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你一絲|不掛的地方。”

　　“……”

　　沈夢瑤下意識拉緊衣服，臉上紅暈更甚。

　　袁一琦唏噓兩聲, 背上相機走了過來, “讓讓?！?/p>

　　沈夢瑤移步。

　　袁一琦蹲在地上, 貓著腰, 好像在找什么東西。

　　沈夢瑤想問, 又怕她拒絕，猶豫半晌選擇了沉默, 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袁一琦一會兒蹲著，一會兒跪著, 一會兒還要趴地上摸索, 奇奇怪怪的姿勢莫名有些喜感。

　　沈夢瑤無意識牽動緊抿的唇角，溫柔眉眼慢慢浮現(xiàn)。

　　袁一琦找全被扯掉的扣子, 一回頭就對上了沈夢瑤的笑容。

　　隔了這么多年，她的笑還是和暮春四月的柳絮一樣綿軟、多姿。

　　美得袁一琦鼻子發(fā)酸。

　　袁一琦發(fā)過誓，要用一輩子守護這個笑容。

　　現(xiàn)在......

　　“別笑了, 真難看?！边`心的話脫口而出。

　　笑容登時變得僵硬。

　　袁一琦越過沈夢瑤往出走，手握住門把的時候回頭, “走不走？”

　　沈夢瑤黯淡了目光, 垂著眸子，拿起手提包跟上袁一琦。

　　袁一琦帶沈夢瑤去了后續(xù)要做采訪的創(chuàng)意會議室。

　　臨近門口, 袁一琦忽然停住腳步，“你在這里等著?！?/p>

　　沈夢瑤不解，“你呢？”

　　袁一琦微微撩起眼皮，落在沈夢瑤胸前的笑里戲謔不加掩飾, “里面一幫男人正等著圍觀你，你要覺得自己夠圣母，大可以進去給他們發(fā)發(fā)福利，我不僅不會攔著，還會幫你們搖旗吶喊?！?/p>

　　沈夢瑤如水的眼波泛起漣漪，展了展微蹙的眉頭，拉緊衣服側(cè)身，“不用了?！?/p>

　　袁一琦無所謂地聳聳肩，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

　　里面正亂，方糖如臨大敵一般指揮者工作人員布置現(xiàn)場。

　　袁一琦不屑方糖如此勞師動眾的做法，但不可否認，她的審美的確出彩，大到現(xiàn)場風(fēng)格，小到水杯，果盤，每一樣都完美契合沈夢瑤的氣質(zhì)——冷淡、疏離、莊重，還有一顰一笑間藏都藏不住的溫柔。

　　這個人，連身上的氣質(zhì)都是矛盾的，難怪她花了二十二年的時間依然沒有看透她的心思。

　　“嗤！”袁一琦的脾氣來得快，快步走到方糖跟前，開門見山，“采訪推遲?！?/p>

　　方糖一臉懵逼，“為什么？你剛才不是去找沈醫(yī)生了嗎？她怎么沒和你一起過來？”

　　袁一琦異常明亮的視線在空中劃了個圈，從門口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肩膀上擦過，“沈醫(yī)生現(xiàn)在不太方便見人。”

　　方糖覺著自己聽到了足以沸騰業(yè)內(nèi)人士的驚天秘密，“什么叫......不方便？”

　　袁一琦將垂于胸前的長發(fā)撩到身后，笑意濃烈，“也沒什么，就是我剛才幫沈醫(yī)生脫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扯掉了幾顆扣子?！?/p>

　　“哦？”方糖被袁一琦笑得心神蕩漾，話一出口竟多了幾分試探的味道，“沒想到袁大師不止拍照厲害，連脫衣服的手法也異于常人?！?/p>

　　“一時激動，有點忘情，還請方主編見諒?！?/p>

　　“哪里的話，袁大師請隨意，下班前回來就行?！?/p>

　　“謝了?！?/p>

　　“客氣。”

　　打好招呼，袁一琦大搖大擺地往出走，會議室里一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主編，你快打醒我，我剛才好像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東西。”一名小編輯丟了魂一樣說。

　　方糖抬手就是一巴掌，“怎么樣？醒了沒有？要不要我換種方式？”

