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有只小白兔,在森林里迷了路

(12)
趕著錄視頻,第二天,許汀起了個大早,先化好妝,然后支起相機。
“將洗干凈的檸檬表皮擦成碎屑,這里要注意,不要擦到果皮下的白色部分,不然會發(fā)苦?!?/span>
許汀對著收音麥解說,她聲音溫柔,動作也不疾不徐。
“室溫軟化的黃油打發(fā)至微微發(fā)白,就像這樣——”
一期視頻錄了將近三個小時,許汀擱下廚具,又打開電腦開始剪輯。司瑤一覺睡到下午兩點,從臥室出來時,許汀剛點了保存,電腦桌面上一堆素材殘骸。
視頻上傳需要時間,廚房的小鍋里還煮著花生湯圓,許汀把電腦扔給司瑤,讓她看著進度條。司瑤剛睡醒,還有點迷糊,順手用許汀的微博刷起了八卦。
過了半個小時,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司瑤接起來,聽筒里一個氣沖沖的聲音:“‘章魚小面包’!你額葉腦萎縮嗎?摻和別人家的是非干什么?”
司瑤被兇得愣了愣,將手機舉到眼前,屏幕上跳出兩個字——沈梨。
沈梨是個美妝博主,許汀在線下活動上認(rèn)識的,性格很直爽。
許汀端著煮好的湯圓進來,司瑤立即把手機遞給她。沈梨不曉得說了什么,許汀“啊”了一聲,拿過電腦,在微博頁主頁上找到“我的贊”,點擊刷新,“贊過的微博”立即多了三條。
第一條:#finn炫富#發(fā)視頻不露臉,大金鏈子小手表倒是露得挺痛快,低端炫富無疑了,什么年代了,還有這種小學(xué)生操作!@finn_n。
第二條:我忍不住了,我要開麥!@finn_n沒有腦子還不知道要臉嗎?誰給你的勇氣拉踩前輩?戶口本單頁,一張身份證能當(dāng)全家福的玩意兒!“狒狒”粉請勿碰瓷,碰一個撕一個!一群分類都分不出去的垃圾!
第三條:誰能告訴我這個@finn_n到底算干嗎的???翻唱第一人?我今天開門營業(yè)配鑰匙——你配嗎?唱國語,咬字不清,唱粵語,發(fā)音不準(zhǔn),唱外語好像來自倫敦靠山屯,就這水平粉絲還能閉眼吹?快醒醒吧妹妹!我qq農(nóng)場缺條狗,我覺得你家飛神能勝任!
司瑤湊過來看了眼屏幕,嚼薯片的動作一頓,小聲解釋:“我剛剛腦子不清醒,用你的微博刷八卦來著,可能、大概、也許……”
聽筒里傳來沈梨的怒吼:“別跟我說你手滑?什么樣的手能一下子滑三條?”
許汀轉(zhuǎn)頭看向司瑤,期待著她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司瑤眨眨眼睛,把自己縮成球,圓潤地躲在角落里。
許汀無奈地嘆氣。
這個“finn”,許汀聽說過,是個熱度很高的音樂博主,性別男,綽號“飛神”,微博粉絲將近兩百萬。和許汀一樣,finn也從不在視頻里露面,色調(diào)溫暖的畫面中只有一把木吉他和搭在琴弦上的干凈的手,以及清朗溫和的聲線。
許汀聽過一首他翻唱的西班牙語歌,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識到,歌聲是有溫度的,能夠從深淵里撈出月亮。
沒想到兩人的第一次互動,竟是用這么烏龍的方式。
(13)
一個美食博主,一個音樂博主,按理說八竿子打不著,也不存在競爭關(guān)系,許汀卻上趕著點贊人家的黑料,怎么看都是居心叵測,更何況還一下子贊了三條,說手滑都沒人信。
許汀立即將點過的贊一一取消,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finn的粉絲迅速抵達,“章魚小面包”的私人信箱涌入幾百條新留言。
新一期的視頻評論區(qū)也淪陷了,護短的“面包粉”,討要公道的“飛神粉”,兩撥人掐成一團。還有人質(zhì)疑“小面包”涉嫌惡意引流,試圖激怒對方粉絲,以達到碰瓷炒作的目的。“小面包”的粉絲則表示,碰瓷?你以為自家多大牌?當(dāng)紅流量小生,還是封神天王?也配被碰?不紅不可怕,加戲最尷尬哦小朋友!
唇槍舌劍,一地雞毛。
許汀只能暫時關(guān)閉私信,眼不見為凈。
司瑤哪見過這種場面,都要嚇哭了。許汀摸摸她的腦袋,安慰她說沒關(guān)系。
沈梨做自媒體的時間比許汀長,經(jīng)驗也多。她說你先別出聲,也別刪評拉黑,那樣會激化矛盾,我試試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finn本人,先私下道個歉。
末了,沈梨憂心忡忡地補了一句:“你也要有個思想準(zhǔn)備,我聽說那個叫finn的博主脾氣不是特別好?!?/span>
沈馳言又在實驗室耗了一整天,手機調(diào)成靜音鎖在柜子里,等他終于有時間坐下喘口氣,才發(fā)現(xiàn)通知欄里一堆新消息,他揀了幾條大概翻了翻,眉梢一挑。
“finn”這個賬號是他本科時注冊的,那時候課少人閑,隨便玩玩,結(jié)果幾個翻唱視頻一經(jīng)發(fā)布就出了圈,各路大v紛紛下場,點贊轉(zhuǎn)載。還有人剪了他的音頻,上傳到短視頻網(wǎng)站當(dāng)bgm,出門遛狗都能和自己的聲音來場偶遇,熱度高得都有點嚇人了。
好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看客似潮,來得快去得也快,沈馳言又格外注重保護隱私,從不露臉,洗掉了一撥所謂的顏粉,卻又圈來了一撥手控粉。
沈馳言第一次在評論里看到“手控”這個詞時,真是哭笑不得,心想,年輕人啊,你們的愛好還挺獨特!
有熱度就有爭議,有人夸就會有人罵,那時候沈馳言年輕氣盛,最煩不懂禮貌的和不知道什么叫好好說話的。他身上有股傲氣,就算吵架也不屑罵臟字兒,指桑罵槐明褒暗貶,兩句話就能把對方噎個跟頭。他脾氣不好的名聲在小圈子里漸漸傳開,也算變相立了規(guī)矩,連黑粉都不敢在他的評論區(qū)太造次。
沈馳言翻了翻那幾條被其他博主點贊的微博,有些好笑地想,這屆小孩不行啊,罵人都罵不出新意。
他連個有興趣回復(fù)的都挑不出來。
沒勁。
他又點開那個“章魚小面包”的主頁,也沒細看,直接拉黑了。
到了晚上,兩方粉絲的罵戰(zhàn)依舊沒有停歇,將#小面包finn#這一話題頂上了熱搜,與此同時,“finn刻薄”這個詞條也被刷了上來。黑粉們團結(jié)一致,在詞條下曬起了finn公開懟人的言論截圖,竭力敗壞他的路人緣。
沈馳言邊吃飯邊看,拿小黑粉當(dāng)下飯菜,越看越覺得自己口才是真好,懟人懟得既靈活又生動,還很有文采。
沈馳言,你真是個可愛的小天才!
