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自萌，純屬虛構(gòu)，勿切）

————

天是陰沉沉的，雨欲下不下，即使云層壓得很低，天等到烏黑雨依舊沒有落下。

?

這段路很臟，枯葉落了滿地，同濕泥和在一起腐爛，朽臭裹上了陰冷散在空氣中。

?

不知何處傳來了幾道笑聲扭曲而自由，是那種難以抑制的，即使捂緊了嘴也會尋個縫隙擠出來的笑聲，瘆進(jìn)皮肉的笑聲。

?

林子的深處倏然竄出一道人影，披了一件塵埃的人影，他的頭發(fā)藏著些許泥水一縷縷黏在一起，貼在額頭半遮住小鹿一般的黑瞳。污漬襯得他的皮膚白到透明，嘴唇發(fā)白，唇角有兩道干裂，里面透出紅色。

?

他的手里提著一只紅白黃條紋交錯的小手提包樣式的硬制麻袋，即使麻袋已然舊到褪色，沾染幾片污漬和刮痕，仍然將里面的東西裹得嚴(yán)實，不為人知的秘密被死死封住。

?

他們追過來了！他們追過來了！再快點！要更快！

?

他揮舞著四肢，面色驚恐地逃離，仿佛身后有什么人拿著鐮刀要勾走他的靈魂那般。他甚至不敢稍有滯怠，拼了命了向前，喘息中夾雜著詭異的輕笑。

?

驚恐是他，狂喜也是他，他自由了……

?

——————

?

01 流浪狗

?

“嗒，嗒，嗒……”廚房洗手池的水龍頭壞了好些天了，不知是忘了還是怎么的，卷一直沒有喊人來修。

?

卷趴在琴鍵上的手指動了動，窩進(jìn)臂彎的臉留戀似的扭捏兩下醒來。放松的琴鍵擾亂寂靜的空間幾秒，周圍再次恢復(fù)平靜后卷的腦子隨著身體清醒不少。他抬手關(guān)了琴上擺著的快要停電的錄音筆。

?

他起身，手指在琴蓋上不著規(guī)律地敲了一串。聲音總是有趣的，不像他，一個無聊透頂?shù)淖髑恕?/p>

?

踢開腳邊的曲譜，卷走到飲水機(jī)前，接了半杯水一口灌下，而后他用力吸了一口氣，緩緩?fù)鲁?，維持這個動作半分鐘左右，細(xì)細(xì)品味著空氣沖進(jìn)胸腔帶來的刺痛感。

?

吐完這口氣，卷才注意到客廳茶幾上堆滿了的泡面桶和空酒瓶子。

?

卷走出公寓大門，右手提著一只鼓鼓的黑色垃圾袋。時間是凌晨一點，兩點，或許是三點，他沒有概念，也不需要概念。路邊連野貓兒都沒有。

?

卷環(huán)顧了一周，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路燈下幾個綠色的垃圾桶。他邁開腿向那個方向走去。忽然，遠(yuǎn)處傳來急促的喘氣聲。是的，是喘氣聲，比腳步聲還要大的喘息，倒不是喘息聲太大而是腳步聲太小。卷驚訝于那人大幅度動作下居然可以把腳步聲落得如此輕盈。

?

卷頓住腳步，目光隨著那道身影移向他正要去的方向。距離遠(yuǎn)了，卷看不清他的樣子，但就是被他吸引了過去。那人走到了垃圾桶前，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打開其中一個垃圾桶蓋子整個人藏了進(jìn)去，卷甚至沒看清他是先邁的左腳還是右腳，垃圾桶的蓋子就已經(jīng)合上了。

?

這片場景再次陷入沉睡。卷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要去倒垃圾。

?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卷不清楚剛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覺，記憶倒回幾秒前，幻覺應(yīng)該是進(jìn)了中間的那個垃圾桶。

?

卷本可以打開旁邊的任意一個垃圾桶，將手里的垃圾扔進(jìn)去然后當(dāng)作什么都沒看到那樣走人的，但他沒有那么做，他鬼神差使地勾起了幻覺進(jìn)的那個垃圾箱的蓋子，揭開。

?

他甚至想好了待會兒看到里面的幻覺后，是該直接蓋上蓋子還是把手里的垃圾扔進(jìn)去后再蓋上蓋子。

?

路燈散下溫柔的暖色光，每晚按時清理的垃圾桶內(nèi)沒有想象中臟，里面抱膝坐著一個人兒，他像久等了那樣仰著花貓一般的臉，面露怯色盯了卷兩秒，而后放松下來，不帶任何社會色彩的咧嘴笑了笑。

?

卷沒有蓋上蓋子，也沒有往里面扔垃圾后再蓋上蓋子。

?

1.5

?

‘他們追來了！他們一定會殺了我的！他們要殺我！’

?

后面有什么人嗎？不，空空如也，夜深得連野貓也睡去，除了風(fēng)聲，沒有任何動靜。

?

颯再縱橫交錯的柏油路上狂奔了許久，這座城建設(shè)得很好，深夜里街邊店門緊鎖著，拐角之后的街道和颯跑過的任何一條街別無二致。

?

他必須一直跑一直跑，他不該停下的，可他太累了，又累又餓。于是他躲進(jìn)了一只垃圾桶里。這只是眾多垃圾桶中一只平平無奇的普通垃圾桶而已，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他的。

?

垃圾桶大小正好容他抱膝坐在里面，相比從前，這樣的條件已經(jīng)算是舒服的了，‘就在這里躲一晚吧’颯想著，條紋手提包被他抱在懷里，他把臉埋進(jìn)膝頭，希望能有個相對安逸的緩沖，他需要補充體力。

?

然而沒過多久，才稍有緩和的緊張神經(jīng)再次揪起，是腳步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

颯害怕極了，他抬起頭，死死盯著垃圾桶邊緣那道薄薄的縫隙，從縫隙外透進(jìn)來的光正照在他的眼球上。

?

他盡量壓低自己的呼吸聲，嘴唇干裂到嘗出淡淡鐵銹味，身體緊張的僵硬到?jīng)]有辦法動彈，他無力去反抗。

?