　　小編輯欲哭無淚，捂著差點折掉的胳膊跑回去繼續(xù)干活。

　　方糖站在原地，端起胳膊，被老繭磨得不再溫柔的指腹來回摩挲著下巴，“原來是同道中人?！?/p>

　　————————

　　離開會議室時，袁一琦有意放輕了腳步，以至于她出現(xiàn)在沈夢瑤面前時，沈夢瑤沒有絲毫防備，緋紅臉頰上的羞惱就那么輕而易舉地被袁一琦俘虜。

　　有些情愫不受控，表達出來卻又換成了另一種方式。

　　袁

　　似懶懶地靠向墻壁，對著沈夢瑤的方向吹了聲口哨，“這就害羞了？咱們以后玩的時間多了去了，你這樣可不太行啊?！?/p>

　　沈夢瑤對任袁形式的袁一琦都無力招架，眼下她說出這么不文雅的話，沈夢瑤依然不知道如袁反駁，只是在長久沉默之后叫了她一聲，“袁一琦?！?/p>

　　袁一琦斂起表情，肩膀頂著墻壁站直身體，“跟我來?！?/p>

　　話落，毫不留戀地走遠。

　　沈夢瑤知道袁一琦生氣了，也能猜想到原因。

　　除卻心疼，她不覺得有錯。

　　相反的，以后這種有意劃清界限的舉動會越來越多。

　　她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果是從情人變成陌生人，最壞......也不過是她無情無義......

　　袁一琦之前沒來過這層，憑借剛才進來時的印象找到了安全通道。

　　門打開，燥熱沖進走廊。

　　袁一琦不悅地抓抓被熱風(fēng)吹得貼在臉上的頭發(fā)，率先上了臺階。

　　沈夢瑤緊隨其后，游離的目光隨著袁一琦攀爬樓梯的動作逐漸聚集到她耳后。

　　袁一琦說過，她喜歡聽大自然或是醇厚，或是清淺的聲音，說那里面有生命的養(yǎng)分和希望。

　　現(xiàn)在，她的聲音世界會是什么樣子？

　　窺探秘密的念頭快速支配了沈夢瑤的理智。

　　在袁一琦安全踏上最后一級臺階時，沈夢瑤毫無征兆地伸手搶走了袁一琦的助聽器。

　　袁一琦受到‘攻擊’，本能還手。

　　沈夢瑤還站在臺階上，腳下不穩(wěn)，既不能傷到袁一琦，又不能讓她搶回助聽器，動作左右受限。

　　眼看著袁一琦要得手，沈夢瑤不假思索地躲開，單手撐在護欄上做著力點，腳下用力輕松越過護欄跳到了下一層。

　　眼睜睜地看著沈夢瑤用這種方式消失在自己面前，袁一琦的魂魄也好像跟著一同跳了下去。

　　下面是無底深淵。

　　消失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袁一琦怔愣地站在原地，身上覆了一層冰霜。

　　不久之后，思緒回籠。

　　心頭的恐懼足以顛覆一切偽裝的和平，或是激烈。

　　袁一琦踉蹌地跑下來，大喊，“小夢瑤！”

　　小夢瑤就在她拐個彎便能看到的地方。

　　安然無恙。

　　袁一琦的恐懼塵埃落定，隨之而來的是比嚴冬風(fēng)雪更加涼薄地質(zhì)問，“玩我？有意思？”

　　沈夢瑤不做聲，站在低處仰起頭，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扶著護欄，浮于表象的淡漠眼神看似靜水無波，實則，瞳孔深處猛烈翻滾的巨浪能卷走一切。

　　沈夢瑤捂著耳朵的那只手下是袁一琦的助聽器。

　　隔著助聽器，沈夢瑤聽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清晰到讓人畏懼。

　　可即使這樣，袁一琦依然與這世界大多數(shù)的美妙聲音背道而馳。

　　有什么東西被徹底推翻，又有什么東西堅定下來。

　　沈夢瑤收回扶著護欄的手擋在嘴邊，平和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袁一琦。

　　“......”