吃過飯,網(wǎng)上的朋友打來電話,沈馳言沒接,全部掛斷,然后換上衣服遛狗去了。出門的時候他還在想,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小順拐”跳廣場舞。
沈馳言思考的問題,也是許汀思考的,她決定短時間內(nèi)都不要去跳廣場舞了。
遠離沈馳言,做人有尊嚴(yán)!
為了避開沈馳言,許汀連飯后遛彎的路線都改了,哪兒人少往哪兒走,最后索性繞著小區(qū)的停車位轉(zhuǎn)悠,左三圈,右三圈,轉(zhuǎn)得司瑤一臉無奈,說:“汀汀,你在撿錢包嗎?”
許汀深沉地?fù)u頭:“不,我在作法!《西游記》看過沒,1986版的。我這樣左轉(zhuǎn)三圈,右轉(zhuǎn)三圈,再大喊一聲開,就會有一個土地公跳出來,帶走我身上所有的霉運!”
司瑤:“……”
你胡說八道的樣子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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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土地公沒召出來,倒是先引來了一個女車主。車主開了輛高爾夫,大概剛拿到駕照,倒車入庫練得不行,停了三四次,硬是進不去。第一次壓線,第二次貼邊兒,第三次直接掛了倒擋,車子一溜,險些頂?shù)礁舯诘谋捡Y大g。
許汀和司瑤都替對方捏了好大一把冷汗,畢竟大g的價格能換好幾輛高爾夫了。
女車主情緒崩潰,伏在方向盤上嗚嗚地哭。許汀過去敲了敲車窗,女車主以為自己擋了路,正要道歉,抬頭的瞬間卻看見一顆牛奶糖。
許汀將糖遞過去,笑瞇瞇地說:“吃顆糖吧,能讓人心情變好?!?/span>
女車主紅著眼圈,接過奶糖時還有點不好意思。
許汀說:“你要不要先下來透透氣,我可以幫你把車停進去?!?/span>
許汀停車的技術(shù)不錯,穩(wěn)穩(wěn)地把高爾夫塞了進去。女車主一邊向許汀道謝,一邊瞪了眼旁邊的奔馳大g,抱怨說:“都怪它,每次都特別靠線,害我不好停?!?/span>
許汀和司瑤齊齊點頭:“沒錯,都怪大g!”
等女車主走遠,許汀拍照發(fā)了個朋友圈,說我家門口有兩輛車,一輛是我鄰居的,一輛是我?guī)袜従油5?。照片拍到隔壁大g的車牌,許汀細心地打了馬賽克。
動態(tài)下陸續(xù)出現(xiàn)回復(fù),其中一條格外扎眼——
沈馳言:就算日行一善,刮花我的車,也是要賠的。
末尾,一個冷漠微笑的emoji。
許?。????
許汀和沈馳言有幾個共同好友,很快,她的朋友們就哈哈笑著來給她解惑了。
“大g的車牌號是不是xxx?那是沈馳言的車。”
“哦喲哦喲,好巧好巧!”
許汀握著手機做了個深呼吸,轉(zhuǎn)頭刪了那條朋友圈。
這都什么狗血的緣分!
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朋友們排著隊來問她跟沈馳言到底什么情況,語氣一個比一個曖昧!
許汀半羞半惱,腦袋一熱,撩起長及腳踝的裙擺,抬腿踹在大g的輪胎上,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
沒等她站穩(wěn),身后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我新?lián)Q的車胎,胎面上連個土星子都沒有,你也舍得下腳!”
許汀身形一僵,手上還維持著撩裙子的動作,雕塑似的釘在那里。
司瑤忍笑忍得嘴角抽搐,朝許汀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姐妹,你命途多舛,注定有此一劫。
許汀突然涌起一股拿鞋底子抽她的沖動。
兩個女孩互飛眼風(fēng)的間歇里,沈馳言已經(jīng)自身后繞過來,他手中拽著狗繩,繩子的盡頭是一只奶牛似的斑點狗。
這都碰見了,也不能不理人,許汀硬著頭皮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學(xué)長好……”
“學(xué)長是挺好的,”沈馳言眼尾含著點笑,“但是,學(xué)長的車胎似乎不太好?!?/span>
之前籃球場上匆匆一晤,看得其實不太清楚,如今面對面站著,許汀發(fā)現(xiàn)沈馳言比照片上耀眼許多。他五官深濃,又生了劍眉,少見的英俊。
許汀理虧,借著逗狗強行轉(zhuǎn)移話題,她本想問這狗叫什么名字,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奶牛叫什么名字?”
胖花:“……”
汪汪汪?
司瑤到底沒忍住,笑出聲來。
許汀萬念俱灰,沈馳言眼尾笑意更濃,扯了下繩子,說:“介紹一下,這是胖花。”
許汀摸了摸大狗的腦袋,說:“花姐,其實你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奶牛,是我眼拙?!?/span>
沈馳言輕咳一聲:“是花哥?!?/span>
許汀一愣。
沈馳言說:“這是只公狗。”
許?。骸啊?/span>
你取名字的時候就不能尊重一下性別嗎?
手機響了,沈梨打來的。許汀對沈馳言說了聲抱歉,低頭接聽。
沈梨說她的朋友暫時聯(lián)系不上finn,讓許汀先不要登錄微博,也不要亂說話,等對方的粉絲冷靜下來。
許汀壓低聲音,說:“我看好多人都說finn刻薄,他的脾氣是不是非常非常壞啊?我要不要手寫個道歉信什么的,這樣看起來比較有誠意,免得他老人家大發(fā)雷霆?!?/span>
離得近,沈馳言聽到了點話音,眉梢輕輕一挑。
許汀留意到沈馳言的神色,邊講電話邊向后退,拽著司瑤一溜煙地沒了影。
胖花探頭過來舔沈馳言的手,沈馳言拿出塊零食遞過去,邊遞邊問:“我真的很刻薄嗎?”
作為一只沒什么慧根的狗,胖花自然聽不懂主人的話,埋頭將雞肉干嚼得嘎嘣響。
沈馳言扳過大g上的后視鏡,仔細照了照,半晌,長嘆一聲:“哪里刻薄了,我只看見英俊瀟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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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許汀本以為這場“點贊事件”還要再鬧上幾天才能收場,沒想到當(dāng)天夜里就來了個大反轉(zhuǎn)。當(dāng)她裹著滿身水汽從淋浴間里出來時,擱在架子上的手機響個不停,全是沈梨發(fā)來的,一條又一條,追問她跟finn到底什么情況!
許汀不明所以,回了一個滿頭問號的表情包。沈梨連聲催促,看微博,去看微博!
許汀再度打開微博,發(fā)現(xiàn)她的主頁又涌進來一批新評論,畫風(fēng)卻和之前完全不同——
觀光團前排打卡!注意秩序,請勿擁擠。
看了小姐姐的視頻,聲音好溫柔啊,心動。
什么朋友,我看就是女朋友!
女朋友+1。
女朋友+2。
今夜,我失戀了。
狗屎finn,我為你和對方粉絲吵了一整天!結(jié)果呢?取關(guān)了!拜拜吧您!
小姐姐可不可以發(fā)兩張飛神的照片啊,好想看!
