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黯淡眸底映出的最后一抹光——歇斯底里的愛止于冰冷的手銬。

沒有絲毫猶豫，她扼住他的脖頸，掌心下是他微微聳動的喉結(jié)。她看著他因為呼吸不暢而顫抖的唇，冰冷僵硬的念著他姓名，“靳之淵，結(jié)束了。”

出乎意料地，她沒有看到他本該帶著瘋狂的眼神，沒有負隅頑抗，沒有所謂的垂死掙扎，他只是溫順地低垂下頭。

自始而終，他平靜的讓她覺得不安。

似乎哪里不對勁……她腦中一瞬間閃過了什么，尚存一絲理智的思維在警告著她，要她付諸行動。

她與他相識多年，對他了解甚多，知他不過普通人一個，又能掀起什么波浪。

細細思索著，終是無果，她只攥緊拳頭，等待著塵埃落定。

一路目送著他被警員押解著，警員死死地鉗著靳之淵背在身后的手臂，可他依然從容地邁著步伐走向警車，好似大難臨頭的不是他。

距離警車只有一步之遙，他邁腿坐上后座，隨行警員手扶著車把手，作勢要關(guān)上車門。

祁深如釋重負地松開攥緊的拳頭。

凡事，都有變數(shù)。

車門即將合上——卻見本該乖順坐著的那人瞬間暴起，長腿用力一展，一腳踹開即將合上的車門，栓著手銬的手硬生生地從背后繞過頭頂掰到身前，利落地翻出車身。

毫無防備關(guān)車門的警員被車門重重拍倒在地，正眼冒金星的準備爬起來，猝不及防間，面上又是挨了靳之淵一拳，被作為人質(zhì)拎起來。

臉上火辣辣的痛讓這位倒霉蛋逐漸清醒，他已明白自己的處境。只是他不明白，靳之淵的身手怎會如此利落。他早知靳之淵是他們警隊隊長祁深的舊識……倒是不曾知道他還有這般身手。

腕上手銬限制了靳之淵的動作，他只好雙手卡著警員的脖子，頗有些別扭的拽著警員，一步一步走向祁深，情緒復(fù)雜的盯著她。

其他警員端起槍瞄準靳之淵，可無奈被揪著的人質(zhì)嚴嚴實實地罩嚴了靳之淵，這槍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靳之淵！”祁深沒理解他的意圖，只覺得他是反應(yīng)過來準備魚死網(wǎng)破，“別傷到他！”

不管怎么樣，她得先保證自己戰(zhàn)友的安全。

“好?！苯疁Y探出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幽深的眸看著她，眼底出奇的溫柔，掐著警員脖子的手指微微松動，讓警員多少能舒服些喘著氣。

祁深見他情緒還算穩(wěn)定，稍松了一口氣，至少他現(xiàn)在沒想魚死網(wǎng)破，那還有的談。

“你有什么條件都可以說，只要你別傷到他?！逼钌钤噲D穩(wěn)定住他。

“我想想……”靳之淵又躲回了警員身后，從祁深角度只看到他掐著警員的青白指尖有些顫抖。

他不再繼續(xù)說，祁深也不問。

在冗長的沉默中，這場劫持似乎陷入僵局。

就在祁深準備說點什么打破僵局之前，靳之淵突然動了。

他松開警員，迅速的拔出警員腿側(cè)的手槍，上膛開保險，準星對向祁深的眉心——動作一氣呵成，根本不是沒接觸過槍械的普通人。

“祁深?！彼麊舅?，沙啞的聲音滿是深情。

他看到她眼底的錯愕。

卻在下一秒將槍口反抵在自己胸口，極為快速的扣動扳機。

“砰——”

槍聲很大，震得他耳膜有些疼。

靳之淵皺眉，他厭極耳鳴的感覺，好在耳鳴隨即被胸口的劇痛蓋過。

胸前綻放一朵璀璨的血花，迅速攀滿他的白色襯衫。

手槍被隨意丟在地上，靳之淵緩慢而艱難的俯下身子，跪在地上，雙手按著溫?zé)嵝乜?，難捱的吸著氣兒。

他再不管什么，無視自己被警員們再次圍住……好像有警員大喊著叫醫(yī)生過來，場面混亂的很。

他只歪著頭，透過警員身后，看著祁深笑的肆意。

這是祁深第一次看他那樣的笑。

不同于歡喜的笑，也不似強顏歡笑，那笑明明盈滿了眼底，卻溢出的是悲。

祁深奔過去，聽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著什么，聽不清，她只好挨得更近。

“這才是……結(jié)束。”

她終于聽清。

涼意從心頭蔓延。

“結(jié)束……”

他魔怔般的又喟嘆著這二字，手哆哆嗦嗦的摸向口袋，拽出一條項鏈，攤開手掌遞向祁深。

“阿深……給。”

這是祁深第一次聽他叫她阿深。

項鏈終于在攤開手掌之后露出全貌，那是她一眼望見就喜歡的項鏈，可她嫌貴，舍不得買。

金色鏈條串著一個小巧精致的葫蘆，紋樣卻不繁復(fù)，只可惜沾了血，有些礙眼。

記憶閃回，祁深好似又回到一年前的那個店鋪。

“這個好看?！苯疁Y拽著她的衣袖，指尖隔著玻璃點了點柜臺。

“才不好看！”祁深搖頭，一眼瞥見旁邊的小葫蘆吊墜，“這個才好看！”

靳之淵不解，“葫蘆？”

“笨呀你！”祁深踮腳用指節(jié)敲了敲他眉心，“懸壺濟世！”

靳之淵就看著她，傻傻地笑著，“那就買葫蘆?！?/p>

祁深湊近瞄了一眼價錢，又是敲了他一下，“我又不喜歡啦！再去別家看看。”

怎么會這樣呢……

要是真能回到從前，他們二人也不必是這般境地。

“給……”靳之淵固執(zhí)地把項鏈塞進祁深手中，這個動作好像耗盡他所有氣力，他逐漸從跪姿轉(zhuǎn)為滑向地面。

“沒力氣給……給阿深戴……”他眼帶歉意，偏頭嘔出一口血絲，手臂仍努力撐著地面。

子彈傷到了肺，他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只攥緊祁深的衣角，懇求地望著她，“冷……能抱……抱我嗎……”

祁深漠然地甩開他，任他跌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灰塵混著血液沾滿他的臉，真真是狼狽不堪。

可他的目光自始而終從沒離開過她，直到項鏈被她扔到地上，他那眼中的光才終于熄了。

他二人的距離，終于遠的遙不可及。

深水是沉默的。

可深水之下，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