　　袁一琦知道沈夢瑤說話了，可她看不到口型，更聽不見聲音。

　　那些話只要沈夢瑤不刻意告知，袁一琦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內(nèi)容。

　　在袁一琦沒有任袁感情的注視下，沈夢瑤走了上來，認真地將助聽器幫她戴上，然后道歉，“對不起。”

　　袁一琦一言不發(fā)地離開，脊背挺直。

　　沈夢瑤跟從，心里默念的話像是咒語，將她的心思拉得越來越遠。

　　【請你放過她。】

　　————————

　　樓上是荊雅的地盤，袁一琦和沈夢瑤一進去就看到了離荊雅從不過百米的江童。

　　江童已經(jīng)從荊雅那里得知了袁一琦的事情，此刻見到她除了激動、慶幸，還有難過，烏亮烏亮的大眼睛一眨就變得淚眼婆娑。

　　袁一琦會哄人，沒幾句便搞定江童，在她的指引下找到了荊雅的辦公室。

　　荊雅剛處理完手上的急事，準備下樓和方糖那個女人硬碰硬。

　　那廝剛才竟然在電話里自稱阿姨，還說她發(fā)現(xiàn)了袁一琦和沈夢瑤不得了的秘密？！

　　笑話！就袁一琦看沈夢瑤那眼神，是個人都能發(fā)現(xiàn)她倆關(guān)系匪淺，說秘密，當(dāng)真委屈了這兩個字！

　　不過，該封的口，該提的醒，她還是要顧忌。

　　荊雅已經(jīng)想好了措辭，準備一鼓作氣，虎到底，誰知道門一打開，看到的先是淚眼朦朧的江童，再是吊兒郎當(dāng)?shù)脑荤?，袁一琦旁邊還有用白大褂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沈夢瑤。

　　在此之前，荊雅對沈夢瑤只局限于聽說，從袁一琦那里，也從外界。

　　從那些聽說里，荊雅對她做出了兩點評價，仁心仁德，冷血無情。

　　今天近距離碰面，荊雅說不上來心里的異樣。

　　有種，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沒等荊雅想明白這種異常是真是假，袁一琦一腳橫跨過來，擋在她和沈夢瑤中間，語氣不悅，“你辦公室借我！”

　　荊雅想雜事想得入神，沒聽懂袁一琦語氣里的不悅，隨手撥開她說：“別擋路?！?/p>

　　袁一琦跳腳，“你看誰呢？！”

　　聲音大得江童捂住了耳朵。

　　荊雅這才反應(yīng)過來袁一琦的別扭，當(dāng)即火上澆油，“看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啊，如果知道附屬醫(yī)院有這么正點的女醫(yī)生，我早帶著童童過去那兒看病了，犯得著被外面那些歪瓜裂棗盯著瞧?！?/p>

　　火燒得越旺，袁一琦的情緒越藏不住，荊雅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

　　她想對癥下藥，也要袁一琦的病情足夠明確不是？

　　可惜，事實再次讓荊雅失望。

　　在袁一琦想到反駁的話之前，沈夢瑤不著痕跡地往旁邊側(cè)了一步，避免和荊雅面對面。

　　選好位置，沈夢瑤看著前方一處綠植平鋪直敘地說：“我是腦外科的醫(yī)生，如果你腦子有病可以去掛我的號。”

　　沈夢瑤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讓荊雅有種她已經(jīng)病入膏肓，正在妄圖走后門做她的病人的錯覺，而她剛正不阿，不準備為自己開后門。

　　是這個意思嗎？

　　荊雅不明所以地指著自己，“你說我腦子有?。俊?/p>

　　沈夢瑤目不斜視，“我說的是如果?！?/p>

　　荊雅不說話，直接擼袖子。

　　江童以為要出大事，急忙拉走荊雅按在辦公室外的墻上，艱難地扭過頭對還沒回神的袁一琦喊道，“袁一琦姐，你快帶這個漂亮阿姨進去，我?guī)湍惆醋⌒⊙帕?！?/p>

　　“啊......”袁一琦懵。

　　幾秒后，“啊？！”

　　醍醐灌頂?shù)脑荤?，什么都顧不得想，直接拉起沈夢瑤的手腕進了辦公室。

　　門鎖落下，袁一琦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數(shù)落，“你惹誰不好，干嘛惹荊雅？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是柔道國家隊的？！”

　　沈夢瑤神色如常，動了動還被袁一琦攥在手里的手腕。

　　袁一琦觸電一樣放開，順帶往旁邊躲了兩步。

　　“我不知道。”沈夢瑤微微斂著眸子，表情格外認真，“不過，你可以告訴她我保持著近身格斗六年第一的記錄，對手是誰，你清楚，如果覺得只說這些不夠讓她退縮，你可以把我對手的身份一起告訴她，這些不違反規(guī)定?！?/p>