……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許汀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事情的源頭:
近一個月沒有露面的finn上線了,還發(fā)了條微博——
@finn_n:別吵了,這是我朋友,鐵著呢。@章魚小面包。
finn粉絲:???
“小面包”粉絲:???
吃瓜路人:???
三組人馬集體蒙了,愣怔三連。
說好的脾氣暴躁不好惹呢?老大,你要是被綁架了,就點點鼠標(biāo)!
沈梨等不及,一個電話打過來,問許汀為什么風(fēng)向突然逆轉(zhuǎn)了。
許汀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鼓著臉頰愣怔半晌,說:“可能他遛彎的時候磕著腦袋了吧?!?/span>
沈梨哭笑不得。
掛斷沈梨的電話,許汀點進finn的主頁關(guān)注了他的賬號,互相關(guān)注四個字跳在屏幕上,許汀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神奇。
比神奇海螺還要神奇。
之后她又轉(zhuǎn)發(fā)了finn那條微博:
章魚小面包:對不起,向飛神和飛神的粉絲們道歉,我一定牢記這次教訓(xùn),謹(jǐn)慎刷微博,嚴(yán)防手滑。[哭泣][哭泣]//@finn_n:別吵了,這是我朋友,鐵著呢。@章魚小面包
更讓粉絲驚訝的是,finn不僅點贊了“小面包”的道歉微博,還是秒贊。于是,許汀的評論區(qū)再度熱鬧起來:
老大,你贊得也太快了吧!
上次發(fā)新歌做宣傳,策劃催了三四天才把老大催上來點贊轉(zhuǎn)發(fā)!老大你變了!你學(xué)會出賣靈魂了!
為什么我覺得好甜!我是不是瘋了!
樓上,你不是一個人……
這么一鬧,許汀的微博反而漲了些粉絲,堪堪突破四十萬,黑粉的數(shù)量也直線飆升,不少人私信她,罵她心機又做作,還有人刷起了#小面包綠茶#的詞條。
許汀腦袋不算特別聰明,心倒是挺大,也沒生氣,只拉黑了幾個說話太過難聽的路人。她退出界面時不曉得碰到了哪里,finn發(fā)布在主頁上的彈唱視頻跳了出來,暖色陽光里,青年抱著木吉他,琴聲清透,聲音也清透,安靜地唱:
書里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好多橋段
許汀聽了一耳朵,恍惚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像誰的呢?
許汀拿起吹風(fēng)機準(zhǔn)備吹頭發(fā),腦袋里猛地閃過一個有點古怪的念頭——
好像有那么一點兒像沈馳言的。
沈馳言看起來像個紈绔,其實,私下里娛樂活動并不多。他不喜歡喝酒泡吧,也不喜歡味道濃烈的香水,他身上有種風(fēng)骨,倨傲著,也磊落著。
沈馳言往音響里塞了張唱片,就著《加州旅館》的前奏點開了許汀微博上的視頻。
畫面色調(diào)清新明亮,配合著溫柔輕快的解說,極為賞心悅目。
這一期做的是銅鑼燒,雞蛋打入碗中,加糖粉、蜂蜜、甜酒、色拉油,用打蛋器攪拌均勻,再加入牛奶……
“制作銅鑼燒不需要烤箱,也不需要很復(fù)雜的工序和食材。”視頻里的聲音說,“不過,面糊很容易上色過濃或煎煳,一定要控制好火候和時間,不然就翻車?yán)?!?/span>
鏡頭始終對著操作臺,沈馳言只能看見一雙細嫩的手,衣袖挽著,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沈馳言將自己的手和畫面中的手放在一處比了比,忽然明白為什么總有人在他的評論里嚷“手控福利”“手控流淚”了。
是挺好看的,從骨形到筋絡(luò),都很精致,修長有力。
視頻播放到尾聲,時長不足三十秒,畫面一轉(zhuǎn),小姑娘換了條裙子,坐在光線好的地方,鏡頭對準(zhǔn)手上的尤克里里。
“今天天氣很好,”視頻里的聲音說,“唱首歌送給大家,當(dāng)作彩蛋吧!”
許汀唱了首粵語歌,發(fā)音不算特別標(biāo)準(zhǔn),勝在干凈,溫溫柔柔的,特別動人。
沈馳言枕著手臂仰面躺在沙發(fā)上,忽然涌起股沖動——
他想吃銅鑼燒了,非常非常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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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星期一上午沒課,代理班長鄭李李發(fā)來消息,說要補發(fā)新教材,讓歷史系的同學(xué)去圖書館排隊。
許汀看了看天氣,好大的太陽,提醒司瑤別忘了涂防曬。
洗過臉,司瑤給自己泡了碗麥片,邊吃邊看許汀化妝。許汀只化淡妝,眼神干凈,她愛笑,嘴角帶甜,看起來特別溫柔。
司瑤咬著勺子,突然說:“汀汀,去跟阮清峋表白吧,他一定會喜歡你的。我的汀汀這么好看,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呢!”
許汀被逗笑了,伸手在司瑤臉上捏了一下,說:“嘴真甜,晚上燉冰糖雪梨給你吃!”
天氣正熱,圖書館外排起了長隊,負(fù)責(zé)人滿頭是汗,拿著名單站在臺階上,抻長脖子吼:“叫到名字的人進來領(lǐng)書!歷史一班,王城——”
日頭毒辣,曬得人渾身發(fā)軟,司瑤跑出去買了兩瓶可樂,給了許汀一瓶。可樂是冰鎮(zhèn)的,瓶身上掛滿水珠,濕滑得厲害,許汀試了幾次,手都蹭紅了,也沒能把蓋子擰開。她低著頭,專心和瓶蓋較勁,視線里忽然闖進一只手,中指上套著一枚設(shè)計精巧的檀木戒指。
不等許汀反應(yīng)過來,手上的可樂瓶直接被抽走,戴著戒指的手指壓在瓶蓋上,用力一旋。
沈馳言將擰開蓋子的可樂遞回到許汀面前,說:“喝吧?!?/span>
風(fēng)很輕,陽光在視線里掃出極淡的薄金色,隊伍里一陣躁動:
“看,那個就是沈馳言,物理系的?!?/span>
“挺帥的哈?!?/span>
“你什么眼光啊,很一般嘛!”
……
蟬鳴聒噪,議論也聒噪,許汀嚇了一跳,可樂重新遞回到她手里時,險些沒拿住。沈馳言毫不見外,握著她的手腕扶了扶:“抓穩(wěn)!你是肌無力嗎?”
肌膚相貼的地方浮起細碎的暖意,許汀猛地回過神,一臉震驚地瞅著他,脫口而出:“我不過是在你的車胎上踹了一腳,不至于一路追殺到學(xué)校吧?”
沈馳言勾起一點笑:“想什么呢!我是來拿衣服的!我衣服呢?帶來了嗎?”
這話說得,怎么聽怎么曖昧。
吃瓜群眾佯裝淡定,余光卻紛紛飛起,鋪天蓋地地掃過來。
許汀沒意識到這是個坑,揉著鼻尖實話實說:“我放在宿舍了?!?/span>
本來打算領(lǐng)了書再去送衣服的,誰知道他在圖書館冒出來。
沈馳言“嗯”了一聲:“一會兒送到實驗樓吧,四樓第三間辦公室,今天一整天我都在那兒?!?/span>
許汀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乖乖點頭。
風(fēng)吹過去,光影搖曳,沈馳言還是不走,許汀試探著問:“有事?”
