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舞臺——陳素真回憶錄》十:在十三歲時收了徒弟

在十三歲時收了徒弟
????1931年的秋季,忽然從開封來了個貧窮的中年婦女,她帶個十歲的女孩,哭求我媽,要我收她女兒為徒。這婦人姓李,比我媽大七八歲,死了丈夫,沒法度日,到杞縣投奔我媽。我才十三歲,哪能收徒弟呢?但她哭求得可憐,我媽便把她們留下了。小女孩燒香叩頭,拜了莊王爺,又拜了我。我比她只大三歲,她叫我大姐。她小名叫嚀嚀,大名叫李金花。收下她不久,又來了一個,是杞縣三大名角中演花臉的叫馮吉有的女兒。杞縣的三大名角,武生劉金亭,花臉馮吉有(我到杞縣時馮吉有已經(jīng)去世了),旦角朱黑。馮吉有先生去世后,拋下了妻子兒女,女名鳳閣。馮大娘托劉金亭先生要我收鳳閣為徒,她托的人可算是托到家了,劉伯伯是我們最敬重的人,他提的事,我不好意思說個不字。一是劉伯伯的面子,二是名角的女兒。鳳閣拜認陳先生為義父,取大名叫陳素花。她才十二歲,比我只小一歲。
????我那時只學過戲,可沒教過戲,我就按照我學戲時的樣子來教他倆,我的開蒙戲是《吵宮》,我教她倆也是《吵宮》,素花學公主,金花學陳妙棠,我還是個孩子,哪有耐心教戲?我學戲很快,最多不過三遍。我教她倆時,也要她們?nèi)榫偷脮粫揖图绷?。我雖沒打過人,我可挨過很多打,也見過二位師姐挨打。她倆五遍再學不會,我便開打了,我打她們時,若是用手打,是學我媽打我的樣子,沒頭沒腦,亂打一氣;若是用棍打,是學六姨打師姐的樣子,打下身。在我沒學過《三上轎》之前,每天多多少少總還教她們些戲(在縣城是一天演兩場,不似農(nóng)村那么緊張)?!度蠘颉飞涎菀院螅冶忝杂趧?chuàng)造新唱腔,沒有心再教她們了。她倆本來就怕我,再見我老是沒個笑容,整天繃住個臉,愣愣怔怔地出神、發(fā)呆,就更不敢找我要求學戲了。
????我會打人,可不會罵人,更不會說些諷刺、挖苦人的損話。我是在舊戲班里長大的,哪天不聽些野蠻、粗俗、骯臟、下流的難聽話啊!可我卻一句也不會說,這是否與出身有關(guān)系呢?我教戲氣極了,就會說:“你們笨死了,你們就不是個學戲的料,你們都不該吃這門飯。”這是大人們常常說我的話,我反過來說她們,十三歲的孩子,不就是學大人說話嗎?但是,我媽罵我、損我的話,我可不會說。
????戲班中有一個和我同歲比我小五個多月的男孩,小名叫大聚,大名叫曹子道,是陳先生的義子。他父親是戲班老生門的戲補丁。大聚很聰明,他在唱上學陳老,動作上學劉老,但調(diào)皮得很。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和劉老。不論是在后臺,在宿舍,他正在惡作劇的時候,只要是我或劉老有一個一到場,他就像老鼠見貓似地害怕。其實我和劉老對他從無惡言,況且劉老和他毫無關(guān)系,既非義父子,又非師徒,劉老也從沒對他發(fā)過脾氣。我雖是他的義姐,可也從無欺壓過他,對他和對那幾位大哥哥們一樣尊重。當時我不知也不覺。1949年在鄭州演戲時,同班郭金鳳告訴我才知道。她說:“你一進后臺,大伙連說笑都不敢了?!蔽覇枮槭裁??她說:“因為你太嚴肅了,大家都怵你?!?/span>1950年冬,在西安常香玉那里,常香玉說:“大姐,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可要憋死了。”我又莫名其妙了。她丈夫看我不懂,解釋說:“大姐你不知道,她愛‘罵大會’,你在這兒一坐,她不敢罵了?!痹〗缛税蚜R著開玩笑叫罵大會。在杞縣,我只知劉金亭伯伯嚴肅正派,人人敬畏,并不知自己也遭人畏懼。我至今也不會說玩笑話,太死板了。
????在杞縣縣城,陳老有三個朋友,朱欽堂伯伯,四十多歲;人很好,兩位林叔叔,是親弟兄,一名林欣吾,一名林成吾,這名字寫的不一定對,我那時又小又不識字,如今就不知是哪兩個字了,便按音寫了。兩位林叔叔都是三十多歲,都會唱京戲,是兩個戲迷,幾乎是天天到戲院或我們的住屋里,和陳老、我媽吃、喝、唱、聊天。這樣的場合,我從不參加。但兩位林叔叔對我都很好,他們都是好人,是正人君子。