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妮！”這是米奇留在人間的最后一句話

（續(xù)前文）

以這一百二十五萬公里的距離來算的話，他們瞄得真得是很準的。火箭的著陸點在長島灣，這是離橋港市十公里開外的地方。這里離教授在哈特福德的居所大概有六十公里的樣子。

他們當然為水面著陸做過準備。火箭沉入了水底，但米奇在水下不到十幾英尺的地方就打開了艙門——那是為從內(nèi)部打開而特制的門——然后逃了出來。

在日常著裝之外，他還套了一件靈巧的潛水衣。這件套裝足以在可預見的水深下保護他，而且它還比水輕，可以很快地把他帶到水面，讓他能取下頭盔。

他帶了夠吃一個禮拜的合成食品，但其實根本用不上。一艘波士頓來的夜船用錨鏈把他送到了橋港市。一看到陸地，他就從潛水衣里鉆了出來。他按和卡拉羅斯承諾的那樣，咬穿了套裝上用來保持浮力的小夾層，使它能沉入水底。

幾乎是本能的想法讓米奇認為他可以完全避開人類的注意，然后等與奧布爾伯格教授會面之后再把這個故事講給他。實際上他遇到的最危險的情況，是在游到岸上時遇到的碼頭里的大老鼠（大鼠是Rat，小鼠是Mouse，這是不同的兩個物種，米奇屬于后者）。他們個頭是他的十倍，上來兩口就可以把他咬成碎片。

但是智力的優(yōu)勢永遠勝過體型的優(yōu)勢。米奇傲慢地舉起黃色手套指向他們，然后說，“滾！”然后大老鼠們就四散而逃了。他們從來沒遇到過米奇這樣的，都覺得他很厲害。

接下來，就可以說到那個被米奇問路的醉漢了。我們在前面（篇二）提過。這是米奇唯一一次試圖和陌生的人類交流。他當然是提前做好了一切準備的。他有意在離一個洞口不到一英寸的地方發(fā)出聲音，這樣他可以隨時跳進去逃生。然而落荒而逃的反倒是那個醉漢，還沒回答米奇的問題他就跑了。

但最終他還是找對了地方。他步行到鎮(zhèn)子的北部，躲在一個加油站里，直到他聽到有個司機來加油時在打聽哈特福德怎么走——當車子再次發(fā)動時，米奇已經(jīng)是車里的偷渡客了。

后面的事就沒那么困難了。Prxl星人從望遠鏡里看到過一個類似城市的地方，經(jīng)過他們的計算，火箭的出發(fā)點就在它西北方向五公里的地方。而從教授的對話里，米奇了解到那個城市叫哈特福德。

他到家了。

"Hello, Brofessor."

（你好啊，教授。）

教授嚇了一大跳，四處張望。周圍什么人也沒有。他對著空氣發(fā)問。

"Vot? Who iss?"

（誰??？誰在講話？）

"It iss I, Brofessor. Mitkey, der mouse whom you sent to der moon. But I vas not there. Insteadt, I—"

（教授是我啊，米奇。那只你送到月亮上去的老鼠。但我沒到那個星球，而是到了——）

"Vot?? It iss imbossible. Somebody blays der choke. Budt—budt nobody knows about that rocket. Vhen it vailed, I didn't told nobody. Nobody budt me knows—"

（什么情況？這不可能。有人在跟我開玩笑。可是——沒人知道那個火箭的事情啊。失敗以后我沒跟任何人講過。只有我自己知道啊，沒別人——）

"And me, Brofessor."

（還有我啦，教授。）

教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Offervork. I am going vhat they call battly in der bel—"

（真是操勞過度了。我要變得像他們說的哪樣糟糕了——）

"No, Brofessor. This is really me, Mitkey. I can talk now. Chust like you."

（不是的，教授。我真的是米奇。我現(xiàn)在會說話了。就跟你一樣了。）

"You say you can—I do not belief it. Vhy can I not see you, then. Vhere are you? Vhy don't you—"

（你說你能——我不信。那我為什么看不到你？你在哪兒？為什么你不——）

"I am hiding, Brofessor, in der valll chust behind der big hole. I vanted to be sure efferything vas ogay before I showed myself. Then you vould not get eggcited und throw something at me maybe."

