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芙的最后1天

為了抓住那唯一的曙光，少女成為了溫柔的怪物。

“唔……！”

意識海如同被撕扯般傳來了劇痛，麗芙的視野一片模糊，她扶在墻邊，勉強穩(wěn)住了軀體的平衡

返回空中花園已有28天，適配新型特化機體的次數越多，意識海的疼痛癥狀便越是明顯。她知道那是阿西莫夫在一開始就提起過的‘意識海隱痛’。

雖然在希波克拉底教授的幫助下，隱痛的頻率降低了不少，但疼痛的深度并不會因此減少，每一次都如同頭部被刺穿，令她難以集中精神

“那些在適配中犧牲的構造體們，就是因為這種癥狀嗎……不，恐怕遠遠不止……”，麗芙悲傷地閉上雙眼，努力穩(wěn)定自己的意識海

現(xiàn)在是清晨6點，即使已有近一個月不再對地面進行救援，生命之星的清晨依然很忙碌。

許多提前進入實習期的構造體與醫(yī)護人員，某種情況上來說甚至加重了此刻的混亂。

但也正是因為他們負擔了許多工作，在最嚴苛的時候，那些傷患才能從死亡中獲得生機

麗芙望著生命之星的走廊，想起她曾在那里遇見了里的弟弟莫瑞。

那個平時總是堆滿笑容的青年滿臉都寫著焦慮，一直在找希波克拉底教授確認著什么

在意識海持續(xù)的刺痛中，麗芙思索著能獲得他們線索的方式。

“喲，想什么呢?這么出神”，一只溫暖的手突然從背后拍了麗芙-一下。

“呀……！”

“哈哈，嚇了一跳？”

“教、教授……”

“嗯，跟我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希波克拉底帶著麗芙，走向了灰鴉小隊指揮官所在的病房。

“如果沒什么意外，這就是你最后，呃……你出發(fā)前的最后24小時”

“真的嗎？終于……”，想到馬上能和危難中的同伴匯合，麗芙沉重的心情稍微有所緩和。

“哈？終于？你就沒有其他話要說？”

“抱歉，教授，我……”，即使察覺到面前的教授想詢問些什么，麗芙也還是無法開口，既然離別已在所難免，何必再用淚水灼燒他人？

看著不再說話的麗芙，希波克拉底嘆了口氣，隨性地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

“你知道我和其他幾位老師，在你還是學生的時候怎么看你嗎？”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教授，有些猶豫自己應不應該背出評定手冊上的那些文字。

“踏實、努力、好學？不，你是個笨蛋?！?/p>

“我知道，很多時候我都跟不上大家的步調”

“差不過半年前，曾教過你臨床護理的那個老師走了”

“你別難過，她那把年紀了，走了也正常。只不過在走之前，她跟我提到了你”，希波克拉底從口袋中掏出一一個密封袋，將它甩在指揮官的病床上，教授皺著眉頭看向麗芙，悲傷的眼神中蓋著心疼。

“這是……”，麗芙拿起床上的密封袋，拆開來，里面裝著七根用途不同的醫(yī)療針，但她卻一時想不起它們究竟從何而來。

“這是你還是醫(yī)療兵的時候，給自己治療用過的東西，她問你為什么非要這么自己動手，你回答了什么來著？”

“因為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也想感受一下自己的注射手法會有多疼……這樣就能再改進一些”

“不是有專門用來練習的設備嗎？硬要自己感受”，老教授邊低聲說著，一邊掀起指揮官的被單，順便進行了觸診。

“那位老師頭一次見到你這種笨蛋，抽血、縫針、注射……通通自己來，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她就把你用過的東西消毒收了起來，說是為了自我警醒，不能因為目睹過太多死傷而變得麻木......哈，不能因目睹過太多死傷而變得麻木”

“早在黃金時代，治療去痛化早在黃金時代就受到了全面推廣，但那些依靠機器來生產的精密設備，都被這場災難打回了原型，帕彌什病毒爆發(fā)之后，絕大部分醫(yī)療者都忙得焦頭爛額，學生也只能參照設備的反饋來練習手法，這確實造成了很多局限，但誰還有精力在乎呢？”