終于這只毫不起眼的垃圾桶還是被打開了。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槍口對準(zhǔn)他的眉心。燈光照亮了這一整塊區(qū)域，颯驚恐地看著來人，四目相對。

?

那人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本應(yīng)該包攬萬物，卻什么都沒有，只映出他的影子。

?

劫后余生的颯記不清自己當(dāng)時是什么想法，也記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樣的表情。只聽到那人開口說了一句：“你要出來嗎？”

?

————

?

02 收留

?

卷從24小時便利店回到住處，衛(wèi)生間的水聲還沒有停止，想想他若是把全身的泥垢全部洗去，是要花不少時間。

?

把手里的塑料袋放下，剛收拾好的茶幾再次被花花綠綠的包裝鋪滿大半。卷拿了兩盒便當(dāng)?shù)綇N房去加熱，亮堂的佐餐臺除了這臺微波爐以外的所有用品都積了灰，有的甚至連塑料膜都沒拆。

?

“叮——”的一聲，便當(dāng)熱好了，卷在廚房里沒注意到浴室水聲停止，他回到客廳時衛(wèi)生間的門正好從里面打開。

?

卷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的那家伙四周被霧氣包裹著，仿佛鍍上了一層銀光，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他的綢制深藍(lán)色睡衣穿在他身上正合適。

?

如卷預(yù)料的，他很干凈，超出預(yù)料的干凈。與清爽休閑的外表格格不入的是他手上提著的那只退了色的條紋手提包。卷清楚他是干凈的而不是空白的，他理應(yīng)有很多秘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自然就不會去過問。

?

卷把手里的便當(dāng)放在長方形茶幾空出來的兩角邊，接著他在其中一份便當(dāng)面前席地而坐。他瞥了一眼另一份便當(dāng)，對出了浴室后就原地傻站著的家伙說，“來吃吧?！?/p>

?

卷以一種放松的姿勢盤腿，他并沒有第一時間打開便當(dāng)，而是看著眼前的小家伙捏著手提包走過來，他把視線壓得很低，警惕和無措都寫在了臉上。卷見他快速打量了自己的動作一眼，而后照樣盤腿坐下，姿勢卻不似卷那般輕松，身體沒有舒展開，肌肉都是緊繃的。

?

那家伙用力吸了幾口氣，睜著圓溜溜的黑瞳往這邊探，視線低下，一直不敢觸碰他的眼睛。

?

卷不再看他，自顧自打開便當(dāng)，將醬料和米飯攪拌開來然后舀了一勺塞進(jìn)嘴里，咀嚼，咽下，又舀了一勺塞進(jìn)嘴里，咀嚼，咽下。和之前的每一次進(jìn)食一樣不緊不慢，像是身邊并沒有多出來一個人。

?

小家伙格外安靜，卷若是不抬眸都快要忘記還有一個人坐在茶幾的另一邊了。想到這里，卷停下舀飯的動作，抬頭看側(cè)面坐著的人。

?

他小心而大口地吃著，將食物的每一絲味道都品盡后才戀戀不舍的咽下，卷見識過他跑起步來不帶起任何風(fēng)吹草動，此時便不會驚訝他吃飯沒有絲毫聲響。

?

真的有那么好吃嗎？卷用勺子戳了戳便當(dāng)，重新舀了一勺原本想要丟棄的米飯送進(jìn)嘴里。同樣的咀嚼吞咽動作，不同的是舌尖嘗到了一絲滋味，重復(fù)兩次后卷徹底放下勺子，是真的吃不下了。他稍向后背靠沙發(fā)，毫不避諱的盯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家伙看。

?

小家伙拘謹(jǐn)又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模樣，未免有些滑稽，卻毫不違和，甚至透露出單純的可愛。卷入了迷，沒注意到自己逐漸上挑的嘴角，直到小家伙刮干凈便當(dāng)里的每一粒米飯，他才回過神。

?

“沒吃飽的話，桌子上還有很多?！闭f著，卷雙手向后抬起撐著沙發(fā)從地面起身坐在沙發(fā)上。

?

小家伙無措了一陣，而后將勺子平整地放進(jìn)便當(dāng)盒底，收回手攥緊懷里的手提包。卷見他抬頭，四目相對，卷看得出來小孩兒還是害怕的，以為他會怯懦的躲開，但是他沒有，他的視線像被吸住了那般落在他身上。

?

美好的事物總是讓人賞心悅目，更何況面前這個純粹的小家伙正以一種真誠的眼神盯著他看，卷扯了扯嘴唇露出一個淡笑，將清冷氣質(zhì)所帶來的距離感縮短了一大截。

?

一抹微笑淡去得很快，困意上頭，卷拍了拍沙發(fā)對仍坐在地上的小家伙說，“你不介意的話，就睡在這里吧?！?/p>

?

卷話音一落，小家伙便對著他驚喜的眨了眨眼，好像在說，我真的可以睡在這里嗎？卷沒有回他，起身回房間并習(xí)慣性關(guān)上了房間的門。

?

把身體丟到床上，卷感受著柔軟的床鋪將他彈起又落下，他抓著被子的一角翻了個面，將自己裹緊，不知怎么的失眠了好些日子，今天居然入睡得格外輕松，不一會兒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

天剛有要亮的意思，睡夢中卷莫名不安的翻了個身，半夢半醒之際，外面?zhèn)鱽砑?xì)細(xì)簌簌的聲音，一連串動靜使得卷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

什么打開又關(guān)上的聲音，眼睫毛扇動，卷滑出被子，飄到房間門外?？蛷d沒有絲毫生氣，空空蕩蕩，連廚房的滴水聲都和從前一樣，只有茶幾上整齊擺著的便當(dāng)盒，證實他昨天撿了個小東西回來。

?

走了啊。

?

卷面無表情的退回房間關(guān)上門，再次把自己丟到床上裹進(jìn)被子里。

?

2.5

?

颯睜大眼睛四處看了一會兒，摸索著輕撥花灑開關(guān)，“唰”的一聲，他驚得朝一邊躲開，瞪大眼避過水流。心悸平復(fù)后，颯伸出一只手，指尖碰到溫?zé)岬乃?，沿著手指淌到掌心，他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觥：?，好舒服啊?/p>

?

