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月
“把她綁得這么緊,她不會有事吧?”月迷迷糊糊間聽到了什么,似乎是說話聲。
“你有完沒完!”這句話月聽得很清,或許是她正在恢復,或許是這句話比較大聲,更或者是二者兼有。
“松點,真的,這樣子很不舒服的…”又是第一個人的聲音。
“她又感覺不到!安靜點,好!嗎!”第二個人吼道。
“你都綁了她好久了,給她松松嘛……”
“夠了!你現(xiàn)在就滾!”
“松松吧……”
“你…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拆了你??!!”那人的聲音逐漸氣急敗壞。
“信…我信…你你你不要過來啊!”第一個人慘叫起來。
月的意識猛的一跳,睜開了眼。
入眼的是暗黃色的木制天花板,形狀十分不規(guī)則,而且拼接得十分粗劣。但其上卻隱隱有奇異的符文流轉,似乎并非普通之物。
四周光線很暗,還有些跳動,應該是以火焰照明。高塔的墻壁上自帶有永不熄滅的穩(wěn)定光源,所以這個地方肯定是人工在高塔中搭建的。
空氣中的氣味十分復雜,成分繁多,令人有些難受。月從中嗅出了陳腐的血腥味。
月試著動了動手臂,發(fā)現(xiàn)自己被繩子綁得很死。
“啊啊啊啊?。。。。。 币宦暭饫膽K叫聲傳來,月的頭更疼了?!翱础础础础匆姏]…沒有…?!她…她…她又、又、又、又動了!”語氣夸張至極,但其中蘊含的恐懼卻很真實。
“你真的是吵!她不會再起來夢游了!你怕什么…哎,你干嘛?”
怎么這聲音有些熟悉?…到底是誰…頭好痛…發(fā)生什么事了?
月終于無法忍受愈演愈烈的疼痛,輕哼出聲。
“嗯?真醒了?”一陣逐漸靠近的腳聲。月感到人行走帶起的空氣擾動正出在附近,一個黃銅色的面具出現(xiàn)在視野里。“醒了?看得見我嗎?”那人有著一頭很久設打理的白色長發(fā),都快拂到月的臉上了。
“你…是…”月艱難的說出兩個字,頭疼使得她頭部的每一個動作都會引起劇烈的反應,連說話都無比痛苦。
“我?我救了你,你反倒不認得我?也對,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艾洛,是高塔第六層的清理人。”鐵面具男人有些無奈的說道。
月又動了動手臂:“繩子…”
“行?!卑宀恢獜哪拿鲆槐〉?,割斷了所有繩索?!斑€你自由…你夢游時太過危險,就算我躲遠了你也容易傷到自己。只好出此下策?!?/p>
月又呻吟了一聲,坐了起來,艾洛也沒有阻止,只是將那柄小刀放回了一個布袋里。
頭疼減輕了許多,月想起來了。戰(zhàn)斗、負傷、奇怪的鐵甲男人,昏迷。看來的確是他救了自己。如果沒有他,自己多半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吧。救命的恩情,就算是月這種驕傲的人,也出聲道了句謝謝。
“喲,我還以為像你這種人,會一聲不吭的走掉呢…”艾洛似乎是笑了笑,然后將那個放小刀的布袋遞給了月?!澳愕奈淦?。為了方便我把它們都卸下來了。放心,一件不少。”
月接過了袋子,打開其上簡單的繩結看了看,將各式匕首、短劍、小刀一一插回斗篷內(nèi)側的夾層。的確一件不少?,F(xiàn)在,月才有機會察看四周。
這是一間不大的木屋,整個屋子縱橫也就十來步,而且地上還堆放了各式各樣的物品。雖說碼放整齊,但仍占據(jù)了屋內(nèi)六成的空間。一個角落里堆著快項到天花板的粗布,似乎異味就從那飄來的。屋里唯一家具就是自己坐著的小床,床旁還有一個小小的壁爐,正燃著橘紅色的火苗,旁邊散落幾根用做燃料的黃木,似乎與建造木屋的木料一樣。門正對床側,所謂的門,看起來只像是用幾塊長板拼成的大木板,完全以說是粗制濫造,而且門上還多處積著黑色的不明污垢。門旁的墻上掛著一柄無鞘長刀,銹蝕十分徹底,顯然已無法使用。也許是有什么紀念意義吧。
“我剛才好像聽到了兩個人的聲音…“月有些遲疑的道。
“這個,有些難以解釋…我叫一下它吧,它有些…害…害羞。喂!別躲了!出來!”