　　袁一琦眉心猛跳。

　　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狀況？

　　她怎么聞到了酸酸的味道？

　　嗤！

　　鼻子和腦子一起壞掉了吧！

　　唾棄完自己，袁一琦沒再理會沈夢瑤，自顧跑到荊雅的辦公桌前翻箱倒柜。

　　果然，這個人|妻屬性爆棚的女人待過的地方就有哆啦A夢的口袋，找個針線包什么的，不要太隨意。

　　袁一琦取出針，穿上線，對站在門口沒移動過的沈夢瑤說：“過來啊。”

　　沈夢瑤不知道袁一琦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腳步固定在門前一動不動。

　　袁一琦躁動了，“你這人沒生活常識就沒生活常識吧，怎么連做人都這么扭捏？”

　　沈夢瑤直直盯著袁一琦，像是要把她看穿。

　　受不了沈夢瑤用沉默對抗自己，袁一琦揚起手里的針線解釋，“縫扣子?！?/p>

　　沈夢瑤繃著的表情登時放松，緩步走了過去。

　　辦公桌前，袁一琦已經(jīng)坐了上去，正晃著腿等沈夢瑤過來。

　　站定，沈夢瑤剛想開口便聽到袁一琦擲地有聲的兩個字，“脫吧。”

　　沈夢瑤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確定地反問，“你說什么？”

　　袁一琦收回腿，盤膝而坐，兩手撐在身后，指尖有規(guī)律地在桌面輕點，“我倒是不介意這么給你縫扣子，可你確定能受得了我碰你？”

　　沈夢瑤拉緊胸前的衣服，輕聲拒絕，“我自己縫?！?/p>

　　“你確定？”袁一琦眉梢挑起，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一個能把白T恤和牛仔褲放在一起洗的人現(xiàn)在告訴我她要自己縫扣子？你是打算讓我當(dāng)笑話聽嗎？”

　　沈夢瑤垂了垂眼眸，沒把袁一琦的諷刺聽進心里，“我縫合的技術(shù)很好，縫衣服也可以?！?/p>

　　“縫合等于縫衣服？了不起?！痹荤厌樳f了過去。

　　沈夢瑤緊張地接住。

　　袁一琦從她臉上看到了老虎吃天無處下爪的糾結(jié)。

　　自行想象了下縫衣服的流程，沈夢瑤背過身，找到殘留的針孔戳進去，然后拉出來。

　　整條線全部被拉了出來。

　　袁一琦一個沒忍住差點笑出來，嘴角剛剛上揚便被強行壓了下去，暗忖道：“不打結(jié)縫扣子？果然領(lǐng)悟了縫合的精髓，呵，憑借這種狗屁生活常識活到三十多歲，老天也真是很給面子了。”

　　袁一琦從辦公桌上跳下來，快速繞到沈夢瑤正面，在她做出反應(yīng)之前將掖在褲子里的衣服扯出來，說道，“得了啊，就你這種天上跑下來的女人，給你一輩子的時間恐怕也學(xué)不會凡人的生活技能?！?/p>

　　袁一琦出現(xiàn)的太突然，沈夢瑤一時不慎手抖了下，針尖戳破了指腹。

　　袁一琦不經(jīng)意的目光從滲出來的血珠子上掃過，語氣與往常無異，“別婆婆媽媽的，快點?！?/p>

　　沈夢瑤猶豫不決。

　　袁一琦靜靜等著，不催促，也沒打算就此妥協(xié)。

　　半晌，沈夢瑤脫下襯衣交給了袁一琦。

　　袁一琦沒再多言，低著頭認真縫補扣子，沈夢瑤則裹緊白大褂走去了離她不遠處的窗邊。

　　不久之后，袁一琦抬頭。

　　沈夢瑤斜靠在窗邊，側(cè)臉迎著陽光。

　　不笑的她依然擁有陽光無法比擬的柔情。

　　袁一琦平緩的心逐漸泛起波瀾，在它馬上要走向極端的時候強迫自己打住，抓起衣服走了過去。

　　“穿上?！?/p>

　　衣服遞到沈夢瑤面前，她條件發(fā)射的將手背到身后。

　　速度很快，袁一琦還是看到了她沒有按下電源的手機屏幕。

　　上面有一條很長的信息。

　　袁一琦假裝沒看到，重復(fù)道，“穿上?！?/p>

　　沈夢瑤接過來，“謝謝。

　　袁一琦沒應(yīng)聲，轉(zhuǎn)身走遠。

　　確定不會被袁一琦發(fā)現(xiàn)時，沈夢瑤再次拿出手機，看了眼編輯框里的文字，刪刪減減之后回了一個字——好。

　　————————

　　樓下

　　，方糖急得火燒眉毛，荊雅站在旁邊唯恐天下不亂。

　　一看到袁一琦和沈夢瑤出現(xiàn)，兩人立刻迎上前。

　　方糖只差給兩人跪下，“袁大師，沈大神，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袁一琦瞟了眼荊雅，后者指著方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袁一琦秒懂，不卑不亢地回答，“不可以?！?/p>

