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生到泰拉,然后加入企鵝物流!》序章 與 在龍門
下述為長篇的頭兩章。學(xué)牲黨,更新如擠牙膏,也可能就不更了,望讀者見諒。也歡迎大家提出任何意見然而我大概率不會改 封面圖源自幻象黑兔老師網(wǎng)絡(luò)作品? https://www.duitang.com/blog/?id=1337091302
車門突然脫落,重重地砸在路面上,在滑行中噴涌著火花,發(fā)出金屬特有的長鳴。我原本從車窗探出的身子失去了依靠,向下急墜,好在我本能抓住了車頂?shù)男欣罴埽m然手臂異常酸痛,好在性命無虞。高爾夫汽車高速行駛,我的腳尖拖在路面上,上下顛簸,頗有些疼痛。我左手緊握救命稻草,右手不斷地向上甩,試圖夠到什么支點。終于,在像猴子一般晃蕩了大半分鐘后,右手掌心傳來了令人安心的金屬的涼意。趁著閑暇,我望向后面緊追不舍的各色高大的越野車,不禁思忖起自己當(dāng)初如何就跟了高爾夫駕駛座上的這個有著藍(lán)灰色長發(fā)和橙色瞳仁的魯珀。
我坐在龍門下城區(qū)的角落里,身上還穿著全佳便利店的制服。半個小時前,剛上任十分鐘的我看著兩個蒙面大漢大搖大擺地進(jìn)店,掏出閃著惡寒的西瓜刀,爽快地拿走了店里所有價值五十龍門幣以上的貨品,整個搬走了我面前的收銀機,最后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店面——然后他們就被一只大老鼠給截了下來。雖說物歸原主,店經(jīng)理看著一片狼藉的門面,又看了看愁眉不展的我,最終扔給我兩個面包和五十塊錢,把我趕出了門。他說的最后一個詞是“災(zāi)星”。
這不能怪他。我一個星期前才迷迷糊糊地來到這個世界,看著一群長著四只耳朵的獸人獸娘,心有余悸而感恩戴德地摸了摸我只有頭發(fā)的頭頂。之后我的生活不能說一帆風(fēng)順,只能說禍患連連:先是跟一頭面相兇惡的熊一起看水產(chǎn)店,結(jié)果有人吃壞了肚子來找茬,借著酒意差點把店面全給砸了,直到他們看到了那張因怒火更顯兇惡的熊臉;后來去一家鱗丸店(好像就是魚丸)當(dāng)服務(wù)員,結(jié)果被慕名而來的大批狂熱食客撞倒在地,差點被踩成肉餅;本就“聲名遠(yuǎn)播”的我再次撞上搶劫這樣的事,“掃把星”的帽子恐怕再難摘掉了。
夜空黑暗,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霓虹燈更顯迷離。小巷的拐角處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我忙抬頭望向聲音的源頭。烏黑的人影向我壓來,水管和啤酒瓶閃閃發(fā)光,不時傳來清脆的碰撞聲。領(lǐng)頭的穿著一套破爛的黑西服,強裝體面。他走到我面前,攤開手掌,曲了曲手指,我忙不迭地拿出外套內(nèi)袋里的一沓零碎鈔票;他又曲了曲手指,我皺著眉想了想,交出了手里和口袋里的面包;他再曲了曲手指,我抿緊嘴唇,搖了搖頭;他“切”了一聲,轉(zhuǎn)過身,招了招手,小弟們又如潮水般隨他退去,隱入黑暗。
待他們?nèi)肯г谝股?,我緊咬牙關(guān),雙拳緊握,辱罵著猛地踢向身旁的垃圾桶,它翻倒在地,內(nèi)容物叮叮當(dāng)當(dāng)滾得遍地都是。熟悉但更加嘈雜的腳步聲忽然響起,更加龐大的人墻從四面八方涌來,把我圍在了當(dāng)中。身后墻上的小燈照在寒光閃閃的鋼管上,我艱難地吞咽著口水,向后不斷退步,在碰到水泥墻的一剎那癱坐在地。我的嘴唇顫抖著,試圖說些求饒的話語,但怎么都發(fā)不出聲。鋼管砸在身上發(fā)出悶響,偶爾會有清脆的斷裂聲傳來,我側(cè)身蜷臥在地上,雙手護(hù)頭,回憶中的美好家庭和想象中的死后慘狀交替閃現(xiàn),我甚至都有些習(xí)慣了這疼痛。
