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寢殿之中，空酒壺散了滿桌。

? ? ? ??魏嬰面龐已然染上幾分醉意，他攥著酒盞，恍惚間好似回到那年王府之中。襁褓中的孩童哭鬧不止，乳娘怕他聽著心煩，哄得愈發(fā)焦急起來。

? ? ? ??他示意乳娘抱孩子上前，看著這個被自己偷換出宮的孩童，隨意點了點他稚嫩的面頰，心中嫌棄，一天到晚只曉得哭。

? ? ? ?可孩童澄澈的眼眸看向他，漸漸的，竟止了哭聲，露出一點笑來，不多時又睡了過去。

? ? ? ??乳娘抱了睡熟的他下去，魏嬰想起那個純凈的笑，心中不可遏制地涌起懊悔之情。

? ? ? ??稚子無辜。再如何怨憤于皇帝，也不該對小小嬰孩下手。

? ? ? ??“你說，本王是不是做錯了？”他開口問道，更像是在自問。

? ? ? ??他的心腹面上帶著恭謹?shù)男Γ骸巴鯛敳粫绣e?！?/p>

? ? ? ??將士護衛(wèi)邊疆長眠沙場，妻兒卻遭君王如此凌辱，任誰知道了都不能無動于衷。

? ? ? ??更何況眼下木已成舟，如何能夠有機會反悔。

? ? ? ??“王爺，不知這個孩子該如何處置？”

? ? ? ??魏嬰沉默，心腹為他分憂道：“不如……王爺將他送去京郊農(nóng)莊？”那處荒僻，也便于掩人耳目。

? ? ? ??王爺既沒有殺這個孩童之意，將其遠送是最穩(wěn)妥的安排。

? ? ? ? ?“不，”魏嬰思忖良久，搖頭，“留在靖王府。”

? ? ? ??“記住，從今往后，他就是我靖王府的世子?！?/p>

? ? ? ??王爺?shù)拿睿瑥膩頍o人敢違抗。

? ? ? ? 魏嬰給這個換回來的孩子取名為湛，養(yǎng)在了身邊。

? ? ? ??他自問對這個孩子從來都不算太好，總是冷淡居多，教養(yǎng)起來更是嚴厲。

? ? ? ??可湛兒卻自小愿意親近于他，很少會忤逆他。哪怕他曾將年幼的他丟在獵場，他都沒有怨懟，依舊尊他敬他。

? ? ? ?魏嬰灌下一口酒，他不知道如何去養(yǎng)一個孩子，自小到大為他做的最多的不過是生辰的一碗長壽面。

? ? ? ??他記得那年是軒兒十歲的生辰宴，又逢天降祥瑞，宮里為此好生操辦了一番。入宮赴宴前他照例在膳房做好了長壽面，叮囑管事記得端給世子。

? ? ? ?皇城與靖王府相去不遠，等他回府之時，就看見這個小小孩童獨自坐在院中，看著夜幕中的盞盞長明燈。

? ? ? ??他沒有去抱他，從來成王成帝之路，都是荊棘滿地，哪有什么花團錦簇。

? ? ? ? 軒兒資質(zhì)平平，難堪大任。況且，那個位子本來也不該屬于他。

? ? ? ?他對這兩個孩子期許不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放任了自己對湛兒的冷漠。

? ? ? ??日子一天天過去，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孩子已經(jīng)長成的呢？

? ? ? ??魏嬰執(zhí)著酒壺，好像是在湛兒十七歲生辰后。那一晚他有事去房中尋他，恰逢湛兒方沐浴完。因是在自己寢殿之中，湛兒身上只套了件白色寢衣，衣帶尚未來得及系上，微濕的墨發(fā)散著。他愣愣地瞧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移開目光，而后斥道：“衣冠不整，成何體統(tǒng)！”

? ? ? ?他頗為不自在，訓斥完人，匆匆留下一句“策論明晚前交予本王”，便轉(zhuǎn)身離開。

? ? ? ??待出了那方院落，他看著天幕中皎潔的圓月，才發(fā)覺湛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高過了他。

? ? ? ??魏嬰又喝空一壺酒，他甚少酒醉，可那日在迎春樓中，他飲多了酒，就放任自己靠在湛兒懷中，由著人將他抱回了王府。

? ? ? ??那一刻，他亦不知自己是醉著還是醒著。

? ? ? ??……

? ? ? ??“陛下?！?/p>

? ? ? ??藍湛甫一回寢殿，便見到如此光景。內(nèi)閣今日有要事傳來，為此耽擱他許久。

? ? ? ??他淡淡吩咐宮人退下，熟練地上前抱起醉臥在桌前的人。

? ? ? ??這些酒皆為外邦所貢，酒味甘醇，后勁卻強。他惦念著魏嬰喜歡，便都收在了宮中。

? ? ? ??結(jié)果魏嬰倒好，一次飲去大半。

? ? ? ??醉了酒的魏嬰格外乖巧，臉紅紅的，把頭埋進了他懷中，親昵地蹭了蹭。

? ? ? ??他三步并做兩步將人抱去榻上，俯身親了上去。

? ? ? ??魏嬰微張著唇，乖乖任他親著。

? ? ? ??被親得舒服了，魏嬰將腿盤上他腰間，又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他。