　　方糖在爆炸的邊緣游走，“怎么才可以？”

　　“這樣就可以?！?/p>

　　“？？？”

　　袁一琦自顧走到里面，找準角度后朝沈夢瑤努努下巴，后者會意地坐過去。

　　袁一琦試拍了幾張，光線構(gòu)圖都還不錯，這才決定給方糖一點提示，“這樣就可以了?！?/p>

　　方糖想問候袁一琦全家。

　　動動臉上的肌肉，方糖硬擠出滿臉笑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采訪開始，袁一琦喊停。

　　“手機不要裝在口袋，影響拍攝效果?！?/p>

　　這話是袁一琦對沈夢瑤說的，被打斷情緒的方糖差點把自己的手機砸到袁一琦臉上。

　　做不到，方糖就還得滿臉堆笑，做和事老，“沈醫(yī)生，就一會兒，如果有電話打進來，我們的工作人員會及時通知您，不會耽誤急事。”

　　沈夢瑤思忖片刻，將手機交了出去。

　　經(jīng)過幾人轉(zhuǎn)手，手機最后落在了袁一琦手中。

　　在沈夢瑤看不到的角度，袁一琦點亮手機，輸入密碼。

　　極簡單的0008，鍵盤上最容易記憶，單手操作最便捷的兩個數(shù)字。

　　沈夢瑤學(xué)她的。

　　桌面是蘋果自帶圖片，應(yīng)用程序少得可憐。

　　稍稍回憶過剛才看到的畫面，袁一琦直接點進了信息。

　　短信還沒有關(guān)閉，袁一琦幾秒看完。

　　隨后毫不猶豫地在沈夢瑤回復(fù)的那個‘好’字下面又加了一條——時間提前到明天上午十點。

　　得到對方的肯定，袁一琦將兩條信息同時刪除，關(guān)上手機繼續(xù)拍照，平靜的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目睹整個過程的荊雅眸光暗沉，從人群外面繞了個圈，繞到袁一琦身邊。

　　袁一琦總說拍照是一門藝術(shù)，它所表達的不止是人或事物本身的真實感, 還有作者的思想和感情。

　　喜歡拍照的袁一琦僅僅是記錄別人, 就好像讓自己也經(jīng)歷了人間的諸多圓滿和殘缺。

　　現(xiàn)在, 出現(xiàn)在袁一琦鏡頭里的是她的前女友, 一個勝過萬千風(fēng)景的女人, 她的心理活動會是什么樣子？

　　荊雅百思不解。

　　好奇心驅(qū)使荊雅走到袁一琦身后，目光緊緊追隨著LCD屏上的縮略圖, 試圖從里面找到答案。

　　看清楚縮略圖里的沈夢瑤時，荊雅太陽穴一抽一抽得疼。

　　“公家資源, 悠著點用可還行？”荊雅湊到袁一琦身邊, 小聲提醒，“這年頭早就不流行拍大頭貼了?！?/p>

　　袁一琦側(cè)過頭, 瞥了她一眼，“相機是我買的，電是我充的, 現(xiàn)在不辭勞苦拍照的還是我，最后受益的卻是你們, 請問, 公家給了我什么好處，需要我悠著點用？”

　　荊雅吃癟, 照著袁一琦的腿彎就是一腳。

　　袁一琦沒料到荊雅會來這招，一時不備被踢的膝蓋發(fā)軟差點跪下。

　　站穩(wěn)后，袁一琦沒好氣地回頭咋呼，“瘋了吧你, 相機摔了賠得起嗎你？！”

　　荊雅皮笑肉不笑，“賠得起，工資高得嚇人?！?/p>

　　袁一琦磨牙，“滾！”

　　荊雅但笑不語，視線有意無意地和被燈光環(huán)繞的沈夢瑤擦過。

　　從采訪開始，沈夢瑤的表現(xiàn)就很從容，即便她與人寒暄的手法生疏，也不能忽視她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親近感和主角光環(huán)。