一下、兩下……槍聲從背后傳來,打手們齊刷刷轉(zhuǎn)過身,面朝聲源,而我此時動彈不得,只能聽著那槍手堅決地走向此處。而我的視線中,也出現(xiàn)了一長條金黃的亮光。光帶旋轉(zhuǎn)著、上下飛舞著,堅定地向這邊趕來,所到之處黑潮退散。光帶越來越近,刀刃——那明顯是刀刃——劃過衣物的撕裂聲和打手癱倒在地的“砰”聲愈發(fā)清晰,而一雙橙色瞳仁在黑色背景的襯托下閃閃發(fā)亮。刀的主人大踏步走進(jìn)燈光下,打手們慌忙擁擠著貼向墻壁,讓出了一條不算狹窄的過道。刀客顯然是個女性,頂著兩只毛茸茸的狼耳(或是狗耳?),一頭灰藍(lán)的長發(fā)散亂地垂在身后,面無表情,套著一件松垮的灰色圓領(lǐng)T恤,猩紅的血點如繁星般點綴其上,黑色運動短褲和黑色連褲襪倒顯得非常合身,運動鞋的鞋舌上印著我從未見過的商標(biāo)。她走到我身前,瞟了一眼躺倒在地的我,隨即微歪著頭注視著我身后的黑幫頭頭,詢問似地眨了兩下眼。我無從得知他的反應(yīng),但結(jié)果是他著急忙慌地一路小跑著沖出了小巷,沿途不忘時時留意那兩個天敵是否尾隨。
但當(dāng)時我的恐懼跟那黑幫頭頭旗鼓相當(dāng)。腥臭的血液如百川入海般匯聚到我身旁的低洼處,我顫抖著望向身前的山岳,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幾個字:“饒……別殺……”
一聲懊喪的嘆氣從背后傳來,那人隨即開始埋怨:“本來是想救救這可憐的小子,結(jié)果他被嚇成這樣,你說該怪誰呢,德——克——薩——斯——?”
“把我扯進(jìn)來的人是你;再說,憑什么認(rèn)為不是你嚇的?”“山岳”語氣平穩(wěn),不為所動。
“任誰第一次見你那陣仗都會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吧,責(zé)任絕、對、在、你?!?/p>
“在改了?!?/p>
紅藍(lán)警燈在街口閃爍,警用短靴踏在地上發(fā)出令人安心的聲響,我長長地舒了口氣,隨即兩眼一黑,再起不能。
再次醒來,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嵌入天花板的燈有些刺眼,左側(cè)長長的橡膠管和上方與其相連的透明塑料袋很好地解答了我關(guān)于身在何方的疑問。值班護(hù)士似乎是聽到了我的動靜,放下了手頭的期刊,拿著書寫板夾走到我身旁,草草地記錄了兩筆,就不慌不忙地走出了病房。過了兩三分鐘,醫(yī)生推開房門,后面跟著那位“德克薩斯”小姐。醫(yī)生拉了一張凳子在我身邊坐下,從胸袋里拿出筆燈,在小手電地照明下快速地檢查了我的雙眼;按照他的要求,我簡單地動了動手指腳趾,說了幾個短語,又回答了幾個關(guān)于自身感受的問題;他在表單上打了一連串勾,起身沖德克薩斯點了點頭,似乎是把她當(dāng)作我的親人一類,隨即快步走出病房。
德克薩斯的穿著與先前無甚差別,嘴里含著一根巧克力餅干棒,雙腿交叉,背靠在門邊的墻上。房門再次緊閉,她干脆地咬斷餅干棒,隨即開了口:
“有錢嗎?”
我搖了搖頭。
“那就打工還債。”她一邊向我走來,一邊從腰包里掏出一張名片,輕輕放在我左手邊的床頭柜上,隨后便揚長而去。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這次可真懸啊,要不是有老板發(fā)的音畫記錄儀,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和近衛(wèi)局那幫人解釋……”
我費力地用沒扎針的右手夠到了那張名片,細(xì)細(xì)地端詳著這樸素的小紙片:


“姓名?”
“李蒼?!?/p>
“出生日期?”
“2008年……”
“打住打??!咱現(xiàn)在也就是1101年,離你那瞎編的生日還遠(yuǎn)著呢。好好回答!”
