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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收拾妥當(dāng)后便出了門，彭楠依舊將那本不薄不厚的書揣在懷里。雖然他行動倒沒什么異常，但貌似有點心不在焉，我問他是不是有什么問題，他倒是一臉老實地回答：“我沒什么問題，只是那個藥，吃了肯定會有點……犯困，你知道吧？”

“……行吧?！?/p>

我便不再多問，只是向我們和吳紅約好的地方走去，今天下午做的噩夢很快就再度縈繞在我的心頭，我再三回想，到底也只覺得是我自己一味地要把那個古神想成一個可怕可厭可憎的東西，代表著無盡的貪婪的東西，但它明顯不是無敵的，它只是要錢；而且，還有其他古神存在這個世界上呢。我十分確信，在現(xiàn)階段，干涉了人類的，不止它一個，其他我們曾經(jīng)以為被打敗被消滅了的古神，還是存在于人類世界的。

……但是，我們要如何打敗它？

這一個巨大的問題橫亙在我面前，而我在腦子一片空白之后，選擇了逃避——不不不，我只是先不去想罷了。

畢竟現(xiàn)在我不是單獨一個人面對，還有彭楠和吳紅……等等，不是，我們最開始的目標(biāo)難道不是讓彭楠認清楚現(xiàn)實，然后勸他回去好好工作生活的嗎？

怎么搞到現(xiàn)在我成發(fā)病的了？

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煩憂使得我不知道該做出個什么表情，只能閉起了眼睛。彭楠也停住了腳步，他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遲疑，但他什么也沒有問，只是在旁邊等我。

“彭哥，等會我們見到吳紅，我先單獨跟她聊聊行不？”

彭楠大概是沒想到我冷不丁地說出這么一個請求，楞在那里半天，我則用一種毫無波動的眼神看著他，就像是在問他等會能不能吃個包子一樣。他掩飾不住地情緒復(fù)雜：“你要跟她聊什么？”

“其實我剛才夢到了那個古神。它對我說了很多話?！?/p>

“想讓你當(dāng)他的眷屬嗎？”

“想讓我掏錢入伙跟他一起干，我想也和當(dāng)眷屬差不多?！?/p>

“你沒答應(yīng)。”他如此篤定的語氣也不知道是真的吃準我一定會拒絕，還是在給自己進行暗示。我則順從他的語氣道：“對，我沒答應(yīng)，我還罵了他。但當(dāng)時他表現(xiàn)得，只像個話多的拜金小販?！?/p>

“你對他放松了警惕。”

“沒有，在夢里我很雄辯，它只能很無語地跑了?！?/p>

“……所以？”

“所以？”

“你和吳紅是承認它確實存在的了嗎？”

“是的，它存在，但其實我覺得，似乎，沒有必要去專門盯著它?！?/p>

彭楠異常古怪地盯了我好一會，道：“難道確實是全世界都病了，沒病的人反而不正常？”

“從某種理論上來說也確實是的，彭哥，但我們沒有必要在這里聊這種子非魚魚非子的話題，要是真聊，我們能杠一年。所以我覺得這事情沒什么意義。我只是想幫你緩解你的恐懼和焦慮，然后讓你能正常生活下去。”

又是良久的沉默。

“那你覺得無名能和你討論出什么來？”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問問她……對于我那個夢的看法?！?/p>

“那你為什么不問問我的看法？”

我不得不承認，彭楠這句話把我問住了——是的，我或許一開始就覺得他不會同意我的看法，又或者，我只是覺得他現(xiàn)在這種病發(fā)的狀態(tài)根本不能好好思考問題？但此刻我必須尊重他：“好，你說。”

“我記得在我還讀書的時候，我爸就經(jīng)常對我痛斥工人的懶惰、無紀律、不上進、腦子愚笨僵死，把細微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目光短淺，而你知道，我肯定也會贊同我的父親。我們那時候所見的世界都是一片光明，充滿希望——啊，你大概還記得老陳說他畢業(yè)七八年起碼要月入十幾萬的事情么？”

雖然我心情復(fù)雜，但聽到彭楠提起這件事，還是不可避免地笑了。這些話語在現(xiàn)在回想起來，確實帶著苦澀的滑稽。但這和我那個夢之間的聯(lián)系還是太遠了，我一時間不知道彭楠到底想說什么，但我沒有打斷他的話。

我們又繼續(xù)往前走著，彭楠此刻看起來比我更像個正常人：“我父親在這樣抱怨工人不努力、中層管理不可信、高層管理能力不足的同時，也經(jīng)常訓(xùn)斥我和我的妹妹，還有我的母親，說他每天東奔西跑談生意，辛辛苦苦每天睡不到六個鐘，煙酒應(yīng)酬傷身體，但我不爭氣，你知道我們母校也不是什么重點大學(xué)；然后我妹妹是小孩什么也不懂，當(dāng)然了幾年過去了，我也不知道父親有沒有稍微認可她一點，總之她比我強太多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工作了幾年了吧。然而我又很悲觀，我母親是個很溫和，或者可以說是很懦弱的人，她其實也不差，上班的同時也包完了家務(wù)，直到我和妹妹偶爾能幫手才輕松了些，但我父親永遠都覺得她沒有用……唉，我扯遠了，但其實也沒扯遠，總之我父親就是總覺得自己付出很多很多，而其他人都活該被訓(xùn)斥，活該受苦。所以我年輕時也隱約覺得不對，但我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對?！?/p>

我嗯了一聲表示我仍舊在聽，他便繼續(xù)說下去了。

“后來我畢業(yè)了，進了那個廠子，你也知道了……我看著很多工人，從十五歲到五六十歲，他們幾乎每天都在維持每天十個小時以上的勞作，在廠里的總時長其實是超過十二小時的，但因為要吃飯，所以那兩個鐘不計入工時。我在辦公室朝九晚五雙休，看著他們其實總是……唉，特別是四五十歲沒什么文化，但又拖家?guī)Э谀欠N，其他年輕人干一年半年基本就跑了，我還可以安慰自己說他們找到了新的好的地方生活，但那種家庭負擔(dān)很大，條件又差的老工人，真的是在這里做了好幾年，我不懂他們怎么熬的過去……”他嘆了口氣，“而我也終于發(fā)現(xiàn)，我爸真就沒那么辛苦，只是，他必須那樣?！?/p>

“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