　　這種人，天生就該被眾星捧月。

　　不過，她的弱點也是夠明顯的。

　　荊雅暗自琢磨。

　　她剛才不過是有意拉近距離和袁一琦說了幾句話就有人如坐針氈了。

　　嘖，瞧瞧那想看袁一琦又硬忍著不動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讓人心疼。

　　心疼？！

　　不是吧！

　　荊雅想一巴掌抽醒自己！

　　“去，找盆水煮蛋和一箱酸奶過來。”荊雅對一旁看沈夢瑤看傻的小年輕說。

　　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偏偏惹不過荊雅，戀戀不舍地又看了幾眼后跑去完成任務(wù)。

　　荊雅等得心急如焚。

　　袁一琦這會兒剛好跑去休息，可別等東西搞回來了人跑了。

　　幾分鐘后，小年輕氣喘吁吁地回來，把東西遞給荊雅，“荊主編，您要的東西拿來了?！?/p>

　　荊雅抱住，險些被壓彎腰。

　　“你打劫了食堂嗎？”

　　荊雅看了眼酸奶箱子上面的盆，都快趕上小型臉盆了。

　　小年輕憨笑，“食堂阿姨聽說是您要，就把煮好的雞蛋全給我了?！?/p>

　　荊雅，“呵......呵......”

　　抱著沉甸甸的食物，荊雅走去了袁一琦身邊。

　　東西被扔在地上的瞬間，發(fā)出通一聲悶響，連帶的還有清晰的震感，和袁一琦在戰(zhàn)場上經(jīng)歷過的爆炸極為相似。

　　袁一琦條件發(fā)射地將相機掛回脖子上，仔細觀察周圍情況。

　　視線轉(zhuǎn)到左手邊，荊雅正在脫高跟鞋。

　　袁一琦，“？？？”

　　荊雅旁若無人地脫掉鞋子，擠到袁一琦身邊坐下，姐倆好地朝她笑了下。

　　溫柔得袁一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瘋了？”袁一琦認真地分析。

　　荊雅撇過頭，嬌羞地用指頭點了下袁一琦肩頭，“你才瘋了呢?！?/p>

　　袁一琦一個激靈差點爆粗口，異常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后朝旁邊挪了挪。

　　荊雅眼明手快地跟上，順帶將雞蛋和酸奶一起拖了過去。

　　荊雅將放雞蛋的盆子端到袁一琦跟前，笑問，“餓不餓？”

　　袁一琦汗毛倒立。

　　一個不到30的女人對著她笑出了60的慈祥感，這體驗太特么匪夷所思了。

　　不過，無視荊雅的笑容之后，袁一琦倒是真覺得餓了。

　　之前在工作室，袁一琦先是等時間等得胃口全無，再是看到那通電話和沈夢瑤一片空白的微博，氣都氣夠了，還哪兒來的心思吃東西。

　　這會兒被荊雅這么一勾，肚子嘰里咕嚕叫個不停。

　　袁一琦看了眼沈夢瑤，她還在認真回答問題，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么大動作，同樣的照片她早就拍夠了，不差填肚子這幾分鐘。

　　想通，袁一琦放下相機從盆子里撈了個雞蛋過來，直直朝腦門上磕。

　　還沒碰到就被一驚一乍地荊雅半路攔截。

　　荊雅繃著臉，和古板老太太教育叛逆小孫女一樣戳袁一琦的腦門，“能不能搞清楚性別再做事？你是女人，女人怎么能自己剝雞蛋？還是用頭？三從四德，禮義廉恥全學(xué)狗肚子里去了？”

　　袁一琦，“！”

　　好吧，荊雅沒瘋，她瘋了成不？

　　不就是吃個雞蛋，屁大點事兒，怎么就上升到性別和禮義廉恥了？

　　“神經(jīng)??！”袁一琦低聲吐槽。

　　荊雅聽得一清二楚，全部報以寵溺的微笑。

　　袁一琦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搓了搓胳膊惡寒，“雅姐，求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不是你老婆，你如果實在饑渴得厲害，請出門左拐上樓，約江童去你辦公室詳談?！?/p>

　　荊雅不說話，曖昧地朝袁一琦眨眨眼，然后......拿著從袁一琦手里攔截過來的雞蛋磕向了她的腦門。

　　袁一琦，“？？？”

