不滅人心里的火。

? ? ?夜再深,也壓不住人眼中的光。

? ? ?今天是國慶,一年一度的日子。

? ? ?應該慶祝,應該歡笑,把那些煩心事暫時忘掉。

? ??利姆露閉上雙眼,可他知道今晚城市里會發(fā)生什么。

? ? ?一定有手里搖著小國旗的人們到處走動。

? ? 一定有小女孩纏著爸爸要買糖吃。

? ? ? 一定有情侶相擁著吻別。

? ? ?愛,父母的愛,情侶的愛,朋友的愛。

? ??有太多太多的事發(fā)生在雨夜里,有太多太多的情流淌在風里。

? ? ?這個世界真好，有我在乎的人，有我喜歡的事……魔王靜靜地想。

? ? ?機艙里,那些尸體有了異動,其中幾只張開了血紅的眼睛。

? ? ?它們再不能被稱為人,身體產(chǎn)生了變異,皮膚變得蒼白無比,像一具具蠕動的死尸。

? ? ?在距離中央?yún)^(qū)大約15公里的地方,一座高級寫字樓凜然直面風雨,玻璃外墻被雨水砸出密集的聲響。

? ? ? ?國慶放假,不是指所有人都放假，總還是需要一些人留在崗位，這座以金融為主業(yè)的大樓更是不能沒有業(yè)務員。

? ? ? 電話鈴和說話聲響成一片,還有走路聲、翻頁聲、接水聲。

? ? ? ?窗外的雨夜中,梟鳥般的巨大黑色影子正緩緩變大。

? ? ? ?無限機關(guān)的一處夾縫里,黑金屬球上的紅點閃得更加密集。

? ? ? 古月悠彈琴的節(jié)奏加快了,這首關(guān)于雨的曲子,從和風細雨到急風驟雨,音調(diào)升高,音量加大,那熱烈的彈奏,仿佛在響應如今正在傾盆的大雨。

??

? ?? 死尸撐起雙臂,搖晃著站起,他們是活著的死人。

? ? ? 寫字樓里,燈開著,但很難照見窗外的情景。

? ? ?一名職員正一邊夾著聽筒接電話一邊記筆記,他的桌上擺了一個相框,照片上是他和妻女在摩天輪上的合影,那時晴空萬里,藍天澄澈如洗。?

? ? ? “啊——”一聲尖叫

? ? ?職員嚇得回頭,驚恐地發(fā)現(xiàn)窗外有一架巨大的飛機,正對著大樓,二者相距不過50米。

? ? ??

? ? ??雨很大,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那貌似不再是音樂,而是災難來臨時尖銳的警報。

? ????重音、重音，還是重音……

? ? ? 紅光閃動的頻率加快。

? ? ?巨大的無限機關(guān)目前運作正常,仍在為神之塔供能。這里是神之塔的心臟。

? ? ? 紅光突然停閃,金屬球發(fā)出細長的鳴聲。

? ? ? 那是一顆上億噸當量的魔導核彈。

? ? ? 在那無人意識到的一瞬間,極強的光線刺穿了神之塔,巨大的沖擊波從內(nèi)部將它攔腰截斷。無限機關(guān)、相當長一部分塔身都灰飛煙滅。神之塔的供能消失,浮空島群失去動力,籠罩全市的結(jié)界立刻崩潰。

? ? ?可這一切,在利姆露耳中都變得極靜、極靜……本該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呀。

? ? ? 睜開眼,魔王的瞳孔中一片虛無。

? ? ? 這個世界,在他眼里…再也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