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能管理局A部三科的審訊室里，周子溱正在接受調(diào)查。

進行調(diào)查的審訊員是三科的新組長于雯和她的組員張櫟木。

調(diào)查的內(nèi)容情報組大概都已經(jīng)了解清楚。

于雯合起電腦，畢竟只是對相熟的同事進行簡單的調(diào)查，她并沒有提出太多為難人的問題。

“今天的調(diào)查就到這里吧?！?/p>

于雯說著話看向旁邊的張櫟木，點頭示意調(diào)查結(jié)束。

張櫟木趕緊收拾起桌面上的資料。

于雯起身走出門，她回頭見周子溱還坐在椅子上，開玩笑地問：“周組長，您是太認真了嗎，還不想讓我早點回去？”

周子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面前的鏡子。他的確看得很認真，以至于聽不到于雯說的話。但他專注的并不是鏡子里的倒影，而是鏡子后面那個全程都在盯著他看的故人。

五年前，同樣是這間審訊室，當(dāng)時的場景卻和現(xiàn)在截然不同。

“我現(xiàn)在問你幾個問題，測謊儀會監(jiān)測你每秒鐘血液流過心臟的速度，還請您不要說謊。”

C部的林染染博士簡單地交代幾句，接著開始問：“你叫什么名字？”

“周子溱?！?/p>

“多少歲？”

“33?！?/p>

林染染博士抬頭看了一眼心電圖。

她繼續(xù)問：“2136年12月24日你參與了一場派遣任務(wù)，從培格港出發(fā)，之后你們經(jīng)歷了什么?！?/p>

“不記得了。”

林染染又抬頭看一眼心電圖的變化。

“為什么在出海一個小時之后，你們就和情報組失去了聯(lián)系。”

“不記得了?！?/p>

林染染見每個問題得到的回答都一樣，感到毫無頭緒。為了隱藏自己的焦慮，伸出兩只手扶在下巴上，深吸口氣后，接著問：“你還記得些什么？”

周子溱微微垂下眼皮，回憶地說：“我們找到一艘船，然后走上去……”

記憶對周子溱來說就像一個斷層，他忘記了事情的經(jīng)過，最后回答說：“醒來就的時候是在岸上?！?/p>

這時，監(jiān)控室里的話筒被打開。

肖容焦急地問：“你們當(dāng)中有沒有叛徒？”

監(jiān)控室的情報組組員看她說話情緒激動，坐在一旁都嚇了一跳，低聲提醒說：“組長，現(xiàn)在還在測試?！?/p>

肖容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對林染染博士道歉說：“對不起，林博士。測試就先到這里吧?！?/p>

林染染關(guān)閉測試儀，離開了審訊室。

監(jiān)控室里的組員也已經(jīng)全都出去，只有肖容還在監(jiān)控室里。

她是A部三科情報組的組長，同時也是A部二科行動組組長的夫人。

在所有人離開之后，肖容關(guān)閉監(jiān)視器，按下話筒的開關(guān)，心平氣和地問：“周子溱，你有沒有背叛過大鋮？”

這是她的丈夫甘大鋮離開之前給她留下的最后一個訊息。

周子溱沉默地搖搖頭。

肖容緊接著問：“你知不知道你們隊伍當(dāng)中有叛徒？”

他回答說：“不知道?！?/p>

“那天晚上你們到達坐標(biāo)點后，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記得了?！?/p>

“那為什么只有你活著回來！”肖容終于忍不住朝他怒吼。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我多想當(dāng)時你也跟著他們一起死了，至少這樣我還能相信大鋮一直以來信任的組員里面從來就沒有人背叛他。”

……

時間一晃，回到剛才。

結(jié)束審訊的周子溱正下樓準(zhǔn)備走出A部，忽然一位秘書來到他的面前打招呼說：“周組長，副市長在等您。”

A部大樓二樓的休息區(qū)里，肖容端坐在咖啡廳的沙發(fā)上。

周子溱跟著秘書走到里面。

“坐吧?！毙と菡泻粽f。

周子溱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秘書端來一杯咖啡。

周子溱客氣地接過喝了一口。

肖容一直都看著窗外，玻璃上映著他們兩個人的影子。她看著窗外的雨說：“再過一天，我就五十歲了。以前的老同事們打算為我辦一場生日宴會。我說不必這么大費周折，我向來不喜歡什么太隆重的事。”

肖容說到這回過頭看向周子溱，繼續(xù)說：“但是他們一番心意，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本來吧，我以為我活到這個年紀，是該什么都看得淡了，也沒什么可失去的，可是直到今天回想起他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讓人懷念?！?/p>

“可是時間是會磨去過往的，我在天能管理局待了有快二十年，在剛剛成立的時候就進來，把往后所有的人生都耗在了這里，連我丈夫的生命也是。可他終究沒能在活著的時候離開這個地方。而我不一樣，在他去世之后，我才忽然發(fā)現(xiàn)我這一輩子沒做過多少件令我滿意的事，所以我就離開了?！?/p>

“我想你當(dāng)初的想法也是一樣的吧，就跟你現(xiàn)在手指上不見的印記一樣。”肖容忽然轉(zhuǎn)話題道。

周子溱下意識地磨了磨之前有印記的手指。

肖容又繼續(xù)說：“五年前你剛來的時候，我記得你右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個戒指的印痕。我也不知道你結(jié)婚了沒有，但那戒指一定是戴了很久，才把手指都印出了顏色?？墒悄銥槭裁凑铝耍乙矝]問。你心里一定也有什么重要的人吧，但是到了現(xiàn)在，終究是要隨著時間慢慢消褪的?！?/p>

“副市長，您找我是想說什么？”周子溱問道。

“也沒什么，就是覺得以前的人漸漸少了，想找你聊聊幾句。也是我年紀大了，一說話就停不下來。我知道你前些年也離開了天能管理局，至于你現(xiàn)在為什么又回來了，我也不想多問。只是關(guān)于秦灝的事，我想你就不要再讓更多的人知道了?！?/p>

“我知道您的意思?！?/p>

肖容心里知道，周子溱是個聰明的孩子。雖然先前有過誤會，但到底還是過去了。

她最后交代說：“過去的事情就沒必要再讓更多的人知道，不管他昨天為什么會出現(xiàn)，又是因為什么原因選擇了那一邊，這都已經(jīng)不重要。我只想他能像過往一樣，也和過去的你一樣，被人給遺忘掉，重新開始?！?/p>

周子溱點點頭，“我明白，我不會再去深究?！?/p>

肖容滿意地放下顧慮，準(zhǔn)備起身說：“今天的敘舊就到這兒吧，明天我訂了一桌酒席，你和你的組員們都過來。我會叫我的秘書給你們送請?zhí)?，還請一定要來?！?/p>

周子溱站起身，目送說：“您慢走?！?/p>

那天他從A部的大樓里出來，尤寒已經(jīng)在門口玩著游戲機等了好久。

周子溱出到門口，看到他正拿著手機玩游戲，把手搭在肩膀上，問：“今晚想吃什么？”

尤寒專注地低著頭，回一句說：“炸雞?！?/p>

“好。”

他們兩人高興地往街道上走，身影漸漸和人群混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吃完炸雞之后，周子溱帶著尤寒去了趟理發(fā)店。他看著尤寒白得毫無顏色的頭發(fā)，往電視上的節(jié)目一看，畫面正好切到一個男藝人的臉。

周子溱注意到藝人的發(fā)色，跟老板說：“給他染個一樣的顏色?！?/p>

老板從鏡子上看了電視一眼，答應(yīng)道：“好，沒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