“就算恢復了部分生產線，只能優(yōu)先供應作戰(zhàn)單位需要的設備，優(yōu)先治療效果，而不是去痛，一旦戰(zhàn)斗和生存變成了最緊迫的事，連死亡都會因為目睹太多而變得麻木，注射、縫針這種小痛還能有多重要……？”，她搖了搖頭，從指揮官的身上收回了觸診的手，將被單蓋了回去。

“所以我說，你是個笨蛋。但也正因如此，我就算退休了，也忍不住看看你最近又做了什么傻事，之前聽說你在灰鴉小隊過得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但這個世界，還是沒能讓任何人幸免”，希波克拉底低下頭，麗芙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緒。

“以前別人總說‘傻人有傻?！?，笨蛋會被留在后方，不至于去前線送死……但我已經目睹了太多學生離開，現(xiàn)在連你也要走了”，像是在挽留著不可能留下的人，這位年邁的教授抓住麗芙的手腕，聲音帶著少許哽咽和顫抖。

“教授……我……”

“我試了很多辦法，還是沒能改變這個會讓你犧牲的計劃……也沒能叫醒面前的這個指揮官……這是我的失敗，退休的太早，虛度了不少時間，現(xiàn)在我們不得不面對他很可能再也醒不來的事實……我甚至嘗試勸說過那些人，讓他們再多等幾天，只要能讓你的指揮官醒來，很多問題就能被解決”

“但是……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有大量的人死去，研發(fā)進度不能再延遲了…很抱歉，我沒能留下你……”

“教授……請不要難過，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你所教給我的知識都在支撐著我”

“我只是想讓你擁有未來”，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將那些動搖她的悲傷收斂進心中，就這樣站起身向病房門口走去。

跟隨希波克拉底返回阿西莫夫的研究室時，這里比平時更冷清一些

堆積著大量屏幕與設備的房間中，只剩下阿西莫夫一人

“這幅機體之所以能成為希望，是因為它具有‘凈化’帕彌什的力量。這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能真正讓帕彌什消失。也因此，更換機體會涉及到機密內容，這次只有我和希波克拉底教授”，阿西莫夫將視線放在面前的資料上沉默了片刻。

“還有最后一件事，因為使用了大量以代行者為原型的數據，這幅機體的能力也會接近代行者，但它終究只是‘贗品’，你也沒有經過資料記錄上那種不知所謂的篩選，一旦開始實戰(zhàn)，你很快就會走到極限，出現(xiàn)各種失控的狀態(tài)。不同于之前露西亞和庫洛姆的特化機體……這次，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保證”

“嗯，我知道”

“請容我問一個問題.......空中花園為什么會有代行者的數據呢......我所使用的數據又來自于誰？”

“說實話，從黑野那里收到代行者的數據時......我也嚇到了，他們提供的只有字節(jié)，所以我不知道這是哪一位代行者的數據，也不知道黑野是怎么搞到這東西的?！?br/>

“還有一件事，雖然這只是一個無法被證實的推測......當特化機體所‘吸引’的帕彌什病毒來不及被Ω武器‘吸收’，讓你的感染值超過了你所能承受的極限時……你可能會在這副特化機體的幫助下，以意識清醒的狀態(tài)下登入升格網絡”

“升格網絡？”

“沒錯，如果這個假設真的能實現(xiàn)，這將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我要做些什么？”

“只需要做好應對的準備，因為有意識海監(jiān)控針，你見到的一切我們也能見到，舊資料的記錄中，升格網絡是一種建立在大量的感染體之間的網絡，用來共享他們之間的信息，但在見識過代行者，紅潮與異合生物后，還沒有進一步了解過它們背后的關系?！卑⑽髂驅χ鴣聿患案碌馁Y料疲憊地閉上了雙眼，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末日中的生命來說，現(xiàn)在科技和資料更新的速度都太慢了

“開始吧，阿西莫夫，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好消息，現(xiàn)在和庫洛姆那時的情況不一樣，麗芙沒有受傷，又有我在這里，這次更換機體，可以不需要指揮官”，希波克拉底說道

在加入灰鴉小隊之前，無論什么事，她都會獨自硬撐到倒下的那一刻。

來到灰鴉小隊以后，指揮官告訴過她，不需要自己一個人背負一切，因為指揮官和同伴一直都會陪在她身邊。

她曾經是一個人，那么現(xiàn)在一個人也可以，比起浩劫中的苦難，她所承受的痛楚，心底的這些孤獨，根本微不足道。

“我們就要握住曙光的一角了”

維護臺發(fā)出了輕微的轟鳴聲，信號燈逐一亮起， 為這間昏暗的研究室增添了少許溫和。

在兩人的注視下，麗芙緩步走向了被微光包圍的終點.......