沈馳言沒說話,拽過斜挎在肩上的運動背包,從里面抽出一個杯子。
許汀“啊”了一聲,有點意外。
是那個裝檸檬蜂蜜茶的杯子,她本來是要給阮清峋送水的,結(jié)果走錯球場計劃泡湯。一直以為弄丟了,沒想到在他這兒。
許汀連忙接過杯子,再次向他道謝。
沈馳言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笑著說:“別忙著道謝,好好想想,除了杯子,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落在我這兒?!?/span>
信息量越來越大,吃瓜群眾險些跟不上節(jié)奏。許汀茫然地眨著眼睛:“應(yīng)該沒了吧?!?/span>
我跟你也沒多熟,怎么會有其他東西在你那兒……
沈馳言挑了挑眉,伸手到許汀面前,驀地一松,一條鏈子自掌心里掉出來,迎光一閃。許汀下意識地接住,直到那細沙似的鏈子落進手里,她才認(rèn)出——這……這不是她的鉑金腳鏈嘛!怎么也在他那兒!
什么時候掉的?她怎么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沈馳言也沒多做解釋,只說了句:“貴重東西要放好,別冒冒失失的!”
然后,他轉(zhuǎn)身走了,留下更加茫然的許汀和吃了好大一口瓜的群眾。
(17)
書還沒發(fā)完,圖書館外依舊拖著長龍似的隊伍。
鄭李李不在,舍友南佳最先湊過來,大大咧咧地一拍許汀的肩膀:“竟然背著娘家人偷偷戀愛!妹妹,你不厚道。”
許汀急忙擺手:“我沒有談戀愛,更沒有和沈馳言談?!?/span>
不是、沒有、別瞎說——否認(rèn)三連。
南佳一臉“你猜我信不信”的高深表情,許汀頭都大了,把看了半天熱鬧的司瑤拉到身前:“瑤瑤可以證明,我跟沈馳言真不熟!”
司瑤嘴里塞著塊水果糖,臉頰鼓起來,含混不清地說:“我證明,汀汀確實沒有談戀愛,她一直在等阮某人腳踩……”
許汀一把捂住司瑤的嘴,截住了余下的話音。
許汀擺明了心虛,南佳也沒再多問,哈哈一笑,讓許汀手下留情,別把孩子悶壞了。
許汀和司瑤排到最后才領(lǐng)到書,七八本教材,沉甸甸地壓在手里,分量感十足。
司瑤感慨:“這是沉重嗎?這是力量,知識的力量!”
許汀點頭:“晚上我們吃芝士焗飯吧!把‘知識’全都吃進肚子里!”
司瑤縮了縮肩膀,嘖,好冷的梗。
兩個人沿著林蔭路朝宿舍走,午休時間,小路上沒人,正是秋后算賬的好地方。
許汀扯著司瑤的衣領(lǐng)說:“瑤瑤同學(xué),鑒于你最近越來越大嘴巴,無法保守我暗戀那誰的秘密,我決定停止提供免費甜品,你自己花錢定外賣去吧!”
之前許汀錄視頻,做出來的點心多半進了司瑤的肚子,個個又好看又好吃。
司瑤是誰,鐵骨錚錚的時代好青年,能為五斗甜點折腰嗎?
能!
司瑤立即掛在許汀身上,真摯地哀求:“汀汀,我錯了。汀汀,你原諒我吧,我保證……”
話沒說完,驀地沒了聲息。
許汀不明所以,轉(zhuǎn)頭去看,卻瞧見小丫頭露出一個帶點狡猾意味的笑。
司瑤小聲說:“我保證讓你撲進阮清峋懷里!”
許汀沒聽懂:“什么?”
下一秒,許汀只覺有人狠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險些讓她腰椎間盤錯位。接著,她踉蹌著摔出去,短暫的混亂之后,她看見眼前多了一個人。
天空蔚藍,林蔭小路光影斑駁。
許汀根本來不及看清那人是圓是扁,是男是女,蒙頭撞了過去。
結(jié)結(jié)實實,“嘭”的一聲。
許汀先是覺得腦門兒和鼻梁同時一疼,接著,也不知咬到了哪里,門牙酸得厲害,再然后,她整個人都貼在了對方身上,教材散了一地,噼里啪啦,下餃子似的。
被撞的人沒防備,向后一仰,連帶著許汀也摔下去,勾纏著倒在那人身上。
風(fēng)靜靜地吹,空氣里彌漫著沐浴露和香水的味道,也不知是從誰身上傳來的。
許汀被摔蒙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她掙扎著要起來,猛地抬頭,對上一雙淺褐的眼睛。
瞳仁像新裁的琉璃片,純粹、剔透,也冰冷,眼尾處的線條細致修長,斜斜地掃過來。許汀腦袋里猛地跳出一個詞——玉樹臨風(fēng)。
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
這就是高中時代讓她一眼心動的人,從此,她連上學(xué)都要比別人積極幾分,只為跑著去見他,雖然他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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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時間緩慢流逝,兩個人像中了定身咒,都沒有動作。
許汀還壓在人家身上,阮清峋覺得腿有點麻,不耐煩地動了動。他一動,許汀也清醒了,正要站起來,目光掃過去,不由得一愣,指著對方:“你脖子上,靠近鎖骨那里……”
阮清峋皺著眉毛,看起來不太痛快,反問了句:“怎么了?”
許汀想說好像粘到東西了,等她仔細看清楚,腦袋里“嗡”的一聲。
什么粘到東西!分明是個牙??!
這個位置,這個角度,這個新鮮程度,準(zhǔn)是她撞上來時不小心咬到的!
許汀頓覺門牙酸痛得厲害。
司瑤也沒想到她隨便一推竟然能推出這么大的力氣,直接傻眼了。
對面的人神色有異,阮清峋順著許汀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脖子靠近鎖骨的地方——嗯,一排凹陷的印子,還挺整齊。
看來,這位不僅撞了他一下,還趁機咬了他一口。
真不客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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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汀眼看著阮清峋抬手摸上那處牙印,簡直要瘋了,硬著頭皮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span>
阮清峋看她一眼,說:“我知道。故意的那叫耍流氓?!?/span>
許?。骸?/span>
其實,也不必說得這么直白。
阮清峋抽出張紙巾擦了擦被咬的地方。
一想到這個牙印是自己的杰作,許汀就尷尬得恨不得原地羽化,借著撿書來逃避,一邊撿一邊盼著阮清峋趕緊走人。
六七本書掉得到處都是,許汀低著頭一路撿過去,忽然瞄見阮清峋腳邊扔著個巴掌大小的東西,長方形,還拴著個鈴鐺吊墜。
許汀那顆備受摧殘的小腦袋又“嗡”了一次。
是她的校園卡。
卡片本身沒什么要緊,要緊的是包在外面的卡套,上面印著阮清峋的名字和一個據(jù)說能結(jié)良緣的魔法陣。
她做來玩的,原想著開學(xué)后就換掉,然后……然后就忘了。
阮清峋也注意到腳邊的小東西,正要去撿,許汀一陣血氣上涌,一嗓子吼過去:“放著!別動!我來!”