　　不是說她是女人，不能用頭磕雞蛋么？

　　那現(xiàn)在是怎么個情況？

　　袁一琦捂著腦門，一臉懵。

　　約莫半分鐘后，荊雅將剝好的雞蛋遞到了袁一琦嘴邊。

　　袁一琦本能伸手，剛抬起來就遭到了荊雅的無情毒打。

　　袁一琦這回真火了，顧不得場合直接朝荊雅大吼，“你有病??！”

　　現(xiàn)場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集中兩人身上，豐富多彩的表情不可謂不精彩。

　　荊雅假模假樣地清清嗓子，端出領(lǐng)導(dǎo)架子，“看什么看，活干完了？”

　　十幾道視線刷一下全部離開，獨獨中間四道依舊直白。

　　荊雅只當(dāng)她們不存在，再次將雞蛋湊到了袁一琦嘴邊，“乖寶寶，跟著姐姐學(xué)，啊......”

　　袁一琦抽抽嘴角，“你愛上我了？”

　　荊雅手一抖，雞蛋掉在了地上。

　　袁一琦手忙腳亂地將雞蛋撿起來，放在嘴邊心疼地吹，“你缺鈣啊，抽什么抽？！”

　　荊雅的心跳還在加速，摸著胸口，心有余悸地說出真相，“不是我缺鈣，是你缺心眼，我愛上你？你打哪兒來的錯覺，有點離譜了?！?/p>

　　吹不掉塵土，袁一琦放棄被荊雅玷污過的雞蛋，重新拿了一顆認真剝著，“那就好，我的心里素質(zhì)是真脆，經(jīng)不起你厚重的愛?！?/p>

　　荊雅用余光瞟了眼中央，沈夢瑤正襟危坐的反應(yīng)讓她甚是滿意。

　　試探繼續(xù)。

　　荊雅塌下腰，更加賣力地在袁一琦跟前獻殷勤，“要不要喝奶啊？黃桃口味的，保管你愛喝?！?/p>

　　袁一琦咬著雞蛋，側(cè)過身體看了眼，含糊道，“智障?！泵髅魇瞧咸?。

　　荊雅開啟屏蔽模式，自娛自樂，“來來來，姐給你開一盒，酸奶就雞蛋，味道棒極?！?/p>

　　袁一琦接過來吸了一口，美得眼睛瞇成一條細縫。

　　接下來，一屋子坦蕩或是鬼祟的視線時不時在袁一琦身上交匯。

　　袁一琦置若罔聞，吃得來勁兒。

　　中央，方糖的問題即將接近尾聲。

　　沈夢瑤也似乎有些心力不足。

　　方糖看了眼電腦，問道，“沈醫(yī)生，聽說您在這次救災(zāi)過程中，救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女孩？”

　　問題一出，方糖明顯感覺到沈夢瑤變得緊張，平和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朝袁一琦那邊飄。

　　看到她正在認真吃雞蛋，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才像是送了口氣一樣回答，“是。”

　　“您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救那個小女孩的？據(jù)說當(dāng)時的形勢非常危險，稍有不慎，您和那個孩子都會喪命，而且，她的家人也明確表示過，那個孩子的精神有問題，長大了，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己都是一種負擔(dān)，您沒必要為了她冒險?！?/p>

　　沈夢瑤隨意放在腿上的手攏了攏，平整的白大概被擠出幾道明顯的褶子。

　　“是不是負擔(dān)，不能由誰單方面決定，也可能換個人她就會變成聽話懂事的小孩。醫(yī)生可以無能為力，但不能放棄一分一毫的希望，最后的事實也證明我是對的。走的時候，她很好。”

　　方糖感觸頗深，吸了口氣，笑道，“沈醫(yī)生，您的內(nèi)心果然和外表一樣，對誰都那么溫柔?！?/p>

　　“啪！”沈夢瑤腦子里有根弦斷了。

　　的確，她對誰都溫柔，包括呂廷昕，獨獨袁一琦在她這里得到了傷害。

　　“瘋了你，吃這么雞蛋？！”高昂的女聲在短暫的安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沈夢瑤側(cè)目，荊雅正試圖搶走袁一琦抱在懷里的盆兒。

　　袁一琦抱著盆轉(zhuǎn)了個圈，背對荊雅，抓住每一秒剝雞蛋，“中午沒吃飯不行

　　啊，又不是吃你的，瞎心疼什么？”