? ? ? ??醉了酒的魏嬰腦子轉(zhuǎn)得也慢，看他一會兒，才道：“小混蛋?！?/p>

? ? ? ??“嗯？”他慢條斯理親他，聽人氣勢洶洶道：“小混蛋，居然敢背著我選妃?！?/p>

? ? ? ??這句話原本說來頗有氣場，只可惜榻上被壓的人衣衫凌亂，手腕被錮，怎么看都無甚威懾力。

? ? ? ?偏他還氣哼哼繼續(xù)道：“你日日都在殿中…我，還有精力去找別人嗎！？”

? ? ? ? 他不依不饒：“難道我還不夠你折騰嗎，你回回都要半宿，我看你哪來的力氣去應(yīng)付旁人?！?/span>

? ? ? ??藍湛一笑，抬起人下頜，慢悠悠道“你要不看看？”

? ? ? ??......

? ? ? ? ?......

? ? ? ? ?......

? ? ? ??醉了的魏嬰...弄起來格外有意思，親舒服了會哼哼，受不了了會軟著嗓子求饒。起初人很是配合，讓擺什么姿勢都肯擺，可到了后半夜他就耍賴不干了，哼哼唧唧往榻里躲：“不要了...不要了…”

? ? ? ??他掐著人的腰將人撈回來壓在身下，魏嬰哼哼唧唧推他：“混蛋……輕、輕一點?！?/span>

? ? ? ??他吻著他的耳垂，一點一點誘惑他：“乖乖，喚聲夫君，我便聽你的，如何？”

? ? ? ??“不要.……”醉羨硬氣幾分，誓死不從的模樣?？刹幌嗑帽惴椿谄饋恚骸拜p一點.....夫君.....輕點弄羨羨......”

? ? ? ? ?紅燭搖曳，榻上動靜不休，夾雜著幾聲嗚咽：“你騙人......混蛋……”

? ? ? ??......

? ? ? ??魏嬰醉酒從不忘事，第二日晨起，都不必腰間酸疼提醒，昨夜榻上情景便一點一點回到他腦中。

? ? ? ??想起被人壓著連連求饒還軟著嗓子喚夫君的模樣，魏嬰只覺無顏見人。偏生始作俑者就在榻邊，好整以暇望他。

? ? ? ??兩人對視一陣，藍湛道：“有什么要同朕說的？”

? ? ? ??他說的，不止昨夜之事。

? ? ? ??魏嬰低頭沉默許久，往事如煙，一句“對不起”涌在嘴邊，半天卻都說不出口。

? ? ? ??有時候，越是親近之人，越是難以開口。

? ? ? ? 藍湛也不催促，耐心等著他。

? ? ? ??好半晌，藍湛才等到魏嬰的話語。

? ? ? ??“你知道，我...我是第一次當?shù)?，沒什么經(jīng)驗，也、也沒做好爹......對......對......”他聲音越來越輕，幾不可聞。

? ? ? ??就這些？

? ? ? ??藍湛無言望他片刻，似是知道自己這樣說的不夠，魏嬰又結(jié)結(jié)巴巴補充道：“不過你第一次給人當兒子，當?shù)玫故遣诲e，這點你比我強。”

? ? ? ??他心虛地夸了兩句，下一刻卻被藍湛撐著手壓在榻間：“誰是你兒子？”

? ? ? ??二人貼得極近，魏嬰被藍湛桎梏在懷間，又想起自己昨夜被逼著喚人夫君的模樣。

? ? ? ??藍湛語氣算不上好，從前那些回憶涌來，任誰都不會心情好。

? ? ? ??魏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心跳得厲害。鬼使神差地，他忽而啟唇，在眼前人面頰上親親印下一吻。

? ? ? ??藍湛一怔，神色不知不覺柔和下來。

? ? ? ??魏嬰輕聲道：“對不起?！?/span>

? ? ? ??這些年，對不起。

? ? ? ? 往事紛紛擾擾，如何能彌補清楚。

? ? ? ??二人分開些距離，又是一陣沉默。

? ? ? ? 良久，藍湛忽然道：“那碗面很難吃?！?/span>

? ? ? ?做了許久的東西被人如此嫌棄，魏嬰不服：“只是放久了而已。”

? ? ? ??藍湛卻搖頭：“是每一年的面，都不好吃。”

? ? ? ??他一直以為生辰的長壽面滋味不佳，是因為他食不知味?？赡且乖趯嫷顕L過之后，他好像明白過來，原來真的只是面難吃而已。

? ? ? ??這么多年毫無長進的味道，他忘也忘不掉。

? ? ? ??“我......”

? ? ?? 過去為數(shù)不多的隱秘的柔情被人看穿，魏嬰一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藍湛定定望他：“可我還是喜歡。”

? ? ? ?喜歡到以后每一年，都想要。

? ? ? ?魏嬰望向他的眼眸，那里倒映出他的模樣。

? ? ? ?他聽見自己說：“以后每一年，都會有?！?/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