浴室里嘩啦啦的溫水從頭頂灑下，霧氣充滿了整個空間，那只條紋手提包被他暫時放在了一個可以輕易拿到的地方，在視線范圍內(nèi)，他需要時不時瞥一眼，以確保安全。

?

颯手里的泡泡球是撿他回來的那個人給他的，青綠色的沐浴乳特別香，香到他差點沒忍住去舔一口。那一小團(tuán)沐浴乳經(jīng)過泡泡球的揉搓后神奇的變成了一大團(tuán)白色的泡泡，搓泡泡的聲音很有意思，颯搓了很多很多直到整個人都被泡泡堆滿了才停下。

?

身上的壓著的污漬隨著泡泡被沖走后，颯呼吸都變得輕快很多，他想，如果每天都能洗一個澡的話，那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

擦干身上的水分，颯從架子上拿了一套深藍(lán)色睡衣，是他沒見過的材質(zhì)，他沒有合適的詞匯可以用來形容布料的觸感，在手里摸了一會兒后便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睡衣。

?

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由自主地紅了臉，他勾著領(lǐng)口往上提，遮住自己的半張臉。呼吸間又被衣服上的香氣吸引了去，他深吸幾口，差點笑出聲，不知是開心了還是難過了，不知不覺間他的眼角掛了兩滴眼淚。

?

颯走出衛(wèi)生間，腳上是被允許穿上的拖鞋，當(dāng)然在出浴室門前，他沒忘了拿上他的條紋手提包。

?

將颯撿回來的那人正拿著兩盒什么東西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來，颯看了一眼便別開視線，他不知所措地站著，腳趾頭蜷在一起。

?

“來吃吧?！?/p>

?

聞聲，颯眼前一亮，移到茶幾一角，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遍身邊人的動作，并不是很難，先是曲腿蹲下坐在地上，然后膝蓋打開左腳踝貼在右腳踝下面。

?

自認(rèn)為完美地模仿了他的動作，颯想看看他的反應(yīng)，但是一直不敢將視線移到他的臉上。

?

颯注意到他拿起放在盒飯上的方形塑料包裝，他的手指細(xì)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看起來冰冰涼涼的，惹得颯有點想上手去感受一下溫度，當(dāng)然只是想想而已。撕開包裝的聲音遏止了颯咽口水的動作，他回過神認(rèn)真地跟上他的動作，生怕錯過什么步驟。

?

颯把手提包放在懷里，跟著身邊人的動作撕開塑料包裝，將里面的折疊塑料勺掰直，掀開飯盒的蓋子和最上面一層塑料膜。

?

香氣早在颯揭開蓋子那一刻便鋪面而來，他接連咽了好幾次口水，學(xué)著那只手將飯盒里的飯菜和在一起。

?

他迫不及待舀了一大勺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小小的嘴也不知怎么做到將那一大勺一下就塞進(jìn)去，然后拔出一只干凈的勺子。

?

颯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他活了二十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好吃到舍不得咽下。他認(rèn)認(rèn)真真將每一粒米飯都刮了個干凈，在思考是否應(yīng)該舔盤子時，身旁人突然開口說話。

?

“沒吃飽的話，桌子上還有很多?！?/p>

?

他和我說話了，我應(yīng)該做些什么或者是說些什么嗎？颯局促地把空盒擺好，收回手握著懷里的手提包，像是要從里面抽出些安全感。

?

颯很明顯的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猶豫了一會兒，抬頭與他對視。他還是慌亂且害怕的，但他的視線在看清他面孔的那一秒便被牢牢吸引住，呼吸和心跳統(tǒng)統(tǒng)都無法察覺了更何況那些緊張情緒。

?

颯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天堂，可惜他這會兒失了神，開不了口，不然他真想問問他：你是神仙嗎？

?

小神仙拍了拍身下的沙發(fā)，“你不介意的話，就睡在這里吧?！?/p>

?

再次聽到他的聲音，颯這才恢復(fù)了呼吸和心跳，圓溜溜的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他看。我……我真的可以睡這里嗎？

?

颯還是沒能問出口，他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他怕自己的動靜會嚇跑他。

?

颯期待著他再說些什么，可惜他打了個哈欠便起身走了，沒再理他。

?

颯視線追著他到臥室，最后被阻隔在門外，他身影消失好一會兒后，颯才回過神。

?

視線轉(zhuǎn)到沙發(fā)上，他往那邊移了移，將手臂搭在上面，然后抱著手提包躺了上去。他的身體陷進(jìn)沙發(fā)里，前所未有的柔軟將他包圍，他全身上下的細(xì)胞都舒展開來。連續(xù)奔走數(shù)日的身體已是疲憊不堪，他把自己的臉埋了進(jìn)去，困意瞬間席卷他的大腦，他掙扎了一會兒，又有些舍不得睡著，他想再多感受感受沙發(fā)的柔軟。

?

就在他將要睡著的前一秒，他耳邊傳來詭異的哭嚎聲。

?

——嘻嘻嘻，呼呼，哈——

?

——咚，嗒，咚，嗒，咚，嗒——

?

——嘻嘻，呼呼呼，哈哈——

?

——呵，嗚哇——

?

救！救命！

?

布滿血絲的眼睛噌的一下睜開。

?

不行，這里太空曠了，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然后抓起來的，有人要來抓他了！他要躲起來，對，趕快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

他不能再待在沙發(fā)上了，他必須找個地方藏身。哪里呢，該藏到那里，要藏到哪里才不會被抓??？

?

颯悄無聲息地滾到角落，貓腰沿著墻面摸索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了一個空柜子，鉆了進(jìn)去。

?

————

?

03 觸動

?

雙層窗簾壓住了外面的光亮，即便開著窗，風(fēng)也無法將厚重的布料吹出絲毫縫隙。

?

卷側(cè)躺在床上，睜開眼，他動了動手指，而后翻身把臉埋進(jìn)被子里。他用力吸了口氣，胸腔內(nèi)部像是生出了幾道小口子，正在向兩邊裂開。會痛，那就是還活著。

?

