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嘶，今天是，幾月幾號來著？ 算了，無所謂，日子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過去的那個世界已經(jīng)離我而去，而這個地方?jīng)]有時間的概念?，F(xiàn)在只有黑暗。當然，這個說法也不完全對，黑暗是視覺上的體驗，而現(xiàn)在我所體驗到的一切不是感官帶來的，所以，我只能感受到的，是虛無。 我死了，發(fā)生在六月一日那天下午，眾所周知，那天是兒童節(jié)。我本是一家報社的記者，海爾波米報社，我在那工作了十年，從大學畢業(yè)開始，我的生活就變成了從報社到家的兩點一線。 我在我的崗位上沒什么值得一提的成就，作為一名記者，我一直都是按照上級的指導去收集新聞、采訪對象。我所做的事情，其實是機器人來做也完全可以，但好在機器差就差在不如我笨。 有些事情看起來可以更效率更靈活，但實際上蠢一點更能合人心意。至少對我們那個會在洗手間里潛規(guī)則女同事的主編來說，這是真理。 我這樣的普通人，活著，茍延殘喘著做自己分內(nèi)的那份事情，就是我對外部世界所做的最有貢獻的事。 于是這樣平平無奇的我，在那天遇到了那個人。 六一兒童節(jié)，我本要前往一家幼兒園，那所幼兒園收到了一位知名企業(yè)家的捐贈，企業(yè)家在這天要與孩子們在園里親密接觸，參觀園內(nèi)景觀。我的任務是去采訪他，這位年紀輕輕有很有名聲的企業(yè)家。 我上午就到了那所幼兒園，那里是個第一印象讓我感到悲哀的地方，孩子們在外界人士難以想象的艱苦環(huán)境中成長。這所幼兒園位于城市郊區(qū)，這一帶最不發(fā)達的角落。 好在那名企業(yè)家有點手筆，去的時候看樣子園里已經(jīng)開始修建各種新設施，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吧，我那時想。 我畢竟是一個沒有能力沒有想法的普通人，像其他大多數(shù)此類人一樣，遇見奇跡會嗔怪，遇見災難會嘆息。 采訪環(huán)節(jié)一直到了中午，最后在好心的園長盛情邀請下，我在幼兒園里吃了午飯。但吃飯時，我的心情很復雜。 通過正式的采訪和接觸，我才真正明白，企業(yè)家是個虛偽的人，他投錢到這家幼兒園只是為了制造噱頭，打造自己慈善家的形象，就連這場采訪都是一場設計，他和我們的社長有些交情。 但這不是我的錯，對吧？畢竟我只是按指示辦事，我決定不了接受采訪的對象。 然后我準備回家了，等第二天把采訪記錄和相關資料交上去。對我來說，家是一個像冰箱一樣的地方，在那里，一切都將凍結(jié)，而我早已窒息的生命也會減緩腐爛。 “X記者！” 我剛要走時，一個聲音把我叫住，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好心的園長。 “那個，您有事嗎？”我小心地問。 “沒什么，兒童節(jié)快樂?！彼f。 我的大腦在那一刻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居然糊里糊涂地回了一句“嗯，你也快樂?！闭媸腔奶频膶υ?，我想。 于是那個天空不晴不陰的下午，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注意到前面的街道上圍滿了人。走過去后，我知道了，原來是有個姑娘想要跳樓，大家都抬頭看向上方樓頂，我也跟著模仿動作，雖然我啥也看不出來。 但我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摸索著走后門繞進了那棟大樓，然后爬樓梯走到了頂層?！拔沂怯浾甙?，采訪一下那個要跳樓的人，沒什么?！蔽倚睦锞幊鲞@樣的鬼話安慰著自己。 “她可真會挑位置，偏偏是這一帶最高的大樓，難道真會怕摔不死么?！迸罉翘輹r的我自言自語說。 不知爬了多少層后，我終于來到樓頂?shù)奶炫_，見到了那個鬧得沸沸揚揚要跳樓的家伙。 她的模樣，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在我見過的人里并不突出。但她的某些方面，卻會讓我戰(zhàn)栗。我們用在那個時代已經(jīng)常見的套路開場，進行著談話，但直到······ “說實話，我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還是沒辦法理解你所說的，你這樣行為的動機?！蔽以缫逊畔率种械墓P和配套的筆記本，一本正經(jīng)地和她攀談著。 然而她露出更為倦怠的神情，似乎已不再想繼續(xù)談話了。圍在我們旁邊的警察們也一直等待著，她是不是在想，如果繼續(xù)浪費時間，就會被救下來，壞了好事呢。 “一個人的悲劇，在那個時代還能算是悲劇嗎？”她拋開我的問題，給出這樣一段話。 “過去所認可的悲劇，都是被悲劇之外的人所定義的，可如果存在一種只有悲劇者本人才能體驗的悲劇，那么······”她繼續(xù)道，“悲劇也就失去它在世人眼中的價值了吧。” “但是啊，記者先生，那樣才是可怕的啊?！?說完這句話，這件事情就終于快迎來了結(jié)局。只見她轉(zhuǎn)過身去，不再面向我，得益于對制高點的占據(jù)，她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的那些其他較低的高樓大廈，各個奇形怪狀，皆是意識形態(tài)和經(jīng)濟物質(zhì)堆出的產(chǎn)物。得益于對制高點的占據(jù)，她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的那些其他較低的高樓大廈，各個奇形怪狀，皆是意識形態(tài)和經(jīng)濟物質(zhì)堆出的產(chǎn)物。 “真是擠滿欲望的地方。” “但是，兒童節(jié)快樂?！?嘭的一聲，血肉炸開，六一帝都大廈跳樓事件，還是發(fā)生了。第二天，這件事登上了海爾波米報社推出的報紙頭條，社會上立馬引起了一陣風波，人們紛紛投來關注。由于這個驚天的新聞，我作為海爾波米報社的涉事記者，也一下得到了流量。 事件的熱度持續(xù)了大概兩個月，人們談論著老生常談的經(jīng)濟緊縮、精神焦慮、躺平心靈、娛樂至死等問題，隨后的時間里又因為A國和B國間的戰(zhàn)爭，這件事不再引起關注了。 但是人們不會停下來，國際局勢、戰(zhàn)爭輿論、人道主義等成為了接下來的話題。 那名女孩要跳樓的事是不是人們說的那樣？不重要，因為眾人眼里的悲劇只在眾人眼里形成。 明年六月一日，我會安靜的躺在墳墓里么？ 我還記得，撞到地面的時候，真的很痛啊。還有，那個姑娘，她叫什么？ 忘記了。 我只知道，我叫小凡。弱小的小，平凡的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