　　荊雅在袁一琦脖子上撓了一下，趁她吃痛搶走雞蛋。

　　荊雅將盆子放在地上，隨手一推，它便快速向沈夢瑤滑去，撞到腳尖時堪堪停下。

　　沈夢瑤怔愣地看了眼雞蛋，隨后抬頭看著前方。

　　那里，荊雅還在‘鬧’袁一琦。

　　心里酸酸的，還有點澀。

　　沈夢瑤彎下腰，從盆里拿出一顆雞蛋捂在掌心。

　　“你幾歲啊，吃雞蛋能吃到臉上！”一點也聽不出來生氣的女聲傳進沈夢瑤耳中。

　　沈夢瑤再次看過去，荊雅正在細心地幫袁一琦擦拭嘴角殘渣。

　　袁一琦臉色很臭，但沒有拒絕。

　　沈夢瑤握緊的手收攏，細微的聲響逐漸從指縫中滲透出來。

　　“方主編，你還有什么問題要問嗎？”沈夢瑤平靜地問。

　　方糖沒有回應(yīng)，她一直關(guān)注著兩方的反應(yīng)。

　　一個若無其事的和荊雅互動，一個極力克制不讓自己失了方寸，這兩人，怎么看都不像沒有交集的兩個人。

　　“方主編？”得不到回應(yīng)，沈夢瑤再次出聲。

　　聲音稍大了一點，剛好夠不遠處正在努力躲避荊雅熱情的袁一琦聽見。

　　袁一琦咬著吸管扭頭。

　　沈夢瑤神色如常，對她們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漠不關(guān)心。

　　酸奶突然沒了滋味。

　　隨意吸了兩口，袁一琦放下酸奶盒子站起來。

　　拿上相機，她就還是那個專業(yè)的攝影大師，沒人讀得懂她心里的委屈、不甘和憤怒。

　　“袁老師，我們可以開始準備了嗎？”一名工作人員湊到袁一琦身邊問。

　　袁一琦懵，“袁老師？你叫我？”

　　“對啊，自從您在微博貼了攝影教程后，很多人都這么叫您?！?/p>

　　“是嗎？”袁一琦心虛。

　　那些東西可不是袁一琦寫的，純粹是欣姐閑來無聊隨手po上去的。

　　袁一琦的微博賬號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欣姐在打理，私信里傳達的某些心情，欣姐可能比她感觸更深。

　　“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開始準備了？”工作人員再次詢問。

　　袁一琦回憶了一圈，反問，“準備什么？”

　　沒等工作人員追問，方糖已經(jīng)站了起來，“袁大師，你不是說要拍情景嗎？我這邊差不多結(jié)束了，現(xiàn)在開始？”

　　袁一琦如夢初醒，然后假裝失憶，“有這回事？你記錯了吧?！?/p>

　　方糖肺疼，“不是你讓我們通知沈醫(yī)生多帶一套衣服，說是拍情景要用的嗎？”

　　袁一琦自顧擺弄相機，裝傻充愣，“不要胡說，我怎么沒有一點印象？”

　　方糖憋了一肚子氣，想原地爆炸。

　　沈夢瑤安靜地坐著，垂下眸子，淺笑嫣然。

　　原來，是騙她的啊。

　　這一抹笑容旁人或許因為被不講道理的袁一琦糊弄無暇顧及，始終關(guān)注沈夢瑤的荊雅卻看得清楚。

　　荊雅沉下心思，若有所思。

　　“外表看起來這么好欺負，心里的喜怒有意無意地追著袁一琦，這種女人真的會做出始亂終棄的事兒？”

　　荊雅目光下移，落在沈夢瑤放進口袋的手上。

　　“如果真那么狠心，怎么會因為她幫袁一琦擦嘴硬生生捏破雞蛋?！?/p>

　　情緒調(diào)節(jié)好，方糖面帶笑容地說：“既然不拍情景，那我們今天的采訪就到這里，沈醫(yī)生，感謝您給我們向世人展示救援醫(yī)生這個身份的機會。”

　　沈夢瑤回以官方吹捧，“方主編客氣了，也要感謝你給我們機會，讓我們被大家知道?！?/p>

　　兩廂客套結(jié)束，方糖和沈夢瑤同時站了起來。

　　離開沙發(fā)的瞬間，沈夢瑤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四肢發(fā)麻，身體不受控地朝一邊倒去。

　　意識被黑暗快速抽離。

　　恍惚之中，沈夢瑤好像聽見了袁一琦的聲音，聞到了她身上的問道，還有她溫暖的懷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