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蘇莞雯的新長篇《龍盒子》第3章第7話~
【前情提要】
沸龍回到了動物們當中，但通往工廠地上的入口被封住了。工人暗中啟動藏在工廠里的汽化機，想要把所有人和動物都熏暈。雙色找到了一只通風口，帶領動物們鉆進管道里，可惜管道終點的下方是一條河流。

| 蘇莞雯 | 科幻作家、獨立音樂人，北京大學藝術學碩士。擅長在日常生活場景中展現(xiàn)驚奇想象。代表作《巖漿國》《九月十二島》《奔跑的紅》。《九月十二島》獲豆瓣閱讀小雅獎最佳連載。長篇《三千世界》即將出版。


龍盒子
第三章 嘆息的幸運兒
07 幸運方位誰知道
全文約4500字，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人和動物都在通風管道里停了下來，不再前進。
雙色在管道口坐起，鸚鵡和朱鹮從它邊上擠了出去，率先獲得自由。河流威脅不了它們，它們展翅飛了兩圈，又回到了管道口。
“兩個工人在對面，對面的竹林里！”鸚鵡扯開嗓子喊。
“真的嗎？他們還有臉躲在這附近！”羅小象握緊拳頭。
“他們說動物們都暈死了也不怕，做成標本也能賣錢。”連鸚鵡的聲音也低落下去了。
“所以他們在等我們全部失去意識嗎？”羅靈均既氣憤又傷心，“真是利欲熏心！”
羅小象發(fā)泄地將拳頭砸在管道內壁上，然而這么做只是會讓所有動物的耳邊都充斥著“咚咚”聲。
不安感更濃厚了。
光是生氣可沒法離開這里。
雙色白花花的屁股撅起來，后腿重新挺立，它鉆到了管道外頭，用爪子攀住工廠的外墻。
“雙色？”李雙旋連忙問，“怎么了？下面可是河啊……難道你又看到了幸運泡泡，知道該怎么做了？”
管道內的其他人和動物不敢輕舉妄動。
李雙旋摘下防毒面具，戴上了信號眼鏡。
雙色胖圓的小腿也伸到了外頭，開始用四肢攀住外墻，向上爬。
李雙旋的目光始終跟著雙色，跟著它探出頭，跟著它向上看：“雙色你……”
雙色向著筆直的墻壁往上爬，然而它的頭頂除了一根伸向對岸竹林的纖細電線之外，什么也沒有。
“雙色，難道你想抓住它嗎？可是……”
“喂，前面怎么了？”羅小象伸長脖子沖李雙旋問道。
“我看不到幸運泡泡……”李雙旋將腦袋鉆回管道里，“雙色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羅小象大聲問。
“外頭有一條電線。它好像想要抓住它，然后……到河對岸去？”
“??？這樣真的可以嗎？”同行同學的聲音也依次響起，“以熊貓的體重來說，太危險了吧！”
“而且還可能觸電……”
“我叫它了，但是它不聽……”李雙旋有些著急，“我不敢叫得太大聲，萬一它掉下去了怎么辦……”
管道內安靜了一瞬，大家都沒有好辦法。
“都是因為看不到幸運泡泡，失去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才做這么奇怪的舉動……”一名同行同學嘀咕起來。
“可是……什么才是幸運呢？”是羅靈均的聲音。
“安全的就是幸運？”
“能找到好處的就是幸運？”
兩名同學一邊思考，一邊回應著。
“其實……我也不清楚。”羅靈均說，“但總覺得雙色心中會有一個答案?！?br/>“它抓住電線了！”李雙旋像個解說員，“它……它要滑過去了！啊……”
聽說雙色攀著一根細電線往對岸竹林滑去，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怎么樣？”羅小象迫不及待地問結果。