“那,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p>
“看你這樣子,也不過十來歲,1086年頂天了,記岔也沒這么夸張過……具體日期總不能再讓我來編了吧?”
“7月10日,這倒是沒有疑問?!?/p>
“出生地?具體到城市?!?/p>
“中國上海?!?/p>
“聽你大炎官話說的麻溜,沒成想不是本地人;怕不是哪個偏遠(yuǎn)小國吧,不改了。種族?”
“漢族,還是該說人類?”
“沒常識到這個地步!我來看看?!蹦莻€牛牛警官從辦事窗口后面的電腦椅上起身,從里間推門出來,走到我身邊,“腦袋上沒耳朵,沒光環(huán),沒角,脖子上也沒啥印記,屁股后面沒尾巴……你老家在海里嗎?海邊也行?!?/p>
“這么說來,我家確實在海邊。”
“那就是阿戈爾了。你這小子連自己種族都不清楚,真不知道怎么混下來的……暫時就這樣吧,地址你也填過了,證件一周內(nèi)會送到,身份證號碼……好了,就寫在名片背面,自己有空多背背,長點記性?!?/p>
無論整個過程有多么隨意和馬虎,我總算是有了自己的戶口,算是扎了根。我把桌上的名片小心翼翼地收進(jìn)襯衫胸袋,快步走出派出所大門。外面日頭正烈,天使小姐頭頂?shù)墓猸h(huán)就沒有先前橋洞下那么亮眼了。帶黑袖子和紅條紋的連帽棒球衫,卷起的袖管上印著應(yīng)該是叫“企鵝物流”的公司的商標(biāo),衣襟大開,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下身的運動短褲、絲襪和高幫運動鞋與德克薩斯幾乎無異,顯然是某種制服。她倚在跟她的短發(fā)一般顏色的酒紅色敞篷小跑車上,見我來了,左手捏住鏡架將墨鏡抬起,右手高舉輕快地?fù)]動著。
“一刻鐘,身份證辦這么久,可不常見喲?!彼炝藗€懶腰,“任務(wù)完成,德克薩斯她們也該著急了,抓緊上車吧。”
我無奈地笑了笑:黑戶想要回歸白道總是不容易的;隨即拉開車門,將自己埋進(jìn)副駕駛的人造革座椅中。不一會兒,氣流撲面而來,我們駛上了快速路。
“時隔兩年,又有新人!各位,該拿什么招待?”
“?!钡囊宦曧懀t發(fā)天使從大概是休息室的地方探出了頭,手上捧著一盤熱騰騰的餡餅:“當(dāng)然是新鮮出爐的蘋果派!”托盤落在桌上,餡餅夸張地?fù)u晃著。
牛頭人搶先一步?jīng)_到餐桌旁,抄起一塊餅就往嘴里送?!靶屡浞健诲e啊;阿能,可真有你的?!毕袷窍氲搅耸裁矗龔谋澈蟮陌锓隽巳膫€塑料袋,里面裝滿了各式衣物:“企鵝物流全套制服、袖標(biāo)、徽章,應(yīng)有盡有,新人半價!”
“不是公司配發(fā)的嗎?”德克薩斯叼著餅干棒,湊到牛頭人耳旁小聲詢問。
牛頭人趕忙沖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我有些氣惱地看著她,便尬笑著做出補救:“……電腦包和行李牌不是?!?/p>
“還得考察他能力幾何?!钡驴怂_斯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進(jìn)了小訓(xùn)練場。稍加思索,她從右大腿的腿環(huán)上摘下了一個敦實的小方盒子,放進(jìn)我的手心;又取下另一個,舉到她自己的胸口高度。
“劍?!币唤亟瘘S色發(fā)光劍刃(更像是刀刃)從手柄向上的一段猛然生長出來,把我嚇了一跳,“會用嗎?”