“如果連這片區(qū)域也失守，我們只會無防備地暴露在敵人的攻擊下，后面，就交給你了”

“嗯， 我們都要活下去”

在做出這個約定之后又過了多久?

列車停止后，他們被圍困在這座本應被神明庇護的教堂中，四面八方所能捕捉到的任何聲音都來自于異合生物，她知道同伴就在附近，卻被感染體和異合生物圍堵至寸步難行，她嘗試呼喚同伴，通訊中也只剩下片段的詞語和雜音

是啊，在這個世界中，無論何時獻上祈禱，都不會得到拯救

恍惚間，她想起促使自己成為構造體的那個地方

在寒冬與饑餓之下，幼小的孩子們擠在一起，為了生存被迫互相欺騙和傷害，曾在這樣的地方，她失去了最后的家人，如今，也要在相似的地方倒下嗎?

“不，這不該是終點......我們還沒有......”

露西亞用太刀支撐著身體，掙扎著向前行走，她的意志仍未熄滅，機體卻已經無法應對這場持續(xù)了十天的戰(zhàn)斗

或許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該面對現(xiàn)實了

潔白的病房內，換上極晝機體的麗芙正坐在床邊，輕輕地.....撫著指揮官沒有安上義肢的左身

“指揮官....這是最后一次來看你了......”，麗芙說出這句話時，淚水止不住地落下了

她試圖偏過頭去，把眼淚和悲傷都自我吸收掉，但卻無意中看見了床頭柜上那已然開放的忍冬花........

“指揮官.....等你醒來的時候.......就能看見‘露露耶’的花朵了吧......”，麗芙之所以給面前的白色小花取了這樣的名字，是因為指揮官教過她........

“露露耶”這個來自超古代文明的單詞，代表的是希望。

“對不起....指揮官.....我曾經答應過大家要好好活著......但是......已經有太多人因為我而死了.......”

“我真的好想......再穿一次婚紗.......”

麗芙的聲音很哽咽，她幾乎是抽泣著說完了這句話........

她輕輕的撫摩著指揮官的臉頰.......想要在這最后的瞬間記住他每一道微小的皺紋.......

“無論傷口留下的烙印是否還刻在你身上，我都會記得.......我記得你的每一道傷疤，記得你的痛苦，你的思念……掙扎和脆弱”

“我知道你所承受的苦難都是為了能邁向未來.......如今，我也會為了同樣的目標，為了無數和你一樣在末日中被病痛束縛的人，踏上這條路，我得到了可以改變的機會，終于不再被無力感淹沒……我已經可以做到了……請為我感到高興吧，指揮官”

一無所有的少女取出了從教授那里找回的七根醫(yī)療用針，她將自己的折紙日記拼湊在一起，用針固定成了一朵正在綻放的紙曇花

蒼白的紙曇花，綻放一瞬后凋零的生命，但無帆的紙船，卻是她不再遠航的記憶。

將這朵折紙曇花放在枕邊，麗芙慢慢的站起身......雙唇輕碰指揮官的額頭，印下離別的吻。

“請不要為了生命的短暫而悲傷，若你記得這個瞬間，僅綻放三小時的曇花亦能成為永恒”

“請原諒我……”

“明明我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也知道身為醫(yī)護人員，不應該相信那些虛無的幻想，但唯獨，唯獨在此刻……請原諒我無法控制自己……竟然在荒謬地祈求來世……”，再也無法抑制胸口的疼痛，麗芙的臉頰如同雨天的玻璃窗般覆滿了淚水。

“我一直期盼著地球恢復生機的那一天，廢墟中開滿鮮花，人們不再顛沛流離，而是在重生的家園旁歡笑著……我深愛著這個世界，深愛著大家的笑容……”

“我愛你....辰逸........”