“它過去了！抓住了一棵樹！”李雙旋緊繃的喉嚨也終于放松了，“現(xiàn)在落地了。”
“雙色是平安了，可是我們怎么辦??？我可不敢抓電線?！蓖械耐瑢W又說。
他的話沒錯，羅小象也看了眼前頭和后方：動物們擠在一起，但不是所有動物都能靠一根電線到對岸去。
“潘潘還可以滑翔過去，可沸龍怎么辦呢？”羅靈均也說。
“小象……你們快看……”李雙旋突然提高聲調。
只不過，羅小象怎么抬頭伸脖子也看不到管道外頭發(fā)生了什么，只好有些急切地問：“怎么了？”
雙色在對岸落地后，快速跑動起來，靈活的側影就像一只毛茸茸的白球。一開始李雙旋以為它餓壞了，想要找點竹筍補充體力，然而雙色的目標卻是竹筍邊上的大竹子。它選中了一根粗壯高聳的竹子，用手掌拍了拍，然后開始啃咬它的底端。
可它究竟要干什么？如果有幸運泡泡的指引，即便沒有理由，也可以為了幸運而活動。但在依然看不見幸運的此刻，雙色的行為就讓李雙旋覺得無比費解了。
“嘩啦——”
竹子從根部被咬斷，垂直落入林中。
雙色的身子立了起來，如同大力士一般舉起竹子，并將郁郁蔥蔥的尖端朝著李雙旋擺過來。
“雙色？”
竹子在空中舞動，劃出弧線。
“我明白了……”李雙旋自言自語起來，“它要給我們搭橋！”
“咔嗒——”竹子的一端拍打在通風管道上方——歪了！幸好李雙旋及時抓住它，才沒有讓它往河里墜去。
李雙旋抓牢竹子，將它搭在通風管道上。竹子的兩端連著他和雙色，成為一條纖細的橋梁。
“雙色，你想讓我這樣過去嗎？”李雙旋看向河流，又看向纖細的竹子，又看著河流，有些退卻。
金絲猴不知何時已經鉆到了他的跟前，身子微微一俯便抓住竹子踩上去，走向河對岸。它走得十分輕盈，還能時不時回頭看幾眼。
“體重輕的動物先過吧，從這里過去！”李雙旋回頭朝通風管道里說。
幾只小個子的動物跟上了金絲猴，其它的暫時按兵不動。
“我們真的要這么做嗎？下面還是一條河……萬一掉下去……”同行同學的聲音也發(fā)抖了。
“是啊，太危險了！”另一名同學說，“其實我們就躲在這個管道里也挺好，警察遲早會找到我們的?！?br/>“哦，要一直躲起來嗎？”羅小象開口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
“一直躲著的話，可能就抓不到兩個工人了?！?br/>“什么？我們什么時候說過要抓那兩個人了？那么危險的事……”
“那你們在這里呆著吧?！绷_小象又向前探了探頭，“我要去竹林那邊，不僅僅是為了逃生，還要抓住他們?！?br/>“可……為什么要這么做？對我們有什么好處？我們可能會受傷的！而且我們有這個能力嗎？”
“我不知道。”羅小象說，“我只知道我想讓作惡者得到懲罰，讓他們再也不能僥幸。”
不一會兒，小個子的動物已經紛紛到了對岸。
“雙色，我這就過來——”李雙旋牙齒打顫，但還是一點一點讓腿繃直。他踩在竹竿上緩緩站起來，挪動腳步。
雖然身子搖搖擺擺，張開的兩臂忽上忽下，但他還是走出了幾米遠。湍急的河流就在下方，他讓自己別去想它，一鼓作氣快步向對岸走去。順利——順利——順利——“?。　?br/>李雙旋腳底一滑，整個身子撲向前方，好在身體被什么托住，下垂的兩手兩腿及時夾住了竹竿。他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潘潘從身邊滑翔到了前頭，并回頭用黑亮的眼睛望向他。