離開那張沒有氣味的床，卷打開房門，客廳落地窗簾隱隱透出些光亮，把屋子里的物品照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

卷到飲水機(jī)前接了杯溫水一飲而盡。之后自己的呼吸似乎清晰不少。

?

他走到茶幾前，盯著那份空空的便當(dāng)，仔細(xì)回想了一番在這時刻之前都發(fā)生過什么。不一會兒他便放棄了，他總是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好在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不必強(qiáng)求自己想起來些什么。

?

他彎腰從茶幾上撿了盒速食面，繞過屏風(fēng)走到餐臺微波爐前，打開包裝將里面的調(diào)料包拿出來，又倒了些水進(jìn)去，接著放進(jìn)微波爐，關(guān)門，啟動。

?

“嘀——嘀——”“咔嚓——”

?

與此同時，他腳邊的柜門從里面打開，一個小家伙猝不及防的滾了出來。

?

——

?

夕陽以恰到好處的溫度灑在卷家的小陽臺，卷坐進(jìn)黃昏里，腳掌踩著地面，身下的吊椅因為有了支點而不再晃動。

?

卷瞇著眼，余光瞥見那家伙在向他靠近，很小心。他跨過那道分界線，曬著溫和的陽光盤腿坐下，不似昨晚那般僵硬，整個人像一朵小花那樣舒展開。他像是沒接受過太陽的刺激，鼻尖和臉頰一碰到陽光就變得粉嫩嫩的。

?

卷注意到他在一點一點向自己移動，他排斥任何人的接觸，但此時他居然沒有生出離他遠(yuǎn)點的想法，看著他最后停在自己腳邊，倒也是不敢再靠近了。

?

他的頭發(fā)看起來很軟很蓬松，卷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指頭，他難耐地別過視線又被他的頭發(fā)吸引過去，別過又吸引，往返兩三次，最后沒忍住，伸手過去，先是用掌心輕碰了一下，然后放下手指頭左右揉了揉，手感很好。

?

被摸頭的小家伙抬起頭，睜大了雙眼，他的黑瞳里閃著水光，滿滿的印著他的樣子。

?

“噗通?！蹦且幌?，卷的心跳得很重。

?

剛剛閃過了什么感覺？卷慌了一瞬，他沒抓到，但是有感覺的！他有感覺了！

?

——

?

入夜，卷拿起位于客廳一角的單人沙發(fā)上的吉他，自己窩在沙發(fā)上，抱著吉他，手指隨意波動琴弦。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卷彈著彈著竟然打了個哈欠。眼皮在下一瞬間變得厚重，卷只想立刻滾進(jìn)被子里，抱著枕頭呼呼大睡。

?

卷將吉他輕放到一邊，接著起身飄進(jìn)房間，倒在床上，像從前那樣抓著被子的一角，滾一圈，將自己裹起來。

?

這天晚上卷睡很沉，難得的沒有做夢，第二天早上自然醒來后還在不可思議，自己睡了一個多么美妙的覺。

?

他打開房門，周圍事物眼見的清晰不少，色彩也前所未有的豐富。他徑直穿過客廳，繞過屏風(fēng)走到佐餐臺前，低頭盯著那扇柜門，呼吸有些許慌亂。

?

卷單膝點地蹲下，頓了頓，而后拉開柜門。

?

里面的景象一如他所期待的，小家伙像是在等他來開門那樣，乖乖的坐在里面。

?

3.5

?

颯抱著手提包縮在柜子里，幾乎一整個晚上，他的神經(jīng)都緊繃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靠著柜壁淺淺睡去。

?

“嘀——嘀——”

?

外界的聲響向颯的夢里扔了個炸彈，颯猛地驚醒，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向一邊，柜門被身體撞開，他毫無防備地滾了出去。

?

颯緊緊攥著手提包，還沒從爆炸中緩過神，被嚇軟的腿在地上小幅度撲騰了兩下。

?

呼吸兩口氣，颯意識到危險并沒有降臨，他看了一眼一邊站著的人，徹底放下戒備。

?

颯起身，摸了摸自己磕疼了的腦袋，他注意到有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他不敢抬頭與之相觸，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然后他得到了一桶紅色包裝的面，聞起來特別香。

?

盤腿坐在茶幾前，颯學(xué)東西很快，再次做這個姿勢自然了不少。他把手提包放在腿上，抬頭看向背對著他走到一個機(jī)子前按下開關(guān)接了一杯水的人，今天他的頭發(fā)比昨天亂，今天的他比昨天更想接近他，可惜今天他好像不想和他坐在一起吃東西。

?

颯在他轉(zhuǎn)身前收回視線，將注意轉(zhuǎn)移到面前的桶面上，微紅的湯底，飄著些綠色橘色的小蔬菜什么的，在吃之前颯已經(jīng)咽了不下三次口水。

?

喝完最后一口面湯，颯放下泡面桶，舔了舔帶香味的嘴唇，下一秒就被發(fā)現(xiàn)自己意猶未盡，于是又得到了一塊小點心。

?

颯將那塊漂亮的粉紅色小點心移到面前，包裝盒上寫著奶油蛋糕。淺嘗一口后，颯差點沒激動得哭出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

刮干凈盒子上的奶油，將蓋子又蓋了回去，颯這才看向?qū)χS昏坐在陽臺上的那個人。他微瞇著眼，發(fā)絲都帶著倦意，他完美的與景色融為一體，為這幅畫添上了奪目的一筆。

?

颯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坐在一個離他不近不遠(yuǎn)的位置，地板被曬得褪去了瓷磚的冰涼，太陽照得他暈頭轉(zhuǎn)向，他的心在怦怦跳，他在偷偷向他靠近。

?

颯舒服的瞇著眼，嘴角上揚，他笑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笑，這是身體對外界做出的本能反應(yīng)，他保證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

盡管颯早就察覺到有一只手在向他靠近，但當(dāng)它真正碰到他的頭發(fā)時，颯還是被嚇了一跳，不過他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做出什么激動的反應(yīng)。

?

我不想那么欣喜的，可是他摸了好幾下，一直沒有停。

?

“噗通——噗通——噗通——”颯想轉(zhuǎn)過頭去看他，期待他的表情，渴望他的觸碰。最后颯沒敢伸手去打破這不切實際的幻覺。

?