我研究起手上的手柄。本體由某種金屬制成,略有磨砂,無汗時手感相當(dāng)舒適,也很令人安心;幾個和劍刃同樣色澤的小方格牢固、平滑地嵌合其上,按壓時紋絲不動。
“沒有介紹,是我的過失。”德克薩斯嘆了口氣,收起了劍刃,用大拇指輕撫指尖處略往下的小方格,“源石技藝傳導(dǎo),稍稍施術(shù)就能啟動?!惫鈩υ俅纹瓶斩觯弧巴瑯拥牟僮?,就會收回。”劍刃憑空消失,留下依舊不解的我“在風(fēng)中凌亂”。
她又嘆了口氣:“按照炎國的說法,‘運氣’。想象有一股能量從隨便什么地方流向你的指尖。”
白日夢是我的專長。我想象有一股暖流從丹田沿身體兩側(cè)流向右手,但這次的感覺格外清晰;到了右手拇指,暖流驟然被吸走;劍刃彈出,閃閃發(fā)光。
我正欣喜地端詳著自己創(chuàng)造的杰作(不全是)時,德克薩斯抽走了我手中的劍,又塞進(jìn)去另一個長方體盒子:其上有一個計量槽,指針在最下面兩格間來回移動,發(fā)出幽幽的白光。
“充其量是個普通人?!钡谌螄@息,德克薩斯抽走了我手中的計量儀(顯然),揚長而去。
緊接著,紅發(fā)天使冒出了頭:“到薩科塔的地盤可不能忘了試試銃。呃,不是我手上這把,而是……這把。”她從腰間拔出了一把手槍,放在了我手上。
熟悉的外形,不熟悉的質(zhì)感——畢竟沒碰過真槍——我依舊感到極為親切。輕按彈匣卡筍,卸下彈夾,鏤空處清晰地顯示出其中有五發(fā)子彈;裝上彈匣,輕拉套筒,露出空空的槍膛,遂一拉到底,再推彈入膛;下?lián)芑蜷_保險,右臂水平伸直,左手護(hù)于右手前方;慢慢扣動扳機。
手槍如抽水機一般,從丹田處抽出一道暖溪?!芭椤钡囊宦晿岉?,二十米處靶標(biāo)的七環(huán)位置被鑿出了一個洞。彈匣清空,著彈點都在七環(huán)附近。
“不錯不錯!能算半個新手天才。之前的失利會不會是,老師的問題?”天使微笑著斜眼看向倚在門框上的德克薩斯;德克薩斯也沒說什么,只是轉(zhuǎn)身慢悠悠地離開了。我則遭了大苦頭:感覺身體被掏空,渾身上下都有些酸痛,尤其是腰子;我不得不找了張圓凳坐下歇息。
戴著墨鏡的矮胖企鵝扯著牛角人走進(jìn)了房間,后者顯得既尷尬又痛苦。“拖得夠久了,這么下來你也正式入伙了。接好了,你的制服?!闭f著,它踮起腳尖從牛頭人的背包里翻出了先前提到過的那身制服,扔給了猝不及防的我,“吃點東西打個盹,下午一點準(zhǔn)時出車,送第一筆單子?!?/p>
它又轉(zhuǎn)過身,沖著背后的大廳喊道:“德克薩斯!你拉的人,就由你來帶啦!”從某個角落傳來一聲微弱、清晰、不帶感情的“知道了”,隨后便歸于平靜。
我坐到餐桌旁,品評起餡餅:雖然已經(jīng)涼透,但甜中帶酸的口味讓人著迷。吃飽喝足,我背靠墻壁,很快在疲憊感的作用下入睡了。
半個多鐘頭后,我被人搖醒,晃晃悠悠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個毛茸茸的藍(lán)灰色腦袋:“要開工了。”
我酸痛的身體在驚嚇中獲得了力量,蹭的跳起,抓起身邊裝著衣物的塑料袋開始拆包。德克薩斯又往桌上扔了一套皮條做的裝備、一把手槍和一個光劍手柄:“用來裝銃和劍的,別告訴我你不會穿。”
雖然笨手笨腳,但我終究還是戴上了槍套,披上了外套;正在換長褲的時候,德克薩斯再次探出了頭,“快”字剛出口,她就看見了某些東西,一皺眉,一咬牙,餅干棒應(yīng)聲斷裂,她再次從我的視野中消失。
帶著尷尬而忐忑的心情,我低著頭快步走到隆隆作響的高爾夫汽車旁。德克薩斯坐在駕駛座上,嘴里換上了一根完好的餅干棒,右手握住方向盤,左臂搭在車窗的窗框上,胳膊肘露在車外,兩只手都帶著黑色露指手套。我默不作聲地坐上車,關(guān)上車門,清風(fēng)隨即穿過大開的車窗,不間斷地吹拂著我的臉頰。
“貨呢?”我問道。
“正要去取?!避囎愚D(zhuǎn)彎拐進(jìn)了一條小巷,在一座四層樓高的街邊公寓旁停下。一個職員打扮的人左顧右盼、慌慌張張地沖出單元樓大門,見四下里只有我們這一輛車,便快步上前敲了敲車窗:“你們是……?”