“潘潘，是你剛才救了我嗎？”李雙旋抱住竹竿，向前挪動最后一米，也抵達了對岸的樹梢。
接下來，輪到還在管道內的大個子們了。
“既然企鵝可以滑翔，不如讓它把我們一個個帶過去吧！”同行的一名同學央求著羅靈均。
“對呀！”另一人也說。
“不行?！绷_靈均摘下防毒面具，戴上信號眼鏡，“滑翔的風是多變的，如果看不見風就不能在風中移動?！?br/>“我們準備吧?！绷_小象說。
“哎呀我不行了，我低血糖，要暈過去了?！币幻瑢W說著，直接倒在了管道壁上。
“我也……”另一名同學也發(fā)出呻吟，歪倒了。
羅小象和羅靈均對視一眼：“沒辦法了，只能把他們放在華南虎和獅子的背上運過去?！?br/>他們把防毒面罩上的彈性伸縮帶扯下來，將兩名同學分別在華南虎和獅子背上綁牢。
華南虎的肚皮在發(fā)抖，畢竟那根竹竿對它來說和鐵絲沒什么區(qū)別。獅子有些幸災樂禍，在后面抓住它的尾巴搖蕩起來，耳朵愉快地抖動著。
“不用怕，只要走貓步就能走出一條直線！”羅靈均對華南虎鼓勵道。
華南虎先將一只爪子按在竹子上，竹竿晃了晃，它立刻收回了爪子。
對岸樹上的雙色用屁股壓著竹竿一頭，凝重地看過來。金絲猴在雙色肩膀上站著，四處查看竹林，以防受到什么攻擊。
華南虎正要再度向前，獅子發(fā)出了戲弄它的吼叫。
“噢嗚——噢嗚——”獅子氣勢十足，四周幾乎地動山搖，對岸的金絲猴和小動物們聽著都急急捂住了耳朵。
羅小象將一只手拍在獅子腦袋上，它才“噢噢噢”著閉了嘴。
華南虎小心翼翼走到了河流上方，只有使勁抖動的耳朵表達著緊張，身子完完全全處于走貓步的框架之中，不敢有半點歪斜。
獅子也該出場了，它威風凜凜地踏上竹子一步，后腿就開始發(fā)抖。剛剛還咧嘴笑話華南虎的它，現(xiàn)在不得不同樣走起貓步。
這種事做起來可比想象中艱難多了，最難的是沒有后路，到了半途，連后退都不行。
“澳澳！”走在前方的華南虎故意發(fā)出了怪異的叫聲。獅子整個驚起，有一瞬間兩只前爪騰空，叫人想起了舞獅節(jié)目。
華南虎雖然覺得解氣，但自己腳下也顫抖了。它的四肢委屈地抓緊竹竿，不再搗亂。兩只威猛大獸決定和平共處，總算安穩(wěn)到了對岸。
“沸龍，到你了?！绷_小象對沸龍說。
管道里只剩下他、沸龍、羅靈均和來來回回的潘潘。羅靈均和潘潘可以踩著風滑翔到對岸，因此他們擔憂的還是沸龍。
出乎羅小象的意料，一向膽小的沸龍此刻“歐——歐——”著往前扒了兩步。
不出兩秒，它退縮了，一頭往羅小象的身子底下鉆，閉著眼睛，仿佛看不見就不會害怕。
對岸的動物們高高低低站著、倒吊著，沖沸龍發(fā)出不同的聲音。
沸龍深吸一口氣，又開始了嘗試。
它身子匍匐在竹竿上，重重的腦袋強忍著不再搖晃，下巴貼著竹竿往前挪了一寸。兩只無力的小爪子聯(lián)合抱著竹竿，然而粗壯有力的后腿卻不敢蹬開排氣管道。它感覺到了，這樣不行，就算尾巴緊緊繞住竹竿，也會重心不穩(wěn)。而且用這個姿勢，半天也爬不到對岸。
它又后退了。
再出發(fā)前，羅小象提出了新方案：“沸龍，我們站著走過去吧！”
沸龍倒不是不想努力，它配合地側著身子，橫向挪了兩步，又回到了羅小象的懷抱。
“潘潘，去吧。”羅靈均小聲對潘潘說。
潘潘按照羅靈均的囑咐，滑翔到了對岸。它挑中了一根筆直的小竹子，然后去找雙色。雙色與潘潘目光對視了幾秒后，似乎明白了潘潘的意圖。它下了樹，咬斷了潘潘指定的竹子，將切口處也啃得整整齊齊，然后把小竹竿交給潘潘。
