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柳絲飄蕩。

蕩漾的碧水清波中，有著兩個少年的身影。

那一年，周子舒與甄燁十九歲，甄衍二十歲。

他正趴在石桌上瞇著眼睡覺，一旁的甄燁則輕挑琴弦，念起詩來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一曲結(jié)束，甄燁意味深長的朝周子舒的方向望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他趴在石桌上依舊睡得深沉。

頓時，有些失望的怔愣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手指再次挑起了琴弦。

噔！的一聲高昂之音響起，周子舒反射性的從石凳上跳了起來，迷迷糊糊的做好了防范的姿勢“怎么了？”

“無事”甄燁道。

“我剛剛念了一首詩，你可聽到了？”

“哦，野草什么的？”他剛睡醒，根本不記得他念了什么。

“哎，算了，你這個榆木腦袋”甄燁望著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當望到他拿起一旁的酒就要喝時，嚇得臉色大變立馬站了起來。

“等等，那個你別動，那是酒，你千萬別碰”

“恁小氣，不就是一杯酒”他嫌棄的白了甄燁一眼。

“不不不，對別人來說這只是一杯酒，對你來說這可是殺傷性武器”

“一杯就倒的酒量，還這么嗜酒，也就你一人了，每次喝醉酒還發(fā)酒瘋”

“瞎說，我什么時候發(fā)酒瘋了”

“上次你喝醉了酒，抱著我喊爹爹，還非要我背著你飛，折騰了我大半夜”

“上上次你把自己當成了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差點把我扒光”

“再上上次，你抱著一只豬仔跟它嘮嗑嘮了半個時辰，發(fā)現(xiàn)它不回你話后，把一好好的豬仔咬了幾口，那頭豬現(xiàn)在看見你還跑”

“再上上上次，你沖出去滿大街的找自己媳婦兒，說到這個，我倒要問一下，你成親了嗎，你有媳婦兒嗎”

“現(xiàn)，現(xiàn)在沒有，以后一定會有的”甄燁說的那個人是他嗎，他喝醉酒有那么恐怖么，雖然酒醒后他從來不記事兒，但也不妨礙別人編故事不是。

反正他不信，那就不是事實。

“哦，你以后會有媳婦兒啊”甄燁意味深長的望著他。

“男子漢大丈夫，誰還沒成親那天呢”他朝甄燁湊了過去，笑瞇瞇的問道。

“阿燁有喜歡的人沒，你什么時候成親啊”

“有”

“誰啊，說來聽聽”

“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那是誰，叫什么名字，用不用老子幫你綁回來”

“你可以把自己綁了”甄燁望著他的表情越發(fā)的認真起來，他卻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

“阿燁，你這就有些不厚道了吧，都說重色輕友乃人之天性，你也不能……”

“周公子，婁公子找您”話未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于是，他隨手拿了塊點心塞到嘴里，拍了拍手就準備走了。

“你又去哪兒玩”甄燁對著他的背影問道。

“花街”

兩個字從他的口中而出，一旁服侍的小太監(jiān)偷偷瞄了眼自家主子淵王，感覺到他渾身上下散發(fā)的寒氣后，立馬滾開了八丈遠，并在心里默默祈禱著。

周小公子，祝您的花街之行一路順風，一路順風?。?/p>

周子舒還是第一次去花街，往日里總是聽婁小魚說花街多么多么有趣，美人多么多么的美，但從來沒來過，還被不少人吐槽沒見識，這次可是打著長見識的目的來的。

“春風一度，就這家吧”婁小魚見識頗廣的為他介紹。

“這里的花魁可是色藝兼?zhèn)?，要不今晚送你房里，給你開開葷”

“走著”兩人豪氣干云的走了進去，并選好了包廂。

跳舞的花魁是很美，身材也很好，但看在他的眼里，總覺得有些搔首弄姿，過于娘氣了。

還有那眼神，跟條蛇一樣，黏糊糊的，在干嘛。

他正準備開口吐槽的時候，便聽到了樓下的聲響。

“給我拆”

成群的官兵突然涌了進來，帶頭的人周子舒還有些眼熟，好像叫什么柳修文來著，是甄衍的人。

“周公子，晚上好啊”柳修文眼神還挺好，往樓上望了一眼，目光便鎖定在了他身上。

“怎么，這家樓犯了何事？”他問。

“強搶民女，官商勾結(jié)，太子殿下命屬下前來拆樓”