聲聲嘹亮,擲地回響,那叫一個有氣勢!
阮清峋被許汀兇得愣住,許汀瞄準(zhǔn)時機一把將卡片搶回來,然后起身就跑。
什么暗戀,什么男神,都隨風(fēng)散了吧,今天的主題是“丟臉”。
非常非常丟臉。
許汀跑得實在太快,阮清峋仿佛看到她身后飄起了一溜煙塵。
這小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驚一乍的。
阮清峋一陣無語,正要走,余光瞥到某樣?xùn)|西——
是身份證,掉在路邊的草叢里。標(biāo)準(zhǔn)照里的小姑娘梳著丸子頭,對著鏡頭露出一點笑。
姓名欄里寫著:許汀。
岸芷汀蘭的汀。
家長挺會取名字的嘛。
阮清峋打開錢夾將證件擱了進去。
(19)
許汀覺得跟司瑤絕交這件事,必須提上日程了。三天不到,這姑娘坑了她兩回。
司瑤也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圓潤地縮在角落里,假裝自己是個人形擺件,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許汀頂著滿條的怒氣值,在桌子上一拍。司瑤露出一個愧疚且可憐的表情,小聲分辯:“我只是想讓你給阮清峋留下一個深刻印象?!?/span>
許汀直接開吼:“所以你就推我?用上吃奶的勁?”
司瑤噎了一下,轉(zhuǎn)身面墻思過。
許汀氣得都不知道該怎么收拾她了,原地繞了幾圈,最后手一伸:“手機,拿來?!?/span>
司瑤乖乖將手機遞過去,還細心地解開了屏幕鎖。
許汀在通話記錄里翻了翻,找到一個沒有名字的號碼,按下?lián)芴栨I。
電話很快接通,一個男聲拖著懶洋洋的音調(diào):“你可真會挑時候,我剛躺下睡一會兒?!?/span>
“裴景瀾,”許汀面無表情地開口,“司瑤讓我轉(zhuǎn)告你,你穿白大褂的樣子丑爆了,放眼整個三院心外科,數(shù)你最丑!”
聽筒里一陣靜默,接著便斷了線。
司瑤在許汀叫出那個名字時就變了臉色,“丑爆了”三個字一出,更是面如死灰。
下午只有一節(jié)課,公共英語,系里的大課,司瑤直接逃了。她說她有預(yù)感,裴景瀾一定會殺到學(xué)校來擰斷她的脖子,先走為上比較明智。
鄭李李恰巧在此時推門進來,一臉茫然地問:“裴景瀾?誰是裴景瀾?”
許汀和司瑤幾乎同時開口——
許汀:“一個白衣天使!”
司瑤:“一個衣冠禽獸!”
鄭李李更茫然了。
沒時間解釋,司瑤拎起背包朝外走,鄭李李追問了一句:“要是點名怎么辦?”
司瑤一路小跑,遠遠地把話音遞過來:“你就說我給qq寵物過生日去了!”
鄭李李:“……”
你怕是不想畢業(yè)了!
公共英語在階梯教室上,南佳坐在許汀旁邊,剝了片口香糖遞過來,許汀張嘴咬住。就在這時,椅子猛地一顫,許汀也跟著顫了一下,險些咬到南佳的手指。
南佳皺了皺眉,和許汀一并朝后看。坐在后面的是隔壁班的女生,化著煙熏眼妝,冷色系,妝感很重。煙熏妝女踢著許汀的椅子,問她:“喂,前面的,你跟沈馳言是什么關(guān)系?”
許汀收回視線,冷淡道:“校友關(guān)系?!?/span>
“少騙人了?!睙熝瑠y女又在許汀的椅子上踢了一腳,“你穿他衣服,他用你杯子,這么曖昧,只是校友?”
許汀懶得理,索性戴上耳機。
煙熏妝女有點不高興,又在許汀的椅子上踢了兩腳:“我跟你說話呢!喂!”
她踢一下,許汀的椅子就顫一下。
南佳火氣上涌,抓起英語課本砸在煙熏妝女的桌面上。
“嘭”的一聲,動靜不小,附近的學(xué)生都看過來。
許汀拽住南佳,回身對煙熏妝女說:“少管閑事少說話,有利于妝面持久,法令紋那里都脫妝了,抓緊補補吧?!?/span>
這一句說完,上課鈴也響了,南佳沖許汀豎了豎拇指:“懟得漂亮!”
許汀揉了揉鼻尖,露出一個有點得意的小表情。
長相乖巧不代表好欺負(fù),想當(dāng)年,她也曾帶著司瑤打遍幼兒園!
老師進來時,沈馳言發(fā)來消息問許汀什么時候送衣服。許汀計算了一下時間,說一小時后過去。沈馳言也不見外,讓她順路帶個奶茶,不加冰不加糖也不加芋圓和珍珠。
許汀:“……”
你干脆喝空氣吧!
課程進行到口語練習(xí)環(huán)節(jié),老師讓大家介紹一下自己的英文水平,許汀回復(fù)完沈馳言的消息,腦袋一抽,脫口而出:“myenglishisveryvegetable.”
英語老師眼神茫然,南佳補刀:“許汀的意思是她的英語水平非常菜。菜者,網(wǎng)絡(luò)語言也,形容術(shù)業(yè)稀爛。”
短暫的靜默過后,教室里爆出一陣哄笑。
許汀臉紅得一塌糊涂,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南佳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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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許汀“一語成名”,下課了還有人用那句“vegetable”取笑她,她拎起書包落荒而逃。路過北校門,遠遠看見司瑤靠在立柱下的石墩上,似乎在等人。
這丫頭不是避難去了嗎,怎么還在學(xué)校轉(zhuǎn)悠?
許汀正要開口叫她,一輛曜石黑的切諾基緩緩開過來,停在司瑤面前。
許汀腳步一頓。
是裴景瀾的車。
司瑤走過去,弓著身子伏在駕駛室的車窗上。車窗下降,許汀沒看到人,只看見一只手探出來,在司瑤腦門兒上輕輕一敲。司瑤跺了跺腳,像是在抱怨什么,然后拉開后座車門坐了進去,動作里帶著點嬌縱的味道。
深陷在寵愛里的人才會嬌縱,坐在駕駛室里的那個人,一定對司瑤非常好,好得近乎縱容。
許汀暗自搖頭,這丫頭,一口一個衣冠禽獸,結(jié)果還是上了“禽獸”的車。
司瑤出身自行醫(yī)世家,老媽是醫(yī)大教授,老爸是第三醫(yī)院副院長,人送外號總教頭,一把手術(shù)刀赫赫有名。父母工作都忙,司瑤吃著三院職工食堂的百家飯長大,開玩笑說三院就是她的第二故鄉(xiāng)。
司瑤高二那年,三院來了幾個輪轉(zhuǎn)的實習(xí)醫(yī)生,分在心外科,其中一個格外出眾。
白大褂、領(lǐng)帶夾、銀色袖扣,一雙細長的丹鳳眼,氣質(zhì)清冷,儀表堂堂,好看得過了頭,堪稱心外科一枝花,簡稱“胸花”。
就是裴景瀾裴醫(yī)生。
司瑤人仗爹勢,在三院作威作福,經(jīng)常抱著作業(yè)本跑到值班室找人代筆。當(dāng)醫(yī)生的學(xué)歷都高,她老爹手底下一堆一堆的博士碩士,白用不花錢,還會幫忙保密。
裴景瀾第一天上班就跟司瑤撞了個正著,裴胸花以為她是哪個病患家里的熊孩子,肅著一張臉把司瑤從值班室里攆了出去。司瑤人小脾氣大,都要氣瘋了,指著裴景瀾的鼻子問他:“你混哪條道的?報上名來!”