——

?

吉他聲響起時，颯坐在單人沙發(fā)邊的地板上靜靜地聽著，聽著那人時不時的哼唱，看他蔥白的手指掃在琴弦上。颯留著小心思，刻意坐在一個既不打擾到他又能被他看到的地方，可惜他似乎完全沒被注意到。

?

颯略顯失落地坐在地上，看著他起身，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房間。

?

而這不曾被颯自己察覺的失落感，在他走進(jìn)浴室的那一刻便一掃而光。

?

颯脫了身上的衣服，將衣服和他隨身攜帶的手提包一起放在架子上。接著他走到花灑下，輕車熟路撥動開關(guān)，將自己的身體打濕。

?

他取過泡泡球，擠了一些沐浴乳搓成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香泡泡抹在自己身上，又?jǐn)D了一些，搓開，又?jǐn)D了一些，搓開。

?

如果明天他就會死去，那么今天他想洗一個香噴噴的澡，有很多很多泡泡的那種，就像現(xiàn)在這樣。他的身體被淹沒在泡泡里，雙手從兩邊攏過一堆泡泡，吹開，又?jǐn)n過一堆泡泡吹開。

?

他將臉埋進(jìn)布滿泡泡的手心，他的肩膀顫抖著，嘴里發(fā)出似哭似笑的低吟。

?

洗完澡，颯抱著他的手提包走出浴室，客廳的燈亮著，光芒驅(qū)散了黑夜，可惜有了光就會有影子，有陰暗面。颯正想走到沙發(fā)前坐下，耳邊又傳來了揮之不去的哭啼。

?

——嘻嘻，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一瞬間，颯像一只碰到貓的老鼠，他逃跑似的躥進(jìn)了廚房柜子里。

?

颯抱著自己的小腿，下巴搭著膝蓋，縮在空間有限的柜子里，他后背抵著墻面，眼巴巴盯著柜門。

?

——咔噠，咔噠，咔噠——

?

他期待著那個人打開柜門，就像上次那樣，而不是別的人，他不希望看到其他任何人的臉。他想活著，他想每天洗澡，他想吃奶油蛋糕，他想和小天使坐在一起曬太陽。

?

不知道坐了多久，颯小心翼翼地呼吸著，等待柜門被打開。

?

終于，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當(dāng)那張臉引入眼簾，颯恨不得立刻撲過去，圍在他的腳邊打轉(zhuǎn)。

?

————

?

04 ?相互試探

?

“叮咚”

?

聽到門鈴聲，卷被嚇了一跳，隨即想起來是昨天買的電視機(jī)到了。

?

和電視一起到的還有一臺洗碗機(jī)，估計下單電視機(jī)的時候不小心點了關(guān)聯(lián)商品，一并買了回來。

?

卷站在一邊，看著工作人員裝好電視和洗碗機(jī)，然后離開。

?

卷左右看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小家伙的身影，便自顧自坐到沙發(fā)上，用遙控器點開電視機(jī)，隨意調(diào)了個臺。他的視線落在屏幕上，思緒卻飄到九霄云外。

?

他注意力分散無法集中精神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昨天買電視的目的他忘記了，有可能是一時興起，反正不是因為他想看。

?

待卷將思緒拉回小公寓里，一只小東西出現(xiàn)在他身邊，盤腿坐著，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他好像想起來自己為什么要買電視機(jī)了。

?

“你坐近一點?！本頉]喊他坐沙發(fā)上來，可能他就是喜歡坐在地上呢。

?

卷看著乖乖挪到自己腳邊的人，他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而后將手指插進(jìn)他的發(fā)絲里揉了揉。卷喜歡這么摸他的頭發(fā)，對的，是喜歡，他有好久好久沒有過“喜歡”這種感覺了，他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溫?zé)岬难涸谧约荷眢w里流淌，他的生命好像在變得鮮活。

?

卷這個角度看不到小家伙的臉，但是可以看到他逐漸變紅的耳尖，粉嫩嫩的，很是可愛。

?

他真想捧過他的臉，狠狠親一口，他膽子那么小，親他一下，他應(yīng)該會哭吧，不然親兩下，他一定會哭的。

?

卷正想著，他的幻想對象轉(zhuǎn)過頭，扯了扯他的褲腳抬眸看他，軟軟的開口叫他，聲音酥到了骨子里：“哥哥?！?/p>

?

卷危險地瞇了下眼，又睜開，他搭在他腦后的手向前移，指尖掠過他的耳廓，手掌蓋住他的下顎線和脖頸，大拇指指腹虛點著他的唇珠。

?

他慌亂的小表情讓卷忍不住多逗他一會，不過他很快發(fā)現(xiàn)，小家伙傻呆呆的摒住了呼吸。卷發(fā)自內(nèi)心地微微勾了勾唇角，指腹稍稍使力按了按他的下嘴唇，然后俯身，隔空在他額前劉海上落下一吻。

?

——

?

卷支著下巴坐在茶幾前，毫不避諱的直視在自己對面挖盒子蛋糕吃的小家伙，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盤腿坐著，一只手搭在茶幾邊上，一邊手拿著勺子把挖出來的蛋糕塞進(jìn)嘴里，全程他的眼睛里都閃著星星，像是吃到了什么絕世美味。

?

真有這么好吃嗎？

?

卷取過一只勺子，淺挖了半勺他吃了一半的盒子蛋糕，小家伙突然失去了一些自己寶貴的美食，面上悲傷的苦了一下，很快又羞得眼角要滴出水來。

?

那半勺蛋糕剛進(jìn)卷嘴里時，沒有任何滋味，很快他的嘴里仿佛糊了一層泥，苦澀且惡心，他艱難地咽了下去。

?

蛋糕卷是一口也不想吃了，面前的人兒他是饒有興致要逗一逗的。卷惡趣味的一勺挖走了盒子里三分之一的蛋糕，果不其然，小家伙心碎了一地，在卷把那勺蛋糕遞到他嘴邊時，他又感動得恨不得將自己拼好的心挖出來送出去。

?

真好玩！

?

——

?