“哦，既然如此，咱就換一家去”婁小魚拉著周子舒就走。

于是，兩人又來到了醉春樓。

“還不快給周公子敬酒”婁小魚一副花叢常客的模樣，選了幾個女人前來伺候。

美人殷切的朝周子舒貼去，雙手像蛇一樣朝他纏了過去。

一股濃重的胭脂水粉味傳到鼻間，他猛的打了個噴嚏，絲毫無憐香惜玉的將纏上來的女人給甩開了一米遠。

與此同時，醉春樓的大門砰的一聲又被踹開，一對官兵涌了進來。

“給我拆”

又是這幾個字，還是相同的人。

“這家樓又犯事兒了？”周子舒再次問道。

“是的，周公子，夜晚更深露重的，你還是回去的好”柳修文道。

“回什么回，咱再換一家”婁小魚再次拉著周子舒跑了。

柳修文則望著兩人的背影默默地嘆了口氣，看來今晚還得再拆幾座花樓，要不干脆把整條花街都拆了吧。

“你不會是不喜歡女人吧”另一座花樓內(nèi)，婁小魚望著周子舒對花魁一臉嫌棄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不喜歡女人？”

“就是喜歡男人”

“也沒有”周子舒想了想，他沒有喜歡的女人和男人。

“那我換種問法，你心里有沒有很在意的男人或者女人，試想一下他要是身邊有了其他人，再也不理會你，你會是什么感覺”

有了別的人，不理會他？

女人好像沒有，男人嗎倒是有幾個，他很認真的篩選著。

甄衍嘛，那家伙這些年一直都沒怎么理會他，不像小時候那么好玩，他好像也就難過了那么幾次。

甄燁嘛。

他腦海里想象著甄燁去摸別人的腦袋，對別的人笑，不理他的畫面，頓時覺得心里那種久違的蒼涼感再次浮現(xiàn)，就像七歲那年差點被淹死的那個夜晚的絕望，心痛到無以復加。

所以，所以，他喜歡甄燁？

他猛的站了起來，有些驚愕。

“看來你已經(jīng)有答案了”婁小魚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大宣風氣大膽，民風開放，普通家世有男妻女妾的也不計其數(shù)，更別說咱們官家了，話說你喜歡的到底是誰”

周子舒還沒說話，便再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給我拆”

又是柳修文，周子舒跟婁小魚兩人的臉再次黑了。

不會吧，第三家花樓了，甄衍今晚到底要拆幾家。

“周公子，夜晚更深露重的，您還是早點回去的好”又是一樣的話語。

周子舒對他很無語。

“要不，咱們還是去酒樓喝酒去吧”婁小魚再次提建議。

然后，酒樓的包廂內(nèi)，當他拿起手中的酒杯正準備往嘴里灌時，拆樓的人又來了，這次連主子都來了。

還來了倆，甄衍跟甄燁都來了。

“周子舒，給我下來”是甄衍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還挺生氣的，也不知道誰惹了他。

周子舒往樓下望了一眼，對上他生氣的臉心里也不忿了，在哪里受得氣找他來撒氣，平日里這么忙的太子殿下現(xiàn)在竟然有空了。

他向來吃軟不吃硬，甄衍越吼他，他越不想理他。

“子舒，下來”甄燁溫和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那張臉依然溫柔似春水，跟甄衍那張黑臉完全相反。

于是，他便乖乖的走了下來，找甄燁去了。

然后便好像被兩人一前一后壓著一樣，帶回了宮中。

那天晚上甄衍利用他太子的特權，將他強行留在了自己宮殿。

卻只留下一句“在這里等我，有話跟你說”后，便被陛下召走了，整個晚上都沒有回去。

他再次被放了鴿子，已經(jīng)司空見慣，難過了幾次后已經(jīng)麻木了。

次日清晨回到甄燁宮苑的時候，甄燁還在等他。

他說“子舒，你回來了”

他說“周子舒，你不在我身邊，我會心慌，會擔憂，會無法安眠，會，想你”

他說“周子舒，我，心悅你”

周圍是一片美好的安靜，連風聲都沒有。

他的話一字一句傳到了周子舒的耳中，他怔怔的，眼中有過瞬間的迷惑，隨后慢慢的笑了。

“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