（我藏起來了，教授，藏在墻邊某個大洞后面。我要確認安全再現(xiàn)身——就是怕你太激動了可能會拿什么東西砸我。）

"Vot? Vhy, Mitkey, if it iss really you und I am nodt asleep or going—Vhy, Mitkey, you know better than to think I might do something like that!"

（什么？為什么？米奇，如果真的是你的話，我肯定既不去睡覺，也不去——為什么啊，米奇，你很清楚我不會做那種事情的！）

"Ogay, Brofessor."

（好吧，教授。）

米奇從墻邊的洞里走出來。教授看著他，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又開始揉眼睛，然后——

最后他說，

"I am grazy, Red bants he vears yet, und yellow—It gannot be. I am grazy."

（我是瘋了吧。他還穿著紅褲衩子，戴著黃色的——這不可能的，我就是瘋了。）

"No, Brofessor. Listen, I'll tell you all aboudt."

（沒有的，教授。來，讓我把來龍去脈講給你聽。）

米奇就這樣講了起來。

灰暗的黎明已經(jīng)泛白，灰色的小老鼠卻還在認真地解釋。

"But, Mitkey—"

（可是，米奇——）

"Yess, Brofessor. I see your boint, that you think an intelligent race of mices und anintelligent race of men couldt nodt get along side by sides. But it vould not be side by sides; as I said, there are only a ferry few beople in the smallest continent of Australia. Und it vould cost little to bring them back und turn offer that continent to us mices.?Ve vould call it Moustralia instead Australia, und ve vould instead of Sydney call der capital Dissney,?in honor of—"

（是的，教授。我明白你的意思，有智能的鼠族是沒辦法和有智能的人類做鄰居的。但其實我們也不用當鄰居。我說過的嘛，在澳大利亞這個面積最小的大陸上只有很少的人口，要是把他們遷回到別的大陸上，再把澳洲交給我們鼠族，這樣的成本會很少的。我們會把澳大利亞更名為耗大利亞，再把首都悉尼更名為首都迪士尼。后面這個是為了致敬——）

"But, Mitkey—"

（可是，米奇——）

"But, Brofessor, look vot ve offer for that continent. Allmices vould go there. Ve civilize a few und the few help us catch others und bring them in to put them under der ray machine, und the others help catch more under build more machines und it grows like a snowball rolling down hill. Und ve sign a non-aggression pact mitt humans und stay on Moustralia und raise our own food und—"

（不，教授，想想我們?yōu)榱四菈K大陸而提出的條件。所有的鼠族都要去那里。我們先教化一些老鼠出來，讓他們幫我們抓其他的老鼠，再把他們放到射線機器里，然后他們再去抓更多的老鼠，然后造出更多的機器來。我們會像滾雪球一般成長壯大。我們會和人類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然后待在耗大利亞，自己種糧食，還有——）

"But, Mitkey—"

（可是，米奇——）

"Und look vot ve offer you in eggschange, Herr Brofessor! Ve vill eggsterminate your vorst enemy—der rats. Ve do not like them either. Und vun battalion of vun thousand mices, armed mitt gas masks und small gas bombs could go right in effery hole after der rats und could eggsterminate effery rat in a city in vun day or two. In der whole vorld ve could eggsterminate effery last rat in a year, und at the same time catch und civilize effery mouse und ship him to Moustralia, und—"

（看看我們的交換條件吧，教授！我們會讓你們最大的敵人——大老鼠滅絕。我們也不喜歡它們。一千只小老鼠組成的軍團，配備上毒氣面罩和毒氣彈，可以進入任何一個洞里追殺那些大老鼠，一兩天之內(nèi)我們就可以消滅城市里所有的大老鼠。一年之內(nèi)我們就可以消滅世界上所有大老鼠，同時還可以抓住所有的小老鼠，再把教化之后的他們都送到耗大利亞去，然后——）

"But, Mitkey—"

（可是，米奇——）

"Vot, Brofessor?"

（怎么了，教授？）

"It vould vork, but it voul dnot work. You could eggsterminate der rats, yess. But how long vould it be before conflicts of interests vould lead to der mices trying to eggsterminate der people or der people trying to eggsterminate der—"

（這樣或許可行，但是是沒有意義的。你是可以消滅掉大老鼠的，沒錯。但這又能維持多久呢？當利益發(fā)生沖突時，鼠族會試圖消滅人類，或者人類會試圖消滅——）

"They vould not dare, Brofessor! Ve could make veapons that vould—"

（他們不敢的，教授！我們可以做出武器來，讓它們能——）

"You see, Mitkey?"