我拉著左邊的衣襟,露出企鵝物流的商標(biāo),德克薩斯則舉起了工作證。他迫不及待地將黑色手提箱塞進(jìn)車窗,我則揮揮手示意他退下,他連忙向后撤下一大步。我不慌不忙地解開保險帶下車,接過箱子,用德克薩斯的POS機打印出貨單貼上,爬進(jìn)后車廂,按照上學(xué)時的習(xí)慣讓保險帶穿過箱子的把手,把它拴在座位上,又暗自嘲笑了一番箱子上顯眼的“易碎”標(biāo)簽的無用。
再次將自己包在副駕駛位的座椅中,目送著那男人慌里慌張地跑回屋內(nèi),我們駛向了目的地:哥倫比亞駐龍門領(lǐng)事館。天色逐漸陰沉,不久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柏油路面上積起了薄薄一層水,像一面粗糙的古鏡,模糊地倒映出斑駁的天空。街邊的霓虹燈早早地亮起,在雨幕中打出一條條五彩斑斕的光柱。趁著紅燈的停歇,我好好地欣賞了一番城市生機勃勃的美景。
綠燈亮。高爾夫剛開到路口中央,幾輛大卡車突然從前后左右紛紛現(xiàn)身,在車流中硬生生碾出一條路,粗暴地頂開停車線附近的幾輛小汽車,把路口圍了個水泄不通——幾乎:某位卡車司機在手忙腳亂的操作中把自己的車頭重重地頂上了另一輛卡車的車尾,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坐在高爾夫車內(nèi)也聽得一清二楚,讓我膽戰(zhàn)心驚;也正是這一失誤,在人行道附近空出了一條勉強能夠通過的小徑。
德克薩斯抓住機會,猛踩油門,伴隨著引擎狂躁的怒吼與顫抖,轉(zhuǎn)速表指針一瞬間沖入紅區(qū),前輪拋灑著水花(大概),牽引著汽車飛快地躥入上天為我們留下的門縫。人行道護(hù)欄被連根拔起,甩上引擎蓋,劃過擋風(fēng)玻璃和車頂,留下淺淺的刮痕和尖銳的金屬摩擦的悲鳴;電線桿如枯草般被折斷,壓入車底,地面上殘留的底座不時噴涌著電火花。大卡車趕忙倒車補上缺口,我們的車尾因而被短暫地鉗制,車殼發(fā)出痛苦的吱嘎聲,我的腦袋左右搖晃,最后猛地砸在車窗上。好在小高爾夫最終半是拖半是擠地彈出了鉗口,得以虎口逃生。
小汽車飛快地駛在空曠的街道上(因為車流全被大卡車堵著),我恐慌地緊緊貼著椅背,顫顫巍巍地檢查了一遍武器,目光在兩個后視鏡之間反復(fù)移動。只消一個路口的路程,鏡子中就出現(xiàn)了幾個小黑點;小黑點越來越多,排成了粗粗的一條線。黑浪越壓越近的同時,兩輛越野車沖出路口,在我們身后各自甩尾變向,鏟起一片水花,然后合流一處,并駕齊驅(qū),緊追猛趕,很快就占據(jù)了側(cè)面車窗的全部視野;兩者向內(nèi)轉(zhuǎn)向,以兩面包夾之勢把高爾夫夾在中間,高爾夫低矮的車窗如窗紙般被鋼鐵之軀的高大的越野車車門捅穿、擠破,碎渣子紛紛揚揚灑進(jìn)車內(nèi),我立馬俯下身,盡可能捂住我珍貴的腦袋,德克薩斯也本能地歪過了頭;好在高爾夫的車架給力,兩輛越野車蹦跳著被彈開,與我們又橫向拉開了一段距離。我把槍伸出車窗,朝著大概的方向急促又胡亂地扣動著扳機。對方的車窗上先是散亂地印上了蛛網(wǎng)紋,在某一個瞬間突然碎裂,玻璃渣落在水淋淋的柏油路上鋪開亮晶晶的一片云。車內(nèi)的人隨即遭了殃:先是跟我一樣被玻璃渣崩了一臉,剛剛抬起淌著鮮血的頭顱,又被緊隨而至的槍聲嚇得不輕,趕忙再次俯身,卻不慎帶歪了方向盤,車子隨即沖上人行道,騎上街邊店鋪的墻壁,隨即飛起,完成了一個漂亮的空翻,頭頂著地,一邊拋灑著零件,一邊不斷旋轉(zhuǎn),最后慢慢停了下來。
