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綱篇8——生辰綱的路上 五里單牌，十里雙牌。（金本百二十回本無此句）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雖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熱難行。 昔日吳七郡王有八句詩道：玉屏四下朱闌繞，簇簇游魚戲萍藻。簟鋪八尺白蝦須，頭枕一枚紅瑪瑙。六龍懼熱不敢行，海水煎沸蓬萊島。公子猶嫌扇力微，行人正在紅塵道。（金本簡本無） 這八句詩單題著炎天暑月，那公子王孫在涼亭上水閣中，浸著浮瓜沉李，調(diào)冰雪藕避暑，尚兀自嫌熱。怎知客人為些微名薄利，又無枷鎖拘縛，三伏內(nèi)只得在那途路中行。（金本簡本無） 今日楊志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在路途上行。（金本“楊志一心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在路上躦行?！保┳噪x了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涼便行，（簡本“五更早起，涼時便行”）日中熱時便歇。五七日后，人家漸少，行客又稀，一站站（簡本“一站地”）都是山路。楊志卻要辰牌起身，申時便歇。那十一個廂禁軍，擔(dān)子又重，無有一個稍輕。天氣熱了，行不得，見著林子便要去歇息。楊志趕著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輕則痛罵，重則藤條便打，逼趕要行。（簡本“望不得到林子下便去歇息，楊志拿了藤條便去打那軍士們”）兩個虞候雖只背些包裹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簡本“兩個虞候也行不得了”）楊志也（金本“便”）嗔道：“你兩個好不曉事！這干系須是俺的！你們不替灑家打這夫子，卻在背后也慢慢地挨。這路上不是耍處（簡本“耍的”）。”那虞候道：“不是我兩個要慢走，其實熱了行不動，因此落后。前日只是趁早涼走，如今怎地正熱里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勻?！保ê啽尽捌鋵嵦鞜?。前日卻趂涼早行，如今怎的正熱了要走？”）楊志道：“你這般說話，卻似放屁。前日行的須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尷尬去處。（簡本“前日行的都是好地面，如今正是鬼魅去處?！保┤舨蝗绽镖s過去，誰敢五更半夜走？”兩個虞候口里不道，肚中尋思：“這廝不直得便罵人?！?楊志提了樸刀，拿著藤條，自去趕那擔(dān)子。（簡本“便拿起藤條，自去趕那挑夫。”）兩個虞候坐在柳陰樹下等得老都管來。兩個虞候告訴道：“楊家那廝，強殺只是我相公門下一個提轄，直這般做大！”老都管道：“須是相公當(dāng)面分付道：休要和他鱉拗。因此我不做聲。這兩日也看他不得，權(quán)且奈他?！眱蓚€虞候道：“相公也只是人情話兒，都管自做個主便了。”老都管又道：“且奈他一奈?！碑?dāng)日行到申牌時分，尋得一個客店里歇了，（簡本“投店歇下”）那十個廂禁軍雨汗通流，都嘆氣吹噓，對老都管說道（簡本“那挑廂禁軍都對老都管曰”）：“我們不幸做了軍健，情知道被差出來。這般火似熱的天氣，又挑著重?fù)?dān)。這兩日又不揀早涼行，動不動老大藤條打來。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們直恁地苦！”（簡本“這般炎熱天氣，又挑重箱，只管藤條打來，都是皮肉！”）老都管道：“你們不要怨悵，巴到東京時，我自賞你。”眾軍漢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們時，并不敢怨悵?！保ê啽尽氨娷娫购??！保┯诌^了一夜。次日，天色未明，眾人起來（百二十回本金本多個“都要”）趁早涼起身去。（簡本“眾人挑起擔(dān)，趂早涼便行?！保钪咎饋砗鹊溃骸澳抢锶?！且睡了，卻理會?！保ê啽尽澳銈兡抢锶?？”）眾軍漢道：“趁早不走，日里熱時走不得，卻打我們?！保ê啽尽摆f早涼不走，等日熱時，來打我們?！保钪敬罅R道：“你們省得甚么！”拿了藤條要打。（簡本“楊志大怒，拿起藤條要打?！保┍娷娙虤馔搪?，只得睡了。當(dāng)日直到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吃了飯走。一路上趕打著，不許投涼處歇。那十一個廂禁軍口里喃喃訥訥地怨悵，兩個虞候在老都管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老都管聽了，也不著意，心內(nèi)自惱他。（簡本“眾軍忍氣，只得又去睡了。當(dāng)日直到辰時候上路。趕打，不許投涼處歇。那眾含怨而行。兩個虞候在老都管面上搬唆，也不著意，心內(nèi)自惱?！保?話休絮繁。似此行了十四五日，那十四個人，沒一個不怨悵楊志。當(dāng)日客店里，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吃了早飯行。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jié)，天氣未及晌午，一輪紅日當(dāng)天，沒半點云彩。其日十分大熱。