掙扎間,司瑤抱在懷里的卷子散了滿地。裴景瀾瞥了一眼,卷子上分?jǐn)?shù)紅彤彤,哪科都沒過及格線,不由得涼涼一笑,輕聲道:“讓豬在教室里坐幾天,它都比你考得好!”
司瑤:“……”
算你狠!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結(jié)下了梁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司瑤贏得少輸?shù)枚?,那叫一個憋屈,天天嚷著要給裴景瀾顏色瞧。三院幾百號醫(yī)護工作者,都拿他倆當(dāng)情景喜劇看,連cp粉都有,名字叫“搖籃”。
司瑤:“……”
喝醬油,撒酒瘋——給你們閑(咸)壞了吧!
司瑤考上k大的那個夏天,裴景瀾正式入職,成了三院心外科的住院醫(yī)師。裴景瀾長得好,自然不乏追求者,科室里的同僚,診治過的病人,還有人一口氣送了大半年的紅玫瑰和巧克力,追得轟轟烈烈。
司瑤八卦兮兮地問:“喂,毒舌,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裴景瀾笑了笑,說:“等你再長大一點兒,我就告訴你。”
(21)
許汀買了奶茶又去宿舍拿衣服,一路小跑,總算在約定時間內(nèi)趕到了實驗樓。數(shù)著門牌找過去,正要敲門,門里突然傳來震天的哭聲。
許汀嚇了一跳,直接推門進去,看見沈馳言站在窗前,懷里抱個梳麻花辮的小女孩。
小女孩三四歲,六十度角悲傷望天,哭得梨花帶雨。沈馳言亂七八糟地哄:“寶貝不要哭,眼淚是珍珠,越哭越像豬。”
小女孩抹眼淚的動作一頓,然后,哭得更兇了。
許汀扶額,不知道是該心疼沈馳言,還是先心疼小女孩。
沈馳言都要瘋了,扭頭看見許汀走進來,連聲招呼:“快、快、快,幫我哄哄!老板開會去了,把我抓來給他家二胎當(dāng)保姆,這倒霉孩子看我不順眼,一抱就哭!”
沈馳言抱孩子像舉炸彈,許汀連忙從他懷里接了過來。小女孩哭得噎住,喉嚨里發(fā)出小動物似的聲音,許汀拍了拍她的背,哼歌似的柔聲哄她:“寶貝乖啊?!?/span>
小女孩叫飽飽,大概喜歡許汀身上的甜香氣,漸漸止了哭聲,伏在許汀肩上抽搭。沈馳言好不容易勻出空,用吸管捅開奶茶灌下一大口,長嘆一聲:“人類的幼崽太可怕了!”
許汀轉(zhuǎn)身踢了他一腳,讓他少胡說八道。飽飽伸出胡蘿卜似的小胖手,指向沈馳言,奶聲奶氣地跟著學(xué):“福說八叫(胡說八道)!”
沈馳言笑得不行,捏了捏飽飽的麻花辮。小女孩傲嬌得很,腦袋一甩,轉(zhuǎn)過頭去不理他。
“看見沒?!鄙蝰Y言點著小女孩的后腦勺,對許汀說,“別人家的女孩是小熊軟糖,甜甜蜜蜜,咱家這個是碳酸飲料,肚子里頭全是氣兒。飽飽啊,記住哥哥的話,以后別人問你屬什么,你就說我屬可樂!”
沈馳言越說越?jīng)]譜,許汀作勢要用訂書機砸他,把他轟出去給小女孩買零食。
(22)
沈馳言拎著一大包零食回來時,許汀正和飽飽玩翻花繩,細細的絨線繩鉤在指間,翻一下是“雙十字”,再翻一下是“花手絹”。飽飽沒玩過這個,看著新鮮,一邊拍手一邊笑,麻花辮晃來晃去。
沈馳言將東西擱在桌子上,笑著說:“你在逗小孩方面還挺有造詣?!?/span>
“之前表哥工作忙,沒空帶小孩,我?guī)退催^幾個月,”許汀說,“還有其他親戚家的孩子,我都照顧過,熟練得很!”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沈馳言原本在埋頭拆包裝袋,聽到這里,動作一頓。
小小年紀(jì)獨自租房,做美食視頻賺錢,要幫長兄看孩子,性格還軟乎乎的……這些元素單獨看并不稀奇,連在一起,就很耐人尋味了。
原生家庭啊。
翻版樊勝美,當(dāng)代小可憐。
嘖嘖。
沈馳言同情心爆棚,有點不是滋味。他先拆開一罐旺仔牛奶遞給飽飽,說:“這個給小朋友。”然后又拆開一罐,遞給許汀,“這個也給小朋友?!?/span>
飽飽家教很好,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哥哥!”
許汀有樣學(xué)樣,也說:“謝謝哥哥!”
小女孩眼珠一轉(zhuǎn),朝沈馳言張開手臂:“飽飽要親親哥哥!”
許汀順嘴跟了一句:“汀汀也要……”說到一半發(fā)現(xiàn)不對勁,及時收住話頭,“汀汀什么都沒說?!?/span>
沈馳言笑翻在轉(zhuǎn)椅上,拎起小女孩親了一口。
飽飽的爸爸堵在路上,一個小時后才能回來,小女孩玩困了,枕在許汀懷里睡了過去。許汀半低著頭,一綹碎發(fā)自額角垂下來,拂在腮邊,隨著呼吸掠起一陣麻麻的癢意。她抱著孩子,兩只手都被占著,勻不出來,于是鼓著嘴巴吹了吹,試圖把搗亂的頭發(fā)吹走。
沈馳言錄完實驗數(shù)據(jù),轉(zhuǎn)過身時正看見這一幕——小姑娘兩腮鼓鼓,河豚似的睨著那綹搗亂的頭發(fā),吹一下,沒動;再吹一下,還是不動;再再吹一下……
窗外暮色寂靜,連風(fēng)都帶著溫柔的暖橙色,許汀的眼角仿佛墜著星星,閃爍出細碎的微芒。沈馳言心跳一動,伸出手,用指尖挑開那綹頭發(fā),輕輕鉤到耳后。
沈馳言的手指修長,自許汀的臉頰上滑過,觸感微涼。
暖色光線越過許汀的鼻梁,凝在沈馳言指尖,凝出極淡的薄金色。
許汀仰起臉,瞳仁晶瑩,笑瞇瞇地看著沈馳言,說:“謝謝你啊?!?/span>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眉眼彎一彎,好像漫天的星星都亮了。
沈馳言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喉嚨,他想這小孩也是心大,成長在那么不快樂的家庭,不曉得經(jīng)歷了多少委屈和不公,身上卻沒有半點陰影,養(yǎng)出棉花糖似的軟乎乎的性情。
沈馳言屈指在許汀鼻梁上敲了敲,問她:“我的手機號碼,你有嗎?”