剛剛收回槍口,另一輛車再次猛打方向,把弱小又無助的小高爾夫推向一邊,即便有著雨水的潤滑,輪胎依舊發(fā)出凄慘的嘎吱聲。德克薩斯突然拉起手剎,飛快地轉(zhuǎn)動著方向盤,高爾夫循著芭蕾舞舞步踮起腳尖旋轉(zhuǎn),車頭慢慢指向岔道,隨即隆隆地沖了出去,完成了直角轉(zhuǎn)彎的壯舉,而我被慣性緊緊壓在座位里。
再一次斜著滑進(jìn)另一條道路,我們暫時擺脫了追兵,但黑浪仍在不斷壓近。德克薩斯氣鼓鼓地悶哼一聲,嘟噥著說了聲“煩人”,隨即微側(cè)過頭:“喂,讓他們閉嘴?!蔽矣謴能嚧疤匠錾?,把左手搭在前額上,試圖擋掉一點風(fēng)風(fēng)雨雨,右手直臂持槍,也是同樣的胡亂射擊;很明顯,流彈打到了什么,因為后方的車隊突然躁動起來,無數(shù)恐慌的司機不斷轉(zhuǎn)動方向盤,幾乎每一輛車都在搖頭晃腦,像極了貪吃蛇。一下又一下地扣動著扳機,我很快清空了彈匣,套筒無奈地卡在了后方,露出空空的肚皮。我從槍掛的右邊半截(左邊半截放的是手槍)抽出一個彈匣,塞進(jìn)握把,輕輕撥動一個撥片,套筒又精力充沛地向前彈回原位。
正當(dāng)我再次舉槍時,一輛轎車從側(cè)面沖出,這次直直地撞在了副駕駛車門上,巨大的沖擊力不僅甩掉了手槍,也把我甩向了上方的車架。血肉與鋼鐵的對撞,結(jié)果可想而知,頭顱傳來劇烈的疼痛,又感覺到有暖流緩緩淌下。力大磚飛,高爾夫像冰壺一樣在地面上恣意滑行,與路邊石相撞時頗有側(cè)翻之勢,好在還是平穩(wěn)地四腳著了地,不過被迫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也就兩三秒的功夫,高爾夫重新開動,再次踏上逃亡的路程。
同樣是開動后的兩三秒,副駕駛車門先是發(fā)出一陣不祥的吱嘎聲,然后猛然間脫落,便有了開篇那一幕。左手順著下落的勢頭向左掄去,幸運地鉤住了車頂?shù)男欣罴埽ㄐ姨澞抢镉行欣罴埽?。笨重身軀的牽拉讓腕、肘、肩都感到持續(xù)不斷的酸痛,與地面的磕碰讓我的牙關(guān)也隨之抖動,腦袋里嗡嗡作響。初中里完全做不了引體向上的我如今化身美國隊長,深吸一口氣,僅憑左臂的用力一拉,就讓自己如火箭升天飛出20公分,下落時讓自己的右手同樣牢牢掛住行李架,同時把雙腳蕩向右側(cè),向內(nèi)一勾,終于牢牢地踩在了車廂的地面上。
剛剛向上的一拉也讓露出頭的我看到了驚悚的一幕:一輛皮卡從高爾夫的另一邊慢慢逼近,貨斗里載著一個大漢,手提長刀,一躍而起,向我們的高爾夫跳來,著陸在車頂上時地動山搖,我疑心他的到來使底盤離地面近了不少。德克薩斯不慌不忙地從大腿上摘下慣用的劍,向上連刺五六刀,刀刀捅穿車頂,雨水從窟窿里接連不斷地漏進(jìn)車廂,頗有水簾洞的風(fēng)貌;但那幾下很顯然毫無作用,因為一柄利刃高高舉起,向我雙手扒著的行李架砍去;我忙向右挪動位置,長刀來不及變向,剁斷行李架,空心鋁合金管在外力作用下松脫,蔫蔫地掛在車旁,隨著路面的起伏不斷晃動;然后,刀刃落在我左手近旁,歪斜著嵌進(jìn)車頂,刀刃劃過時帶起的風(fēng)吹在我手上,讓我寒毛直立。