（簡本“天氣大熱?！保?古人有八句詩道：祝融南來鞭（簡本“恨”）火龍，火旗焰焰燒天紅。日輪當(dāng)午凝不去，萬國如在紅爐中。五岳翠干云彩滅，陽侯海底愁波竭。何當(dāng)一夕金風(fēng)起，為我掃除天下熱。（金本無） 當(dāng)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嶇小徑，南山北嶺。卻監(jiān)著那十一個軍漢，約行了二十余里路程。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陰樹下歇涼，被楊志拿著藤條打?qū)?，喝道：“快走！教你早歇?！北娷娙丝茨翘鞎r，四下里無半點云彩，其時那熱不可當(dāng)。（簡本無） ??但見：熱氣蒸人，囂塵撲面。萬里乾坤如甑，一輪火傘當(dāng)天。四野無云，風(fēng)穾穾波翻海沸；（百二十回本“風(fēng)寂寂樹焚溪坼”）千山灼焰，必剝剝石烈灰飛?？罩续B雀命將休，倒攧入樹林深處；水底魚龍鱗角脫，直鉆入泥土窖里。直教石虎喘無休，便是鐵人須汗落。（簡本無） 當(dāng)時（金本無頭二字）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纯慈丈?dāng)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不得。眾軍漢道：“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曬殺人?！保ê啽尽斑@般炎熱天氣，怎的行得？”）楊志喝著軍漢道：“快走！趕過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保ê啽尽翱熳撸∵^岡子去，又做區(qū)處?！保┱兄g，前面迎著那土岡子。 眾人看這岡子時，但見：頂上萬株綠樹，根頭一派黃沙。嵯峨渾似老龍形，險峻但聞風(fēng)雨響。山邊茅草，亂絲絲攢遍地刀槍；滿地石頭，磣可可睡兩行虎豹。休道西川蜀道險，須知此是太行山。（金本簡本無） 當(dāng)時一行十五人奔上岡子來，歇下?lián)?，那十四人都去松陰樹下睡倒了。（簡本“放下把椅，都倒在松樹地下睡了?！保钪菊f道：“苦也！這里是甚么去處，你們卻在這里歇涼！起來，快走！”（簡本“苦也！這所在是甚麼去處，你們在這里睡著，還不肯趕來走路！”）眾軍漢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其實（金本“也是”）去不得了?！保ê啽尽澳惚愦蛩牢覀?，也去不得。”）楊志（簡本多個“便”字）拿起藤條，劈頭劈腦打去。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簡本多個“又”字）睡倒，楊志無可奈何。只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了（金本“坐下”）喘氣?？催@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道：“提轄，端的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保ê啽尽袄隙脊芤娏藙裨唬骸疤彷?，端的是熱，走不得了，休要打他?！薄保钪镜溃骸岸脊埽悴恢?，這里正是強人出沒的去處，地名叫做黃泥岡。閑常太平時節(jié)，白日里兀自出來劫人，休道是這般光景，誰敢在這里停腳（簡本“睡”）！”兩個虞候聽楊志說了，便道：“我見你說好幾遍了，只管把這話來驚嚇人?！保ê啽尽坝莺蛟唬骸拔乙娔阏f幾遍了，驚嚇人。我且坐一坐，你自去趕他眾人先走。””）老都管道：“權(quán)且教他們眾人歇一歇，略過日中行如何？”楊志道：“你也沒分曉了，如何使得！這里下岡子去，兀自有七八里沒人家。甚么去處，敢在此歇涼！”老都管道：“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趕他眾人先走?！睏钪灸弥贄l喝道：“一個不走的，吃俺二十棍。（簡本“便打一個。”）”眾軍漢一齊叫將起來。數(shù)內(nèi)一個分說道：“提轄，我們挑著百十斤擔(dān)子，須不比你空手走的（簡本“行的”）。你端的不把人當(dāng)人！便是留守相公自來監(jiān)押時，也容我們說一句。（簡本“也容我們分訴?！保┠愫貌恢郯W，只顧逞辦！”楊志罵道：“這畜生不嘔死俺，只是打便了。”拿起藤條，劈臉（簡本“面”）便打去。老都管喝道：“楊提轄且住，你聽我說。我在東京太師府里做奶公時，門下官軍（簡本“軍官”）見了無千無萬，都向著我喏喏連聲。不是我口淺，量你是個遭死的軍人，相公可憐，抬舉你做個提轄，比得草芥子（百二十回本金本“芥菜子”）大小的官職，直得恁地逞能。休說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莊一個老的，也合依我勸一勸，（簡本“我方才講了你”）只顧把他們打，是何看待！”楊志道：“都管，你須是城市里人，生長在相府里，那里知道途路上千難萬難。”老都管道：“四川、兩廣也曾去來，不曾見你這般賣弄。”楊志道：“如今須不比太平時節(jié)?！倍脊艿溃骸澳阏f這話該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簡本無此四句，“楊志卻要回言，只見對面松林里一個人，在那里舒頭探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