潘潘叼著竹竿回到了管道口，又把竹竿交給了沸龍。
沸龍握住竹竿，有些費解地看著羅小象。
“哥，讓沸龍手持這個吧，可以增加平衡感。”
“這個……真的有用嗎？”
“腳下的竹竿太細，沸龍很難把重心恰巧落在竹竿上，如果能伸開雙臂就能調整重心了，可它的手……”羅靈均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沸龍的小短手，“它的手沒法通過擺動來取得平衡，所以就借助這長長的竹竿來延長它的手臂吧。你想想看，走鋼絲的雜技演員不就是這么做的嗎？”
“好吧?！?br/>沸龍終于重新出發(fā)了。它的小手雖然沒什么力氣，但握緊這兩米長的小竹竿還是綽綽有余的。
它走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感覺能行！”羅小象有些激動地搓起手，又提醒道，“沸龍，別往下看！往前看！”
沸龍將尾巴繃直，只有在身子有些歪斜時才使勁擺動它，讓自己回到筆挺的狀態(tài)。
“沸龍，我跟在你后頭！”羅小象也準備出發(fā)了。
“哥，你也要小心啊?！绷_靈均提醒他。
“我會游泳的?！绷_小象踩上竹竿，目光稍微往下滑動，又立刻收回來。這湍急的河流，就連游泳好手的他也不敢輕易說自己沒問題。
沸龍終于接近終點了，它手中竹竿抖動的頻率也越來越高。羅小象和他在同一條竹竿上，兩者的命運緊緊捆綁在一起。
“沸龍，就差一點了……”
羅小象想對沸龍說話，自己卻腳底一滑，身子往下墜落。
“糟了——”他勉強用一只手抓住了竹竿，正在搖搖擺擺，天旋地轉之際，一個粗壯有力的東西伸到了他面前。
沸龍手中的竹竿“啪”地掉入了河中，但它沒有失去平衡，反而將尾巴遞給了羅小象。
羅小象快要支撐不住，他沒法抬頭向上看，只能用另一只手抓住沸龍的尾巴，抱住它。
哪怕羅小象沒法再向上爬，他的身子也在快速向著對岸行進。
“沸龍……難道你是會飛的龍嗎……”羅小象有了錯覺——是真實和錯覺在眼前交融。他看到自己和沸龍一起到了岸，看到自己被大樹接住，然后他費勁地翻了個身，看到了天空。
天空變得好近。
奇怪，他覺得自己剛才那一路不是不害怕，只是因為惦記著沸龍，反而沒有那么膽戰(zhàn)心驚了。
那沸龍呢，它是不是也是為了救他，所以就算掉了竹竿也能全力抵達岸邊？
如果他們的存在對彼此是有意義的，那么“讓對方更有勇氣”算不算是其中之一呢？
金絲猴忽然“嘰嘰喳喳”跳動起來。
“兩個工人跑了！”鸚鵡也撲騰起翅膀。
“追他們！”羅小象還沒翻過身來，便脫口而出。
“真的嗎！”兩名暈倒的同學也先后揉揉眼睛，從華南虎和獅子的背上醒來。
“你們醒得可真快啊?！绷_靈均和潘潘分別乘著風滑翔到附近，平穩(wěn)落地。
兩名同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
剛剛經歷了驚險一刻的學生和動物們，此刻都迫不及待要舒活筋骨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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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 動畫電影《恐龍當家》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