我向上縮起右腿,然后向前平伸,右腳踩在了引擎蓋上,隨即登了上去,雙手扶著行李架,手腳并用地通過濕滑的擋風(fēng)玻璃爬上了車頂。剛一抬頭,迎面又遇上了大漢怒吼著高舉長刀向我撲來,我向左側(cè)身,長刀向左下角揮去,削去了車頂?shù)囊唤?,大漢在刀的慣性帶動下踉踉蹌蹌,但并未掉出擂臺,而是掉轉(zhuǎn)馬頭,重振旗鼓,同樣是高舉利刃,同樣是聲嘶力竭,壓向矮小的我。我試圖掏出光劍,第一下從外衣外側(cè)直接劃過,第二下終于伸進(jìn)了外衣里,急忙摘下手柄,點亮劍刃,隨即使勁架住長刀——實際上并沒有架住,因為熾熱的等離子(或者別的什么)劍刃果斷地幾乎連根削去了對方的刀刃,紅熱的鐵水滴落在車頂上,凝固成一座座灰暗粗糙的低矮沙丘;而后無可阻擋地?fù)]向大漢的脖頸,燒穿皮膚,割斷氣管,融化頸椎骨;來不及發(fā)出一絲驚叫,他的頭顱滾落車頂,又滾落路面,留下無頭尸身四肢攤開趴在車頂;脖子的斷面很平整,也很干凈,沒有猩紅的血水,因為傷口早已燒結(jié)。
我扔下了劍——刀刃在離手后立即收回——左手捂住嘴,腹中一陣翻江倒海,視野也模糊起來。德克薩斯以慣常的狂野風(fēng)格(或許說不上“慣常”,因為這是我第一次乘她的車)轉(zhuǎn)過一個彎,我晃晃悠悠的幾乎要跌下車,雙臂揮舞著一陣掙扎過后才穩(wěn)住身子,然后就真的摔了下去:前方二十多米處赫然出現(xiàn)了三輛警用防暴車組成的封鎖線,德克薩斯立馬就踩了剎車,但距離短,車速快,外加天雨路滑,高爾夫最終狠狠地撞上了警車,我們的擋風(fēng)玻璃立馬變身磨砂玻璃,車頭在擠壓中扭曲、變形如皺皮椒,而沒綁保險帶(也不可能綁)的我被向前拋出,低空掠過警車的引擎蓋,在封鎖線后方的路面上著陸,濺起不小的水花,又狠狠地擦行了五六米后才緩緩?fù)O拢吭诘厣蠠o力動彈。
黑浪很快趕來,壓向封鎖線?!吧鋼簦 庇辛Χ鴪詻Q的女聲傳來,我的前方隨即傳來萬千弓弦同時釋放所彈奏的交響樂,箭矢從我頭頂劃過,發(fā)出尖銳的鳴叫,身后傳來接連不斷的金屬碰撞聲和玻璃碎裂聲,幾塊黑潮的碎片和我一樣飛過封鎖線,頭朝地砸在路面上,濺射著火花,隨即燃起大火,照亮了我面前嚴(yán)整的方陣。
身后傳來悠長、反復(fù)的金屬吱嘎聲,隨即是“哐當(dāng)”的巨響,雙腳先后落地濺起的水花聲中夾雜著微弱的呻吟,然后是緩慢而有節(jié)奏的“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同時一個明顯更加迅捷和有力的腳步聲向著高爾夫的方向移動了稍許,最后我終于聽到了德克薩斯虛弱但依舊鎮(zhèn)定、冷淡的嗓音:“陳警官,我們正在送貨,請您讓路;我想,企鵝物流本身并沒有惹是生非?!?/p>
“沒必要送了?!被卦捳咄瑯訃?yán)酷且無感情,而我已經(jīng)理解了話語的含義:前方不遠(yuǎn)處,熊熊火焰直沖天際,壓過了城中的所有燈光的總和;而惡魔的爪牙未能觸及的高處,孤傲地飄揚著一面旗幟——一面國旗,哥倫比亞的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