見許汀搖頭,沈馳言直接拿過她的手機,按出一串號碼:“我的手機24小時不關(guān),需要幫助的話,隨時可以聯(lián)系我?!?/span>
許汀搞不懂沈馳言又是在鬧哪一出,蒙頭蒙腦地應(yīng)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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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天都擦黑了,沈馳言那不靠譜的老板才出現(xiàn),見到人的瞬間,飽飽放聲大哭。年過不惑的大老板是個地道的女兒奴,不住地給小女孩道歉,是爸爸不好,飽飽原諒爸爸吧。
小女孩“嗷嗚”一聲咬住爸爸的肩膀,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獅子。
沈馳言立即撇清:“不是我教的,咬人這事兒,她自學(xué)成才?!?/span>
老板笑著罵他沒個正經(jīng)。
老板要請沈馳言和許汀吃飯,不等許汀拒絕,沈馳言搶先一步,說:“飽飽也困了,您先帶她回去吧,約飯的事兒,以后有的是機會。”
老板沒強求,把女兒放進兒童椅里,開車走了。
許汀也和沈馳言告別,沈馳言打斷她:“再什么見啊,忙了一下午,飯都沒吃就再見,你虧不虧?”
許汀一愣,沈馳言抬手敲她的腦門兒,說:“走吧,我代老板請你吃飯?!?/span>
許汀立即擺手說不用。沈馳言個子高,又站在臺階上,越發(fā)顯得修長挺拔,低頭時投下來的影子幾乎將許汀完全籠罩。許汀局促地抬了抬視線,正撞上一雙暗色的眼睛。
劍眉、眼尾修長,瞳仁里暈染著墨一般的濃郁。
沈馳言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也知道自己專注地看著一個人時會有多驚艷的效果,他故意牢牢地盯著許汀,笑著說:“我先是借了你一件衣服,然后撿到了你的水杯和腳鏈,之后又從物理學(xué)院跑到歷史學(xué)院去物歸原主。綜上,你是不是該請我吃飯?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懂嗎?”
雖然他有點胡攪蠻纏,但是,不得不承認(rèn),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那個“綜上”是什么鬼,你在寫論文摘要嗎?
許汀無奈地點頭:“滴水之恩嗎,就是‘youdidadidatome,ihualahualatoyou’。走吧,我這就‘嘩啦嘩啦’地請你吃飯!”
沈馳言險些笑得從臺階上摔下去。
吐槽歸吐槽,許汀確實欠沈馳言一個人情,只能跟著他往校外走。
天色漸黑,星星都出來了,有人抱著木吉他在實驗樓外的廣場上唱歌。
歌唱得很好聽,許汀轉(zhuǎn)頭看過去,這一眼沒看到唱歌的人,倒是看見了一道更為熟悉的身影——
休閑褲,襯衫外套,腿長得近乎搶眼,手里拿著網(wǎng)球拍。
是阮清峋。
和阮清峋走在一起的女孩手里也拿著球拍,兩個人邊走邊聊,看上去很是熟絡(luò)。
許汀下意識地想要跟過去,一輛單車恰巧在此時沖過來,速度很快,她完全沒注意,迎面走過去。忽然臂上一緊,有人拽住她,然后用力一扯。
許汀趔趄著撲進一個懷抱,鼻尖觸到那人的襯衫扣子,雪松木的味道瞬間盈滿呼吸。
單車幾乎貼著許汀的衣角飛過去,車主回頭吼了一句:“沒長眼??!”
許汀后知后覺,這才有些后怕,心臟亂跳。沈馳言沒好氣兒地吼回去:“人行路上你練起飛呢?用不用給你安個翅膀?”
周圍有不少散步的人,都看過來,許汀立即說:“算了,是我沒留神。”
說話時,許汀的掌心搭在沈馳言的手臂上,如同依賴。沈馳言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挺喜歡這個姿勢,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說:“你還真是好欺負(fù)!”
沈馳言一抬手,剛好擋住了許汀的視線,她急著找阮清峋,一巴掌拍在沈馳言手背上,斥道:“別亂動!摸頭會長不高的!”
這一下抽得挺疼,沈馳言“咝”了一聲,握著被打的地方一頓揉。
許汀環(huán)顧一圈,哪還有阮清峋的影子,不免有點失望,垂頭喪氣地要繼續(xù)往前走,沈馳言卻叫住她:“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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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汀回頭看向沈馳言:“怎么了?”
沈馳言伸出手:“我好心幫你,你還打我,能不能講點道理了?”
許汀打得不輕,他又揉了兩下,手背上一片紅。
許汀頓時心虛:“對不起嘛……”
沈馳言理直氣壯:“好歹給揉一揉啊,這可是你打的!”
許汀看出來沈馳言在逗她,呵了一聲,說:“吃哪兒補哪兒,一會兒吃飯時,給你點盤鹵雞爪,全方位、立體化、深層次地好好補一補!”
沈馳言站在原地,盯著許汀的背影看了兩秒,笑了。
這小女孩,該聰明的時候,真是一點兒都不傻。
(24)
學(xué)校附近有家粵菜館,環(huán)境不錯,消費也適中,適合請客。
服務(wù)員引著兩人朝包廂走,路過服務(wù)臺時,突然闖進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學(xué)長!”
這一聲“學(xué)長”甜中帶嗲,許汀聽得汗毛都豎起來,循聲看過去,不由得一怔。
是隔壁班的煙熏妝女,英語課時坐在她后面,還踢她椅子來著。
沈馳言神色茫然,顯然根本不認(rèn)識這位。煙熏妝女倒是自來熟,拉著兩個小姐妹一并湊到沈馳言面前,沒話找話地說真巧?。?/span>
煙熏妝女注意到許汀站在沈馳言身后,目光曖昧起來,故意問:“學(xué)長是來約會的嗎?”
許汀生怕她們誤會,再出去亂說,立即澄清:“不是、不是,學(xué)長之前幫過我,人情飯,還人情的?!?/span>
煙熏妝女笑起來:“相請不如偶遇,許汀負(fù)責(zé)請客,我們負(fù)責(zé)作陪,人多才熱鬧嘛!”
說話的畢竟是個女孩,沈馳言不好開口打臉,只能背著煙熏妝女拼命朝許汀使眼色,示意:快拒絕??!兩人吃飯叫請客,加上她們仨就成聚餐了!我是來跟你吃飯的,不是來跟她們聚餐聯(lián)誼的!
許汀正在犯愁跟沈馳言單獨吃飯會不會太尷尬,哪里會拒絕,帶著煙熏妝女以及她的兩個小姐妹一并進了包廂。
沈馳言直接氣笑了。
包廂很寬敞,裝修也清雅,煙熏妝女搶先坐在沈馳言左手邊,沈馳言半轉(zhuǎn)過身,抬起胳膊搭在右手邊的椅背上,對許汀說:“坐這里?!?/span>
煙熏妝女的小姐妹本想去占那個位置,聽了這話,只能作罷,神色不明地哼了一聲。
許汀揉了揉額角,突然有點后悔。
就不該聽沈馳言的歪理請他吃飯!不然,哪會惹上這么多幺蛾子!