“無論是人類、構造體、機械、植物、動物、昆蟲或是細菌……我都覺得他們的存在很美.......正因為這些生命的星火聚集在一起，漆黑的永夜才能被點亮........為了尋找驅逐它的方式，必須要有人踏出第一步”

“就算這一步的代價是我的生命，會讓我們再也無法相逢，我也愿意前往，只有帕彌什被徹底驅逐，許許多多像指揮官一樣的人類才有活下去的機會，所以……這就是我的決定，即使還有遺憾，我也要離開了，沒關系……只要你和大家都平安無事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那就是我曾作為麗芙，作為灰鴉小隊的一員，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的證明”，她把所有話語傾吐給沉睡中的人，讓隱藏在心中的淚水肆意流淌。

當最后一滴悲傷落入時間的海洋，病房的門上也傳來了宣告著離別的叩擊聲。

“再見了.....指揮官.....”

“在我人生的短暫時光中........大家教給我的一切.......都是無可替代的珍寶?！?/p>

“接下來降落的目標地點是在灰鴉小隊等人所在的那座廢棄教堂中，從定位上看來，人形生物體也正在接近那里........麗芙，人類的希望，他們的生命，就托付給你了?！?/p>

伴隨著哈桑最后的囑咐，麗芙走進了機艙之中...........

“就算賭上我的性命，我也會堅持到最后！”，心中的信念會陪伴她走到最后一刻

就像是要回應這份堅定一樣，灰鴉小隊的專用信道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好久不見的聲音

“露西亞！你怎么樣了？為什么通訊看不見你？里先生呢？為什么通訊一直無法接通？”，通訊的屏幕中空空如也，她看不見麗芙，麗芙也看不見她，因為在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露西亞就蓋住了終端，她不希望麗芙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而麗芙那邊，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終端在戰(zhàn)斗中受到了損傷，她也看不到麗芙的身影

沒關系，就算看不到她，能在最后聽見朋友的聲音就足夠了，露西亞對自己說

“你還在空中花園嗎？”

“我在運輸機上，很快就會到你那里來”

“不， 不要過來，這里太危險了”

“沒關系，不要為我擔心，還記得我臨走時哈桑議長說的那個武器嗎？現(xiàn)在已經研發(fā)成功了........無論有多危險，我都能保護你們。我已經能做到了，露西亞，相信我好嗎？”

“你還有多久到這里？”

“預計……唔，還需要一小時左右”

如果自己沒能撐下來.........那么至少在她柔和的聲音中離去吧

bgm：風的視線

“我可以…再聽聽你的歌嗎？”

“哎....露西亞...為什么？”

“就當做是倒計時吧，聽著你的聲音繼續(xù)戰(zhàn)斗，能讓我安心許多，等歌聲近在咫尺的時候，我也就知道你在我身邊了”

“嗯，麗芙...有一天要把這首歌唱給指揮官聽哦”

那是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嗎?露西亞聽到她輕柔的呼喚聲中強壓著顫抖

“抱歉……讓你在飛行途中唱歌還是太強人所難了吧”

“不………在到達你身邊之前，我也只能做到這件事了，就讓我以這種方式陪著你們吧。但是，請你一定要答應我，保護好自己，絕對不要放棄，堅持到我過來，這次，我一定能幫上大家的忙”

“你一直都在幫我們的忙，麗芙”，為了不再加重她的不安，露西亞努力擠出沙啞的笑聲

“生命像一片......圓形的湖泊......”

“你我是湖畔.....踱步的過客..........”

伴隨著麗芙的歌聲，露西亞不斷地揮舞著手里的朱燁，過去與未來早已經無法阻擋她，因為她所有的.....只剩下現(xiàn)在。

“這樣子圍追堵截，還真是....戲劇性的場面！”，飛機的駕駛員不斷地推動操縱桿，從異合生物的截擊群中不斷地回轉

“查理先生......您不要太勉強了，既然已經突入了大氣層......我可以自己飛行.......”

“那怎么能行？我可是聽領導說了，你只有三個小時，不能浪費在趕路上！”

“還有....可別小看了我作為空中花園王牌飛行員的實力！”

那架戰(zhàn)機射出兩發(fā)導彈，將前方筑成墻壁的異合生物炸得粉碎

“怎么樣！我的超fine play！”，戰(zhàn)機從火網之中沖了出來，勢如破竹

“放心吧，我也會做好自己應盡的那一份責任，把你安全送達！”，也許是察覺到了麗芙眼中的擔憂，查理舉起右手來，對座椅后的少女比了個大拇指

麗芙輕輕的點了點頭，更加堅定了自己拯救大家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