角落里的一塊破布聳動了一下,縫隙里透出一絲藍光。一個藍色的物體緩緩移出一點,似乎在觀察四周,它好像感覺到月正看著這里,又極快的縮了回去。
“哎,我說你,剛才叫我松綁,這會又不敢見人?她又不會吃人,會吃人也咬不動你。”艾洛氣沖沖的到那塊布前,一把將其掀開。
藍色物體的全貌顯現(xiàn)出來,是一個頭顱大小的藍色圓球。它像有生命一般開始命往布里鉆,試圖再次藏起來。
艾洛毫不客氣,伸手抓住了它。
藍色圓球似乎認命了,沒有再逃走。一個略帶哭腔的聲音響起:“求求你…不要…我會死的…她…好…好可怕……”
艾洛一甩手,藍色圓球飛了出去,懸浮在半空。艾洛沒好氣的說:“好了好了,趕緊的,這個樣子怎么見人?”
月在一旁早已看呆?!啊阍诤驼l說話…?”她問。
“???當是和它?!卑逯噶酥杆{色圓球,“不然還有誰?”
“怎么可能?!痹?lián)u了頭,顯然不相信。
突然幾個黃色的影子從四處飛出,月立刻握緊了匕首,戒備的看著艾洛。但那幾件東西都是沖著懸浮在空中的圓球去的。在令人眼花亂的一陣組合后,竟拼出了一個人形。兩只胳膊閃著金屬光澤;兩腿上機械關節(jié)清可見;胸口處大量的電子器件與電線絞成一團。圓球似乎是作為核心,連接著軀干與雙腿。金屬身子造得十分精制,但頭部卻很敷洐。就是一塊黃色的金屬板,上面著嵌一大一小兩個藍色半球,閃爍著藍光。
機器人一組裝完成立刻捂住了胸口處大量雜亂的電線,單手找出一件破爛的藍色衣服穿了上去,蓋住了前胸與后背處大量的元器件與電線。它的核心處,也就是藍色圓球,上面有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裂紋。
“你…你好…”機器人從怯生生的打了個招呼,又躲回了艾洛身后,又探出個腦袋“看著”月。
“這是什么?”月有些迷茫的問。她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機械。
“我…我叫3號…是…”機器人站在艾洛身后,結結巴巴的介紹自己。
“是厲害到不得了的先古機器人?!卑逋蝗淮驍嗔怂?,“具體厲害在哪,我也不大清楚。它是在我剛來第六層時撿到的,當時真沒想到它還能運作……”
艾洛后面的絮絮叨叨月就沒有聽了,她的注意力全被這個精致而奇特的機械吸引。類似的東西她只在童年時讀的那些講述遠古傳說的話本里才見過。若不是機器人藍色核心底部那道觸目驚心的裂紋,月真以為這是某種因重傷引發(fā)的幻覺了。
“真是個奇跡?!痹虏挥傻玫吐曎潎@道。
“比起它來,你更像個奇跡?!卑宓?,“你不怕它?”
“我為什么要怕?”
“你不知道?3號可是機械體,是所有人類的敵對者。在全高塔,機械體是最危險的敵人之一,死在它們手上的人不計數(shù)。好多冒險者看到3號都嚇得半死,不過,它自己也常常被他們嚇得半死,正如你所見,它的膽子小得不行?!?/p>
“...我不太了解高塔?!?/p>
“那就更是個奇跡了。你對高塔了解多少?
“嗯…”月沉思了一會,“這座塔很高,塔內(nèi)有無數(shù)的怪物。”
“沒了?”
“沒了。”月篤定的說。
“暈?!卑鍐问址鲱~,“像你這樣,就算能放倒二十只紅地精也沒用。我還真見過這么無知無畏的爬塔者。你來高塔是為了什么?”