從被窩里滾出來，卷的意識還未清醒便匆匆趕到廚房，他揣著怦怦跳動的心臟去打開柜門，里面會坐著一個滿眼都是他的小孩，雖然長得跟他一般高大，但是什么也不懂，懵懵懂懂的，又乖得不得了。

?

卷想，待會兒他見到自己會叫自己哥哥嗎？他想聽他那么叫他，像是在依賴著他，對他撒嬌。他好像變得很重要。

?

可卷朝里看去，卻是空空如也。

?

那一瞬間，卷眼前的燈被熄滅了，他的視線里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那個不知道是否出現(xiàn)過的少年的臉，和他的所有記憶以及幻覺雜糅在一起，越來越淡，難辨虛實。

?

他的表情平淡，將幻覺誤以為真，類似的事情在他身上發(fā)生的次數(shù)不少，沒有一次像這般深刻。好在他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好在他的身體還記得在遇見幻覺之前是怎樣運作的。

?

他機(jī)械地走到飲水機(jī)前，接了一杯水，一飲而盡。而后，他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品味胸腔刺痛感以確認(rèn)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

4.5

?

“叮咚?！?/p>

?

門鈴聲一響，颯像一只受了驚嚇的貓，三兩下竄進(jìn)廚房柜子里。這次他沒有閉緊柜門，他攥緊手里的包，暗中觀察外面的風(fēng)吹草動，還好他們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搬了些東西進(jìn)屋里，稍做安裝后便走了。

?

等外來的人走空后，颯才從柜子里出來，繞過屏風(fēng)，客廳墻面上多了一臺電視，他睜大了眼盯著屏幕看，輕手輕腳盤腿坐到地上。

?

電視播放的內(nèi)容是一部愛情劇，畫面正好給到了一對情侶。他們住在一起，他們一起吃飯一起曬太陽，最重要的是他摸了她的頭。

?

他昨天也摸了我的頭。颯不經(jīng)陷入深思，所以我們是在談戀愛嗎？“談戀愛”好美的一個詞?。?/p>

?

“你坐近一點?！鄙砗笞谏嘲l(fā)上那人突然發(fā)聲，颯冷不經(jīng)被嚇了一跳，隨后鎮(zhèn)定地挪到他腳邊。

?

緊接著一只手掌搭在他的頭上。

?

他又摸我的頭了！我們是在談戀愛吧，是吧，是在談戀愛吧！

?

颯只覺得自己的腦袋正在升溫，他盡力將注意分散一些到電視劇情節(jié)中去，以免腦袋被燒糊。

?

屏幕里，女主輕扯男主的衣角，喊了他一聲“哥哥”，隨后她便得到了來自那人的一個吻。甜蜜畫面配上抒情背景音樂，將接吻營造得美好且誘人。

?

颯咽了一口水，心頭的小鹿在四處亂撞，他摳了摳手指，深呼吸后轉(zhuǎn)身，抬眸仰視沙發(fā)上那人，他扯了扯他的褲腳，然后模仿主角的語氣，喊了他一聲：“哥哥?！?/p>

?

氣氛有些微妙，颯腦后的手緩慢的摸到他的側(cè)臉，他被按住了嘴唇。

?

他，他要親我了嗎？如果是的話，我一定會激動得哭出來的！

?

“噗通——噗通——”他在向他靠近，他身上若隱若現(xiàn)的熱氣籠罩在他的周圍，颯忘記了呼吸，慌亂的視線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

一吻最后落在了颯額前的頭發(fā)上。

?

颯離他很近，那輕輕的一聲“?！?，在他內(nèi)心里掀起了千層巨浪。

?

颯期待著他進(jìn)行下一步動作，可他只是摸著他的頭發(fā)，讓他轉(zhuǎn)回去看電視。

?

他哪里還看得進(jìn)去電視，整個人自作多情的陶醉在粉紅色心形泡泡里。

?

好了，我可以確定我們現(xiàn)在是在談戀愛了。

?

——

?

深夜，空蕩的屋子又營造出恐怖氛圍，颯腦子里總有一些揮之不去的詭異畫面，他在將要竄進(jìn)廚房柜子里前，瞥到了門邊的兩個空紙箱。

?

一個是裝電視的，另一個是裝洗碗機(jī)的。

?

颯想也不想便鉆進(jìn)了那個大小正合適的紙箱。這么些年來，他睡的最多的便是這樣的空紙箱了，它有種神奇的魔力，可以將所有聲音和畫面阻隔在外，保護(hù)他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過這一夜。

?

他的睡眠一直不多，昨天才剛休息過，此時并不需要補充睡眠。他藏在紙箱里，下巴抵著膝頭，在黑暗中眨巴著眼，靜靜等待天亮到來。

?

他腦子里一幀一幀閃過電視劇里的畫面，不同的是主角的臉換成了他的，誰能想到他有一天還能和“神仙”談戀愛呢。他正在經(jīng)歷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比洗澡還要美好的事。

?

——

?

時間過了很久，颯一聽到外面有動靜，便抬頭緊盯著紙箱蓋子，等著被人揭開。

?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腳步聲向這邊蔓延。颯等不及，悄悄探出腦袋，一眼就看見了飲水機(jī)前那道側(cè)對著他的身影。周圍并沒有危險氣息，他小心翼翼地將蓋子打開。

?

那人魂不守舍的模樣差點讓颯懷疑自己是不是變透明了，他怎么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

?

對了！颯靈機(jī)一動，對那人喊了一聲，“哥哥?！?/p>

?

————

?

5.0 你是貓貓還是狗狗

?

卷將水杯放到一邊，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哥哥”。又出現(xiàn)幻覺了？

?

他循聲望去，門邊的瓦楞紙箱里坐著一個人兒，此時正直勾勾盯著自己看，他混亂記憶中的那張面孔再次匯聚在一起，不是垃圾桶里撿來的小家伙還能是誰。

?

“你……”重新跳動的心臟，讓卷差點喘不過氣來，他緩了兩秒才繼續(xù)道：“你過來?！?/p>

?

兩人身高相當(dāng)，卷雙手抬起摟住這個失而復(fù)得的小家伙，將他的頭壓進(jìn)自己肩窩。

?