（你看，米奇？）

"But it vould not habben. If men vill honor our rights, ve vill honor—"

（但這不會發(fā)生的。只要人類信守承諾，我們也會遵守——）

教授嘆了口氣。

"I—I vill act as your intermediary, Mitkey, und offer your broposition, und—Vell, it iss true that getting rid of rats vould be a greadt boon to der human race. Budt—"

（我——我會給你當中間人的，米奇。然后會給你一些提議，然后——嗯，說真的，能消滅大老鼠對人類而言確實是非常好一件事。不過——）

"Thank you, Brofessor."

（謝謝你，教授。）

"By der vay, Mitkey. I haff Minnie. Your vife, I guess it iss, unless there vas other mices around. She iss in der other room; I put her there chust before you arriffed, so she vould be in der dark und could sleep. You vant to see her?"

（順便說一下，米奇，我找到米妮了，我猜她是你妻子吧？除非你還有別的鼠伴。我把她安置在另一個房間——就是你來我這里之前待過的那個房間——好讓她可以在暗處入睡。你想見見她嗎？）

"Vife?"?

（妻子？）

米奇問道。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他是真的已經(jīng)忘記那些不得已被自己拋棄的家人了。記憶緩慢地在腦海中浮現(xiàn)。

"Veil—ummm, yess. Ve vill get her und I shall construct quvick a small X-19 prochector und—Yess, it vill help you in your negotiations mitt der governments if there are sefferal of us already so they can see I am not chust a freak like they might otherwise suspegt."

（好吧——嗯，是的。我們?nèi)ヒ娝?，然后我會很快造出一個小型X-19射線發(fā)射器，然后——沒錯，對你和政府的談判而言，如果已經(jīng)有好幾個我這樣的鼠族存在的話，是會有好處的——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只是把我當成一個畸形人而已。否則的話他們真可能這么想。）

教授不是故意的。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教授并不知道卡拉羅斯警告過米奇不要誤觸電流——

"Der new molecular rearrangement of your brain center—it iss unstable, und—"

（你大腦中樞里新生的分子重構——是不穩(wěn)定的，而——）

當教授還在亮著燈的房間里時，米奇已經(jīng)沖進了米妮無障礙籠子所在的房間?？吹剿€在睡夢中的樣子，昨日的回憶如閃電般浮現(xiàn)眼前。他忽然間意識到了自己最近過得有多么孤獨。

“米妮！”他叫了出來，忘記了她聽不懂人話。

然后他就踩到了她躺的那塊板子上?！爸ㄖ?”錫箔上微弱的電流擊中了他。

然后就是一片寂靜。

“米奇！”教授喊他，"回來我們討論一下這個——"

他一走進門，就看到了他們——在黎明灰暗的光線里，那兩只灰色的小老鼠幸福地依偎在一起。他現(xiàn)在分不清誰是誰了，因為米奇已經(jīng)用牙把那些紅色、黃色的衣服咬掉了——忽然間那些衣服就顯得古怪、礙事而討厭了。

"Vot on earth?"?

（這是怎么了？）

奧布爾伯格教授問道。然后他就想起了電流的事，于是猜到了原委。

"Mitkey! Can you no longer talk? Iss der—"

（米奇！你不會說話了嗎？是不是——）

還是一片寂靜。

教授笑了。他說道。

"Mitkey, my little star-mouse. I think you are more happier now."

（米奇，我的星際小飛鼠啊。我覺得你現(xiàn)在更幸福了。）

他滿眼憐愛地觀察了他們一會兒，然后俯身按下開關，關掉了電流屏障。他們當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自由了。但等教授把他們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時，其中一只老鼠立刻就竄進了墻洞里。另一只也跟了上去，但還是轉過頭回望了一眼——那對黑色的小眼珠里還是有一絲困惑的——一種在逐漸消失的困惑。

"Gootbye, Mitkey. You vill be happier this vay. Und there vill always be cheese."

（再見了，米奇。這樣子你會更幸福的。還有，奶酪會一直有的。）

“吱吱，”灰色的小老鼠叫了一聲，然后鉆進了洞里。

"Gootbye—"??

（再見——）

這或許是再見，也或許不是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