月想了想,道:“找人?!?/p>
“找人?我明白了。”艾洛輕笑一聲,又道,“那你描述一下那人的身材,衣著,入塔時間什么的?!?/p>
“…我們好還沒熟到這種地步吧?”
“小姐,我無意冒犯?!卑逭Z氣漸冷,“我的意思是,與其繼續(xù)你的旅程去尋找那人,不如在塔底的尸堆里找找,依我看,這樣成功率更大一些?!?/p>
“不用你管。”月同樣冷冷的說。
“很多人都對我說過一樣的話…”艾洛伸了個懶腰,轉身背對看月說:“我要去巡察了,這動亂的年頭,總要有個人在保持警惕。你說是吧,3號?”
“啊?是是是是?!睓C器人不知什么時候縮到了角落里,顯然有些害怕兩人動起手來。
“嘿嘿,沒錯。還有,即然我們的病人醒了,壁爐就不必再點了?!闭f完,艾洛順手撈起一瓶藥水,吹著口哨推門走了。不久,門以便傳來了他嚴重跑調(diào)的歌聲,唱的似乎是大陸北方的民歌。
壁爐里的火焰開始減弱,跳動。3號從角落里挪出,將那幾根散落的黃木小心收好,然后拾起一塊木片,縮回了角落,用自己堅硬的手指尖在上面刻畫起來。
實在無聊,月低頭盯著自己左手食指上那枚象征著優(yōu)秀女獵手身份的蛇之戒指,發(fā)起呆來。翠綠的戒指折射著綠色的光暈,那只雕工極精的蛇眼似乎也看向了月。
“你真好看。”3號的聲音從角落傳來。它一直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在我們組織里,只有強與弱,沒有美與丑?!痹吕淅涞恼f道。
“哦……”機器人似乎不太高興,低著頭繼續(xù)它手上的工作。
“唉,高塔的確是個神奇的地方?!痹绿痤^,有些迷惘的說,“我今天說過的話此我以前一輩子都多…現(xiàn)在感覺高塔里會存在有情感的機器人也不是那么令人難以致信了?!?/p>
“說我嗎?我有情感嗎…?”機器人臉上的藍球光芒一暗,“雖然我也常常感到害怕,但我不知道我的害怕與人類的害怕是不是一樣……”它放下了手中的木片,月看見上面刻著她的肖像。雖說技法還略顯稚嫩,但卻刻得十分傳神。
“其實…我覺得你有血肉之軀的艾洛更有情感,他才像塊冷冰冰的金屬?!彪m然僅僅接觸了短暫的一段時間,但月還是忍不發(fā)表了意見。
“艾洛?他現(xiàn)在雖然也有時會讓我害怕,但以前好多了。以前,大家都叫他惡魔,人們寧愿死在怪物手里也不愿遇見艾洛。聽他們說,怪物充其量是劊子手,但艾洛是真正的惡魔,是用靈魂獻祭給魔鬼換來的力量?!?/p>
“力量?你是說那個在外面唱歌的男人?他連武器都不碰。”
機器人轉頭看了一服掛在門旁的那把銹蝕長刀,搖了頭,沒有再說話。
壁爐里微弱的火終于熄滅了,黑暗中只看得見機器人臉上的圓球和核發(fā)心發(fā)出的微微藍光。
月索性重新躺在小床上。手臂上的傷口雖已不再惡化,但她還是感到一陣虛弱。失血過多的后遺癥還未康復。月暗自下定決心,等自己恢復八左右就離開這里。
睡意開始襲上,月也沒有抗拒,她的身體正需要休息。恍惚間她看見機器人也推門出去了,艾洛的歌聲也開始模糊。
“儀式已經(jīng)完成,你的使命將得到神佑…”接受使命的那一刻又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無論有沒有神佑,必須完成一切我所背負著的……
木屋外,艾洛站在門前,望著遠方,似乎在思考什么。
機器人走出了木屋,對艾洛問道:“你確定?”
“確定?!卑灞硨χ?,答道。
“鮮血藥水已經(jīng)不多了……”
“給她喝,讓她立刻康復。”
“可……”
“快點!”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