溫?zé)岬挠|感讓畫面更加真實，卷單手掐著他的后勁細(xì)細(xì)摩挲。他呼吸的空氣里帶著倒刺，扎得他全身發(fā)疼，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憐，笑不出也哭不出，除了痛好像什么也感受不到。

?

我這么可憐，你離開前告訴我好嗎？頓了頓，卷又想到，我這么可憐，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

——

?

氣溫被陰沉的天氣壓制，下午拉開落地窗簾，屋內(nèi)像打了一盞小夜燈，空氣里仿佛參雜著安眠藥，將困意注入卷體內(nèi)。

?

卷仰面躺在客廳沙發(fā)上，他壓緊眉頭，強(qiáng)撐著睜開眼皮，看向坐在地上被肥皂劇深深吸引的小家伙。

?

無形的重量壓在眼皮上，視線范圍越來越小，最后卷妥協(xié)的閉上了眼，順其自然入眠。自從這個小家伙出現(xiàn)后，卷時常犯困，一天里大半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大有要把過去幾年沒睡的覺都睡回來的架勢。

?

能睡是一回事，睡得淺又是一回事，卷還沒深入睡眠時，臉頰傳來柔軟輕微的觸碰，下一瞬，卷便被拉回半夢半醒間，閉著眼睛，但是能略微感受到一些外界動向。

?

接下來是又一記觸碰，卷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困死了困死了，可大腦的某段神經(jīng)因為這一記觸碰，突然被拉扯，他被迫睜開眼，驅(qū)趕饒他清夢的不安分外界因素。

?

朦朧間，卷看到了一張白皙的小臉，圓溜溜的黑瞳盯著他看，表情乖到不能再乖。卷下意識做了個什么動作，把他哄走，而后翻了個身，正對沙發(fā)靠背，意識再次落入一片黑暗。

?

——

?

卷拿起瓶子搖了搖，備用的沐浴露也空了，最近的沐浴露似乎用得特別快，不只是沐浴露，牙膏、洗發(fā)水、肥皂，自從小家伙學(xué)會洗衣服之后洗衣粉也快用光了，他好像對一切能搓出泡泡的東西都格外感興趣。

?

小家伙這會兒正坐在地上捧著最后一塊蛋糕，一小勺一小勺地吃著。卷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將目光轉(zhuǎn)向他，眨巴眨巴黑瞳。卷走過去揉了一把他的頭發(fā)，“吃完去換身衣服，我?guī)愠鲩T一趟?！?/p>

?

正值商場人流低谷期，卷正要往里走，衣角就被扯了兩下。他側(cè)眸看去，小家伙單手抱著他的那只手提包，神情有些許慌張，他不安地開口，急切地需求一個庇護(hù)，“哥哥，牽。”

?

卷將握著的手掌搓了搓，手指交握在一起，可以明顯地看出小孩兒的膚色較他的淺，指關(guān)節(jié)略大，掌心粗糙，好幾個地方都生了繭子。

?

卷見他心情平復(fù)不少，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

?

單手推了一輛購物車，卷收收手掌，對身旁人說，“喜歡什么就去拿吧。”

?

卷拿起一塊黃油，又放下，接著碰了碰貨架上各式各樣的醬料，幾乎都是外文，他也不懂是些什么，不過看身邊那位挑得認(rèn)真也不好出聲打擾他。

?

卷推著車，縱容的看著身旁一只準(zhǔn)備過冬的小松鼠，從貨架上拿下能見的所有東西，從零食甜點、果蔬生鮮、油醋米面到鍋碗瓢盆，什么電飯煲、烤箱、微波爐……幾乎要把家里缺的廚具都補齊。

?

“還有什么想要的嗎？”卷掏了掏采購了一圈的小家伙下巴。見他愣住兩秒，然后羞澀的垂下眸子搖搖頭，卷又沒忍住揉了一把他的頭發(fā)。

?

收銀臺前，卷背過身結(jié)賬，給了地址，讓他們把東西送到家里，一回頭，緊跟著自己的小家伙就不見了。

?

他的腿像是失了力氣，腳步虛浮，竟感覺不到是站著還是飄著。他轉(zhuǎn)身向收銀員問話，聲音顫抖：“剛，剛剛，這里，有一個人吧？”

?

雖然這樣的問話方式很奇怪，但收銀員還是猜出他是想問那個人往哪邊走了。她指了指出口處的一個拐角，回答道：“他往那邊走了。”

?

得到肯定回答，卷雙腿重新站回地面，朝那個方向追去。

?

“呵——呵——呵——”卷喘氣聲越來越重，由于長期缺乏鍛煉，才找了幾百米他就累得心臟快要裂開，胸口越來越疼。怎么才一會兒的功夫，人就跑沒影了？

?

他為什么要離開啊……

?

卷快要跑不動了，腦袋沉得隨時有可能墜下，他的嘴唇失了血色，一道道冷汗劃過額角和背脊，胃部傳來被掏空般的疼痛，苦澀的酸水卡在喉嚨。

?

他真切的感受到死神再一次離他如此之近，似乎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帶走他，可這次，他不想死了。

?

幸運的是他還是被眷顧著，不僅沒倒下，還看到了尋了許久的小家伙的背影。

?

卷沖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家伙猛地掙脫開，轉(zhuǎn)過身，手摸到手提包拉鏈，腳步迅速往后，表情冷得嚇人。

?

“別走！”卷抑制心尖痛覺，盡量說服自己，他甩開他的行為不是本意，“是我?！?/p>

?

卷眼看小家伙收回后退的腳，抓著手提包的手在顫抖，他似乎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了，臉色慘白。

?

“哥哥?！?/p>

?

小孩突然撲過來，卷一個踉蹌，差點沒接住，又聽他窩在自己肩窩，慘兮兮地哭道：“哥哥，我們快回家吧?！?/p>

?

卷安撫般摟著他的背，捋順?biāo)念^發(fā)，“好?！?/p>

?

5.5

?

“你，你過來。”

?

颯輕易走出瓦楞紙箱，走到他盯了好久的人身前，下一秒，他被緊緊擁住，鼻尖碰到了他肩窩的一塊皮膚。

?