五個人依次落座,許汀把菜單送到沈馳言面前,說:“你來點吧?!?/span>
沈馳言氣都氣飽了,哪還有心思吃飯,隨手一推,說都可以。
煙熏妝女抓過菜單,說:“我最會點菜了,我來吧!”
結(jié)果,這位“會點菜”同學(xué)報出的第一個菜名居然是上湯焗龍蝦。
許汀一怔,心想,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店里最貴的菜,打個八折還要兩百多呢。
嗯,這位不是來作陪的,是來報仇的。
煙熏妝女念出一串菜名:“紅燒乳鴿、魚頭豆腐湯、木瓜燉雪蛤、鮑汁扣遼參,再加一個鹽水菜心!”
六個菜,只有最后一個算便宜,還加了一例椰汁冰糖燕窩做甜品。
沈馳言也不攔,噙著點笑意看向許汀,示意:你不是愛熱鬧嗎?這回夠熱鬧了吧!
一頓飯吃掉你半個月生活費!
多熱鬧!
許汀背著三個電燈泡朝沈馳言吐舌頭——我樂意!你少管!
沈馳言氣得險些當(dāng)場掀桌子。
服務(wù)員拿著單子出去了,等菜的間隙煙熏妝女試圖跟沈馳言搭話,沈馳言直接站起來,說我去洗個手。
后門外有條小巷,沈馳言推門走出去,躲在陰影里吹了會兒風(fēng)。
沈馳言不是沒想過幫許汀把賬結(jié)了,畢竟這頓飯實在不便宜,小丫頭還租著房子,經(jīng)濟上一定不寬裕。不過,整件事情真是越想越生氣,沈馳言心一橫,索性甩手不管了。
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吧!
大不了……大不了事后我把錢補給你!
(25)
沈馳言洗個手足足洗了半個小時,等菜都上齊了他才進去,衣服上沾著夜霧濕涼的氣息,明顯是躲出去了。
吃飯的過程異常沉默,沈馳言借著夾菜倒水的動作時不時地瞪許汀一眼,許汀全程埋頭扒飯吃,只當(dāng)看不見。
煙熏妝女跟沈馳言搭話,問沈馳言保研后選了哪個方向。
沈馳言說凝聚態(tài)物理,煙熏妝女說:“聽起來好厲害啊,學(xué)長能給我講講嗎?”
許汀面前盛湯的小碗空了,沈馳言順手幫她添了半碗魚頭豆腐湯,說:“你是文科生吧?小孔成像都弄不明白,就別研究這么高深的話題了。而且,吃飯的時候話太多,對菜不好?!?/span>
煙熏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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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汀忍笑忍得辛苦,不小心被辣椒嗆住,咳得臉頰通紅。
沈馳言看她一眼,幽幽地道:“食不言寢不語,老祖宗定的規(guī)矩都忘了,是不是?”
許汀默默低下頭,大半張臉都埋進了湯碗里。
煙熏妝女跟沈馳言搭話不成,又轉(zhuǎn)向許汀,說通向女寢的小路路燈壞了,特別黑,一個人不安全,許汀可以和她們結(jié)伴,一塊回去。
不等許汀開口,沈馳言搶先一步,說:“不用了,許汀租的房子和我在一個小區(qū),吃過飯,我送她回去。”
煙熏妝女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安靜地吃飯不吭聲了。
吃飽喝足,結(jié)賬算錢。這家餐廳可以憑學(xué)生證打折,再抹掉零頭,剛好一千塊。煙熏妝女賣得一手好乖,堆出一副吃驚的表情,說:“哎呀,居然這么貴,讓許汀破費了?!?/span>
沈馳言氣笑了,心想,你要是個男的,我早抽你了。
許汀倒是好脾氣,沒生氣,說:“沒關(guān)系呀,反正也是大家aa,我花不了多少錢的。”
在場的人俱是一愣。
煙熏妝女的小姐妹提醒:“不是說你請客嗎?”
“是我請客,”許汀點頭,“可幫過我的人是沈?qū)W長,我要請的人也只有沈?qū)W長。餐費一共一千塊,每個人兩百塊,學(xué)長那份我來出,剩下的六百塊,你們想怎么付?現(xiàn)金、微信,還是支付寶?”
煙熏妝女像吞了只活蒼蠅,五官都扭曲了。
沈馳言生了一晚上悶氣,直到這時候才痛快了點,越想越覺得許汀這小孩實在好玩,看著像個包子,軟乎乎的,沒脾氣,好欺負(fù),該聰明的時候卻一點兒都不傻。
沈馳言伸手在許汀腦袋上揉了揉,他手勁兒不小,把許汀揉得踉蹌了一下。小姑娘回頭瞪他,順便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腳。沈馳言躲都不躲,站在那里由著她踢。
許汀當(dāng)局者迷,只覺得沈馳言手癢爪子欠??稍谂杂^者看來,沈馳言的動作里卻帶著鮮明的縱容和保護。
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所有人,他在保護這個女孩。
煙熏妝女有心翻臉,又不想在沈馳言面前跌份,咬著牙轉(zhuǎn)給許汀六百塊,拎包走了。兩個小姐妹跟在她身后,走出去好遠了,還能聽見她們說許汀“小氣”“有心機”的聲音。
旁人說什么,許汀也不往心里去,開開心心地說:“這家的廚師手藝不錯,好吃!”
沈馳言只是笑,目光里帶著點柔軟的味道。
兩個人住同一個小區(qū),結(jié)伴往回走?;丶业穆氛f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許汀抓了抓頭發(fā),說:“學(xué)長,我給你講故事吧!”
沈馳言笑著點頭:“好哇。”
“從前,有只小白兔,在森林里迷路了?!痹S汀像模像樣地起了個頭,“它遇見了一只小黑兔,就問小黑兔該怎么走出大森林。小黑兔說,你想知道嗎?小白兔說想!小黑兔說,那你請我喝杯奶茶吧!小白兔用一杯奶茶換來了半張地圖,它看著地圖繼續(xù)往前走,可是地圖不夠用,小白兔又迷路了。這次它遇見一只花兔子?;ㄍ米诱f,你想知道怎么走出大森林嗎?小白兔說想!花兔子說,那你請我喝杯奶茶吧!于是,小白兔又去買奶茶了,等它回來,發(fā)現(xiàn)花兔子不見了,而花兔子站立的地方長出一棵好高好高的櫻桃樹?!?/span>
說到這里,話音一頓,許汀轉(zhuǎn)頭看向沈馳言,神秘兮兮地問:“你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嗎?”
沈馳言點頭:“想啊!”
許汀彎起眼睛,說:“那你請我喝杯奶茶吧,去冰少糖,雙倍珍珠!”
沈馳言像是愣了愣,接著也笑了,這一笑,沖淡了眉眼里的倨傲,只剩人在年輕時獨有的利落和英俊,好看得近乎耀眼。
許汀莫名覺得臉頰發(fā)燙。她想,現(xiàn)在的男生太不懂克制了,明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好看,還隨便對別人笑,難怪惹上那么多爛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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