他的雙臂僵在兩旁，腦子短路兩秒才重新出現(xiàn)圖畫，回憶起電視劇里的情景，這種時候他可以伸手抱住他的腰。

?

哥哥好香。颯貪戀地嗅著他身上的氣味，嘴饞地咽了一口水，然后忍不住咬了一口，甜滋滋的。

?

颯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冰冷記憶，然后一點一點被這個擁抱化開。他從未被擁抱過，被包裹著的除了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

?

——

?

客廳那臺電視，不僅是颯的消遣工具，更是他的知識源泉。

?

美食節(jié)目一結(jié)束，颯輕車熟路調(diào)到電視劇欄目，他剛追的情感劇正好結(jié)束片頭曲。

?

也不知道颯看到了什么情節(jié)，他回過頭去定定地盯著沙發(fā)上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接著他膝行到沙發(fā)邊，跪坐著湊過去，撅起嘴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臉，迅速收回來。

?

颯抿了抿嘴，麻麻的，心跳是更強(qiáng)烈了些，不過沒有電視劇描述的那么夸張，是不是因為太快了？

?

這么想著，颯又偷親了睡著的人一口，他剛要閃開，沙發(fā)上平躺著的人就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

颯摳了摳手，有種小屁孩做壞事被家長抓包的既視感。他那只手伸向颯時，他害怕地縮了下肩膀，以為要被打，其實并沒有。

?

那只手?jǐn)堊∷牟鳖i，將他勾了過去。他的嘴唇被輕咬了一下，后來他貌似聽到一句什么話，大概是：“別鬧，乖?！?/p>

?

颯的腦袋燒焦了，如果面前有一面鏡子，他就會看到自己的頭上在冒白煙。嗚嗚嗚~他扒拉著沙發(fā)，把發(fā)紅的臉埋進(jìn)自己臂彎。

?

——

?

颯又換了一套衣服，他把衣領(lǐng)拉到鼻子前，還能聞到衣服原主人身上的香氣，有種被他抱著的感覺。

?

颯抱著自己在房間里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出門。哥哥今天要帶他去買東西，蛋糕啊零食啊，他喜歡什么都可以帶回家。

?

這種喜悅一直持續(xù)到他們走出商場停車場，這個時間段人很少，但偶爾會有那么一兩個人從遠(yuǎn)處穿過。不安和恐懼瞬間將颯淹沒，他死死抓著手提包，指尖泛白，同樣泛白的還有他的嘴唇。

?

颯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角，他顫抖的聲音顯得可憐極了，“哥哥，牽?！?/p>

?

他的手很暖，溫度流進(jìn)颯體內(nèi)，從他的手蔓延至全身，把他整個人都捂得暖烘烘的。他也捏了捏他的手，哥哥，你是神仙吧，不然你怎么會發(fā)光呢？

?

被安撫好情緒，颯開啟了瘋狂購物模式，他貨架上所有電視廣告出現(xiàn)過的零食買了個遍，還有他沒吃過的蔬菜水果，海鮮生肉也買了不少。

?

逛著逛著，颯發(fā)現(xiàn)了一口鍋，和他前幾天在美食節(jié)目里看到的廚師用的那口鍋一模一樣，他毫不猶豫地將平底鍋搬下來放進(jìn)了購物車。類似的還有菜刀、砧板、電飯煲，高壓鍋的話，颯掃了一圈，對就是前面那個牌子的！

?

緊接著是調(diào)料區(qū)，颯每拿一件就要回頭看身后人一眼，生怕他不見了。他從中餐調(diào)料買到西點調(diào)料，全是他在電視上見過的，最后東西多到堆滿了好幾車。

?

結(jié)賬過程就變得格外漫長，颯貼在他身后，等著一件件商品掃過，然后他上前去填家庭住址，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至一米遠(yuǎn)。他緊張地等著哥哥弄完過來牽著他回家。

?

突然，斜前方的貨架之間飄過一個人影，緊接著那個地方浮現(xiàn)出一張邪笑著的鬼臉，與周圍的包裝完美融合在一起，像是剛長出來那樣，鬼臉長好后開始發(fā)出詭異的笑聲。

?

緊接著又一張鬼臉哭著長在了另一貨架上，另一道人影飄了過去，他的手上好像拿著什么，會不會是武器！

?

颯拔腿就跑，瞬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那塊地方。

?

——呵呵呵，呼呼哈，嗚嗚嗚——

?

——咔嗒，咔噠，咔噠——

?

——嘻嘻嘻，呼呼，哈哈哈哈哈——

?

不遠(yuǎn)處理貨員不小心把一只裝滿的紙箱弄到在地上，“pong”的一聲，一顆子彈從颯耳邊穿過。

?

他抱頭蹲下，打了個滾后迅速撐地彈起，消失在拐角處。

?

——呵，呵，呵——

?

——Kiki，咯咯，Kikiki——

?

——嗚嗚嗚嗚，哇啊，嗚哇——

?

耳邊滲人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墻面、地面、天花板還在長臉，哭的、笑的、癲狂的、哀傷的……每一張都在刺激颯的神經(jīng)。

?

兀的，颯的手腕被一只鬼爪握住，他猛地甩開，皮膚像是沾上了毒液要被侵蝕進(jìn)去，伴隨著疼痛刺啦作響。他轉(zhuǎn)身的同時拉住了手提包拉鏈。

?

“是我?！卑l(fā)聲者的表情受傷極了。

?

颯耳邊的哭叫和隨處可見的鬼臉?biāo)查g清空，他喘著粗氣，盯著面前哥哥的臉，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拉開一道口子的手提袋，嚇出了一聲冷汗，身上抖得像掉進(jìn)了冰窟窿里。

?

淚珠子因為驚恐而掉了滿地，颯撲進(jìn)哥哥懷里，要哥哥拍他的背，揉他的頭，安撫他的情緒，帶他回家。

?

他把自己濕漉漉的臉埋哥哥肩窩，將他抱緊，即使哥哥的身上同樣冷得不行，他也任性的要他把身上的熱量傳到他身上，溫暖他捂熱他。

?

他不停地在他耳邊說話，前言不搭后語的亂說，而無論他說什么他都會回答他說“好?！?/p>

?

————

06 誰的甜點

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